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耀昔就没来看过她?”
小桃子想了想道:“倒是护院说时常见到有男子偷偷摸摸地往房间里看,只是我没见到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沈大人。”
我轻笑:“不用看了,定是沈耀昔。”
“二当家的要不要在这里住些日子?”小桃子很是欣喜地问。
二当家的,多么让人怀念的称呼。
“小桃,你要知道,仲梦组能够做主的人是我。”
“是呀,我们都知道,大当家说的话不靠谱,二当家的才是幕后主人!”
我笑出声来,摸了摸小桃子的头,带着许久未有过的轻松心情离开了仲梦楼。
为了不扎眼,我带着若若先去了苏杭绣楼,耐着性子挑了一些时兴的新料子,尤其选了一些柔软舒适的面料准备给未出世的孩子再做些衣裳。
随即我才去了丽人首饰,掌柜的见了我兴奋异常,我见外面没什么异样,便道:“我前几日琢磨了个样子,想给未出世的孩子打个长命锁,画图的玉娘可在?”
掌柜的上前道:“在的,玉娘正在楼上绘图,我领东家上去。”
我随着掌柜的上了楼,来到拐角的一个房间前,掌柜的轻敲了四下门,里面就有人打开门来,抬头一看,正是玉娘。
我随着玉娘进了屋,玉娘在我耳边低声道:“李家老爷就在里屋,玉娘在门口守着。”
我点了点头,道:“画几个长命锁的图。”
玉娘俯身应下,留在外屋画图,我转了两个隔间,才进了最里屋。
推门看到李焘的背影,眼泪悉悉索索地落了下来。李焘听见声响回身,悲声一叹,把我抱进怀里。
“我的瑶儿,莫要再哭了,舅舅心疼……”
我更觉鼻子酸痛,呜咽出声,抱着李焘抽抽搭搭地哭的厉害,哽咽道:“我娘不要我了……”
“你娘离了你,还有舅舅在……”李焘也是感伤,红着眼落了泪,他抬袖擦了眼泪,又拿了手帕给我擦泪,疼惜道:“别哭了,彧己说你之前险些哭瞎了眼,好不容易才治好的,可别再伤了。”
我连连点头,和李焘相互搀扶着坐下。
不待我询问,李焘便道:“清明后不久,周俊便去了应城,说是夏国将乱,找我借兵器粮草。我想你和他注定是一辈子的夫妻,便尽数都给了他。结果他走后没几天,彧己接连飞鸽传书,说是你娘快不行了。我立即起程,连日赶路,却在途中又收到彧己的信。他只说让我暂避一下,不要进北都,却没有说缘由。直到你娘下葬之后,他才离开北都去找了我,只说是你和周俊不太对劲儿,让我不要来北都。”
“他说的对,舅舅,趁早离开北都吧。”
“彧己不肯说,但是瑶儿你要老老实实地告诉舅舅,你娘她是怎么死的?”
李焘扶着我的肩膀,目光决绝认真。
“是三公主下毒害死的。”我控制不住恨意,身子微抖,李焘的手抖得比我还厉害。
“是……那次给你下的毒吧?从心里描述你娘病重的样子,我就这么猜到了。”李焘又悲哀又愤怒。
我点了点头,擦着眼泪道:“我去要解药,却没要了来,只捅了她一刀,却没替娘亲报了仇……”
李焘深吸一口气,恨声道:“不急,你娘的仇,舅舅自会报。”
留下杨文越
“舅舅!离开北都,什么都不要做。”我抓着李焘的肩膀道,“我娘死了,我不想你和表哥也出事!”
“瑶儿,告诉我,你和周俊怎么了?”
我有些语塞,也不知此刻该怎么形容我和周俊的关系,遂反问道:“舅舅可知周俊在图谋什么?”
李焘有几分了然道:“谋更多的权势吧……其实早知道他非池中之物,只不过当时觉得他虽有几分才华,却没有通天的能力。如今看来,还是我低估了他。”
“我昨晚才真正冷静下来想了想,其实北都的种种事情……不,应该说夏国的种种事情,都是他的手笔。永王的事情也好,徐州的事情也好,他的目的从来都很明确清晰。”
“那么他要娶三公主,为的是那个驸马的位置?他要当皇夫?”
“不,夏家除了出嫁的公主,谁也不会活着,他要让夏姓无后,到时候众人自然会推举他称帝。”
“周俊果真有魄力,竟是直指帝位。”李焘道,“那么你呢?他要将你置于何地?”
答案就在心中,此刻却怎么也不想说出口,李焘却偏目光专注地看着我,不容许我有半分的退缩。
“大约……他是爱我的。”
“不是为了你爹手里的兵权,也不是为了我的财力吗?”
“我不知道,只是……他若真的需要兵与财,他有更好的联姻对象。无须守着我,每日费尽心思的陪伴讨好。”
李焘点头道:“你自己能想明白就好,在这种时候,不要把周俊当成敌人。”
“可他也不是同伴。”
李焘抚着我的后背道:“他要娶三公主,随他去,你只管照顾好你自己和孩子,旁的事情不要再理会。”
“我本也不想再理会这些事情了,我只想你们能平平安安的,别的我都不在乎了。”
李焘安慰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今日见到你,我也可以安心离开北都了。你表哥与表嫂已经被我送走了,我会去与他们汇合的。”
“那就好,舅舅不用担心我,我自会好好的养胎生子,不再任性了。”
李焘笑着摸了摸我的头,“那好,你也不用惦记我了,明日一早我就会离开北都。”
我虽不舍,此刻却认真地点了点头。
不敢多逗留,从玉娘那里拿了画样,我便回了周府。
刚进了屋门,就见周俊正坐在窗旁自己下棋,见我回来了,便起身对莲叶道:“去准备午膳吧。”
我低头不语,径自脱了外衣,让荷花去把带回来的东西归置一下。
荷花见了画样,指着其中一个新奇地说道:“主子,这个可真好看!”
周俊闻言过去看了一眼,然后目光温情地望向我,我被他看得恼怒,忍不住喝道:“多嘴,让你收拾东西呢!”
荷花却不怕我,反而大大咧咧地说道:“奴婢这就给主子放到书桌上去,主子吃完饭也可以好好挑选。”
莲叶正好回来了,指挥着下人上饭菜。见到荷花归置好画样,她便帮忙去整理那些布料,刚整理了几匹,莲叶便忍不住对我道:“主子,六皇子说您眼睛伤损了许多,万万不能再做针线的。这些料子莲叶给您收着,小主子的衣服,定然做的好好的。”
我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竟忘记了昆顾锦的叮嘱,如今的我,便是连打发时间的针线活都做不得了。
周俊给我夹了些菜,才让我回了神,我不吭声,由着莲叶把料子都收走了。
埋头吃了才几口饭,郑戈就进了屋来,似乎是想要在周俊耳边低语,见我抬头看他,立刻停了动作,声音忽大忽小地别扭道:“大人,杨将军来了,要见您。”
周俊放了筷子,抬头道:“你先吃着,我去见见他。”
郑戈忽的又道:“……杨夫人也来了。”
“大姐没说要见我?”我纳闷道。
郑戈摇了摇头,我颇有几分不悦,可随即又想大约是真有什么急事,所以才会来见周俊的。
我也放了筷子起了身,道:“我也去。”
周俊没有反对,只是却亲自上前扶我,我本不愿挨着他,可眼下要跟着他一起过去,实在不好拒绝,只别扭地由着他扶着,往前院去了。
别扭了一路,终于走到了书房,杨文越双眼通红,见到周俊就上前来凄厉地问道:“我爹他去了,是不是?”
我一怔,下意识地看向周俊,周俊似是侧目看了我一眼,身子微僵。
杨文越见周俊不答,踉跄地后退了两步,婉柔立刻上前扶住他,也是哭的红了眼。
周俊迎上前扶住杨文越,把他搀到一旁的座位坐下。我则扶着已有八个月身孕的婉柔坐在了杨文越的旁边。
周俊叹息道:“今天早上收到的消息,说是振国大将军不治身亡,因着还没有收到岳父的信件,所以还未对外宣布。不过……基本上已经确认大将军亡故了。杨将军,节哀……”
杨文越捂住双眼,指缝中却有泪滴。婉柔在一旁啜泣,伏在杨文越的背上,安慰地轻拍。
我看向周俊,很想说若不是他设计的这一切,振国将军不可能就这么死了。可我也明白,若不是周俊,怕是北都早就乱了。
杨文越终是控制住了泪水,与周俊道:“周俊,今日我不求别的,只求能亲自去徐州接回父亲的尸身,看在咱们是连襟的份儿上,你帮帮我!”
周俊有些犹豫,我却问道:“你想上战场?”
杨文越顿了下,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岳父如今一个人在徐州,我去了也能帮帮忙。”
“大姐已经有八个月的身孕了,我们的爹现在在徐州已经很令人焦心了,你再去徐州,把大姐一个人扔在家里?”
“她可以回岳母那儿……”
婉柔拽了拽我的衣袖,说道:“婉瑶,你让他去吧!有他和爹在一起,我还能放心些。”
“不行。”我摇头看向周俊,坚定地对他说:“我说不行。”
周俊直直地望着我,表情有几分晦暗,却是应声道:“好,听你的。”
杨文越急的直瞪眼,说道:“婉瑶,你怎么这般不理解我?我去徐州,绝对不会有事的,还可以帮岳父……”
“你为什么去徐州,你比谁都清楚。你不过是满腔的郁愤无处发泄,想要去沙场泄愤罢了。”
“便是我真的如此又如何?我不想像个窝囊废一样留在北都!”杨文越拍桌子怒道。
“那就别像窝囊废一样,只会疯喊疯叫。”
“婉瑶……”婉柔晃着我的衣袖,示意我不要再多言。
我看着杨文越道:“文越哥哥,我娘亲死了,我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可正是因为知道失去有多痛苦,所以现在的我不能让我活着的亲人再遭遇那样的事。我爹那是因为他早去了徐州……若是他还在北都,便是叫人废了他的四肢,我也绝不会让他去犯险。”
“婉瑶!”
“文越哥哥,你若是执迷不悟,那我只能让你一辈子都上不了战场。”
我冷目看着杨文越,直看得他深吸一口气,放下了紧握的拳头,不再言语。
我这才笑了,对他说道:“你看,还有两个月你就要当父亲了,逝者虽逝,可还有新的生命等着你去迎接。我大姐是女子,她需要你,比逝去的振国将军更需要你。”
婉柔低头擦泪,杨文越轻抚着她的脸颊,抬头对我道:“婉瑶,我听你的。”
送走了他们夫妻,我心下稍稍松了口气,面色却依旧冷漠,不想让人看出丝毫的情绪。
转身欲走,周俊还是上前扶了我的手臂,我挣了一下,却没有挣开,也任由他去了。
“振国大将军的死是意外。”周俊说道。
“是不是意外都不重要,我需要文越哥哥在北都。”
“为了你大姐,亦或是……为了牵制我?”
我侧目望向周俊,他也毫不避讳的望着我,他的目光清澈,没有一丝的不悦,只是有几分苦涩与自嘲。
“我从来不认为自己的段数可以牵制你什么。”
我别过头去,肚子却突然有了动静,也不知这孩子怎么了,居然连动了好些下。我停了脚步,不舒服地蹙眉。周俊关切地俯身扶着我的肚子,急声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他没再问下去,大约也是因为感受到了胎动,脸上的表情可谓是异彩纷呈。
当初周俊离开北都的时候,孩子还没有动静,待李娇过世之后,我基本没让周俊近过身,所以对胎动了解最多的是我和若若,还有日常帮我诊脉调理的昆顾锦。
有一次荷花摸到了胎动,在外面叽叽喳喳地和莲叶显摆,那时周俊正好过来,听荷花说了许久。那一天他几次试图和我说话,想要摸摸我的肚子,我却指使若若,把他赶了出去。
所以今天应该是周俊第一次感受到孩子的动静,他又激动有欣慰,虽情绪内敛,此刻也全泄露了出来。
我得有些想哭,因为明明是这么幸福的时刻,我却怎么也放不下心中的提防。
“婉瑶,孩子他……”周俊抬头时略带着欣喜,只是看到我的时候却停住了话语,欢愉的表情也尽数散了去。
他直起身来,抬手去擦我脸颊上的泪,我却觉得自己再也承受不住,挥开了他的手,哭着快步走开了。
试探与警告
周俊站在原地,心情百味陈杂,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恢复了以往的冷静。
郑戈上前道:“主子,有信件。
周俊打开无名的信封,见里面只夹了一张纸条,他扫了一眼,从容地把信收好。
“准备马车。”
“主子要去哪儿?”
“七月楼。”
时间是过午不久,万花巷正是安静的时候。马车停在七月楼前,早就有等候的小厮请周俊进去。
萧彧己站在雅间的门外,见到周俊也没了往日的招呼,他推开房门,示意周俊进去。
周俊在萧彧己身边停住脚步,淡淡地一笑:“一会儿倒是有几句话想和萧老板说,萧老板今日不忙吧?”
萧彧己眉头微扬,应道:“不忙。”
周俊点了点头,这才踏进了雅间。萧彧己没有跟进去,而是在他进去后掩好了屋门。
李焘坐在雅间的首位从容不迫地端着茶杯,气度一如往昔,神情更是稳重沉静。
“舅父。”周俊拱手行礼,态度恭敬,礼节也没有丝毫的荒废。
李焘摆手,示意他坐在一旁,这才放下茶杯道:“听说你想要皇位?”
周俊安稳地坐下,神色淡然地应道:“不错。”
“噢,为何?”
周俊轻浅地一笑:“只是觉得男人都应该有些事业经营着。”
李焘眉尾轻挑,心中却是暗自佩服。如此这般平淡地把谋逆说成经营事业的人,这世间没几个人能有如此胆魄。
“如若得到了皇位,你打算如何安置婉瑶?”
“她是我唯一的妻子,无论何时。”
李焘嘲讽道:“我听说了你要娶三公主的事情。”
“不过是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