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防不及的,帝辇里的一切暴露在了正午灰白的阳光下,夏灵的尖叫声响彻云霄:“你、你丧心病狂!杀了皇兄还不够,现在又要杀害父皇!”
皇上胸口上插着一柄匕首,刀口处还有汩汩的鲜血流出,夏昊的身上手上全是猩红的血迹,狼狈而狰狞。本应在车撵内服侍的两个太监都已经死了,整个车辇中只有夏昊瞪着双眼怒喝:“夏灵,你血口喷人!”
广场前只有一刻因惊诧而产生的静谧,随着夏昊话音一落,也不知围观人群中的谁喊了一声:“八皇子谋杀了皇上!八皇子谋杀了皇上!”
顿时百姓们乱成一团,早已有所准备的禁卫军立刻开始维持秩序。此时夏灵拔出一旁侍卫腰中的宝剑,带着眼泪愤愤道:“我要替父皇杀了你这个逆子!”
“夏灵,你疯了!”夏昊欲躲,却发现除了头浑身都不能动弹,见夏灵眼中隐隐有得意的笑意,夏昊此刻才知自己是中了谁的圈套,恨声道:“夏灵,你不得好死!”
夏灵的剑没入了夏昊的身体,阻断了他满腔恨意的声音,夏灵勾起嘴角,若不是此刻她还要继续演下去,怕是她真的要大笑出声,这皇位是她的了!
夏灵转身,装作悲愤难过的模样,朝着车队后面的周俊跑去,好似伤心欲绝要回到他身边。然而一个黑影飞速而来,夏灵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觉得一股巨大的力贯穿了她的身体,她被带倒在地,看着一只铜质的飞矢微晃地插在正前方的石板上,雪白的箭羽已经被她的血染成了红色。
她抬头望向周俊,见他从容不迫地让人去捉拿射箭的人,然后她看到了禁卫军从人群中揪出了一个穿着普通棉布衣裳的人,那个人手里拿着弓箭张皇地喊着什么,待到那些禁卫军走的近了,她才看清那是传说失踪了的五皇子。而五皇子还来不及解释,便也被禁卫军杀了。
终于,夏灵看到周俊走向了她,他俯身下来,淡漠地对她说道:“你不该动婉瑶的。”
夏灵不甘地咬牙,狠狠地瞪向周俊,却忽的笑了起来,她费力地开口道:“你……还不知道……当初、当初那是谁的主意吧?”
“已经猜的差不多了。”
夏灵笑得咳了起来,艰难地揪住了周俊的衣摆,仰头对他道:“你、你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周俊掰开夏灵的手指,淡淡道:“你若不甘,随意诅咒我便是,我并不在乎。”
“不!我不……诅咒你,我诅咒张婉瑶!诅咒你们的孩子!我诅咒他们……”
周俊没有再让夏灵说下去,他一手捂住她的口,一手压向了她背上的伤口。夏灵的痛呼在他的指缝中遗漏,发出呜呜的绝望声响。知道最后她再也没有一丝力气,颓废地倒在地上,就此结束了她的人生。
鬼节的大幕就此落下。或知情或不知情的官员们都跪了下来,哭天抢地地哀悼。看热闹的百姓们也跟着下跪,却又不自觉地张望,内心惶惶。夏国的皇室完全凋零,谁也不知以后谁是他们头顶上的天。
周俊站起身来,吩咐了张兖几句,禁卫军立刻行动起来,把几个人的尸体运回皇宫。随即周俊又着令六部和御史台官员各行其是,并着重吩咐北都府尹安定民心。
从未见过官府行事的百姓们啧啧称奇,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但都对周俊的一番安排佩服的紧。
也不知谁说了一句:“若是让周丞相当皇帝,那咱们可有福了!”
经历过两个昏庸的皇帝,两个昏庸的太子,这样的提议对百姓们来说实在是太有吸引力了。反正皇上和他的皇子公主们都死了,掌握大权的周俊登基称帝,应该很容易。于是百姓们越发觉得此事可行,纷纷应和起来。
有些见风使舵的官员立刻跪在地上高呼:“请周丞相为天下黎民百姓着想,即刻登基,安定夏国!”
更多的官员随大流的也跪了下来,高呼请周俊登基为帝。
周俊无喜无怒,淡漠如初,只对一众官员道:“虽皇室凋零,但宗族里仍有不少皇亲贵戚。眼下夏国国丧,诸位同僚的首要任务是各司其职,保证朝局的稳妥,百姓安宁。新帝之事,自有宗族贵戚定夺。”
一番话下来,众人更觉得周俊品格高尚,面对如此大的机遇,却沉稳干练地只想要稳定时局和保证百姓安宁。然而又有多少人能想得到,今天这一日是周俊策划了许久的?
三品以上的官员随着周俊入了宫,其余的则帮助禁卫军安抚民众,终是让围观的百姓都散了去。
早上周俊走后不久,我就让若若跟了出去。待我午觉醒来,若若便与我讲述了这连环刺杀的一切。我没有太多的心绪浮动,或许是因为早就预料到了他们的死亡,或许可能是此刻还觉得不太真实。
我曾经那么恨夏灵,恨她害死了李娇,可是如今她死了,我却没有丝毫的喜悦。只是觉得人生世事无常,谁也预料不到最后的结局。我甚至庆幸夏梦嫁到了仑国去,要不然我真怕她会被卷入这场厮杀之中,我也怕她会恨周俊。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此刻对周俊到底是一种什么感情。
一切似乎已经尘埃落定,可我却没有舒心的感觉。周俊很快就要称帝了吧,那么我呢?又该何去何从……
子时之子
时间回到七月十四这一晚,在夏国西边的一个小村落里,婉真正握着婉柔的手焦急地喊道:“大姐,你要撑住啊!文越很快就回来了,很快就回来了!”
婉柔脸色惨白,头上的汗水频频落下,已经浸湿了半个枕头。她痛苦地咬着唇,身体扭曲地抽搐着,已是要生产的征兆。
婉真不时出声安慰并帮婉柔擦着汗,焦急地频频望向房门,只希望下一刻杨文越就能带着产婆回来。
“来了,来了!”杨文越的呼喊声,让婉真顿时松了一口气。
产婆被杨文越一路轻功带过来,还有些晕头晕脑的,见到强忍着痛呼的婉柔立刻清醒了起来,急忙上前接生。
杨文越被赶出门去,却扒着窗户往屋子里焦急地张望。不多时他却听见了悉悉索索的不正常声响。多年的带兵经验让他警觉地俯身趴在地面上,果然听见了地面传来的轰鸣声。杨文越暗道了一声不好,立刻从马背上取下自己的佩剑,看着院子外围破旧的围栏,暗啐了一声。
“婉真,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千万别出来!”杨文越隔着窗户嘱咐道。
婉真匆匆跑出屋来,惊恐地问:“是不是追兵来了?是不是来抓我们的?”
杨文越沉声道:“比那个更糟,可能是马贼!”
“可大姐她……”
“我自有应对。你赶紧进屋去,把窗户和房门都锁好,不管外面有什么声音都别出来。”
婉真咬唇擦着眼泪道:“你万万要小心,我和姐姐都靠你了……”
杨文越温柔地一笑,吻了吻她的额头道:“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推着婉真回到屋里,听见房门上锁的声音,杨文越迅速行动,从柴房里找了些锄头和麻绳,出了院子,在路上制作起简易的绊马索。
不多时,就见到一群蒙面的马贼冲进了村里,开始放火烧房。不少睡梦中的人家被惊醒,见到马贼哭喊着匆忙往外逃走。杨文越拿着剑守在门口,暗中咬着牙,紧盯着外面的动静。
马贼约有五十来人,而且个个都是狠手,见人就杀,毫不迟疑。村民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许多都倒在了血泊里。
终于有一批马贼冲向了这里,不出意外地全被绊马索绊倒,杨文越手起刀落迅速地结束了那几个马贼的性命。只是动静太大,让更多的马贼都趋马奔向了这里。
杨文越和婉真今天下午才赶到了这个村庄,接连奔波数十日还未曾好生休息过,晚上婉柔羊水破了,他又急忙去镇上找产婆,体力也有些透支。只是此刻杨文越还是提起了所有的注意力,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些马贼的一举一动,决不让他们踏入房间半步!
厮杀在这一刻开始,杨文越疯狂地挥剑,任由血肉在身边横飞,他只想着杀杀杀,把这些会伤害婉柔和婉真的马贼全部杀光!
只是终有寡不敌众的劣势,不多时杨文越的背后便有了一道深长的伤口。大量的失血让他视线有些模糊,手脚也开始发冷。他强撑着站直身子,继续挥剑,却又躲闪不及被一剑刺入了肩膀,终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任凭他在怎么咬牙也站不起身来。
这时孩子的啼哭声从屋中出来,杨文越又喜又忧,欢喜的是他终于有了孩子,忧心的是此刻的自己竟然这么无用,若是让这几个马贼闯进了屋子里,婉柔和婉真还有他的孩子都会死的!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让他再次站起了身来,他换了左手拿剑,发了狂似的喊着冲了上去。又有两个马贼倒下,却还有十多个马贼挥刀砍向他。这一刻杨文越真的觉得自己死了也无妨,只要能保护住屋子里的人,自己死了又如何?
“哎呀呀,大半夜的倒是碰上了这么有趣儿的事!”
月光之下,一个男子穿着金灿灿的宽袖蟠龙长袍,骑着一匹黝黑水亮的宝马款款而来。他散着长发,双手抄在衣袖里,身子悠哉地微微倾斜,白玉似的皮肤在月光下泛着朦胧的光。
眼见着所有人都望向了他,阿黎咯咯地笑道:“继续打呀,我刚瞧出些热闹来!”
杨文越看到他们不过一行三人,却个个都带着剑,尤其当头一个笑谈着出现,想来武功定是极高。自己死了不可惜,然婉真婉柔和孩子,是万万不能有事的!
杨文越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跪在地上乞求道:“我死不足惜,若三位恩公肯救下屋子里的人,在下结草衔环来世也要报恩!”
“不!不要!”早已沉不住气的婉真从屋子里冲了出来,抱着杨文越哭道:“你若死了,我和大姐活着还有什么依靠?”
“无趣儿,我要一个死人报恩有什么用处!”阿黎甩袖百无聊赖道,“不过瞧你还有两把刀,若是活着,说不准还有些用途……”
杨文越惊诧道:“恩公若肯伸手相救,在下肝脑涂地也会报答您的恩情,这一辈子为您做牛做马绝无怨言!”
阿黎托腮眨着眼睛道:“唔……我考虑考虑……”
马贼头子对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便一个马贼试探地砍向阿黎,然而他刚抬起刀柄就被阿黎身后的盛子了结了,速度快的几乎让人察觉不到。
“主子!”小柔突然开口道,“这个女子看着好生眼熟啊!”
婉真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向阿黎三人,她惊诧地睁大了眼睛,结巴道:“风、风华公子!”
“哎呀呀,这不是瑶瑶的二姐么?怎么如今是这般模样?”阿黎笑的越发欢快,“若是那个傻瑶瑶瞧见了,不知要幸灾乐祸多久呢!”
盛子抚额道:“主子,婉瑶小姐和她的两位姐姐和好许久了。”
“是么?”阿黎回头,无趣儿地撇嘴道:“那就没意思了。”
“风华公子你、你认识婉瑶?”婉真急忙上前道,“是婉瑶助我们逃到这里来的,请你救救我们!”
眼看着阿黎没有要救人的性子,反而打着哈欠无聊地托着腮,小柔在一旁道:“主子,我们还是救了人吧,若是被婉瑶姐姐知道我们不救人,定要更讨厌你了!”
阿黎耸了耸肩,对盛子道:“你去救啊,难道还在等我出手不成?”
盛子满头黑线的跳下马利落地解决了剩下的十余个马贼。小柔也随着下了马,拿出两个瓷瓶递给婉真,道:“这是保命的药,这一个是止血的,先给他用上些。”
婉真急忙往杨文越的嘴里塞了颗药丸,手微微有些哆嗦地在他的后背和肩胛骨上撒上了药粉。
“你不是杨文越么?”阿黎道。
杨文越强撑着意识应道:“正是在下。”
对于风华公子,杨文越所知不多,开始只听闻他是烟波馆里的男子,多有不屑。可后来听说他谋逆,不仅杀了禁卫军统领徐雄,还挫败了数千禁卫军。只是今日一见,听他所言却是和婉瑶相熟的,心里迷惑不已。
阿黎摆弄着衣袖道:“倒是顺手捡了个有用的家伙,正好我那里缺个人当将军,就你好了!”
“不知阁下是……”
“噢,我啊,近期正在当仑国的皇帝。”阿黎邪笑道。
杨文越和婉真都傻住了,心里多半以为对方是在说笑,他一个烟波馆出身的男妓,现在是仑国的皇帝?是听闻仑国新帝登基不久,可……怎么也不会是他吧?但是再仔细瞧瞧,他那一身金线刺绣的华美蟠龙袍,好像只有帝王才穿的了。
小柔扛着杨文越进了屋,早已忧心不已的婉柔见他还活着也失声痛哭。吓坏了的稳婆此刻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连钱都不敢要了。
婉真抱起孩子看了看,终于有了笑容,连声道:“是个男孩儿!”
婉柔虚弱的点头,伸手也摸了摸孩子。阿黎看了那孩子一眼,勾唇邪笑道:“好一个孩子,生在鬼节的子时,瞧这乌黑的眼睛,果非常人!”
婉真把孩子放到婉柔怀里,有几分犹豫地询问:“不知公子和婉瑶到底是何关系?”
阿黎眨眨眼,邪魅地笑道:“这个么……用你们的话来说应该是奸夫□的关系!”
盛子险些一头栽倒在地,强撑着面部的抽搐给杨文越清理伤口。
杨文越吃了保命的药又止住了血,此刻精神恢复了许多,他见阿黎翘着脚坐在炕头上,虽一直说笑,却难掩雍容的气度。
阿黎见杨文越看他,便拿着鞭子点了点他的额头道:“活过来了?那便与我说说北都的事情。”
杨文越一时摸不准阿黎的立场,只得把自己离开北都前的事情细细说了。
阿黎啧声道:“这个傻瑶瑶,都这般地步了还稀里糊涂的!”
小柔在一旁晃着阿黎的衣袖道:“主子,咱们快些赶去北都吧,婉瑶姐姐好可怜!”
阿黎伸了个懒腰,应道:“你留下,看着他们能动弹了就给我拎回仑国去。”
小柔不情愿地拧着身子道:“让盛子哥哥回去吧,我想婉瑶姐姐了。”
“谁让你武功不好!”阿黎站起身来,对盛子道:“走吧,让我们去北都会会周俊和那个背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