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应一声站起身来,周俊对我无奈地一笑,一脸“只能拜托你了”的神情。
李崇海在一旁笑呵呵地打圆场,我则跟着李焘出了大厅。
“前些日子,你两番病重,我虽不知道确切的原因,可却知道都与周俊有关。”李焘沉声道,“第一次你突然病重,当时我忧虑过甚,所以并未细想,之后见赵太医和周俊低语,便知其中定有蹊跷。我找来的朱大夫医术也极好,我后来问他你为何会五脏六腑都有损伤时,他说出了几种可能,我认为中毒是最好的解释。”
我心里又是温暖又是忧愁,李焘对我的宠爱这世上没有别的男人能比。只是李焘太过精明,我要想瞒着什么也实在不易。
“本来你病情都已经有所好转,却突然像是魔怔了一般哭闹,我不信什么中邪。我只知道你突然发病的那一天,北都波澜起伏,且又是和周俊相关的。”
我点头默认了,说道:“这些日子让舅舅和娘亲为我操碎了心,我很过意不去。”
李焘叹息着揽着我的肩膀道:“我年纪大了,也没有什么奢望。只希望你和崇海都安稳便好。崇海是男人,我从不担心。唯独你,虽然颇有点小聪慧,可性子却遂了你娘。之前我百般看不上你爹,如今却觉得不管我如何看不上他,起码他还能受我牵制,你娘怎么也吃不了亏。可你啊……怎么就挑了这样一个男人?”
“可舅舅之前还是同意了我和周俊的婚事……”
“不错,当时看着你满目幸福,我又怎么舍得不顺了你的心意?只是现在我却是后悔了,我早应该在你和周俊还未深入的时候,就该看出此人非同一般,应该让你远离他的。”李焘沉着目光摇了摇头,“如今却是晚了,你这拧性子,便是我再怎么劝说,怕是你听不进去了。”
“舅舅,这么多年了,周俊是我爱上的第一个人。”我认真地说道,“我从未体会过这样的爱恋。之前我享受了满满的幸福,可我也知道不管是什么样的感情都会有波折的。”
“波折……”李焘摇了摇头,“只怕他的波折都是惊涛骇浪,你抵挡不住。而我更不希望你的日子这般不安稳。”
“我知道舅舅疼我忧心我,只是……我的日子终究是要我自己过得。眼下已经是这般情景,我对周俊还是爱着的,便是惊涛骇浪也好,我总不能不战而逃。”
“我只怕你把自己的命搭进去!”李焘苦叹道,“你用情太深,性子又不知变通。你虽然从未说过,我却知道你绝不容许自己的男人有旁的女人,眼下周俊虽然只钟情于你,可你能保证以后他也如此吗?”
我无奈地笑道:“舅舅,谁都保证不了以后,周俊不能,我也不能。可是终究要试一试的,或许前面是幸福,或许前面是头破血流,不管是什么,都是我要面对的。若我和周俊抵不过未来,那也让我们在未来落败,而不要现在就不战而逃……”
李焘看着我半晌不语,最后终是叹了一声:“你长大了,舅舅左右不了你什么了。”
我想我或许伤了李焘的心,然此刻的我除了如此别无选择。我知道李焘的考虑或许是对的,可我真的不能连试都不试,只为了不可预测的未来,便放弃一段感情。
随着李焘回了前厅,一屋子人都目光灼灼地望着我们。李焘对李崇海道:“把你妹妹的嫁妆再清点一下,这几日便帮着将军府打理婚事吧。”
张震松了口气,周俊也踏实了下来。只是李焘面色不佳,说了声累了,便径自回去休息了。李娇见状,问我道:“你是怎么撒泼耍赖,让你舅舅同意了的?竟让他如此无奈。”
“舅舅多么明理的人,我怎么会撒泼耍赖?”
李娇叹道:“你这丫头,生下来就让我们操心的!也罢,以后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我们也操不着心了。”
我搂着李娇的胳膊娇声道:“怎么会?还要让你们操一辈子的心呢!”
李娇只是笑笑,摸着我的头。周俊也歪着头笑望着我,我冲他微扬嘴角,心里却是叹息的。
已经阻断的婚事终于再次热火朝天地准备起来,因着时间紧促,这几日都看不见人,只有我这个新娘闲在在的。
李娇很隐蔽地找我问话,说起通房丫头的问题,并问我是打算让莲叶荷花去,还是选别的丫头。
我一向都没想过这个问题,见李娇小心翼翼的模样,我忍笑道:“娘,你可别逗了,周俊要是真要通房丫头,我就不嫁给他了!”
“可大户人家……”
“您老就别操心了,难不成要给您女儿我添堵不成?”
李娇跺脚道:“我是怕别人说你不懂事!”
“谁能说我?如今周俊上面一个长辈都没有,周府我是当家主母,谁能说到我头上?”
李娇无奈地叹气,待莲叶和荷花回来,便拉着两个人问,是想要找户人家嫁了,还是想要做通房丫头。
莲叶和荷花面面相觑,倒是荷花嘴快道:“夫人,您喝多了吧?”
李娇恼火道:“我和你们说正经的呢!你们都十七了,早该嫁人了。之前我一直想着婉瑶的事情,都没在意你们。”
“不要在意我们啊!”荷花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碰到喜欢的就嫁,碰不到就继续这么着过日子,不好吗?”
“是啊,我觉得挺好的呀!”莲叶附和着点头道,“夫人您还是歇了什么通房丫头的事情吧,咱们姑爷对小姐好着呢,不需要旁的女人!”
出嫁前的小插曲
李娇还是不肯放弃,这让我觉得十分狐疑。尤其之前李娇也没提过这种事情,总不会我这马上要嫁人了,她才心血来潮要弄什么通房丫头,还如此坚持吧?
于是我去找李焘,把李娇的话复述了一遍。李焘脸色十分不好看,说道:“你娘就是耳根子软,怕是不知谁又和她说了些什么吧?之前明明还怕周俊娶妾,现在居然要自己亲自送了,真是脑子转不过弯来!你别管了,这事我去与她说。”
事实证明,李焘果然了解李娇,李娇正是听了别人的话,所以才动了心思来和我说的。据说她是去庙里为我祈福的时候,和等待的香客闲聊,便说起了有个亲戚的女子不懂事,仗着男人现时的宠爱,不让自己的丫鬟做通房丫头。结果那男人去外面寻花问柳,找了好几个不好对付的妾室。然后那个正室就被害死了,她自己的丫鬟因为成不了妾,所以一起帮着别人陷害这位正室。
我不认为一个才见过一次面的香客会闲谈这种事情,这明显地是有人煽动李娇给我找别扭来了。对于不满我和周俊婚事的人,我心里也有几个人选。反正跑不了三公主和叶尚书之流。
于是我把我中毒的事情告诉了李娇,虽然会让她害怕,但是起码她会更有警惕性一些,省的被别人蛊惑了什么,到时候吃亏的还是我们自己。
李娇这才知道我先前重病居然是被下毒谋害的,又流了一气眼泪,连连说再也不听陌生人嚼舌根了。
李焘考虑了片刻,去找周俊说明了此事,周俊自然认真严肃地表明会小心旁人的破坏。
这样的小插曲影响不了大家的心情,尤其是萧彧己和李崇海四处活络气氛,倒是让待嫁的哀愁消失无踪。而且我看过我的陪嫁,不由得感叹李焘真的是下了血本了。萧彧己笑称便是太子妃出嫁,那嫁妆都没我的值钱。
我觉得太引人瞩目不好,但萧彧己却道:“反正你嫁给周俊就已经很引人注目了,与其让旁人构陷你一无是处,倒不如好生亮亮嫁妆,让那些人闭嘴!”
李崇海也在一旁应声道:“嫁妆是跟你一辈子的,你出嫁有财力做支撑,才能更理直气壮地管理周府。再说周俊如今这么大的官,事务繁忙,一些私产也无从打理。可日常的人情往来却是不小的开销,他虽不说缺钱,但那么大的府邸修葺下来,想必财力也捉襟见肘了。你既然嫁给他,自然也是要帮衬他的。”
婚礼前一天,是非常忙碌的。将军府来了三拨不速之客,便是让没心没肺善于逃避不开心的我,都觉得吞了苍蝇一般恶心。
先是周丞相带着大夫人率先登府,一副是我长辈的模样,还故作“好心”地送了两个美人儿给我伴嫁。说是什么周俊不懂事和家里脱离了关系,但是他们做父母的不能和孩子一般见识,所以让我识趣儿一点儿,好生把人收下给周俊送去。
我瞧了那俩狐媚子一眼,笑容灿烂地道了谢,随即转手送给了萧彧己,把那两个送去了七月楼里。
周丞相走了没多久,叶尚书的夫人带着叶秋红来了。美名其曰是秋红和我亲如姐妹,过来陪伴我,还送了一些亲手做的吃食,且还颇具强迫性的让我立刻尝尝。叶秋红在她娘亲背后对我呲牙咧嘴,示意我千万别吃。
我自然是拒绝了。
那叶夫人颇有些气愤道:“怎么?张小姐这么大的架子,还没嫁过去就看不上我们这等吃食了?”
“我只是觉得我最近没有想死的打算,所以不想进食。”
叶夫人更是怒道:“你说我在这里面下毒?!”
虽然我觉得那东西肯定是加了料的,不过我还是很镇静地说道:“夫人不说是秋红亲自做的么?”
“不错,是秋红看在与你姐妹一场,这才亲自费了力气用心做出来的点心,可惜好心当作驴肝肺,你居然不吃!”
“夫人,秋红做的东西能吃么?”我一脸无辜地说道,“当初沈家小姐为了让秋红学习厨艺,费了多大的力气,可秋红做出来的东西……啧啧啧啧,闻者伤心,吃者呕吐啊!”
叶秋红在后面不地道地嗤嗤笑了起来,对我竖起了大拇指。我回了她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对叶夫人道:“叶夫人,这若真是秋红的杰作,为了我明日的婚礼能顺利进行,我是绝对不会吃的。若不是秋红亲自做的点心……我为什么要吃呢?”
叶夫人一边骂着我没教养,一边扯着秋红气呼呼的走了。叶秋红笑盈盈地对我挥了挥手,欢天喜地的跟着叶夫人离开。
中午我好生睡了一觉,还没睡清醒,荷花就过来对我说三公主来了。
我十分不想见夏灵,可是今日若是太不给面子,真要闹出去也是我自己膈应。倒不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当夏灵是来考验我耐力的好了。
夏灵比起前两拨人都更沉稳,她笑语嫣然,柔声问询,若不是我之前和她那么多过节,我真要以为眼前这人是我的闺中密友了。
不过闲话说多了,正题还是要来的。夏灵最后的最后,挑衅地笑道:“我说我以后会嫁给周俊,你信不信?”
“我说我是天外来客,你信不信?”
夏灵嗤笑一声:“可惜了,我说的是真的。”
我才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拍着腿道:“我才是真的可惜了,头一次说了这么句大实话。”
夏灵不屑地一笑,显然以为我在拿话刺她,天见可怜的,我说实话也没人信。只不过夏灵显然段数极高,又装模作样地关怀了我一番,道:“我这就去周府探望周俊,有什么话需要我带过去吗?”
我挑眉一乐,清了清嗓子道:“那就和周俊说,之前给我下毒的人该整治了,要不然她整天在我面前蹦跶,实在是让自负聪明的周俊很没脸!”
“呵,可惜了,明明知道下毒的人,却有人舍不得整治呢!”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面对敌人嘛,总是要榨干了她的利用价值,再尽情蹂躏才好!我很有耐心,等得了。”
夏灵嘲讽道:“你可知八月十六那晚在你不知道的周府发生了什么事?”
“噢?发生了什么事?风华公子送你月季,结果把你的手戳伤了?还是你的手下徐雄被小柔砍掉了脑袋?”
夏灵微微冷了脸,却换上了更加可怖的笑容:“张婉瑶,风华公子已经彻底离开了北都,再也不会有人护着你的性命了!”
“瞧您这话说得,果然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吗?”
夏灵冷哼道:“你也就是嘴皮子还算利索,以后如何,咱们走着瞧便是了!”
“是啊,看看一只猴子能蹦跶到什么时候!”
夏灵风度翩翩地离开了将军府,而本来斗意盎然的我却觉得窝憋了起来。有哪个倒霉的新娘在结婚前天,见到这么些个讨厌糟心的人啊!
疲惫地回了房间,就看见李娇神秘兮兮的等着我。然我问她有什么事的时候,她有遮遮掩掩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神经粗的荷花说道:“夫人,您是要教小姐闺房中的事情吗?需要我们回避吗?”
李娇顿时红脸,梗了半天说不出话来。我好笑地拍着荷花道:“你这快嘴,如今娘想说什么也说不了了!”
李娇无奈地塞给了我一本那方面的书,然后就找借口离开了。我随意翻了翻,随手就扔了。
其实欢爱□我从未经历过,不过却大概知道怎么一回事。前世的邻居家有个和我一同长大的男孩,当初在他房间里不小心看到了某岛国的片子,偏生那人一向不把我当女人,还拉着我一起看。而我所有的生理知识,甚至是月经这种事情都是此猥琐男教给我的,每每想起此事,真是苦不堪言。
婚前的这一夜,我没有丝毫的负担,睡的格外香甜。不过时间太短,天不亮就被扯起来梳妆,却是惨痛的经历。
婉真这次终于得了太子的特赦,一大早就回了将军府,而婉柔则是昨夜就留住在府上,天没亮就过来叫我起床了。
李娇果然和别人不同,想我两个姐姐出嫁,大娘二娘哪个没哭过,只有李娇笑得欢天喜地,喃喃地念着:“我家瑶儿终于嫁出去了!”
有这么一个与众不同的娘亲,倒也没了出嫁前那种要为人妇的觉悟。我更多的感想是类似于出府一游,全然没有要成为别人家的人那样的感觉。
梳妆完毕,我仔细打量镜中的自己,一身潋滟的红色,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妖艳妩媚。李娇给我盖上盖头,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大姐则是塞了一小袋子点心给我,嘱咐我路上饿了自己吃,只让我小心别把唇上的胭脂弄掉了。
吉时一到,鞭炮齐鸣,周俊带着迎亲的队伍踏着吉时前来。我被婉柔和婉真扶着去了前厅,恭敬的拜别了父母。张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