夫妻两人笑闹成了一团。
明汐还没睡下,执意让红玉把自己抱到父母的床上。
楚云铮和苏晗把明汐放在中间哄逗,明汐不时咯咯地笑着。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苏陌的婚事,很快定了下来,和乔以旋的二妹在二月里定了亲,准备三月底就成亲。
太夫人进宫来,和苏晗细细说了这件事,眉眼间尽是笑意,儿子的人生大事,在之前的波折之后又有了着落,心里自然敞亮了不少。
私底下,苏晗只盼着乔氏能早日生下儿女,如此,太夫人整日看着孙儿,也就无暇顾及其他了。
忙完了苏陌的事情,苏晗的注意力便转到了时开身上。
二十出头的人了,府里好几房妾室,就是不娶嫡妻,这人也是个怪胎。
苏晗把时开传进宫里说话,直接问他为何还不娶妻。无意勉强他什么,纯属好奇,若是理由上得了台面,她也就无意硬塞给他一名女子。
身在京城,时开就无论如何也没个正经,坐在那里,苏晗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他是个十足十的花花公子,心里忍不住想,还是别坑害良家女子了。
时开听了苏晗的疑问,过了片刻才答道:“微臣不娶嫡妻,是因早已有了意中人,早先,微臣高攀不起,而今,她已是罪臣之后。”说着,苦了脸,“皇后娘娘定然不知,微臣也是为情所困之人哪。”
苏晗噗一声就笑了出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宠冠天下 5
时开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又挑了挑眉。苏晗讶然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时开更郁闷了,眉眼垂了下去。
苏晗有些尴尬,她还以为时开是信口开河呢。细细思量着时开那番话里的关键词——先前高攀不起,如今是罪臣之后。“是……”她迟疑地望向时开,有些不能置信。
时开默不作声。
苏晗只得问道:“是蓝府哪位千金?”
时开语带怅然:“不瞒皇后娘娘,是蓝府五小姐。”
时开中意的居然是蓝静竹。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呢?那又是另一段故事了。苏晗现在只是替时开发愁,“你可知蓝静竹心里已有如意郎君了?”
时开点头,不以为意地一笑,“世间男女不计其数,哪里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事情。”
苏晗转而笑道:“既是如此,你就自己掂量着办吧。蓝静竹还回不回京城,没人说得准。她若回来,你愿意娶,她愿意嫁的话,自然无人阻拦。”
“多谢皇后娘娘。”时开揖了一揖,继而脸上现出担忧,“昨夜她曾入梦来,情境凄凉至极,微臣至此时仍是心惊不已。”
时开的感觉没有错,蓝静竹此时痛不欲生,在灵堂前大放悲声。
蓝静笭的一双儿女也在一旁跟着痛哭流涕。
街坊四邻纷纷赶来,聚在门口张望。
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黑衣男子和白衣女子飞身下马,听闻到院中的哭声,快步入内。
是肖复和香绮潇。
香绮潇看到灵堂内停放着的两具棺椁,隐约预感到了什么,惊慌地看向肖复。
肖复走到棺椁前,一一验看,里面的两人,是蓝静笭和香绮漠。他的面色转为悲伤,香绮潇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不在了。
蓝静竹勉强止住了哭声,取出一封信来,交给了香绮潇。
香绮潇的手轻轻颤抖着,凝眸看着信笺上的一字一句,良久,唇角勾出一抹笑,泪水却一颗颗落下,打在纸上。
香绮漠为何把万贯家财交给她,为何带着蓝静笭来这人间仙境,都已有了答案。
她只是恨自己愚笨、迟钝,相聚时,竟不曾察觉自己的兄长已经病入膏肓。
她只是恨兄长的自作主张,宁可与钟情的女子远走高飞,也不肯在她近前度过最后的一段光阴。
“他们,是何时走的?”香绮潇问蓝静竹。
“昨夜。”蓝静竹哽咽道,“昨夜你兄长突然吐血不止,没多少光景就……就去了……随后,我大姐也吞金而亡,随着他去了……”话到此处,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居然是这样。这一对各怀心思的苦命鸳鸯,竟是这样离去的。
生老病死,谁也无法阻止。而人生八苦,她的兄长几乎占全了。最终和钟情的女子同赴黄泉,若泉下有知,他是得偿所愿的笑了,还是看透一切而失望了?他曾富可敌国,又有何用?他的心始终停留在蓝静笭身上,在他眼里,财富、亲情,都敌不过与这女子短暂相守的一段岁月。
肖复握了握妻子的手,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就当是……就当是他解脱了吧。”香绮潇用素手拭泪,“反正活着也是心累,又是病故的,谁也没办法的事。”
肖复把她拥到怀里,“难过便哭出来,别闷在心里。”
香绮潇抓着他衣襟的手越来越用力,纤弱的身姿不可控制地颤抖着,大颗的泪水没入他的衣襟,慢慢泛滥成灾……
因为是外来客,香绮漠和蓝静笭在此地并无来往频繁的人。肖复把安葬两人的事接了过去,雇了人准备安葬事宜。按照两人的遗愿,将他们的坟墓选在了青山下的一棵桃花树下。
其实他知道,蓝静笭和香绮漠都不是喜欢热闹的人,却还是像模像样的操办起来,停棺三日才下葬。不是为亡灵着想,是怕香绮潇和蓝静竹因为一切从简而愈发伤心。
人死如灯灭,真正伤心的,其实是留下来的人。
葬礼之后,也到了离开此地的时候了。
蓝静竹受蓝静笭所托,要把两个孩子送回京城认祖归宗。肖复当初接蓝静笭离京时,蓝静笭无论如何也要带上孩子,而到最后,只是平白让孩子跟着奔波一场,小小年纪便饱尝人世风雨。
这个女人——肖复是怎么也没办法同情蓝静笭这悲戚的一生。
送走蓝静竹,肖复和香绮潇也动身离开。
走出这个世外仙境般的小镇时,二人看着一路绮丽的风景,颇为感怀。因了一些人的缘故,这地方之于他们,代表的只有阴霾、沉重。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香绮潇问肖复,依然是落落寡欢。
肖复对此早有打算,道:“先到你师父那里走一趟,随后我们去苏杭。”
“师父……”香绮潇心头一暖,却红了眼眶。
人伤心时或许就是这样,伤感的或开心的事,都会成为落泪的缘由。肖复只希望,叶无涯能帮自己一把,能使得妻子早日从悲伤的心绪中走出来。
去往湖广,还是走水路,没有尘世的嘈杂喧哗,入眼的皆是青山绿水,也能稍稍缓解香绮潇的心情。
到了桾山,肖复走到山顶,远远望向原来的王城,往昔一幕幕,在脑海中清晰的闪现。
之于苏晗,在这里的岁月,是最平静最安逸的一段时光吧?也是她慢慢收敛性情、不再那么可气的开始。
他没有允许自己再想下去,挽住香绮潇的手,去见叶无涯。
院中,有数人在舞刀弄枪。走进偌大的厅堂,不见人影,却听到自书房里传出的叶无涯的语声:“百年不遇的蠢物,居然就撞到了我这里来!”
随即,是一道清脆绵软的女声:“师父,您以前也是这么骂我大师姐、二师姐的么?”对冷嘲热讽满不在乎的样子,“我既要习文又要学武,怎么兼顾得过来?”
香绮潇看向肖复,眉眼含笑。肖复也笑,不知道叶无涯这坏脾气什么时候才能有所缓和。
“你大师姐,八九岁的时候都比你现在学得多。你二师姐的轻功一流,满天下也找不出几人比她轻功更好。”叶无涯语声中带了几分不屑,“你拿什么和她们比?”
“师父,我出身于书香门第,武功自然是弱项。”女声愈发柔软无辜,“不如您日后只教我学问吧?说不定,过两年我也能考个女状元来做呢。这样一来,您也脸上增光啊,是不是?”
叶无涯估计是被徒弟气得哭笑不得了,轻斥一声:“不知天高地厚。”
女声有些惆怅了,“我说要嫁给你的时候,你也这么说的。”
叶无涯索性道:“滚出去!”
香绮潇和肖复强忍着没笑出声。
女声中满是笑意,“我若是考中状元,你娶不娶我?”
“就凭你?”叶无涯嗤之以鼻的样子,“你就算女扮男装蒙混进考场,也是连乡试都过不了。”
女声郑重起来:“我若是真的能考中呢?到时候你得娶我!”
“白日做梦!”
“好!说定了,我考取功名之时,便是你娶我之时。否则,我定会皇后娘娘——我的大师姐告你一状!”
女子对这话题似乎很认真的样子,肖复和香绮潇虽然有心听下去,却怕稍后被叶无涯发现而尴尬、不悦,只好恋恋不舍地退到院中去。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两人就见一名容颜俏丽、笑容甜美的女子走出来,眼底焕发着光彩。
这是说定了么?两人都觉得这女子面熟,应该是以前见过却不曾留意,此际心里都恨不得上前去问问她。
女子瞥见两人,甜甜地笑着,屈膝行了一礼,便转身走出了院落。
香绮潇有些遗憾,转而和肖复一起进门,唤了声师父,叶无涯缓步走出来。依然一袭纯白锦袍,凤眸中隐有薄怒,见到两人,脸色才缓和了几分。
肖复心知叶无涯记挂着他的宝贝徒弟和楚云铮,便将征程中的大致过程讲述了一遍。
听到骁骑营的事情,叶无涯的脸色转为黯然,“此事我也听说了,但愿苏晗能看开。”
香绮潇一语中的,“师姐没和秦朗计较。”
“又能怪谁呢?”叶无涯苦笑,“她出征最喜将伤亡减至最低,如今别人效法,只不过是比她做得更狠更绝。”
三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继而,肖复托辞去看望成傲天,留下师徒二人说话。成傲天如今最记挂的是明汐,只问小家伙路上有没有生病,听肖复说无事,便露出了和蔼的笑容,又问肖复为何来至此地,听说肖复已辞官,大为讶异,半晌又朗声地笑,“你是聪明人哪!皇家以你为荣,我这门派也以你为荣。”
肖复没接话,只是报以一笑。
二人在山中停留了两日,转道去苏杭一带。
香绮潇被成傲天、叶无涯劝解之后,心情明显轻松了几分,坐在装饰得格外奢华的船舱内,嘴角噙着笑,问肖复:“去那里做什么?”
肖复懒懒地卧在短塌上,“先在那里住上三两年,多给你赚些银两。”
香绮潇有些担忧地道:“我们现在已经捉襟见肘了么?”她一直在学习怎么生活,却都是基于衣食无忧的条件下,若要赚钱谋生,还得继续现学现卖。
肖复闻言却朗声笑起来,“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虽然把你的产业上交给了朝廷,却留下了我这些年来的积蓄。放心,即便你我坐吃山空,也能一世无忧。”
“那还好。”香绮潇闻言也笑起来,继而,走到肖复面前,手指滑过他的唇角,眼神澄澈无碍,“你笑起来很好看的。”离开了京城,他如释重负,眉宇间、言谈间都日益淡化了之前的那份阴冷,开朗了许多。
肖复握住了她的手,“所以呢?”
香绮潇微微睁大的眼睛,“所以,就要多笑啊,我看着也很开心的。”
肖复逗她,“五十两纹银笑一次,如何?”
他这是不是把他自己当成卖笑的了?香绮潇为之气结,“你想赚钱想得魔怔了不成?居然好意思开那么高的价。”说着,却把腕上一枚玉镯褪了下来,“师祖给我的,是稀罕物件儿,就先买你一个月的。”
肖复为之大乐,帮她把玉镯戴回腕上,勾低她绝美的容颜,衔住她的唇瓣。这单纯的人儿,是如此惹人欢喜。
香绮潇报复性地咬了他一下,继而笑着依偎在他身边,感受着船身随着大海浮沉,满足地轻叹:“我最喜欢在船上的感觉了。”
肖复道:“日后给你打造一艘大船,海上为家。前提是先赚下足够多的产业。”
“你怎么说什么事都能扯到你赚钱呢?”香绮潇叹服之余,笑个不停,怀疑以往声名赫赫的肖衣卫指挥使变成了财迷。
等在杭州安顿下来之后,肖复又一次让香绮潇大为意外。她以为他会开金铺钱庄来赚钱,可他却盘下了当地的济安堂,每日为前来看病的人问诊开药,从中赚取些蝇头小利。
香绮潇猜想他自有他的打算,也就没多问,每日留在新居内打点布置。新居就在济安堂附近,面朝镜湖,出门便能看到青青杨柳、碧波荡漾。
新居布置停当之后,香绮潇闲了下来,这日觉得无聊,便去了济安堂,看到肖复,被引得失笑出声。这人凭空多出了几缕长髯,为人把脉时,还装模作样地手拈长髯,任是哪个熟人见了,怕是也会笑得打跌。
肖复对她浅浅扬眉,示意她别出声。
前来看病的人竟不少,两个伙计手脚麻利地帮人抓药,肖复则坐在案后,逐一为病人诊治。
香绮潇暗自笑了一会儿,便静静等待,直到薄暮时分,济安堂内才清净下来。
香绮潇走到肖复跟前,揪了揪他的假胡子,又笑,“这是做什么?”
肖复有些无奈,“看病救人,年纪大一些才好。初时病人一见我转头就走,我只好用点手段。”
香绮潇这才明白缘由,又道:“时日不长,前来找你看病的人倒是不少。”
肖复对此无意谦辞,“我自认医术还算不错。”
香绮潇却始终觉得不是他该做的事,因为和他之前的生涯太矛盾,“以往实在是看不出。”
肖复道:“要打人,先要学会挨打。要杀人,就要先学会救人。”
香绮潇忽然想到了上官曦瑶,迟疑地问道:“你最终把上官曦瑶怎么样了?是救了还是杀了?”
“已是一个废人,我杀她做什么。倒是用她试了不少药材,她容貌恢复了七七八八,我便将她放了。”
香绮潇不由得又担心,“那她不会再生事端吧?”不论真假,也是蓝家的人,不能小看,不能不防。
“不会,从我手里活下来的人,恐怕来世都不敢重蹈覆辙。”肖复起身交待了伙计一声,和香绮潇漫步回新居。
香绮潇问道:“我近日总是奇怪,你口口声声赚钱,怎么现在却做起了郎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