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雯儿顿觉气短,嗫嚅半天方道:“我本人就是银子。”
“说得没错!”莫习以扇击掌:“老吴,拿她去换银子!”
老吴立即就要动手。
“慢着!”洛雯儿急道:“按照上面的说法,即便活捉了我,也只有一百两银子,而这些日子……我好像欠了不止一百两吧?”
心里却暗恼,自己怎么就值这么点银子?
“无妨。薛郎,老吴,你们再去做几件大事,把脏水都泼到她身上,这身价很快就涨起来了……”
“莫、习!”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让人恨不能一把掐死他的人?
莫习笑眯眯的转了身:“其实还有一个法子,咱们的债不仅可以一笔勾销,就连你的罪,我也可以帮你洗清……”
“什么法子?”洛雯儿亮了眼睛。
他凑近一步,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目光专注得她能够看到那双凤目里的小人儿的满脸期待。
他的眼睛很美。
这么多日来,除了那次月下相会,她是第二次这般仔细的看过这双眼睛。
如墨玉浸润水中,总似笑意微微,却又在不经意间划过一道冷光,似深思,似怀疑,又似痛楚,可是速度极快,快得让人以为那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他好像很喜欢笑,一旦笑起来,便尽掩了眸中神色,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然而洛雯儿最常看到的,是他斜挑了眸子,就那么睇过来,清雅与华艳交错,极是魅惑,然后再唇角一勾……
不能不说,洛雯儿虽一向自恃定力强大,亦屡有失神,更不要说那些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了,瞧这一路上,他简直是踏着少女们的芳心在前进。
此刻,他微微一笑,眼尾流星一闪,顿令洛雯儿不自觉的抓紧了裙子。
然后便见他薄唇轻启,犹如梦幻般的吐出三个字:“卖身吧……”
什么?
而莫习犹自不知死活:“只要你是我的人了,从今以后,我便承担你的一切,而你欠的诊费,也可一笔勾销,就连你现在犯下的罪,我也能帮你洗清。但既是我的人,便要我说什么就是什么。让你往东不能往西,让你劈柴不能担水,让你洗衣不能做饭,让你铺床不能叠被,让你……剩下的我再想想,反正你既是我的人了,总该让我满意不是?你看怎么样?”
洛雯儿忍了半天,终于爆出怒吼:“色狼!”
“大胆!”老吴跳了出来,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
莫习仿佛吓了一跳,似是过了半天才回味过来,不禁哑然失笑:“我说的是让你签了卖身契,就像薛郎和老吴一样,不但可以包吃包喝包穿包住,每月还有月钱可以领,你是想到哪去了?”
洛雯儿气得脸通红,半晌方挤出一句:“你休想!”
莫习顿露出一脸无辜加无奈:“既是不肯,就算了,我只是想借此免除你的一切欠账。看来,人家不领情啊。唉,如此,只能陪着你去逃亡了……”
“用你陪?”洛雯儿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只要你肯放我走,欠下的钱一定加倍奉还!”
“唉,我是生意人,并非赌徒。放你走?万一是肉包子打狗呢?”
莫习摇着扇子,不紧不慢的跟着走了。
身后的老吴露出意味深长的神色,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对薛郎说道:“将话说得那么暧昧不清,谁知道到底是要人家卖的什么身?主子……”
他没有再说下去,薛郎也没有心情听,径直往前去了。
于是,洛雯儿在三人的陪同,或者是监护下开始了光明正大的逃亡生涯。
所奇怪的是,大街小巷可谓贴满了她的通缉令,而人们依旧愿意先看两位帅哥,再捎带着瞧她一眼,然后浑身颤抖,可就是没有人把她抓去领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些庆幸,然而更多的是心虚。而莫习虽说是陪着她逃亡,却是自己逛得自在,时不时的停下来询问某样东西价值几何,十足的生意人模样,可是他什么都问,毫无重点,到底做的是什么生意?
这一路下来,她已是累得腿酸,可是莫习依然乐此不疲,此刻又立在一家米铺门口,抓了把大米仔细看,口里问道:“这米多少钱一斗?”
“六文钱。”
洛雯儿至今仍不知这个时空的物价,却见莫习唇角现出笑意,老吴也凑上去拍马,说什么“王上治国有方,米价又便宜了,百姓的日子更好过了”。
王上也不在这,你拍什么马?难不成那小贩是王上的耳目?
☆、153给她出气
更新时间:2013…02…18
洛雯儿活动活动微痛的脚,目光一转,落在薛郎身上。
薛郎一袭深蓝衣袍,影子般的跟着他们,自始至终未发一言,更不像莫习和老吴一样欺负她,她不觉对他产生了一丝好感……或许他是个正义之士,而自己有没有可能借助他摆脱莫习的掌控呢?
用什么?
美人计?
这工夫,薛郎似是看到了什么,微低了头。
洛雯儿头一歪,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打这个角度看薛郎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让开,不想活了?!”
“滚开,快滚开!”
一阵马蹄车轮声伴着阵阵怒吼挥舞着狂鞭嚣张而来。
不知是因为太过出神,还是那车马过于迅速,待洛雯儿闻声望去,一个黑影已然冲至面前。
惊叫四起,她尚来不及反应,身子忽的一轻……
待定下神来,只见一辆华丽的马车并数匹骏马飞驰而去,车厢左下角的徽记刹那划目而过。
金色,于正午的阳光下发出夺目的光芒,刺得人眼底生痛。然而在那一瞬,她依然看清了那个字……翼。
脑子霎时一空。
可也便是这一空之际,车马均已远去,而她,竟不自觉的追出了几步……
翼王府……千羽翼……
千羽翼……
“是翼王府的马车……”
“是翼王妃……”
“哪位翼王妃?不是两位吗?”
“还能是哪位?试想整个盛京,还有谁能够这么猖狂?”
“嘘,你小心着点……”
“我怕什么?这么大岁数了,又孤身一人。本还有个小孙子,可是去年就被她的车给……”
“唉,别提了,谁让人家出身世家,又是郡主?咱好好活着,做点善事,等到来世,也投生个世家……”
“呸!这年头,我是没看过什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若是当真有因果,她怎么还不变猪变狗?”
“算了算了,咱就活个心安吧。再说,你这一年到头能看到她几回?想想另一个翼王妃……好像自打成亲就再没听到过动静,八成是早叫她给祸害死了……”
“唉,翼王怎么娶了这么个女人?”
“嘿,你觉得不好?翼王娶了郡主,那才叫如虎添翼。我说老王,若是五姓世家之女非要嫁给你,你娶不娶?”
“我哪有那好命?”
“你看,这人都是现实的不是?”
……
众人说着便散了,唯有洛雯儿立在当地,看着远处那早已静寂的尘土。
“……雯雯,我要娶你!我要迎亲的车队从东昌排到西和,再穿过浮闾长街;让花瓣和金粉像禹城的雪花一样连绵不断,堆满每一条街巷;我要让盛京的百姓齐齐为咱们欢庆,到处张灯结彩,夜不宵禁;我要摆百日的宴席,让风华江都变成美酒飘香。雯雯,我要让你成为无涯……不,是天下最幸福的新娘!”
当日之语还言犹在耳,可是千羽翼,这场盛大的婚礼,你到底给了谁……
“云彩,”莫习走到她身后,语气轻轻,少有的没了戏谑:“我们该回去了……”
她点点头,转了身……
人都是现实的……没错。千羽翼,你是不是也是因为这现实,所以……
当初我被鸳鸯族掳走,当初我莫名其妙的被关进陵墓,亦是困难重重,你却找到了我,而今,我就在盛京,可是……
“云彩……”
她回了头,但见莫习正神色犹疑的望着她:“你和翼王府……”
她陡然怒了:“我和翼王府什么关系也没有!”
不知是在赌气,还是怕牵连到千羽翼,总之这一句忽然脱口而出。
然后便见莫习笑了,摇着羽扇,轻声道:“没有便好……”
她也不知这到底有什么好,反正现在就是生气。
她一甩袖子:“我要买东西!”
莫习笑道:“好……”
猛的回了头:“计你帐上!”
依然笑:“好……”
“那个……”忽然有些心虚:“将来我还你……”
笑得更开心:“好,不过要付利息的。”
“好!”
让他总欺负她,就花他的钱,没准他承受不住,很快就求着她让她走了。就算他一直扣着她,等到千羽翼来了,自是会还他的钱。
想象千羽翼看到一笔天文数字的欠账时的神情,她忽然涌出一股快感……谁让他把她丢下不管的,却只顾着……
鼻子一酸,她急忙眨眨眼。
可万一,他一直不出现……
心里忽然空起来,任是眼前如何喧闹也无法填充其中的一角。
她冲到就近的米铺前:“我要十斤大米!”
“洛姑娘……”老吴蹦过来阻止。
莫习扇子一竖,拦住了他,笑道:“装起来。”
目光一扫,看到一只不起眼的箱子里装着白面,当即又要了十斤。
老吴跳起来:“洛姑娘,那是下等人吃的东西……”
洛雯儿好像根本没听见,只是不停的要这要那,莫习则全部买下,让伙计将东西分门别类的装好,然后叫来老吴:“背上。”
“啊?”老吴的八字眉顿时一塌。
洛雯儿见各色包裹均压在了老吴身上,老吴躬着腰,活像神话戏曲里的龟丞相,不觉想笑。
谁让他没事总挤兑她来着?
老吴苦着脸,不停的瞄薛郎。
然而薛郎正义凛然,目不斜视。
“哼,主人带着一只驴和一匹骡子上路。驴驮了许多东西,让骡子帮忙分担一下,骡子不干。结果驴累死了,主人就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在了骡子的背上,还有那只驴子……”
洛雯儿明白这是老吴在开导薛郎,怎奈薛郎面不改色,只薄唇微动:“你是骡子!”
摇扇前行的莫习忽然大笑起来。
“你……”
老吴本想怒指薛郎,怎奈腾不出手来,只能恨恨道:“你等着!”
然而老吴毕竟年岁大了,让一个老人家背这么多的东西的确让人于心不忍,可莫习竟是视而不见,薛郎也毫不动容。
洛雯儿有些过意不去了,准备帮他拿一两样。
“别别别,洛姑娘,你可别伸手。”老吴躲闪:“这是小老儿罪有应得啊。唉,洛姑娘,你可要记得公子的恩德啊……”
恩德?什么恩德?这些银子我又不是不还了?
洛雯儿的气又上来了。
老吴看着洛雯儿又跑向另一家店铺的背影,摇了摇头,偷偷睇了眼莫习,小声嘟囔:“不就是因为我说了她几句吗?不就是因为她心情不好吗?所以拿我来给她出气。也不知她将来知道你做的这些事,你倒要拿什么来给她出气!”
☆、154满载而归
更新时间:2013…02…18
大约半个时辰后……
“薛公子,真是麻烦你了。”
薛郎一只胳膊夹着个半人高的五彩冰梅蝶纹瓷瓶,里面还塞着各色的小玩意。一只胳膊下塞着竹根雕松树罗汉像,背上是床头的雕花横屏,另又捆了几匹据说是目下时兴的迷离繁花丝锦……花色是莫习自作主张选的,粉绿鹅黄,鲜嫩而不俗媚,不能不说,还是挺有眼光的。
头顶是一个盆……这绝对不是洛雯儿要买的,她想要的是盆里那只白胖胖的鸭子,但是没有地方放了,于是便弄了个盆,拿绳像系帽子似的捆在薛郎脑袋上,再把鸭子放进去。
鸭子居高临下,一路上嘎嘎高叫,成功的引来不少目光,令老吴万分的幸灾乐祸,若不是胳膊腿都占着,八成就要手舞足蹈了。
薛郎不知是心理素质过硬还是丝毫不以为意,始终是面无表情,如同泰山一般,无论给他加上多少重物,多么古怪之物,他依然风姿笔挺,泰然自若。
洛雯儿倒过意不去了。
这么热的天,薛郎就算铁打的,也被晒出铁珠来了,她只得掏出帕子给他擦汗,再拿新买的素花纨扇给他扇风。
老吴瞅瞅这边,再望望前方似乎依旧兴致盎然的莫习,嘀咕着:“快别扇了,越扇越‘热’啊……”
“薛公子,方才谢谢你救了我……”
方才,在翼王府的车马呼啸而来之际,是薛郎就手拉开了她。
老吴掀了掀眼皮儿,见那摇动的折扇似是一滞,然而继续摇动。
“薛公子,你真是个好人……”
“薛公子,你今年多大了?如果比我大的话,不如……以后我就叫你薛大哥吧……”
没有水,老吴却差点呛到。
他开始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薛郎……
“莫公子……”
洛雯儿分明是首次对莫习用了敬称,可是莫习连脚步都没有慢上半分。
“莫公子,我们雇一辆车吧?薛大哥太累了……”
我也太累了,老吴心里道。
“浪费!”莫习头也未回,果断回绝。
“计在我账上……”
真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啊,老吴暗道。
“不好!”
前面那人则更加干脆的拒绝,然后便定住脚步。
只见那雪白的袍摆蓦地一飘,缓缓静止。烈日下,竟是带着一股子莫名的诡异。
惨喽!
老吴暗自欢呼,不免幸灾乐祸的瞥了薛郎一眼。
洛雯儿只见莫习一袭雪衣,不染纤尘的立在一家店门口,风度翩翩的回了头,对她粲然一笑。
“云彩,你看这口缸如何?”
婉莹本是迷迷糊糊的路过垂花门,无意往外看了一眼,睡意顿消。
“公子……薛,公子?啊,快来人啊!”
冰清玉洁玲珑晶皆赶了过来,一向端庄得体训练有素的举止刹那丢到了九霄云外,齐齐大惊失色:“薛……薛公子?!”
众人急忙把薛郎从大缸里解救出来,又接过他胳膊下的各色物件及吊在胸前的鸭子。
薛郎衣袍发髻皆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