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俊离开了,我和若若被粗暴地从衣橱中拽了出来。
夏灵随意披了件外袍,得意地笑道:“你这可怜的模样实在是太取悦我了,你的母亲无药可救,你的男人和我欢好,啧,今日我就再为自己添一抹欢喜!”
那个侍卫端来了一碗药汤,搬开我的下颚就要往里面灌。只听夏灵笑道:“周俊只说要留着你的命,你的孩子却不曾提及。既然如此,那我便帮你处理了吧!”
我已经感觉到那滚烫的药汁已经贴上了唇边,却奈何一动也动不了。下颚被捏的生痛,满腔悲愤却无处发泄。
忽听得一声怒吼,似有温热的血液喷溅到了脖颈上,再睁眼看去,竟是若若扑倒了那个端着药碗的侍卫,黑褐色的药汁撒了一地。
若若脸色惨白,嘴边都是血,她一刀了结了那侍卫的性命,踉跄地过来给我解开穴道。
我想都没想就扑向了正惊慌着叫人的夏灵,拔出腰间的匕首,拼尽全身的力气刺了下去,任由她肮脏的血溅了我满脸都是。
“解药呢?”我厉声逼问,双手举高匕首,如恶鬼一般只想把夏灵拽入地狱。
老天不给我杀戮的机会。因着刚刚夏灵的呼喊,几个侍卫破门而入,若若急忙拽起我来,仓促地应招抵挡,却十分吃力,想来是强行冲破穴道,内伤严重,不过片刻已经被刺了两剑,站都站不稳了。
我只瞪着夏灵,看着她被别人扶起,这一刻我仅有的念头是我若死,也一定要拖着她一起!
我正欲冲过去做最后一搏,护着我的若若却痛呼一声,跪倒在地。她腿上插着一把短剑,浑身浴血,一手撑地,死咬着牙关却也止不住浑身的颤抖。
侍卫见状立刻围了过来,正欲擒住我,却突然有两个黑衣人闯了进来。手起刀落,侍卫顿时倒地,两人也不恋战,一个背起若若,另一个抱起我,飞身迅速地离开了公主府。
冰冷的雨水砸在身上,眼前都是水雾,彻骨的寒冷侵袭着我,我只觉得全身都刺痛,不可抑制的颤抖着。背着我的男子似是在我耳边说着什么,我却怎么也听不到,只有哗哗的嘈杂雨声在耳边喧嚣个不停。
强撑着最后一丝意志,被黑衣人带回了将军府。若若已经面无血色地昏了过去,被另一个黑衣人放倒在床上,那个人拔出她腿上的短剑,仓促地包扎了一下。
我被扶着坐在一旁的长椅上,那黑衣男子扶着我的肩,接连说着什么,我却耳朵轰鸣,什么都听不见。他松了手,要去摘脸上的面巾,此时房门却突然被推开,止住了他的动作。
昆顾锦和莲叶走了进来,十分惊诧地看着两个黑衣人,那两个黑衣人立刻跳窗离开。昆顾锦手中有白光闪过,却不及他们逃脱的速度。
昆顾锦走过来俯身半跪在我面前,满目疼惜地在说着什么,我怎么也听不见,只是觉得腹部绞痛,身子依旧抖个不停。昆顾锦抱住我,却被我湿凉的身子吓到了。他的手摸上了我湿漉漉的裙子,我才发现那翠绿的衣裙已经晕染了一片暗红。
腹部的绞痛越发厉害,昆顾锦焦急地抱着我往外走,我喃喃地念着:“我的孩子,这是我的孩子……”想要证明什么,却终是无力地陷入了黑暗。
醒来时身上压着厚重的棉被,屋子里摆满烧得通红的炭盆,只是我仍瑟缩着,觉得透骨的冰冷。昆顾锦正背着身子在摆弄银针,我的手抖着抚上了小腹。
还好……我的孩子还在……
“你醒了?”昆顾锦手托着一排银针回身,关切地坐在床边,“现在能听到我说话了吗?”
我略点了点头,侧手撑起身子来,急切地问道:“我娘怎么样了?”
昆顾锦点下头,沉声道:“无力回天,只剩不到一日的命数了。”
我撑不住倒在床上,随即又咬牙起了身,昆顾锦扶着我劝道:“你已经动了胎气,又受了凉,此刻万万不要再作践自己了。”
我咬唇含泪望向昆顾锦,颤声问:“你真不能救我娘吗?”
昆顾锦收回了欲扶我的手,低头道:“婉瑶,我不是神仙。我曾试图阻止,却终是奈何不了这天意。”
我擦掉眼泪,下床欲要穿鞋,只是我稍一俯身就觉得腹痛。昆顾锦蹲下身替我穿上鞋子,扶着我站起身来,轻声道:“我陪你过去。”
到了李娇的房间,只见她躺在床上,脸色青黑嘴唇干裂,浑身都是津津的汗渍。大娘和二娘正在一旁照顾,见我来了,劝慰了几句,擦着眼泪离开了。
我坐在床头,拿着帕子给她擦汗,眼泪却如泉涌一般,一滴滴地落在李娇的脸上,最后忍不住捂着嘴呜咽起来。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李娇悉心照料着我,对她来说我比她的命还重要。我幼稚任性,她却总是包容着,她对我毫无保留的好。而我却回报给了她什么?竟是我连累了她……
是谁说过我会后悔的?我此刻真的后悔了,我不要再去追求什么爱情,我不要再和夏灵争强好胜,我不要再去计较那些权势得失,我不要再去逞什么朋友义气……我只想让李娇活着,我想让我的母亲活着,我想让这个全心全意对我好的人活着。
悔恨的泪水不停地淌着,却挽不回过去。这世上有多少事情可以重来?我真的想重来,我不要李娇离开!
“咳咳……”
李娇睁开了眼睛,我的眼泪落在了她的眼角,她迷茫地望向我,看清了人,嘴角弯出了一抹慈爱的微笑。
“瑶儿……”
我哭的岔了气息,声音抖的再也稳不住。双手拼命地摸着眼泪,点着头示意自己在听。
李娇的手哆嗦着,微微抬起了些,却终是无力垂下。她虚弱地喃声道:“别哭……人老了,都会死……”
我使劲儿摇头,抱着她的手臂拼命地摇头,眼泪飞溅的到处都是。
“只是舍不得你……别哭……瑶儿……别哭……”
我哽咽地咬唇,却仍止不住发出呜呜的哭腔,眼泪弥漫着我的视线,烫着我的眼。
“周俊呢?”李娇疲惫的侧头,看见站在一旁的昆顾锦,对他温柔地笑,“周俊,你……回来了啊……近前来,近前来……”
昆顾锦走到床前,露出一个悲伤的笑容,他握住我和李娇的手,微微用力。
“周俊……我不行了,你要……好好照顾我的瑶儿……好不好?”
“我会好好照顾她的,一定会的。”
李娇放松地笑了,声音越发微弱:“那就好,那就好……”
李娇带着笑,缓缓地闭上了眼。
“娘!娘……”
任凭我再怎么哭喊,李娇却再也没有醒过来。我歇斯底里地嚎哭着,抱着李娇不肯松手。这比天塌地陷还恐怖的现实,我不要接受!
我哭得眼前全是模糊,喊得再也发不出声音,哀求的呕血,上天却不肯赏我一个奇迹,不肯让李娇活过来。
“我娘死了……我娘死了……”我张着嘴,一遍一遍无声地喊着,却再也没有人把我抱入那个温暖的怀抱,再也没有人捋着我的头发,心疼地喊我“瑶儿”,那个全心全意爱着我的女人,再也不在了,再也不在了……
雨,带着亡灵,带着声泪,永远地消失了。
李娇入殓,她的棺木摆放在灵堂里。我穿着白衣,眼上覆着白绫,跪在棺木旁,心如死灰。萧彧己在一旁烧着纸钱,已陪了我整整三天。
那一日我哭的发狂,冲进雨幕中,眼睛什么都看不到地四处乱撞,无声地喊着“我娘死了”,像是宣告我的世界的坍塌。
萧彧己赶来将军府就看到了那样的我,他强行把我拖回了房间,一遍一遍地对我说“你还有孩子”,直到我不再用无声的嗓音嘶喊,萧彧己才松了手。
我抱着自己的小腹,自嘲地无声笑着,我还有孩子……是周俊的孩子,却也是李娇最期待的孩子。
我安静了下来,任由昆顾锦给我医治。我哭的看不见东西,发不出声音,每日都喝上七八碗药,被针灸数次。我睡不着,蜷成一团,昆顾锦和萧彧己就轮流看着我。直到李娇的尸身入殓,我才摸索着被人扶去了灵堂。
若若重伤才醒来,也跟着进了灵堂,她沉默地守在我的身旁,不再去养伤。
大娘抱着我哭了好几次,今日她对我说:“婉瑶,你娘该下葬了。”
纱帘后的人
我沉默不语,虽然看不见,却知道所有人都在看着我。
我无声地开口说“好”,大娘点点头,又抱着我哭了起来。
萧彧己扶着我站了起来,我却跪得腿没了知觉,怎么也站不住。萧彧己只得半抱着我,把我放在了一旁的木椅上。
“今晚我来守灵,你身子不好,该去歇歇了。”
我摇头,今天是我可以陪李娇的最后一晚,我怎么也不会回去休息的。
萧彧己叹息一声,又要开口,却听得一阵儿急促的脚步声进了灵堂,让所有的人顿时沉默了起来。
“婉瑶……”沙哑哀痛的声音,听起来却让我觉得如此陌生。
“叮”地一声,似是宝剑出鞘的声音,谁的发丝飘过面前,正正地挡住了我。
“若若,你这是做什么!”大娘责怪的声音,“姑爷好不容易赶回来了,你还不让他看看你主子!”
若若冷哧一声:“周大人的装模作样,若若看够了,周大人和三公主的龌龊事,若若也看够了!”
我伸手向前抓了一下,似是碰到了若若的头发,听见若若转身的声音,我无声地开口道:“随他去。”
这时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曾经最能温暖我的温润双手握住了我的,而此刻我下意识地挣开,无一丝留恋。
“婉瑶……”周俊柔声唤我,声音感伤,“我回来迟了,对不起。”
“和离吧。”我无声的开口。
周俊不应声,却也不知看没看见,看没看懂。
我嘲讽地轻笑,开口无声道:“也对,我还有可以利用的地方。”
周俊伸手抚向我的双眼和喉咙,哑声问道:“你的眼睛怎么了?为何……也不会说话了?”
大娘大约是没看见我刚刚的口型,上前几步哭诉道:“婉瑶娘亲过世,她哭得眼睛都毁了,喊得喉咙也破出了血……好在有那神仙似的六皇子,说是还能医治,只不过要休养一段时日。”
周俊的手越发冰凉,我忍不住轻笑,一遍一遍地开口道,“我捅了夏灵一刀”,“我捅了夏灵一刀”……
萧彧己捂住了我的嘴,制止了我越发癫狂的行径,叹声道:“你该吃药了。”
萧彧己俯身要抱我,我不吭声,却别过身不肯离开。
“听话,你的腿已跪肿了,若你明天还想给三夫人送葬,就好生回去休息一下。”
我这才伸出手,任由萧彧己抱起我来。
周围有好多脚步声,却没有人说话,我能感觉到周俊的存在,悄无声息却隐忍压抑。
房门被打开的声音,昆顾锦似怔了怔才道:“周大人,你回来了。”
“嗯。”周俊轻应一声,不再多言。
我被放在床上,听见身边细碎的声响,知道定然是昆顾锦在摆弄那些银针。果然,没一会儿就觉得身上好几处都酸麻了起来。
覆着眼睛的白绫被拆下,我试着睁开眼,只觉得眼前一片花白的人影憧憧,依旧辨识不清。昆顾锦细细询问之后,又让我闭上眼睛,在上面敷上了清凉的药膏。
萧彧己让昆顾锦给我看看腿,我能感觉到裤管被揭开时,周围的低呼声。
昆顾锦有几分无奈地叹道:“婉瑶,你就是再把自己折磨的伤痕累累,三夫人也不会回来的。”
我攥紧了拳头,不言不语。
“你的孩子是我费尽心力才保下来的,你若是再如此,便我真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们母子了。”
似有木椅的响动声,我猜是周俊站起身来了,只不过他没有走动,或许还在呆站着。看来不管他如何利用我,却是心疼他的孩子的。
昆顾锦拔了针,莲叶便端了药喂我,喝过药之后才多少吃了些冰糖雪梨羹当晚饭。房间里安安静静的,他们似是在怕些微的声响也会吓到我。
萧彧己道:“你早些休息,明日我再来叫你。”
我点点头,乖巧地躺下,若若给我盖好被子,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却有种虎视眈眈的气势。
随后他们都走了,周俊也走了,房间里冷清极了。
外面,周俊风尘仆仆的一张脸再无半分笑容,他带了几分急切地问萧彧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萧彧己却不言语。
反倒是昆顾锦叙说道:“那一日三夫人中了毒,婉瑶便和若若一起去公主府寻解药。到了深夜她们却被两个黑衣人带了回来。若若内伤很重,还被刺了好几剑,婉瑶动了胎气险些小产。第二日两人醒来什么都没有说,婉瑶陪着三夫人度过了最后一程,只是婉瑶因为伤心过度失了声盲了眼。”
周俊敛目不语,昆顾锦微叹一声,和萧彧己一起离开了。独留周俊站在卧房门口,不知是沉思还是在懊丧。
月亮升于高空,房间里依旧燃着莹莹烛火,郑戈有些心焦,少有的露出了几分不冷静。
周俊转身离开,郑戈急忙跟上,一句话都没询问,他知道他的主子迫切地要去哪儿。
公主府静谧异常,没了往日的歌舞喧嚣。周俊连正门都不走,径直让郑戈带着他翻墙而入。寻到夏灵的房间,周俊冷热他了进去,只见夏灵躺在床上,肩膀上包扎着绷带,脸色也是不健康的清白。
许是夏灵睡得不踏实,竟然睁开了眼,她见到周俊也不吃惊,反而懒洋洋地打着哈欠道:“你回来了?”
周俊不悦地蹙眉,“我说过,不许动婉瑶。”
夏灵嗤笑一声,指着自己肩上的伤口道:“是她捅了我一刀,若不是我躲了躲,这一刀是足可以要我性命的!”
“是你招惹她。”
“周俊,我和你才是一条路上的人,你若是非要主观臆断,可实在不利于我们的合作。”
“给三夫人下了和婉瑶一样的毒,不是你,还有谁?”
夏灵坐起身来,没好气地说道:“那是你们一厢情愿地认为是我。要知道我当初给她下毒之后,风华公子就毁了我所有的毒药,我便是现在想下手,那么稀奇的毒药一时半刻也是寻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