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你去问四爷,问奶奶做什么。”只见桂儿一进门,敲了下叶儿的头,又道:“一回来就听你胡说八道,乱嚼舌根,奶奶赶了一上午的车,你还不让歇一会子。”
叶儿摸了摸被桂儿敲的地方,有些痛,对着桂儿吐了吐舌头,直嚷痛,却不小心瞧着善银的神情有些迷离了,坐着不动,又不知在神思什么,不知是自己哪句话惹得,倒也不敢说了。芬儿和桂儿劝着先休息会子,善银只是略点了点头。
晚上,玉庭果然回来了,由于芬儿和桂儿陪着善银赶了一上午的车,早早地善银就让她们先去歇着了。玉庭进去了时候,只余着叶儿领着些小丫环在跟前。
玉庭只略问了她的身子,见她气色似乎好了些,于是嘱咐她早些睡,把小丫环都打发出去,然后自己到外间,让春燕侍候着梳洗换衣,善银见他似乎在要外间的床上安置,无意识地脱口道:“今儿你不去天香楼。”
玉庭听了这话,身子微微一怔,半晌推开春燕,仅着中衣进了里间,看了眼一旁的叶儿,见她眼睛有些闪躲,有几分明白,转头望向善银解释道:“你在家我都不去。”
善银原本问了这话之后,才知道自己有些逾矩了,见他近前来,倒有些不自在,只得低垂下头来,不作言语。玉庭双目炯炯地盯着善银,半晌也没个回复,看得外间的春燕直摇头,不得不进来,拉着玉庭出去,玉庭临出去,又甩开春燕回来道:“早些歇着。”说完才去离了里间,去了外间。
次日,早早地,向府传来消息,说是向府小一辈的成莹姑娘昨日被封为德妃。听了这消息,总少不了道喜的,于是老太太打发玉庭早早去了向府。到了晚间,向老太爷派人过来传话,说是玉庭被留了下来,要住上一两日才能回来,老太太倒也放心,只让人知会善银一声。
天朝天子选妃,三年一选,多是名门闺秀,世族之后,或是臣工之女,只有宫女才选自平民。新天子继位,服孝满一年方能选妃,如今建新二年,也是时候了。成莹作为当朝首辅向老太爷的嫡亲孙女,一入宫就为四妃,各处道喜的人盈满向府门庭。
日中午,叶儿和佩芸伺候善银喝完药,见她呆呆坐着,叶儿有意想让打开闷局,便顺口说起向府的喜事来,只见她笑道:“我听春鹃姐姐在向府的姨妈说向府的大太太是梦见霞光入怀,生下大姑娘的,大姑娘出世的时候霞光满天,那个时候大家就说大姑娘出身不凡,将来定是不同于常人。
而且大姑娘天生聪慧,琴棋书画那是无一不精,长大后相貌过人,如今入宫做了妃子,引得许多人羡慕不已,果然应了梦。可见,从来贵人自出生的时候就已显露不凡了。”
不多久,桂儿和春燕吃了饭进来,眼见叶儿正在兴头上,不料桂儿一进来,就怒气冲冲地把叶儿和佩芸都赶了出去,连春燕也不明白,又见奶奶没有阻止,只待坐着看不出情绪。
春燕忙对着桂儿笑道:“我应了锦芸妹妹的请,上回太太要的络子已经打好,现就给她送过去,妹妹就好好侍候奶奶,我先去送东西了。等会儿芬儿和春鹃就过来,”说着向善银福了身,不慌不忙地退了出去。
待春燕走了,瞧着屋子里没有旁人,桂儿走向前到善银跟前蹲下道:“奶奶刚喝了药,要不就先躺会子,歇个中觉。”
说着要扶善银,然而善银却没有动,她抬头瞧了桂儿一眼,询问道:“把她们都撵出去,就为了让我耳根清静睡个午觉?”
桂儿见善银瞧着自己,眼里全是了然,忙蹲下,然而又倔强地抬头望向善银道:“我只是怕奶奶心里不舒服,才把这些乱嚼舌根的人轰出去,奶奶若是觉得我做得不对,就罚我好了,我只要奶奶不要憋在心里,自己独个难受。”
这话说到善银心里去了,桂儿从小就和自己贴心,自己从未对她说过重话,忙把她扶起来,自己坐到一边的榻上,半晌道:“春燕是你爷跟前的大丫环,不管如何,凡事你总得顾着她的面子,不能只尽自己的性子来,那怕是为了我,也不能这样。
再者,叶儿说的事,那是我允许她说的,如今我已经放下了,你实在不必为我操心,以前不可能,往后更是不可能了。”说到后面,语气有些缓,双眼又有些迷离地望向外面,外面也正阴沉沉的。
桂儿听了这话,上前握住善银的手,有些激动道:“奶奶能如此想也就好了,四爷对奶奶的好,大家都看在眼里,之前为了奶奶心里的事,我倒不敢多嘴。
如今奶奶既想开了,我可少不了劝奶奶一句,依四爷对奶奶的好,在心思上连我们这些从小跟着奶奶的丫头都自愧不如,许多事我们未想到,四爷能替奶奶想着,若是奶奶能与四爷一心一意,倒也是好的。奶奶既然已经想明白了,往后对四爷可不许还像以往那么冷淡,毕竟奶奶是要和四爷过一辈子的人。”
善银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惊诧地望向桂儿,桂儿忙撇开眼,也不再多说,知道自己要说已经说明白了,余下的只能靠奶奶自己想明白。
过了好几日,玉庭方回来,善银虽听了桂儿的话,可由于脑子里混乱,就把心思全都放在研习琴谱上,刚巧上回回元府,善鈌给了几本琴谱,只是有许多处不明白的,又没个能解释的人,唯有风荷可能会知晓,于是倒是想着等玉庭回来,问一下玉庭,看能否让她们见见面。
几日后的午后,玉庭回来的时候,善银正歪在房里外间的软榻上,手里拿着本琴谱,玉庭往桌子旁一坐,春燕倒了碗茶,玉庭开口道:“如今天气愈发暖和了,听她们说你这几日都呆在屋子里,怎么不到外间走走,后面的园子,上回我去过,已是绿意满枝头,春意盎然,可以让她们陪着你去看看。”
善银放下书,抬头瞧了玉庭一眼,想起桂儿的话,忙移开眼,淡淡道:“最近天阴沉沉地,便没心思去园子里。”
玉庭放下手里的茶碗,转头望向榻边的善银,满脸是不可思议的表情,转而是高兴,没想到她能解释,她能回答,第一次,不能不让玉庭转感到惊讶。他没有多说话,只盯着善银瞧。
屋里气氛有些沉寂,善银转过头,觉察有些不对劲,抬头却瞧见玉庭死死地盯着自己,眼里有不信更多是兴奋。满屋的丫环都停了手上的活,低垂着头,默不作声。
善银有些不明白,忙问道:“怎么,我说错了什么?”
一句话提醒了玉庭,只瞧着他赶着起身,冲到善银跟前,失态地拉着善银,脸上似开了花般笑道:“没怎么,没怎么,我只是…只是高兴得过了头,方没回你的话。”说着满屋的丫环都笑了。
善银见众人都笑了,忙着要挣开他的手,玉庭却是不放,只听着他继续道:“既没有心思逛园子,要不我领着你出府去看看,昨日王志在向府还和我说她媳妇想见你,上回的事是她脾气不好,她想好好给你赔礼,你若是愿意,这一两日我就带你和她聚聚,若是不愿意,我带你到别的地方去逛逛,肯定是你没去过的。”
善银听了这话,瞧着玉庭道:“你不愿意我和雨玲好。”
玉庭放开善银,仿佛心思被看穿一般,到一旁坐下,才别扭地说道:“是不愿意你和她好,她是有名的泼妇,若你和她好,免不了带坏你的名声,更重要的是她的性子好强,少不得会拗着你,上回在蒋府可不就发作了,我不许你受她欺负,所以你若不愿意见她,我正可回绝了她。”
善银明显地怔了一下,好久转过身,幽幽道:“你们都看错了她,雨玲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因为太喜欢一个人才会那么在乎,并没有其他,而且她为人大方、仗义、率真,只是脾气火爆,倒是把她的优点给湮没了。”
玉庭见她如此为雨玲辩护,只得道:“既然你如此了解她,这两日我就让你们聚聚,但是不许你们俩单独待着。”
善银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一事来,开口道:“自上回正月里见过风荷,后来就没见过她了,我想见见她,和她说说话可好。”
“好,”玉庭笑看着善银道:“你想如何都可以,等你和王志媳妇化解了上回的事,我让你和风荷见面。”
正说完,只见惠芸进来了,春燕忙问什么事,只听蕙芸道:“二门上的冬原来传话,说是让四爷赶紧出去,蒋府的大爷找咱们四爷一起去定王世子府,现在蒋府的大爷正在外面候着呢。”
玉庭听了,知道是蒋庭宇在外面,想来一定有什么急事,便吩咐春燕忙着给自己换身衣裳,急急地要出去。临出门时,和善银说道:“晚上回来的时候,我和你再接着说。”然后才兴冲冲地走了。
待人走远,桂儿在善银旁边低声说道:“奶奶也瞧着了,只要奶奶能和四爷多说上半句话,四爷就乐上了天,若是哪天奶奶不吭声,四爷又得愁上半日,奶奶何苦和自己过不去,和四爷过不去。”
虽然善银心里何偿不明白,但还是少不了忙着斥责桂儿出去,自己竟不惦记着琴谱,只歪着头出了半天的神。待晚间,玉庭回来的时候,善银还没歇着,于是玉庭把出去的事和善银说了一通,又说后日就带她去见雨玲,善银倒也安心。
第二十一回:重归于好,吟人吟已
更新时间2011…12…5 0:06:59 字数:4168
蒋庭宇把玉庭叫出去,原是定王世子的爱妾没了,定王世子明旭非常伤心,蒋宇昨日已经陪了一日,想着给明旭挑个相似的姑娘送过去,但又怕明旭一时不能接受,今日便拉着玉庭拿个主意,看是否百日后送过去,还是这会子送过去。
后来,两人商议了半日,玉庭又见明旭伤心得厉害,于是不同意蒋庭宇这会把人送过去,虽说挑的姑娘与定王世子的爱妾出尘真的很像。庭宇只好作罢,毕竟玉庭是过来人,比他自己明白些。正好后日又是清议书社开社的日子,便约好一起去。
雨玲自上回正月里恼了善银,之后几日静下心来,倒也觉得自己当日有些浮躁,特别是后来玉庭对风荷的态度,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么回事,问了王志才知晓,是由于善银喜欢琴,所以玉庭才请了风荷,为了是陪着善银说话。
知道这个缘故后,雨玲一直想着和善银和好,可自己一直拉不下脸,才拖了这么久,前日一听玉志说善银愿意见自己,雨玲着实高兴了一回,趁着今日清议书社开社的日子,俩人碰面化解上回的疙瘩,破天荒的早早催着王志来书社。
由于善银吃药的缘故,出门倒晚了,成了最后一个到场的,惹得大伙取笑一番。今日除了善银和雨玲外还多了两个女眷,一个是雨玲的妹妹雨珑,一个是王励的媳妇崔允萌,王励大约是上回被明研气急,所以这次特地把自己媳妇带上,可偏生今日明研因事没有来,而若平最近出京了。
一时众人说笑,王志是今天的记录人,此刻,他清了清嗓子道:“今日的议题与以往不一样,是各人选择自己喜欢一位古人,作一首七律。”
“最厌律诗,还偏限七律,对仗平仄太费劲了,你们做吧,今儿我放弃,不动这个脑筋。”蒋庭宇直接摇头道。
王励第一个赞同,却被允菁拉住,只听徐湛道:“那我们就不限韵,不限对仗平仄,凑上八句七言上去就好了,要不下回社主可不让我们进来了。”
众人皆点点头,于是玉庭他们几人勉强凑上一首,王励和允菁共写了一首,共六首交了上去。
且逐一看去:
其一
一年又是桃花盛,水浸桃花绕马乘。
笑语泼茶还有韵,添香红袖已成空。
南乡词阕催人泪,怀遣诗篇述尽情。
遥看花丛多少景,只吟饮水度余生。
(张玉庭)
其二
一年光景春先占,万物园中竟秀妍。
院内贤德堪有度,庭前杨柳愧无颜
长孙代代因无寿,秦淮家家适东林。
九年相随情亦痴,晚来古佛长相伴。
(蒋庭宇)
其三
才名弱冠满南都,一字千金显世族。
尽解江南佳丽笑,哪知北域妇孺哭。
桃根桃叶双姐妹,青草桥头肆客舟。
魏晋王侯俱已谢,寒门士子问出路。
(徐湛)
其四
临淄暮子工小曲,前承花间婉约句。
早年听曲歌楼上,暮年听雨客舟屋。
人生落魄忌中年,风雨凄凄最难度
后人莫学公子痴,留予方寸修晚福。
(王志)
其五
谋金易得国难谋,唯君一人绝千古。
前作邯郸南冠客,后成咸阳无上主。
三年修就春秋在,一世惧恐长平忧。
不作人间名利客,受尽天涯离恨苦。
(崔允萌、王励)
其六
闲看古今谁似君,汴水西畔词断魂。
北邙山下是归处,石头城内空余恨。
从来文章高千古,不觉风流通古今
若能得傍才子侧,不枉人生一世春。
(雨珑)
雨玲在王志旁边逐一看去,看完后笑道:“你们几个倒都巧了,怎么都选这些人,想到一块儿去了,这些人放在别处还可,放到你们身上,倒是有些无病呻吟,惟有允萌的这首选的人,倒是突发奇想。”
“我也喜欢那句,不作人间名利客,受尽天涯离恨苦,若是今天明研哥哥在,少不得羞得无地自容了。”只见雨珑拿起稿子,评头论足地道。
这话说得王励倒是高兴起来,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允萌笑道:“终是难敌魏晋王侯俱已谢,寒门士子问出路,这句可是在为天下寒门子弟请愿。”
雨珑忙道:“终又是徐湛哥哥的好,那我的呢,就不好了。”
这话一说,雨玲横了雨珑一眼道:“你后面那两句是戏里的套话,亏你也拿出来显罢,再说一个姑娘家竟说出这样的话来,你也不羞。”
雨珑倒是不理会,拿着稿子,径直瞧了一旁的玉庭一眼道:“玉庭哥哥,你这该罚才是。”众人皆不解,望向她,连玉庭都不懂了,只瞧着她看向众人一眼道:“添香红袖已成空,这句可不好,明明银儿姐姐就在你旁边,你还作这话的句子,可不是该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