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着白度母缓缓膜拜了三次,笑着说道:“相传白度母是观世音菩萨左眼眼泪所化,性格温柔善良,非常聪明,没有能瞒得过她的秘密。”
丝络脸色一僵,随即含笑道:“是。”
“白度母的供养和一般的神像不同,除去每天三炷香的香火外,每月十五,应该用‘御守盐’调和清水为神像、神龛清洗。你要记住了。”我缓缓说道。
丝络连忙应道:“嗻。”
我缓缓起身走到灯海前,抽出自己的绢子浸入灯油中。
丝络笑问道:“这是做什么?”
我取出油汪汪的绢子绞干,向丝络笑道:“很香,你来闻闻?”将绢子送到她鼻边。
丝络轻轻嗅了一下,“这是什么香?”尚未说完,我猛地双臂一紧,药油绢子紧紧的捂住她的口鼻。右掌立起,在她颈后猛然一击!丝络未及吭出一声,便即软倒在地!
白度母的木座下是早已预备好的衣装,深灰色的长袍丝绦与皂靴,苏拉太监的装束。早在春天我没有病倒时便已安排妥当。多少日日夜夜,我都在等着机会。荷叶水洗脸,将面容变得如同死灰,埋在外关穴中米粒长羊毛银针,将脉象隐没。这些瞒不了一世,只能一时遮蔽旁人的耳目。直到现在,我仍弄不清,康熙是否早已知晓了一切。
头上的首饰簌簌落地,叮铃清脆,我抹去妆容,仍是面色黯淡。怀中取出几片山参含在舌下。勉强镇定,我将易容的衣裳穿好,红顶大帽遮住大半张脸,一副榆木仿制的腰牌悬在丝绦上。推门走出佛殿,回头殿门反锁,大步朝神武门走去!
长街两侧朱红宫墙亦如流水。
“腰牌!”贞顺门外,护军守卫远远向我吆喝。
低头垂目,我深吸一口气,“请都统张玉翔军门讲话!”
“怎么?公公,咱们认得?”远处,张玉翔按刀走来,“腰牌!”
低着头,没人能看见我的脸,解下腰牌递过去,张玉翔随手一摸,“哈!”他仰天冷笑,“这腰牌……”
“张军门,行个方便。”我缓缓仰脸,淡然凝视着他的双目。
张玉翔的表情瞬间凝固。没有时间留给我,我亦无人相助。我所能希冀的,便是这些萍水相逢,又曾交浅言深的人。
寂静只有片刻,张玉翔高声道:“腰牌吻合,放行!”
“高大人是否有幅画存在你这里?”我微微一笑,轻声问道。
“跟我来。”
“多少恨,恨极在天涯——高澹人,愿你能明白我的心意!”闷热的天气,忽然拂过一缕清风,我的脊背已涔涔淌下汗水。
赐给高澹人的那尊飞雪图屏风,上面绣又“漂泊天涯”的字样。我的心底在笑,用针挑开“天涯”二字,才能看到我缂丝绣的两行蝇头小楷:
“病态虚实,我不得已,请君代为掩饰。寄存君处《望乡台图》,可交付神武门护军都统张玉翔,万谢。”
丝丝细雨中,怀抱着画卷,步步向前,将朱红宫墙与金绿琉璃瓦抛洒在身后。烟雨朦胧下散开头发,任两鬓清霜飘洒肩头,青丝白发都沾染着轻柔细雨,阵阵清气萦绕心间。我行入熙熙攘攘的街市中,好一派繁华如梦,尽如过眼烟云!
第六卷 续 断肠声里忆平生 续 尾声
作者:雨燕儿 更新时间:2012…11…16 09:01
康熙二十八年七月初九,礼部册立皇贵妃佟氏为皇后。次日,佟皇后崩于景仁宫,谥为孝懿皇后。
紫禁城角楼垛口上,康熙与高士奇君臣,眼望着大行皇后灵柩出宫。康熙身着素服,高士奇已摘了红缨,身披重孝。
手扶城垛,康熙突然开口,“容若生前最喜晏殊的《珠玉词》,说晏氏词风珠圆玉润,温润秀洁。朕素来不喜宋时婉约词的旖旎风情。”
高士奇沉吟片刻,微笑道,“皇上平日最喜宋诗,理明意赅。”
“可今日却突然想起一首晏殊的《蝶恋花》。”康熙缓缓沿着城墙踱步,“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高士奇跟随着康熙脚步默默半晌;轻声问道:“皇上思念皇贵妃……”话未说完,急忙改口,“微臣是说,皇上思念大行皇后。”
“你是否也想问,朕为何一定要立她为后?”康熙惨然一笑,“只一日,古今皆无。她只做了一天的皇后。”
高士奇垂眸缓缓道,“因皇上与佟皇后恩情深厚。”
“恩情深厚……”康熙笑了笑,似是不经意,却不置可否。许久方道,“朕想告诉她:昔者二十余年照料之情,朕未尝一刻去怀。”清风飘起,丝丝微凉,略有秋意。康熙倚着城墙,望着金翠辉煌的玉宇重楼,“朕此时方知为何帝王自称‘孤家寡人’。”自嘲的笑起来,似是自言自语,“都走了,朕独自留下。”
高士奇不语,脱下冠帽双膝跪倒,“皇上,臣已多方查找,苏州、杭州、南京等地均无踪迹。明珠明中堂亦不知其去向。大约不在闽浙或两江,臣或者可去湖广、两广等地……”
“不必了。”康熙微微一笑,“人海茫茫,沧海一粟,又到哪里去寻?人生苦短,不过是短短数十年。爱恨情仇,也不过几年,由她去吧。”耳边又回响着那轻柔婉转的声调,“皇上,我犯了天大的错,您也会饶我,是不是?”细雨般的温柔,杨柳般的妩媚,“别气了,这次是我错了……”
“朕再饶你一回。”康熙闭目轻声道,眉目含笑,却不由的湿润了眼眸,“山长水阔,朕都放你去……”
二十年后,湖北武昌府,小东门外。碧云天色如洗,艳阳余晖洒满湖水沙滩。一群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围在石阶绣架旁,唧唧咋咋,笑语盈盈。
“收线了!”
“还要换色么?”
“好了,不用换。”
“起绣吧!”
一双纤瘦的手握着绣花剪刀,仔细将绷线挑断,凝视着眼前的绣架,凝视着平滑丝绣上笼罩的淡红光晕,我温柔含笑,“把画拿出来比一比。”
两个女孩子早就高高举起一幅画卷,卷首端正题写“望乡台”三字!
“一模一样!”
“一丝不差!”
“太像了,太像了!”
一丝一缕,一针一线,不差分毫。青山秀水与葱郁山景,再次刺在绸缎上,廊檐殿宇隐着一段段辉煌盘金。看似纷乱的铺色,将街市隐匿在云雾之中,山峦起伏中层层叠叠的,是望乡台的旧梦。
心中无比清爽,回首往事,又是二十年,发丝半已成霜。
金色银杏叶子落在丝绢上,如同一柄可爱的小扇。秋天到了,一叶落而知秋。秋风拂过,碧色湖水荡起层层波纹,清凌凌浅水处,小女孩子们赤脚踏水,洗涤着一股股的彩色花线。银铃般的笑声回荡,有人和着竹笛,曼声唱着曲子:
收却纶杆落照红,秋风宁为剪芙蓉。人淡淡,水蒙蒙,吹入芦花短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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