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白一蓝两个身影行于荒原之间，带着几分萧索。
“她在干吗？为什么没有来？”皇澈问道。
不用说也知“她”是指谁。慕容遥微笑以对：“还在睡觉。”事实上是宁儿昨晚没睡好，等慕容遥起床后便霸占着他的软塌。
皇澈一愣，随即道：“也罢，像她的作风。”清冷的面容上难得闪过一丝柔和之色。
“有什么事便直说。”慕容遥打量着皇澈。他可不信皇澈特意将自己叫出来，只为了问这么一句话。
皇澈闻言，瞧了慕容遥一眼，淡淡道：“我希望你以后好好待她。”
“这个不劳你操心。”
“我说的好好待她，是把她放在第一位。即使是景霜，也只能排在第二。若是做不到，就安安分分做她的救命恩人，不要求太多。否则将来追悔莫及。”
慕容遥身子一僵，随即笑道：“你不是她……”
皇澈打断他的话，冷笑道：“我确实不是她，可是她知我，我知她。光这点上，你不会及我。今日我是好心提醒你，最好有个取舍。当然，信不信随你。言尽于此，太子请回吧，您的手下还在等着。”说罢便转过身去，再不看慕容遥一眼。
慕容遥见皇澈这话说得决绝，不露声色，含笑走了回去。
皇澈武功在身，听到脚步声远去，转过身看向慕容遥的大营，眉间带着几许落寞，轻叹道：“若宁，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众人见慕容遥安然回去，便拥簇着他回到己方阵营，人人脸上都透着喜气。这一战，本是穷途末路，却经宁公子妙手回春，不但不败，更是成了最后赢家。
宁儿那时已经起床，一身男装，在营中到处乱晃。看见一众士兵架着铁锅煮食物，还有人抓了正在冬眠的蛇串在火上烤，不禁玩心大起，也想要弄。有人见过她，知道是宁公子，便将手中工具递给她。说起正儿八经的烧饭炒菜，宁儿是绝对不会的，可是像这样的野外烧烤，煮野菜，她倒是轻车熟路。
手上动着，还不时和那群直肠子的士兵聊风土人情，各地货物往来，又或者是米价布价，倒是颇有意趣。那些士兵知道是和宁公子在聊天，开始虽有些拘束。但是见她轻松又没架子，也渐渐放开了心情。不到一刻，聚到宁儿周围的人便越来越多，连程浩也被惊动，过来凑热闹。
宁儿见到他，笑着打招呼：“程将军。”
程浩看她一脸灿烂的笑容，没了平时的淡漠和冷静，心里也为她高兴：“你会烤蛇？”
“嗯。跟大家一起玩。程将军要尝尝么？”说着指指手中的蛇。
程浩本就是贫苦人家出身，这些东西没有没碰过的，况且还是宁儿亲自动手烤的，便道：“好啊。”从宁儿手中接过品尝，竟是难得的美味。
“味道怎么样？”宁儿问道。
“好。”想想不对，程浩又补充道：“呃，是非常好。”
旁边已有人接口道：“程将军从不轻易夸人。要是程将军说非常好，那肯定是非常好了。”
宁儿闻言一笑，却听有人来报，说是太子殿下和宇文将军回来了。众人忙起身，见到一慕容遥为首的一行人笑着走进来，看来是好事。
慕容遥平日里为人没有架子，虽然治军严明，却没有压迫感。众人向他行了礼。宇文枫当众宣布了议和结果，惹来一阵欢呼声。
正事说完，众人便纷纷拥到宁儿身边向她祝贺。毕竟此次胜利，既是慕容遥指挥有方，也得利于宁公子的修罗阵。
慕容遥向那边看去，一袭黑衣的宁儿在一群穿了盔甲的士兵中尤为显眼，比阳光还耀眼的笑容竟是世间少见。那种张扬的魅力，与平日所见判若两人。或许这样快乐的她，才是本性吧。
想起皇澈的话，慕容遥一时犹豫不决，终是独自回了自己帐中。
第十一章 回京
在原地停留了两日，等来皇上派来的十万戍边军队，慕容遥便班师回朝。一路上他都没与宁儿说话。宁儿虽不知什么原因，心中有一丝不快，但是很快就忘了这么回事。天天混迹于士兵中间，了解着各种信息，不亦乐乎。
要说勾心斗角，宁儿虽不喜欢，却也不排斥。于她而言，不过是个乐子。心里明白回去以后免不了又要加入朝廷的各种争斗，她一路上尽力抓紧每一刻，放松着自己的心情。
聊着聊着不免又讲到那些占尽风流的女子。毕竟是和男子聊天，哪能不聊美女。
盛传可倾国的女子不过三人，凤若宁、皇雅、景霜。凤若宁财富倾国。景霜与皇雅都是少见的美人，一文一武，加之景啸天与皇氏的势力，是以与凤若宁并列。只是后来凤鸣刀一出，凤若宁一下超过另外两位，成为了真正的第一。虽说此时景霜已嫁，不过她和皇雅依旧是诸多人心中梦寐以求的完美妻子。
看着众人个个两眼冒星星的样子，宁儿心中暗自好笑，随口问道：“怎么凤若宁没有这‘殊荣’？”
这话一出口，众人目光齐齐盯着她。宁儿正将水往口中灌，乍见之下，差点没把水喷出来。“我的话……有什么问题吗？”勉强喝下那口水，宁儿一脸无辜。
“你……胆子真大。”一人发话，语气之中尽是佩服。
宁儿满头雾水，这和胆大有关吗？照说凤若宁在百姓中的形象应该不算差吧……
某人看她可怜，便小心解说了一番。总体来说，凤若宁的支持者崇拜者是最多的，凌厉与稳重，分寸拿捏到位，要不“天下第一人”的称号也轮不到她。但是由于其行事风格，怎么看都像是三四十岁的妇人，光这点，就足以让世间大部分未婚男子望而却步。加上她身边一直跟着一个叫子谦的少年，据说清俊无比，不是儿子便是男宠……
总之归结为一句话，一个带着儿子的寡妇，抑或是一个喜欢少年男子的中年妇人，谁敢要？
宁儿傻愣愣的听着这个解释，半晌方才赞叹道：“言之有理……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就差没热泪盈眶了。
说到这个，她便又接下去问了些凤若宁消失后的事情。众人一致认为，凤若宁神秘的接班人做事虽不及凤若宁，但也不差，在民间声望不错。只是由于他不透漏姓名，所以百姓还是习惯性将所有功劳归结于凤若宁。
宁儿听到这，想到皇澈的本领确实不下于自己。虽然他还要忙皇氏的事情，花的心思没有自己多，不过将财富交给他，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要是天下安定下来，就把财神指环一起丢给他算了。宁儿心中打定主意。
行军到京城不过三日。在距京城还有十里的地方，慕容遥下令安营扎寨，等安顿好众人再进京，估摸又要花上几天时间。
宁儿见他对自己一直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也没敢和他打招呼，在关城门前独自骑着血云回城去了。众人虽有不舍，念着宁公子是个世外闲人，不会乐意接受皇帝的封赏，便也由她。
到了太子府，宁儿直冲到住处。碧桃本是在绣花的，见到一个男人冒冒失失进来，正欲惊叫。待看清那人容貌，忙放下手中刺绣，一把抱过宁儿，用力锤着她的背，又哭又笑：“你这丫头跑哪去了？！也不和我说声！你知不知道我担心了半个多月！”
“嘿嘿。好碧桃，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宁儿心中也是感慨万千，“哎呦，别锤了，痛。”
碧桃又放开了她，拽着她左看看右看看。宁儿笑道：“怎么，看出些什么来了么？”
“没变，很好。”碧桃咂着嘴巴。
“可是我饿了……碧桃，我想你……的糕点了。”宁儿满脸深情，碧桃一脸无奈。
“真是的，等着，我做给你吃。”碧桃扫她一眼。宁儿忙回以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城外，暮色降临……
“有看到她么？”慕容遥见不到那个身影，转而问向宇文枫和程浩。
她？两人对视一眼。程浩老实回答道：“宁儿姑娘这几日一直和士兵在一起，我们不曾留意……”宇文枫忙在一边补充：“殿下问他们，或许可以知道。”慕容遥神色不变，转身离去。
“据说公子就要回京城来了。这次大获全胜，只怕京城再没有能胜过他的人了。连三皇子也算不上什么嘛。”碧桃看着狼吞虎咽的宁儿，撑着脑袋发表言论。
“京城本来就没有……”宁儿咽下口中桂花糕，又伸手去抓盘中的绿茶糕，“要说可能胜过公子的，天下只有一人。”
“我不信！”碧桃翘起小嘴，一脸不可思议。
“我只说可能啦，可能。”
“是谁？”
“哟，小桃子真是无情……这么快就忘了……”宁儿一脸幽怨，看着碧桃气鼓鼓的脸蛋。
碧桃心知这丫头要是玩起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比如“小桃子”这个称呼，就是她闲暇时的产物。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不理她。
“好啦好啦，我说就是。那人就是……”
“别说是你。”碧桃适时提醒。
“皇澈。”宁儿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
“皇澈？”碧桃一愣，“他不是大败么……”忆起那个只见过一面的清冷少年，如今说起，竟有隔世之感。
宁儿但笑不语。
大败？那晚见到皇澈时，他的脸上根本没有那样的神情。他是有后招的。委曲求全，不过是不愿为难她罢了……
她懂他，一如他懂她。若是没有那次的背叛，若是两人之间多些信任，也许，整个天下都已经不一样了。即使事情发生到这一步，在不到你死我活的情况下，他们也绝不会伤害对方。这便是肝胆相照的敌人。
九月十日，太子慕容遥大败皇氏而归。皇帝、三皇子和三王妃十里相迎，一时风头无出其右。
众人向来只道太子孱弱，此时方知他武亦能定国。以前支持三皇子当储君的呼声渐小，废太子一事也在此时被搁在一边。
温和的少年看着弟弟皮笑肉不笑的脸，心中苦笑。对上老父的赞扬，不过是演一幕父慈子孝的戏。皆因生在帝王家。
“看来这回太子的地位稳了。”混在人群中的碧桃对宁儿说着，一边还伸颈去看慕容遥。可惜人山人海，她娇弱的身子怎么也挤不过别人。
宁儿在一边笑道：“最是难测帝王心，别把话说满了。你呀，别挤了，要看回去看也不迟。”
“那不一样。”碧桃道，“公子穿战袍的样子，平时可见不到。对了，太子府以后可能就热闹了。”看着街上一群痴迷呆滞的千金小姐，碧桃由衷感慨。
“怎么？”宁儿先是不解，顺着碧桃的目光看过去，便也笑了，“也是。公子至今无妃，以前大家还不敢把女儿往公子身边送，以后恐怕不同了。”口中虽是这么说，心里却有淡淡的酸涩之意。他，终究也不会是自己想要的。
站在高处的慕容遥脸上有淡淡的倦意。看着为他欢呼，为他痴狂的人群，心底竟生出丝丝悲凉。高处不胜寒……
景霜近在咫尺，可是眼前浮现的却是另一人的明眸笑颜。当她出现在乱军之中，那一袭白衣唤起了他求生的欲望。看着她一步步走近皇澈，他的心中尽是失落。听到皇澈说她知我，我知她，见到她在士兵的环绕中无拘无束地大笑，他嫉妒。这几日不见她的踪影，他思念、担心。
目光到处，那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看到她身边的碧桃，慕容遥心中了然。原来宁儿早回去了。悬着的心在那一刻放下，眼中露出温和之意。这几天还在为她的不告而别生气，看到她平安无恙，却比任何事情更让他高兴。
仿佛是感到了什么，宁儿抬头，正对上那双眸子。慕容遥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宁儿却分明看得清清楚楚，朝他淡淡一笑。
此时，此刻，他们眼中只剩下彼此……
回到府中，慕容徽满脸煞气。本是要送慕容遥去修罗场，不想他却是那个活到最后的。功成名就，太子声势大增。
景霜亲自泡了一杯菊花茶，放到慕容徽跟前，清丽的脸上有了一抹淡笑：“夫君可是想要那个位置？”
慕容徽接过她手中凉茶，喝了一口，冷冷道：“那是自然。”
景霜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慕容徽笑着看她一眼：“果然妙极。”
至少，慕容遥朝思暮想的人，在他枕边。这就是他的破绽！慕容徽大笑，却没有觉察到景霜的笑容未到深处。
第十二章 缘灭
慕容遥回到太子府已是下午。晚上会在皇宫举行庆功宴，是以慕容遥回府休息片刻。廖总管早为他准备好了一切。
待慕容遥脱下铠甲，换上平时装束之后，便问站在身边的廖总管宁儿此时是否在府上。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他便不顾廖总管惊讶的目光去见她。
人群中惊鸿一瞥，那少女温和的笑容让他确定她没事，心中对她的恼意尽消。有这个认知，慕容遥也终于确定了自己举棋不定了几天的事情。
口中叼着一根细草，宁儿闲闲地躺在一根树枝上，双手枕在脑后。仰望苍穹，澄澈的天空一碧如洗。右手将草拿掉，随意扔下树去，宁儿顺手摘了一片树叶，放在唇边吹奏。听那曲调，竟是一首《渔樵问答》。
舍弃了繁华之后，便是返朴归真，回于自然的情趣。笑那世人追名逐利，我自逍遥于天地之间。
慕容遥看着天上掉下的杂草，抬头望去。白衣女子的背影消瘦单薄，风姿永远是淡的，却化不开去，缭绕在心头。
不管是她的笑，她的悲，总隔着距离，看得见触不到，仿佛镜花水月一般……
原当她那晚为自己哭泣，心中定然是有自己的位置的，却不晓她还是可以那么淡淡地看着他，肆无忌惮地和他手下的士兵谈笑言欢，丢下他一人在那默默生闷气。那种对所有人都若即若离的态度，让慕容遥忍不住想要去知她，懂她。
曲终，宁儿丢开树叶，长叹一声：“渔樵问答……渔樵问答，有渔有樵才好问答。若是寂寂天下只得一人，什么渔樵问答，什么高山流水谢知音，全都不过一句笑话罢了……”
慕容遥听到这句话，心中剧震，仿佛什么东西在胸中裂开一般。心绪波动之下，脚下发出些声音来。宁儿所求，不是功名利禄，而是一个与她风雨同行的人！
宁儿听到声响，只当是碧桃外出采购东西回来，转身看去，正欲吩咐几句，却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心中没来由慌乱，仿佛在他眼中，什么都无所遁形，被看得透了……
想要从那双眸子中挣扎而出，换来的却是失足跌下树去。宁儿大惊失色，硬是咬牙没有叫出声来。千钧一发之际，慕容遥快步走过去，伸出了双手。白衣女子准确无误地跌落到他的怀抱之中。
然，下坠之势并未就此终止，宁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