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真对我道:“你尽管让大姐应下婚事,告诉她好好和文越哥哥过日子,他们能幸福,我才会高兴。”
“我会的。”
婉真温柔地对我笑着,却不知她自己已经红了眼眶,我忍不住去拭掉她眼眶中满盈的泪水,叹道:“你心里还是伤痛的厉害吧?”
婉真急忙拿手帕擦了眼泪,自嘲地笑道:“你可知一个月前八皇子来找过我?”
我摇了摇头,不解地问:“他来找你做什么?”
“他让我努力获得太子的宠幸,嘴上还说着是为了我的幸福着想,不想看着我孤寂地过日子……”婉真哧道,“我当初爱上他的时候是很盲目,然我现在却清醒的不能再清醒。什么‘为了我的幸福着想’,不过是他想让我在太子身旁站稳脚,帮他筹谋罢了!”
“二姐能看清楚想明白,总是好的。”
“我现在只想过些宁静的日子,留在太子身边,不远不近,起码也算是给家里的一道屏障。”
我安慰道:“二姐什么都别多想,修身养性,静待机会才是上策。”
婉真对我笑了笑,我见她无欲无求的模样,也不知该替她高兴,还是该替她伤心。
离了婉真的住处,才走了没几步,就有一个宫女截下了我,说是夜昙花请我过去。
我十分惊讶,上次夜昙花等着见我,是因为好奇,这次她刚刚夺了东宫的大权,却不知为何突然要见我。
我满腹狐疑地随着宫女去了夜昙花的住处,不同于之前,这次夜昙花的院子里满是太监宫女,多是来奉承巴结的。
早有夜昙花的贴身侍从请我进了屋去,屋子里比起前一次也多了不少金贵奢华的气息。
夜昙花侧卧在榻桌旁,高傲不可一世,美艳不可方物,我见过她有几次了,却仍旧忍不住屏息感叹她的美丽。
夜昙花清澈的眼眸看向了我,随手挥退了房间里所有服侍的人。
我还是像上次一样,坐在了夜昙花的对面。夜昙花也如同上次一般,举止优雅态度娴静地为我沏茶。
她沏茶的动作十分赏心悦目,手腕上的玉镯和檀木的佛珠偶尔碰撞,发出钝响,不清脆不沉重,却有一种让人沉浸其中的独特。
夜昙花把茶杯轻放在我面前,扬起嘴角,一个发自真心的温慧笑容。
我接过茶杯,急忙道谢,不知滋味地就把茶灌进了肚子里。
“今日找婉瑶小姐,是想请婉瑶小姐帮我个忙。”夜昙花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手也不自觉地盘起腕子上的佛珠。
我有些惊讶,毕竟夜昙花在我心里也算得上一号人物,我不觉得她有什么办不成的会让我帮忙。
“夜姑娘有什么事?”
夜昙花的笑容有些苦涩,抬头望向我道:“我想请婉瑶小姐帮我带一副绝孕的药。”
我如雷击般怔在原处,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怔愣了许久,才找到了声音,问:“为什么?你……是要给谁用?”
“是我自己要用的。”夜昙花缓缓地闭上了眼。
“为何?你若是不想要孩子,只需服用一些别的药就好,何必要找绝孕的药?”我激动地站起身,有些气急败坏。
夜昙花有些好笑地望着我,淡淡道:“婉瑶小姐对谁都如此关心吗?”
“我只是不想让你做一个后悔终生的决定!绝孕意味着你一辈子再也无法有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我忍不住哀劝道,“我知道你跟着太子不是真心,不愿有他的子嗣,可是你……你在万花巷呆了这么多年,不用怀上孩子的方法应该有许多,犯不着要服绝孕的药啊!”
夜昙花迷离地笑望着窗外,轻声道:“婉瑶小姐,这世上从来都没有最痛苦,只有更痛苦。”
我全然不懂她在说些什么,只是自己有些心情败坏。我并不气夜昙花,只是觉得替她生气。刚刚一时没有想明白,现在想到她比我沉稳内敛更有智慧,若不是被逼的没了法子,也不会想到这样决绝的手段。
“是谁把你逼迫到如此境地?是阿黎吗?”我忍不住咬唇,“若是阿黎,或许我能说得上话,他这人虽然性情乖张,有时候还是能讲些道理的……”
夜昙花浅浅一笑,美得令人窒息,“婉瑶小姐想错了,此事与公子并无关系。只是我的世界太过黑暗,容不下一个与我血脉相连的孩子。”
我只觉得眼前发酸,夜昙花的凄美笑容似是在挖着我的心扉,让我为她心疼不已。
“婉瑶小姐若是真想帮我,就请今日带一副绝孕的药入宫,夜昙花心里会永远记得你的恩情。”
“非要今日?”
“若是晚了,怕是就要被人发觉了。”
我几欲开口询问更深的缘由,但是看着夜昙花的目光却怎么也开不了口。我心里知道夜昙花这样浸淫在阴谋算计中的人,绝对比我要聪慧,她能做下如此的决定,且求到了我的头上,自然是有她的原因。
浑浑噩噩地出了东宫,待走到夏梦的寝宫才想起来我并未答应夜昙花却也没有拒绝她。若是依着我的本意,我是绝对不会插手别人的事情的,更不要说是这样违背良心的事情。然夜昙花总有种让我沉浸于其中的宁静气质,我不愿甚至不能拒绝她的任何请求,看着她难过心伤,我竟然也会莫名的感同身受。
“三小姐,您终于回来啦!”宫女迎了上来,急忙请我进去,并说道:“仑国六皇子在里面等您许久了!”
我正想着夜昙花的事情,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一只脚踏进房间了,才回过神儿来宫女说昆顾锦在等我。我心里顿时郁闷的无以附加转身想走,但是脚才退回去,就看见昆顾锦正站起身来望着我。
我不情不愿的再次跨过门槛,没好气地问道:“六皇子有何要事?”
昆顾锦似是料到我会对他有情绪,很是无奈地笑笑,转而拿起放在桌子旁的一个小竹篮,对我道:“昨晚的事情是我唐突了,所以今日送了歉礼来,还请婉瑶姑娘消气。”
我不屑地一哼,心道一句话弄得我晚上做了一宿噩梦,现在送歉礼还不如说一句“昨天的话是我胡诌的”来的管用。
然昆顾锦掀开盖在竹篮上的棉布,里面那只毛绒绒的小家伙就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我忘乎所以地双手合十,惊喜地叫出了声。
“这是狐狸么?”
“是的,是一种阔耳狐。”昆顾锦笑望着我。
看见他的笑容,我才恍然想到自己本来是准备再也不理他的,没想到被狐狸迷惑了心魂,欢喜地给忘了。
揭穿自以为是
见我又板起脸来,昆顾锦认真地致歉道:“昨晚的事情是我没有考虑清楚,造成了婉瑶姑娘的困扰。明知你和周大人感情甚笃,却还是说了那样的话。但是我本身确实没有恶意,只希望婉瑶姑娘能多加留心一些,或许……或许能避免一些厄运也说不定。”
“能避免的?”我兴奋地问。
昆顾锦迟疑道:“我说不准,但事在人为。待到影响婉瑶姑娘的煞星升上东方的天空时,我定会来北都,虽不能保证扭转多少天命,但希望我还能帮上一些忙。”
我听得迷糊,问道:“也就是说……我还没到倒霉的时候?”
昆顾锦笑了笑,似乎对我不知该再怎么解释了。但听了他的话,我心里多少还是好受了些,尤其是那句“事在人为”让我有了些希望。只要这个批命不是无法逆转的,我就不怕。
等放下心来,我这才回想起自己的行为,再看向昆顾锦,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从一开始昆顾锦就是因为好心才提醒我一句,结果我恼羞成怒,冲他发了顿脾气不说,今天还要人家来道歉。而且昆顾锦不计前嫌地还想要帮我,我便是脸皮再厚,现在也觉得挂不住了。
于是我接过了那只小狐狸,很是抱歉地笑笑:“多谢你了,其实我知道你是好心帮我,可我却小肚鸡肠地误会你,你也别气我了,咱们把不痛快都忘了吧!”
昆顾锦毫不介意地笑道:“我并未生气,其实也是我自作主张,因为觉得婉瑶姑娘魂魄不同,所以想要提醒一下,却没有顾及你的感受。”
话说开了,我心里也没了气性,越发觉得昆顾锦是个可以相交的老好人,且交这么个半仙的朋友,绝对是好处大大的!
昆顾锦见我不生气了,又对他亲近了几分,也就放心了心里的负担,告辞离去了。
我看着篮子里那只贪睡的小狐狸,心里又开始琢磨起夜昙花的事情来。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去阿黎那里问问。
正好此刻夏梦也没空理我,我出入宫又自由的很,便抱着这只狐狸崽子一起出了宫,去了万花巷的烟波馆。
小柔依旧十分亲切地接待了我,和我说阿黎早上才回来。我也没敲门便径直进了阿黎的房间,只见他懒散地从床上爬起来,半坐起身打了个哈欠,一身单薄的里衣随意搭着,露出结实却白皙的胸膛。
我低头捂额直叹眼前这位才是狐狸精转世,我手里拎着的这只还在睡的狐狸崽子,实在是不及他万分之一的。
阿黎困恹恹地冲我招了招手,我走过去坐在床头,他便把头倚在我的肩上,不时还打个哈欠。半眯着氤氲的眼睛,真真是勾人心魄。
我瞧了瞧外面的日头,不禁问道:“怎么睡到这个时候?”
阿黎没回答我,反倒是看见我抱着的狐狸,一下子来了精神,问道:“哪里找来的?”
我还来不及回答,就见阿黎夺过狐狸崽子,恶意的一揪,那只一直安睡着的毛绒绒的小家伙,就被这样突如其来的噩梦惊醒了,可怜地吱吱叫着。
我看的心疼万分,急忙去抢来,可阿黎把小狐狸抛上抛下玩的正开心,脸上的困倦也被作恶的光芒取代了。然那只小狐狸一脸的惊恐,哆嗦战栗地吱吱叫唤,一声声的哀鸣戳在我的心头。
“这小崽子好玩儿的紧,那我就收下了!”阿黎把那小狐狸往床头一扔,算是结束了对小狐狸的折磨。
我咬牙切齿道:“那是我的宠物,我才养上的!”
“你?这种阔耳狐不是夏国的动物,你能养上?还不知哪个图谋不轨的家伙送给你的,来寻你开心吧!与其让你这傻妞中计,倒不如让我养着图个乐呵,等这小崽子长大了些,做个围脖也是好的……”
我愤怒地争抢,最终小狐狸还是被阿黎给收走了。我心里那个悔恨啊,之前就是因为太喜欢舍不得松手,才会带着小狐狸一起出门的,结果在我手里还没抱热乎,小狐狸就易主到这个大骚狐狸手里了。
“说吧,找我什么事?昨儿才见了的,不可能今儿个就无缘无故地送礼来。”
“谁给你送礼!”我气得怒吼,可见阿黎一副油盐不进、我越生气他越开心的样子,我只得深呼吸几下,尽量平静地把夜昙花求我的事告诉了他。
阿黎的表情毫无改变,很是无所谓地说:“随你啊,想帮她就帮,不想帮就别理她!”
“她不是你的手下吗?”
“是啊,可是她生不生孩子与我何干?只要她把我交代的事情办好,旁的闲事我才没空理会。”
“冷血!”我不满道,“她一个女人做出这般请求,定然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阿黎十分不解地问:“你什么时候和她这么熟了?竟然会为她着想?”
“我们倒不算是不熟。可是……可是我觉得她特别合我的眼缘,和她第一次说话就特别喜欢她,就特别希望她事事顺心宁静快乐。”
阿黎起身下了床,扭头嗤笑道:“那不可能。”
我不悦地皱起眉头,说道:“我只想知道让她这么做的原因,或许还有别的方法,可以避免这样凄惨的结果……”
阿黎冷笑道:“说你傻,你真就傻到了家!旁人的事情他们自己会选择,为何你要事事关心?你自己连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好,倒是有闲心情替别人设想。可是啊,瑶瑶,你不是别人,别人也不是你,你凭什么替别人做出选择?你能保证自己所谓的‘帮忙’就真的对他们好吗?”
我沉着脸不说话,懒得理会他的冷言冷语。
偏生阿黎上了劲儿,继续说道:“别的不说,就说之前你救的那个孟桐,她是摆脱了虐待她的丈夫,可现在她拥有的自由是什么?是给你做一个算账的女工,没有任何一个男人敢娶她,她自己的家人憎恨她?”
“难道我救错了吗?我若是不救她,她会死在赵家!”
“她死了,或许比活着幸福,因为她现在活着只有后悔。”
“你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
阿黎一笑,徐徐说道:“孟家本来是小门小户,全靠孟桐嫁给姓赵的,她全家人才得到了提拔。虽然那赵毅虐打她,但原来那赵老头却加倍地补偿给了孟家的人,孟桐的三个弟弟也都有了官职。可你这一救,赵家是败落了,然孟家更是败落到底,孟家的人对孟桐痛恨不已,你猜……孟桐日日被家人咒骂,她会恨谁?”
我哑口无言,这些事情我从来都不知道,而且我确实有很长时间都没有见过孟桐了。
阿黎揉着我的脑袋啧声道:“瑶瑶,他们自己比你更了解他们的人生,当他们应该去死的时候,你的援救或许会让他们生不如死。”
我思绪繁杂地离开了烟波馆,一时也不知该去哪里,心里苦笑阿黎果真会颠覆我的世界和我一切的人生观。他近乎于残酷地揭露我的愚蠢和天真,然我偏生最不愿面对这些,想到不想想了,就干脆逃避起来。
在街上游荡了许久,我还是决定帮夜昙花买药。虽然不知道她到底遭遇了些什么事情,但是她开口求了我,我就愿意帮她尽一份力。我叫马车赶去北都最好的杏林医馆,没心没肺地问拿药的掌柜要绝孕的药。
掌柜的吓了一跳,说什么也不给,还板着脸训斥我一个小丫头不要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又说什么大宅门里的女人争风吃醋他见得多了。我几欲解释,但是之前没编好谎话,一时哑口无言都不知说些什么。
“是……婉瑶么?”
我寻声望去,只见周俊正拿着一张药方从内堂走出来,十分诧异的望着我。
“是不是胃又不舒服了?昨晚上见你就脸色不对,正好上午有空帮你来买些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