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欣望着沉默的席圣贤,打量着她。这么多年不见,席圣贤的长相模样一点也没有变,岁月似乎没在她的脸上留下丝毫痕迹,那张脸和当年相比,并没有多少变化,气质却窘然不同,流淌在两人间的气氛也再没有曾经的亲密融洽,取而代之的是疏远与沉默。
望着神色从诧异、震惊转为漠然,进而一直沉默不语的席圣贤,兰欣怎么也没有想到再见面会是这样的光景,昔日无话不说的人,如今竟是无话可说。面对这样的席圣贤,兰欣纵有千言万语诸多感慨也只能在心头徘徊,喉间再难溢出支言片语。
两人都陷入沉默的僵持,直到兰欣的电话铃响,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当她看到手机助理打来的电话,才惊觉到自己因为乍见席圣贤,把工作都撇开了。她接完电话,按下服务呼叫机叫来服务员买了单便匆忙离开,走到门口,又转回来,写了个电话号码放在席圣贤面前的桌子上,定定地看了席圣贤两秒,再次离开。
席圣贤盯着面前的名片看了半天,才拿起名片,只见上面的挂衔是竟是某大型拍卖行的副总,而这次的拍卖会就是这家拍卖行的杰作。除名片上常见的联系方式外,还留下一个墨迹未干的笔写手机号码。她握着名片,神色平静得看不出丝毫异样,但那握着名片轻轻颤抖的手和长时间的僵坐一起出卖了她的情绪——
“席圣贤,你作死是不是,爬到那么高的树上干什么?你小心摔下来。谁要吃核桃啦,那核桃还没熟,喂,你别动,当心摔了,我去给你搬梯子。”
“小贤,你好了没呀。你怎么还没起床?小懒猪,快点起床,快迟到了,快点起来,小懒猪。”
“席圣贤,你这个懒猪,我讨厌你,天天赖床,我们又迟到了。”
“小贤,快跑,马杰去你家告状,你妈拿着棍子来打你了,我帮你拿书包,你赶快跑……”
“小贤,我走不动了,你背我。嘻嘻,变成磨盘压扁你。我重不重?作死啊,你敢说我重,我打你!”
“又饿了吧?哈哈,给。”“你哪来的钱买包子?”“笨,我每天一两饭票白省的啊。……我减肥,才不吃这包子馒头,买了你就全吃了吧,哈哈,你多吃点长壮点,然后……哈哈……”
“小贤,你妈真不治你爸了啊?”
“小贤,你别哭了,看到你哭,我也伤心了……”
“席圣贤,你记得开学前一定要回来……”
离家的气息,伴随着那些甜蜜又心酸的情绪浮上席圣贤的心头,虽然,她的家并不温暖,甚至给她带来很多伤害,逼得她少小离家,可兰欣,因为兰欣,她的童年及少年才留下那么多美好而珍贵的回忆。那是生命中最珍贵的一页,也是最纯真干净的一页。她不想玷污这份珍贵,不想破坏掉这份记忆中的美好。
有时候,再见面,真的不如不见。
席圣贤把名片揣回兜里,缓步走出餐厅,直到一名服务员追到她身边说:“小姐,你还没买单。”她怔愣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付了账。
长期处在危险环境中,让席圣贤对任何情绪都产生强烈的排斥,情绪的干扰只会增加她的危险度,她必须让自己随时保持高度的冷静与理智。
席圣贤挺起胸仰起头,望天,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下所有的情绪后,去到停车坪,上了她的那辆改装JEEP,驱车离开。她先去了趟侦探事务所,把兰欣给她的名片上的信息抄在一张纸上递给私家侦探,“帮我查下她的底,我要她自十七岁到现在的所有资料。钱不是问题,但最好尽快。”
从侦探事务所出来后,席圣贤又来到聂颖的住所,她按响门铃,没多久,门开了,聂颖出现在门口。
聂颖穿着身深蓝色的居家休闲服,连帽,U字大领,结合淡淡的浅色包边,柔软的面料,显得毫无拘束。脸色微显苍白,眼下有道淡淡的痕迹,神情间透着点淡淡的疲累。聂颖见是席圣贤,让开道,请席圣贤进门,然后把门扣上,转身进了客厅。
屋子的布局仍如上次席圣贤来时一样,只不过这次不再是布满灰尘,屋子打扫得很干净,有一种透亮的感觉。
席圣贤进门后,走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
聂颖去到厨房,没多久,便端着一杯温热的水出来,搁在席圣贤的面前,然后在席圣贤的对面坐下。
多日不见,席圣贤发现聂颖沉默了很多,她问道:“住得还习惯吗?”
聂颖轻点了下头,说道:“还好。”就是整夜整夜失眠,一闭上眼,就看到她家老头儿惨死的样子以及当时吕博伟那狰狞的模样。她起身,去到卧室,没多久又出来,把一张支票递到席圣贤的面前搁在茶几上,说道:“我想请你再去趟那座西汉古墓。”
席圣贤瞥了眼支票上填的数目及签名,心道,聂老头平时给聂颖的钱估计不少,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甩出数目不小的一笔钱。这聂颖,看来也是个花钱挺大方的主,也就跑一趟路的事,用得着这么多钱?她淡淡地说道:“去过一次的墓我不会再去第二次。你可以找叶老头陪你去,请他去开的价比请我去开的价可以少一个零。”那墓现在已是一座空墓,除了带不走的文物就只有死尸。不用想也知道聂颖是为聂老头的遗体去的。孝心难得。她又问道:“有笔吗?”
“有。”聂颖又起身去拿了支笔,递给席圣贤。
席圣贤在支票的背面写下个电话号码,说道:“打这个电话给叶老头,就说电话号码是我给的,他会帮忙。”又留了个电话给聂颖,说道:“有什么事打这个电话给我,我已经托耿建辉联系过几个道上的人,你的安全不用担心。如果手上还有钱,记得打五十万到我的帐上。没钱的话,你就先把帐记着,以后方便了再还。”说完,又在支票背面写上自己的电话电码。看到桌子上放着一部手机,她用那手机拨了下自己的电话,然后存下了聂颖的手机号码。
聂颖低低地点了下头,过了半晌,才抬起头,幽幽问道:“席圣贤,你为什么帮我?”
“搭把手而已,算不上什么帮。聂老领我进这行,虽说是建立在利用的关系上,但如果没有他领我进门并把我介绍给我师傅,也没有我的今天。”
聂颖有些哽咽,说道:“谢谢你。”不管席圣贤是不是真的因为这个原因帮她,她都感激席圣贤。至少,席圣贤今天的出现让她在这寸步难行的困境里看到丝出路。
席圣贤又是淡淡一笑,只是这一笑里,隐隐多了丝不经意的自嘲。有所求才会有所付出,她这么做,也不过是在等一个机会可以插手吕博伟的那条洗货渠道。当然,她也不会强势介入,顺势而为适当做点有利于自己的布置就好,干那种把自己推到风尖浪头上的事于己不利。她看了下时间,说道:“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告辞了。”她还得去找吕博伟把自己的那几件货提回来。
聂颖起身送席圣贤到门口,她低下头,拨动耳际的长发,压到耳后,想说点什么,还没等她想好,席圣贤已经出门,且顺手把门关上了。
席圣贤这样的人自然不会把自己的住处告诉别人,每次提货要么去货仓,要么约地方交接,要么直接去聂崇谦家里提货。她和吕博伟联系过,直接过去吕博伟那里提货,地方当然是聂崇谦留下的那栋别墅。
于外界来说,聂崇谦是“出国渡假养老”,他的资产还在自己的名下,吕博伟有使用权,却没有变卖权。吕博伟弄死了聂崇谦,接掌了他的生意,并不代表他就能得到聂崇谦的财产,银行账户密码、产权证什么的,吕博伟不一定搞得到手。不过,聂崇谦的手上有那么多货,吕博伟随便出手几件,仍该不愁手上没钱。但让席圣贤意外的是,聂崇谦摆在客厅架子上的几件精品宋元瓷器居然没了,只留下空荡荡的架子摆在那。聂崇谦刚“出国养老”你就把他摆设的古玩搬空了,这什么意思?席圣贤心下起疑,但没作声。她验过自己的货之后,把尾款转到吕博伟的账上,然后,又给了吕博伟两件货。这算是与吕博伟的初次合作,她给了两件从宋墓里出土的瓷器探路,官窖精品,这几年市场上炒得正火爆,倒手回来,若遇到好买家,上千万起价的东西,也不算薄了吕博伟的面子。
吕博伟把席圣贤送来的瓷器收下后,吕博伟对黑子使了个眼色,让他出去,等黑子出去后,他拿出上次从西汉墓主身上扒下来的金缕玉衣和几件一起出土的青铜器、玉器摆在席圣贤的面前,说道:“席姐,我手头上有点紧,想把这金缕玉衣和几样小东西押在你那,你挪一千万给我周转几天。”
席圣贤闻言抬眼扫了眼吕博伟,这金缕玉衣好是好,可是太扎眼,烫手,上次在墓里看到时都只动心不动手。至于另外那几样,她正眼都不瞧一下,她家库房里多的是。
吕博伟见席圣贤半天没动静,点了支烟,一边观察席圣贤神色,一边说道:“聂叔账户里的钱在我回来前就全被人转走了,只剩下四分钱,所以我现在没钱周转,席姐的货不大好洗。另外,还有件事,就是我又派人回去探过,发现小颖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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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九章 险境 。。。
席圣贤的眼神乍然变得凌厉,语气却仍如往日的冷淡,问道:“也就是说你现在手上没钱走不了货?办聂崇谦的那事也没办利索,走了聂颖?”想探她的风,你吕博伟还嫩了点。席圣贤反手就是一军将上去。
吕博伟笑道:“钱这是小事,走一趟货就有了。至于小颖,我有个疑问,席姐赠给小颖的那包工具也不见了。当然,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希望如果席小姐有小颖的消息知会我一声。”
吕博伟向聂崇谦下手的时候,席圣贤没有多大反应,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该!此刻,席圣贤对吕博伟只有一个评价——畜生!席圣贤对吕博伟的为人虽是大大的不齿,眼前这些恩怨,那也只是聂家的家斗,跟她没有一毛线的关系,她犯不着为这事和吕博伟翻脸。她仍如既往的冷淡,说道:“你们聂家的恩怨我不想插手,我只关心生意上的事。这件金缕玉衣我没有兴趣,不能露脸的东西,一文不值。至于吕先生对我赠给聂颖的那包工具产生怀疑,那包东西你是看着我给的,如果真有什么猫腻你会看不出?今天你还能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凭吕博伟说的这些话和摆在她面前想抵一千万的东西,她觉得很有必要重新估量吕博伟的智商。他跟了聂崇谦那么多年,就只这点水准?难道是在装傻和她玩花样引她进套?
吕博伟急忙说道:“不不不,席姐别误会,我不是那意思。”他拍着大腿说道:“席姐,我和你说实话吧,我现在是真没辄了,聂叔的钱让人转走了,库房里一件能出手的货都没有,这次回来的也只有席姐你这几件货。您也知道,每次洗货都需要钱来打点各个关节,要是没钱周转,我的这条线就走不通,和席姐以后的生意也就只能散了。席姐,您看,我是诚心想和你继续把聂叔的生意做下去。”
席圣贤扫视一圈屋子,说道:“吕哥卖聂老的那几件精品宋瓷应该赚了不少吧?怎么会没钱呢?”
吕博伟的脸色变了变,还没说话,席圣贤就又问道:“怎么?难道这几件宋瓷也出事了?”吕博伟咬牙说道:“遭了贼。”
席圣贤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差点笑出来,她又问道:“没报警?”
吕博伟满脸悻色地抬眼看向席圣贤,说道:“我怀疑是小颖干的。如果警方查到她那里,相信席姐也怕她把倒墓的事捅出去吧。”
席圣贤也怀疑是聂颖,她真该对聂颖刮目相看。不显山不露水的居然就把吕博伟整到这份上。她是不是也该对聂颖多提防点?席圣贤又问道:“聂崇谦的尸体你怎么处理的?还扔在那?”
“为防万一,我烧了,骨灰也扔了。”吕博伟皱眉,觉得席圣贤问得太多。
席圣贤说了句,“那就可惜了。”她突然想到一事,顿时拧起眉头。就算聂颖把吕博伟洗劫得再干净,吕博伟的手头上还有刚出土的货,只要走到镜外就能换成钱,怎么可能缺钱到这份上?吕博伟要是真没钱,今天出席拍卖会能整出那身穿戴?是计!吕博伟怀疑聂颖在她那里,所以故意说这些给她听,然后诱她去把聂颖引出来。吕博伟,你好奸诈!可惜,这里面出了个漏洞。但这漏洞也太明显了。席圣贤突然有点烦乱,她猜不透吕博伟的目的是什么?是真的在计划中出了漏洞还是另有目的,其实是想向她下手?席圣贤的身上突然惊起一身冷汗,她今天晚上悬了!吕博伟让她来提货,是诱她过来!她大意了!她没想到吕博伟居然会向对她下手,而且这么早下手。
吕博伟看出席圣贤神情间那一闪即逝的微妙变化,略有些玩味地摸着下巴,问道:“可惜什么?”
席圣贤随口说道:“尸体都已经烧了,说出来也无益。”她是那种早习惯在生死边缘打滚的人,当她意识到自己有危险的时候,不是普通人那样慌乱无措,而是马上镇定下来,冷静地寻找对策和出路。她说道:“你知道我是个谨慎的人。在找到聂颖前,这货可以先缓一缓不着急出,以免节外生枝。”
“谨慎,席姐您相当谨慎。席姐,您有一个小动作,不知道您发现没有?”
席圣贤问道:“哦?什么小动作?”
“席姐,你的情绪一向掩饰得很好,但你有个皱眉的习惯,不明显,也就是眉尖上轻轻地颤一下。当你在想事情、吃惊或者有情绪波动,你的眉头就会不自觉地轻轻耸一下。”
席圣贤淡淡一笑,说道:“是吗?我没注意。”
吕博伟说道:“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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