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就不愿应付那些客人,想着前面怎么也有周俊在,便点头道:“那好,你去前院说一声,回来的时候拿些吃食来,我在这里躺一会儿。”
若若刚走开没两步,就又走回来了,她指着石桥那边道:“主子,大人过来了。”
我坐起身来,就见周俊独自一人信步走来,他见我躺在躺椅上,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我摇头道:“只不过是犯懒,不愿去理会前面那些客人罢了。本想着让若若去前面告诉你一声,结果倒好,你居然也跑来这里躲清闲了,前面那么一大帮宾客,却不知是谁在照看?”
周俊轻声笑道:“有郑戈和何耿在,我们这两个主子何必那么累?倒是你,怎么犯懒了?莫不是……”
瞧着周俊一边说着一边就把手放在了我的小腹上,我只得一把拍开他的手,嗔道:“我不过是这几日忙你的生辰,所以疲惫了些,你又歪头歪脑地想哪儿去了?”
周俊笑着把我揽进怀里,“若是我的生辰你能送个孩子给我,那可谓是最好的礼物了!”
“好,我这就去看看谁家孩子可爱,给你拐回来一个!”
我们正在这里拼着,前面一个家丁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连声喊道:“大人,夫人,不好了!府上出人命了!”
我急忙站起身来,周俊沉着脸问道:“说清楚怎么回事?”
那家丁结结巴巴地说道:“说、说是叶府的二小姐死在咱们府上的花园里了!”
我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周俊急忙扶着我站起身来,我厉声道:“不可能!我来之前才见过秋红,她还好好的与我说笑……”
“婉瑶,过去看看吧!”
我跌跌撞撞地随着那家丁一路跑去,去的竟就是之前我和秋红碰面的那个花园。园子里已经围了一堆人,沈宁儿的哭声离着很远就听见了。
我慌乱万分地推开人群挤进去,就见秋红背身躺在地上,头部一滩暗红的血迹,而她的前面是块低矮的假山石,石头上也沾满了血迹。
沈宁儿跌坐在地上悲声痛哭,我哆嗦着探向秋红的脉搏,却丝毫感受不到跳动,唯有冰冷恐怖地从我指尖传来。
“秋红……怎么会这样……”我失声落泪,瞬间失了所有力气一般坐在地上,除了哭已然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周俊俯身抱紧我,低声喊着我的名字,然泪水已经模糊了我的眼睛,而耳中除了我和沈宁儿的痛哭,再也没有了任何声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子赶了过来,厉声质问。
周俊站起身来,沉声问道:“是谁发现尸体的?”
“回大人,是奴婢……”太子妃身边的一个宫女站了出来,有些战战兢兢地说道,“太子妃见二小姐许久不见,便遣了奴婢来找,结果……就、就……见到二小姐死、死了……”
太子厌恶地看了一眼叶秋红的尸体,喊道:“刑部的人呢?叫仵作来查查,看看是不小心摔死的,还是别的什么的。”
太子妃咬着下唇,猛然抬头,却是恨恨地瞪向了我,喝声道:“是你杀了秋红!一定是您杀了秋红!”
我抬手擦掉眼泪,周俊顺手扶起我来,肃声对叶秋白道:“太子妃还请注意言辞,不要随意污蔑他人!”
“除了她还有谁?她定然是嫉恨秋红上午掐了她,她才杀人灭口的!”
“你血口喷人!”我怒道。
叶尚书冷着脸插话道:“不管怎么说,我女儿死在了周府上,而且前院一直不见你的身影,你有时间又有动机,对自己的府邸,你定然比别人更熟悉,可谓是天时地利!”
周俊把我护在身后,冷声道:“叶尚书妄加揣测,还没有证据就污蔑我的夫人,不知是和居心?”
“难道周大人想否认吗?眼下你的夫人是最有嫌疑的!”
“这是我的府邸,且我刚刚也不在前院,莫不是我有更大的嫌疑?叶尚书这盆脏水是想要扣在我周府无疑了?”
“好了!”太子不满地喊道,“仵作还没验尸呢,吵个什么劲儿!”
“太子殿下说的是,眼下一切未明,叶尚书与太子妃就接连污蔑我的夫人,不知是何居心?”
“既然周大人说令夫人没有嫌疑,那刚刚尊夫人在何处?可有证人?”叶尚书追问。
“刚刚婉瑶与我在水榭,不曾来过这里。”
太子妃嘲讽道:“周大人给自己的夫人作证,如何可信?”
“还吵!”太子厉声喝道。
太子妃偏生要强地说道:“太子请看看秋红,她头发散乱,钗子都掉落了,定然是与人争执过,被人推倒谋害死的!”
“便是有人谋害了叶二小姐,那也不是婉瑶所为!”
此时夏灵笑了起来,媚声道:“各位稍安勿躁,此时什么证据都没有,叶尚书和太子妃总不好臆测凶手,到时候若查明不是,您二位面子上也过不去不是?还有周大人,毕竟是在你府上发生的事情,且周夫人又没证据撇清自己的嫌疑,你再据理力争,也显得没底气呀!”
八皇子夏昊也随声附和:“正是如此,各位都冷静一下,只等刑部查验之后再做定论。”
一刻之后,刑部的仵作赶了过来,他查验了一下叶秋红的伤口,断定叶秋红是磕在假山石上撞破了颅骨才丧命的。可是他不能确定叶秋红是自己摔倒正好磕在了石头上,还是有人故意推的她。
我沉默着,实在没有气力言语。叶尚书和太子妃却咄咄逼人,周俊护着我不遗余力地据理力争。
这时,仵作掰开了叶秋红的手,发现里面有一角布条,上面绣了个“莹”字。
刑部尚书见状,说道:“叶尚书和周大人莫要再争执,且看这一角布条是被用力撕扯下来的,定然是叶二小姐在与凶手争执时留下的证据。这料子看上去应该是块手帕,只要查清楚这帕子是谁的,便知道凶手了。”
谁是真凶
太子看了一眼,厉声道:“哪个女子名中有‘莹’字?”
众人面面相觑,只有一个女子脸色惨白哆嗦地厉害。她身旁的一个女孩指着她喊道:“她名字里有那个字!”
刑部尚书喝道:“你叫什么?”
“小、小女葛莹,可、可我没杀人……”
我望向那女子,竟是工部侍郎家的女儿,上午她还娇俏地递了绣品给我看,我还威胁要把她嫁给徐雄的儿子。而此刻的她吓得抖个不停,一直摇着头说不是她杀的人。刑部尚书再次询问还有没有别的女子名中有那个“莹”字,却再也无人吭声。
葛莹吓哭了,跪在地上爬向太子,连连磕头,工部侍郎和他的夫人也跟着跪下喊冤枉。
刑部尚书询问道:“刚刚你可在前院的宴会上?”
“我、我不在宴会上,可、可我只是四处走走,并未来过这里!”
“可有人为你证明?”
葛莹哭的更惨了,“我是自己出来的,可……可我真的没有杀人,我和叶二小姐无冤无仇的,我怎么会杀她?”
一旁却有人落井下石道:“上午还恬不知耻地想要嫁进周府当妾,怕是知道叶二小姐也有意周大人,才起了杀意吧!”
“就是就是!”
一些好事的女眷撺掇了起来,把上午的事情说的绘声绘色,葛莹除了哭和摇头,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太子有些不耐烦地让人搜身,果真从她身上搜出了缺了一角的手帕。
见人赃并获,太子立刻拍板定论,对工部侍郎革职,葛莹压监候斩。
眼见案子有了定论,刑部的人去抬叶秋红的尸体,沈宁儿突然嚎啕大哭,抱着秋红的尸体不肯松手。
我和梁彩上前搂住她,让她松手,她只是悲恸地抓着秋红的衣裳,明知已经无望,却还是想要留住她。
梁彩掰开沈宁儿的手,刑部的人趁机迅速地把叶秋红的尸体搬走了。沈宁儿哭的几度窒息,我和梁彩用力想要扶起她来,她却仿佛全身瘫软了一般,一点着力都没有。
“呀!宁儿……你、你流血了!”梁彩尖声道。
我低头一看,沈宁儿的裙子上一片红色的血迹且还在扩大,而沈宁儿已经抽噎着昏了过去。
“去找大夫来!快去找大夫!”
我再也没有时间理会旁人,心里只想着秋红都去了,我不能再让沈宁儿有事。我们刚安置好了宁儿,大夫也来了,只是诊脉的结果让我的心更凉了,宁儿刚有了一个月的身孕,此刻因悲痛过度流产了。
梁彩在一旁啜泣起来,我浑身僵硬着坐在床边,眼前一阵发黑。
“若若……去丞相府,把沈耀昔叫来吧……”我有气无力地说着,强撑着自己不要昏过去。
若若担忧地看了我一眼,出去之后把莲叶和荷花叫进来陪我。梁彩的母亲也跟着进来了,有些尴尬地和我问好,然后哄劝着梁彩离开了。
房间里霎时安静极了,莲叶耐不住这样压抑的肃静,低声道:“大人说让主子不要担心,前面的事情他自会处理。”
我缓缓点了点头,前面的人和事早就与我无关了。
时间在静谧中被碾的无限漫长,我满脑子都是叶秋红欢快幸福的模样,明知道很傻,却总是想着也许下一刻她就会诈尸跑过来,笑嘻嘻地拧着我道“看看,被我吓到了吧?”。这样的想法我自己都知道十分无望,只会让我更加绝望地感伤落泪。
“婉瑶……”沈宁儿醒来,泪眼婆娑地望着我。
我想要扯起嘴角给她一个安慰的笑容都做不到,沈宁儿却强撑着坐起身来,靠进我的怀里,哑着嗓子轻声道:“我的孩子去陪秋红了,是不是?”
我咬着唇强忍着不发出呜咽声,只缓缓地点了点头。
“秋红……秋红走的多孤单,我的孩子去陪她真好……秋红会疼他的是不是?”
“是……”我哽咽道,“秋红最喜欢的就是你,自然会疼你的孩子。”
沈宁儿闭眼落泪,抱着我再次失声痛哭。
“哐当”一声巨响,房门被踹的歪斜。我站起身看向一脸怒意的沈耀昔,下意识地想要把沈宁儿护在身后。但是沈耀昔比我快了一步,他粗暴地一把将沈宁儿拽下床,双手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沈耀昔你给我放手!”我惊怒地上前踢打沈耀昔,却被他一把推倒在地。
若若冲进门来扶起我,然后一掌拍在沈耀昔的肩上,沈耀昔吃痛地松了手,沈宁儿跌倒在地,战栗地哆嗦着。
“沈宁儿,这世上没有再比你更狠毒的女人了!你既然这么不想生我的孩子,为什么不喝绝孕的药?还是你偏要每次让我欢喜,然后亲手扼杀无辜的孩子让我绝望!”
“你发什么疯!”我起身推了沈耀昔一把,怒斥道:“孩子没了,宁儿比你更伤心!”
“她伤心?”沈耀昔悲怒地笑了起来,“她有心吗?”
沈宁儿捂着脸呜咽地哭着,消瘦单薄的身子看上去是那么脆弱。我俯身去扶她,她却抱着我哭,不肯松手也不肯站起身来。
沈耀昔悲怆地笑道:“哭?你除了用眼泪让我心软你还会些什么?可是啊,宁儿,我这颗心早就被你戳的千疮百孔,再也软不下来了!”
“不是!”沈宁儿突然抬头哭喊道,“是秋红死了,是因为秋红死了……”
“呵,兔死狐悲?”沈耀昔笑的越发癫狂,“沈宁儿,你最好的朋友死了,而我对你所有残存的情意也都被你扼杀了个干净。从今以后,你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人爱,没有人在乎,而你……活该如此!”
沈耀昔摔门离去,沈宁儿跌跌撞撞地爬起身来去追,我扶住她想要留住她,可她像是绝望到去追那最后一缕希望似的,不顾阻拦,拼命地向前跑。无奈我只得吩咐了下人送她回丞相府,上马车前沈宁儿握着我的手颤抖道:“我还有你是不是?婉瑶不会丢下我的,是不是?”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你不要胡思乱想,哪怕旁人都不要你了,还有我在!”
沈宁儿扑过来抱住我,她的眼泪顺着我的脖颈落下,有些发烫。她在我耳边低喃着我的名字,抱着我的手渐渐松开。
马车碌碌离去,我站在府门前一阵儿悲凉,原本嬉笑怒骂恣意潇洒的我们,如何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我悲怆自嘲地一笑,终是抵不过眼前那抹青黑,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影影烛火照的房间里有些鬼魅,而周俊正坐在床边,轻柔地抚摸着我的脸颊。见我睁开眼,松了口气道:“醒了就好,莲叶快去端药过来。”
我沉默地任由周俊扶我坐起身,仿佛丧失味觉了似的喝下那一碗毫无滋味的浓黑药汁。周俊叹息着给我擦了擦嘴角,软声宽慰道:“叶姑娘离去,我知道你心里伤痛的厉害,可终究人死不能复生,你还要想开一些。看你难过的样子,我心里也不好受的。”
“秋红死前,我就在那个花园里见了她最后一面,她还与我说笑……我说我出来清静一下,她便跑去别处玩儿了,可……她又怎么会跑回来,死在了那个花园里?她是要去那里找我才会被害死的吗?”
“别胡思乱想的,凶手已经伏案,一切都与你无关。”
“那个葛莹根本不可能是凶手!”我忍不住喊道,“你比我聪明,你更应该清楚!”
周俊把我搂进怀里轻轻拍打,沉声道:“我知道那个葛莹不是凶手,可是太子认定了她是,她就得是凶手,她也必须是凶手。”
“就这样让真的凶手逍遥法外?让秋红死不瞑目?”
“你为叶姑娘心疼,可她的家人却是迫不及待地要把凶手的罪名扣在你的头上,这事若要再查,不一定会查出真的凶手。但是你却会被牵扯进去,辩驳不清,我不能让你的清誉受损。”
我抓着周俊的衣裳窝在他怀里落泪,“周俊,我心里难受……”
“我知道。”周俊柔声亲吻我的脸颊,“我在这里陪着你。”
这一夜我睡的极沉,仿佛醒不过来似的,一直昏睡到了中午才被莲叶叫起来。等醒来之后才知道,昨晚周俊怕我无法休息,给我灌了一碗安神的药,让我多睡一会儿。
荷花服侍我洗漱换好了衣裳,说道:“萧老板来了快一个多时辰了,一直在主子的书房里看账本,可能是有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