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儿顿时傻眼：“什么样的火，可以让一群素不相识的女人把我这房子砸了？”听完这件事情，她的惊讶竟然远远多于生气。
碧桃皱眉道：“你知道如今天下大势么？”
“怎么？”宁儿有些好奇碧桃在这时候说这个。
“如今皇氏一族日益壮大，甚至威胁到当今天下安危。过不了几日，皇氏族长皇雅和她弟弟皇澈便会到京城来见皇上。现在外边流传甚广的便是慕容家和皇家要联姻。而其中可能性最大的恐怕就是公子娶皇雅为妻。若是皇氏族长嫁来，府中又怎会再有她们的地位？”
宁儿身子一僵。公子娶妻？心里无端有些刺痛……
皇雅之名，宁儿也是听说过的。她自幼从军，皇氏一族在她父辈中开创出事业，在她手中慢慢走向鼎盛。要说年纪，不过和景霜相当。从前便流传着这么句话，“文有景霜，武有皇雅”。若单从身份地位来说，未必不是慕容遥良配。
淡淡一笑，宁儿说道：“那倒是……知道公子娶妻，连侍妾都不是的她们，心情不好也属正常。”
“你不知道么？她们本来就什么都不是。她们虽然待在府上，公子当真是连她们一根手指都没有碰过。也不过就是每次遇到烦心事，过去看她们几眼罢了。”
敛住笑容，宁儿心中苦笑。慕容遥果真是死心眼，便是连和景霜面容相似之人，他也将就不得。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自以为看透他目光中的虚情，自以为他一厢情愿的报复，到头来却还是没有看懂他，到底是太薄情，还是太痴情？
幽幽一叹：“那不是平白误了好人家的姑娘么。”
碧桃见宁儿这么说，忙分辩道：“不是这样。她们是完全自由的。只要不闯祸，来去不受任何限制。留下的不过是希望搏公子一顾。”
“哦？”竟然是这样……为了酬这分痴情，自己吃亏一次也无妨。“若是这样，这件事情我不想追究了，就到此为止吧。”莫名的睡意涌遍全身，宁儿顺手扯开床上零散的帐子，趴上去便沉沉睡着了。
第二天一觉醒来，宁儿便觉气氛有些不一样。碧桃带着早饭一路小跑回来，见到宁儿便顾不得平时风度了：“惨了惨了！婉妃她们又过来了！”眸中尽是惊惶之色。不用亲眼看也猜得到那些人的来势了。
什么？！这回宁儿是真的生气了！
嘴角溢出若有若无的笑意，要是几次三番的退让得到的是这样的结果，那么宁儿并不介意对她们下手。老虎不发威，那些人真当她病猫么？“碧桃，你把早饭先搁着。然后按我说的位置摆放花盆，咱们园子里的花儿该挪个位置了。”宁儿淡淡吩咐着。反正练了那么久的阵法，先在她们身上看效果吧。
碧桃看着宁儿的笑容，明明是那样漫不经心的风流之态，却无端有些心惊。
掐着玉指，口中默算着方位，宁儿指挥碧桃将十几个花盆挪动了位置。布置完一切，在碧桃的好奇之下，她只是笑道：“走吧，我们进屋吃早饭。”看着她胸有成竹的模样，碧桃也不再多说什么。
两人刚坐下没多久，外面便传来惊呼声，继而又是骂骂咧咧的声音。“没事，她们进不来。让她们骂会，累了也就歇了。”见碧桃有些神不守舍，宁儿安慰道。
过得一刻，那骂声果然小下去不少。又过半个时辰，外面已然悄无声息。
碧桃好奇，偷偷跑到窗口向外边看去。这不看不要紧，一看着实把她吓了一跳。花丛中站了十多个美人儿，本是来势汹汹的母老虎，如今倒一个个成了模样乖巧的小白兔。不就是几盆花么？可她们倒像是进不得出不得。骂够了，口干舌燥了，那些花儿也似蔫了。转身看看自家那位主，还在颇有闲情逸致地泡茶喝，似是颇为享受，竟连平常必去的藏书室也搁在了一边。
又过了半个时辰，宁儿方才闲闲的站起身。走出大门的时候，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的瞪向了她，仿佛要把她吞下一样。宁儿却是吃惊的望着那些人，又恢复了一脸笑容：“诸位姐姐怎么有兴致到妹妹这儿来坐。快请进！”
那群女人是想进啊，可是进不去有什么办法？看着宁儿一脸真诚的样子，也不似伪作。宁儿见她们不动，笑嘻嘻地走进阵中，好心好意将那些人带出，又带进屋子里。看着满屋狼藉，宁儿抱歉的笑道：“姐姐们下回来可要知会一声，宁儿也不愿怠慢了姐姐。今日正好修缮，也只能请各位姐姐喝口淡茶了。”
那些女人见得这般景象，心里那根刺又不时刺上几下。只是她们被那么一困，火气没了；见到宁儿屋里被自己弄成这样，怨气没了。作为娇贵小姐，最受不得这满屋的尘土气，那些人没留一刻便通通告辞了。宁儿又是好脸相送。
“出来吧，她们全走光了。”宁儿笑着看向里屋。
碧桃走出来，仿佛第一次见到宁儿一样，面无表情。宁儿心计之深，端的变幻莫测。明明是她将那些人困了一个多时辰，害她们在外干等着。可在那些骄横小姐看来，却似她们自己没走过那花丛，宁儿好心将她们带出。看到昨晚杰作，她们少不得要有丝愧疚，宁儿却丝毫不在意，也算卖她们面子。要说宁儿付出些什么，不过就是那几个笑脸。可叹那些小姐竟是被卖了还帮宁儿数钱数得乐呵。至于为何她们大骂宁儿，宁儿却还能笑脸相迎，估计她们便解释为宁儿没有听到。
“宁儿果然好手段。”
觉察到碧桃语气中的冷意和嘲讽，宁儿微微一笑：“若非如此，怎么能在公子手下混口饭吃呢？”宁儿玉手掠过云鬓，悠然闲适。言下之意，大家都在公子手下干事，也不必如此斤斤计较了。
“我很奇怪你为什么这么轻易放过她们。”
“那些人不过是眼高于顶的大小姐，娇纵任性，心地并不坏，何必赶尽杀绝？再者，磨了她们怒气，我自己也出了口气，对双方都好的事情，何乐而不为？”所谓无商不奸，但宁儿向来做利人利己的事情。
守在暗处的影卫见到早上这一幕，慕容遥听过只是笑着点点头。
待得人走了，他从柜子里抽出一叠信封，每个信封上都写着一个人的名字。里面记载着所有关于这人的身世调查。从中抽出宁儿的，却是一片空白，根本调查不出的过去。慕容遥执笔在纸上写下两字——可用，随即将纸收于信封之中。只要这样就够了。
这个小丫头，对他来说是个例外……
第十一章 月下
八月十五，皇宫举办盛宴为远道而来的皇雅皇澈姐弟接风洗尘。只是后来不知为何，皇雅却告知她不参加。皇澈对外解释说姐姐有事，至于有什么事，那便让大家猜测了。以至于外界传的纷纷扬扬的慕容遥与皇雅一事在还未发生前便告吹了。
由于早知道慕容遥要带自己出席晚上在皇宫的宴会，宁儿这日白天便待在屋里睡觉。而晚上没有任务的碧桃，便在白天高兴地出府看皇帝迎接皇澈的大典了。
回来以后，碧桃见宁儿正无聊的摆弄着算轴，便硬是拉上她讲述那一场繁华。传说中，皇澈的样貌丝毫不在慕容遥之下。若将慕容遥比之于温暖的阳光，皇澈便是清冷的月光。宁儿对于那些事情原本不感兴趣了，不过看在碧桃难得露出痴迷之色的份上，也随口附和着。
夜幕降临，宁儿方才缓缓起身。换上一身紫色纱衣，发丝随意绾起，素面朝天足见风流。若说她为何不化妆，那便是因为那张毫无瑕疵的脸根本不需要这些。
府前慕容遥见到佳人轻移莲步，含笑伸手。宁儿大方的将手递去。虽然不过第二次接触，两人却仿佛轻车熟路一般。只有触及对方冰凉的眼眸刹那，才不过生出些心知肚明的情绪。手臂环上宁儿纤腰，将她温柔抱到马车里面，正是一幅神仙画卷。玉指点上慕容遥的胸膛，宁儿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的笑意，笑得没心没肺。既是做戏便不能入戏。可是慕容遥却总是给她错觉，让她有些迷失在这样的温暖里。
入了车里，不过两人。慕容遥见宁儿远远坐在角落，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东西。靠近时，宁儿猛然抬头，身体向后缩了一下，随即又低下头去。只那一瞥，他在她幽黑的眸中看到的竟然是戒备！
“你怎么了？”慕容遥关心道。温和的语声如同春风拂过，然而宁儿的心依旧像千里冰原。他终究也是要离开的吧。
我的路，一个人走就够了！
曾经决绝的话语犹在耳边。是的，一个人走就够了……何必担心着慕容遥对她的关心呢？自己要做的事情，无非守护着他，为他做到任何事情。与他待自己的态度毫不相干。
“没事，让公子担心了。”掩盖住那抹苍白，宁儿换上笑容，出尘脱俗。说不出哪不对劲，慕容遥也就没有多问。这些女子的心思，他自然懵懵懂懂。
两人相携来到宫里，正对上慕容徽和景霜。宁儿怔怔抬头，望向身边少年。慕容遥的眸子在景霜身上一扫而过，便转过头去，拉着宁儿的手要离开。他的手是冰凉的。
慕容徽却是笑道：“太子见了我这个弟弟，怎么连招呼都不打一声？”慕容遥浑身一震，眼中闪过一抹痛色。慕容徽瞧在眼中，只是冷笑。景霜神色不变，冷若冰霜的上看不出丝毫异样。明明一个是青梅竹马的伙伴，一个是携手相伴的夫君，她却仿佛是个外人一样冷眼旁观。
这是什么情况？！宁儿有些茫然。觉察到握着自己的手轻轻颤抖，也不知哪来的力量，她只是用尽力气抓得更牢些。若是景霜弃他，弟弟刁难他，至少，让他知道还有自己帮他护他。
那种被天下放弃的感觉，宁儿不希望公子有。
觉察到身边人的异样，感受着手心里传来的温暖，慕容遥有一刹那的恍神。抬起头来笑着看向慕容徽，声音异常平静：“三弟这是在怨我么。”多久没能坦然对上慕容徽的眼睛，慕容遥已经记不清了。他总是像一个失败者一样狼狈逃避着一切，直到此刻，竟然有了勇气。
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慕容徽竟然觉得有些刺眼。冷冷看了宁儿一眼，闷闷道：“不敢。”
宁儿也不想去分辨慕容徽眼中的含义了，装傻乔痴、视若无睹。景霜却有些微微错愕，瞧了一眼慕容遥，心下了然似的，却还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四人见过皇帝以后便一起进场入座，情形万分微妙。
“皇世子到！”随着公公在门外的声音，皇帝慕容遥慕容徽等人纷纷站起。宁儿微微皱眉，放下手中热茶，也跟着站起。如今皇氏一族的势力竟发展到如此大么？连皇帝都要亲自迎接。自己不过大半年不问世事，竟然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
皇澈何方神圣，宁儿以前倒是从未听说。大约有了皇雅的光采，他便只是个默默站在背后的人物了。
远处一个少年缓缓走来，身后跟着十多个侍卫。就算只是远远看着，甚至是连相貌都还模糊，却不容忽视他那天生的王者之气。
仿佛是感觉到什么似的，宁儿第一次那么用心想要看清他的样貌。指甲掐在手上已然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她只是急于证明一件事情。
近了，更近了，近到宁儿可以完全看清皇澈的面容。
是他，真的是他！浑身的力气仿佛在那一瞬间尽被抽空！
那眉，那眼，那清冷的气质，正是一别经年的子谦呵！
难怪他要跟在凤若宁身边，难怪他一直默默无闻，难怪皇氏可在短时间之内逐鹿中原，难怪……
所有的疑问都在这一刻得到了答案。子谦的出现只是一步棋，下在凤若宁死穴的一步棋。皇氏要得天下，则凤若宁必死。凤若宁若要保慕容氏的江山，她是最大的绊脚石。凤若宁若不保慕容氏的江山，她亦是所有帝王的心中刺。取而代之，则天下财富尽归己用。如今凤若宁消失，她最信任的子谦便理所当然的拥有了一切。
伤心么？宁儿没有这样的感觉。她只是麻木罢了。若说有，那便是还有一丝不甘心吧。但是她一点都不恨子谦。不，现在该叫他皇澈了……
输了，输在皇澈手中，成王败寇，她心服口服……
混混噩噩之中，也不知皇帝和皇澈说了多少话，反正最后大家都坐下了。慕容家的三父子皇澈是一早便见过的，景霜之名也是久仰，唯一不知道的就只有慕容遥身边的紫衣美人。碍于身份，他不过瞧了一眼，依稀知道那是个绝世美人。
“拿酒来。”宁儿轻声吩咐着身边宫女，并没有顾及慕容遥的脸色。胸口像压着一块大石一样，现在的她，最不需要的就是清醒。
一杯一杯将酒灌下口去，宁儿的脸上泛起一层红晕，衬着那雪白肌肤，更显妖娆。玉手举起瓷杯，正待要饮，凭空伸出一只手，将她的手握得死死的。
“公子何事？”斜眼瞧着慕容遥，宁儿吐气如兰，眼波流转，尽是媚态横生。
看着她眼中的沉痛，慕容遥只是伸手夺过酒杯，将酒一饮而尽，轻声说道：“别醉了。这酒，我替你喝。”轻咳几声。他本来体弱，并不适合饮酒。
宁儿听到咳声方才有些清醒，想起自己已无内力压制酒气，便暗道不妙。“宁儿不喝便是。”既然恢复了理智，她比任何人的定力都强。只一瞬间，便将所有心绪都藏于深处。
“知道么，你这样子，我很担心。”不过略略沾些酒气，慕容遥的眼神就有了些迷离。
“抱歉。”宁儿小心翼翼将他斜倚过来的身子扶正，“宁儿有些醉了，失陪。”不顾众人异样的目光，宁儿站起向外走去。慕容遥忙陪笑道：“父皇，宁儿有些醉了，我扶她出去透透气。”皇帝狠狠看了宁儿一眼。如此绝色，不过是个祸害，迷了太子。这下倒好，当着皇澈的面，太子却出去陪个女人吹风。
宁儿倒是满不在乎，既然皇帝要看，她便索性让那冻死人的目光看个够。再者，这皇帝不就是下令追杀凤若宁的头么，难道还指望着自己给他多少面子？慕容遥又不是她要叫出去的。
宁儿坦然以对，皇帝又不好在皇澈面前为了这些小事大发雷霆。皇澈瞧出些端倪，打量着宁儿。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除了一张好看的脸，并无特质，但是能那样凛然无惧倒是少见。“去吧去吧。”皇帝没好气地说着。
两人走到湖边，看着水中倒印的圆月，宁儿不禁有一丝凄凉之意。中秋本是家人团圆之夜，而自己却连家人都没有，更别论团圆了。宁儿蹲下身子掬了一捧清水往脸上撒去，打散了满湖清辉。慕容遥懒懒的靠在树上，看着宁儿的动作，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