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是这天下。”
李廷恩的回答让赵安悚然一惊,他上前一步,急切道:“那石大人……”
他脸上的急色如此显而易见,让李廷恩长久以来对赵安与石定生关系的困惑又浮上心头。然而此时依旧不是探究此事的好时机。李廷恩把这点疑惑压下,解释道:“放心罢,老师贵为三朝元老,若太后尚有神智,便不会对老师动手。”
赵安松了一口气,“少爷让人回去河南道送信,是担心河南道那头……”他就宽慰了李廷恩,“少爷放心,老爷太太身边都是好手,永溪石氏已有千载,石大人对太后早有防范之心。太后的人手想要悄悄摸到河南道,不是易事,更别提对老爷太太他们动手。”
“我不是担心爹娘……”李廷恩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我是担心祖父他们……”
“老太爷他们……”赵安没有往下说,跟在李廷恩身边久了。对李家的情形他也很清楚,要说李廷恩对李家其余的亲人没情意,赵安不会信。可要说真看得多重,赵安却不以为然了。当然李火旺赵安还是能看出来李廷恩的真心孝顺,至于范氏,赵安想想都觉得好笑。
可还没等到脸上的笑容下去,赵安就冻住了,他忽然明白过来李廷恩为何会担心李家出事,与是否亲近之人出事无关,而与李家之人出事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再早点写,手残党啊我,希望哪天能一个小时写五千个字就爽歪歪了,打字为毛这么慢。大家晚安
☆、第107章 过渡
自流匪之乱后;河南道许多官家富户争先恐后的把家中的宅院田亩抛出来换成银子移居它地,李家便趁势就此添置了好几个别院庄子。
产业增多;自然也要话更多的心思来料理,防止下人们欺上瞒下。曾氏每日有大半的时间就花在这些东西上面,她并不懂如何经营,不过她总会认真的询问管事,叫底下人不敢有一丝懈怠。
日近黄昏,曾氏身边的贴身丫鬟菊盏带着几个小丫头捧了烛台进来,小声道:“太太;要不先摆饭罢。”
曾氏小弧度的扭了扭脖子,看了看天色,“忠儿他们呢?”
“三少爷四少爷还有六姑娘都在五姑娘屋里头用饭。”菊盏一面说一面不等曾氏吩咐就招呼小丫鬟们把饭菜摆好。
果然曾氏没有说要把孩子叫回来;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就让他们在珏宁那儿吃罢。”
菊盏应了一声,讨好的道:“太太,咱们三少爷和四少爷玩的好着呢,昨儿三少爷回来四少爷还舍不得,非要拉着三少爷跟他一道睡。今早四少爷又叫人送了个老猴爬树的白玉镇纸过来,说是京里才送来的一对,他用一个,三少爷用一个。”
曾氏身边的人都知道,不管四老爷还有老太太天天如何不舒坦,四太太是一直把一对儿女教的整天都往四少爷还有五姑娘院里钻。说起来这家里头也不单是四太太这样,大太太还不天天教着五少爷去四少爷跟前晃悠,只是五少爷脾气大,被惯坏了,四少爷更是有一股子倔性,大太太大老爷又舍不得五少爷被四少爷欺负,自然只能在边上干瞪眼了。
叫菊盏说心里话,她就觉得大太太和大老爷不会做人。这家里是靠着谁,是靠着大少爷。五少爷再是长房的老生子又如何,李家可跟别的人家不一样,不是祖宗传下来的家业,长子能继承一大半。五少爷在李家,一点都不金贵。四少爷是大少爷嫡亲的弟弟,跟五姑娘一起被大少爷捧在手心里长大,就是站出去,知府家的小公子还要让三分呢。偏叫五少爷去四少爷面前耍横,真不知道大太太大老爷心里是怎么想的。没见底下人巴结,各地铺子庄子上送东西来,明明是四太太管着家,偏人都先往二房跟前送,送完了才交到四太太手里头,对过账,给家里人都分一分,然后直接就入库了。
天气渐热,曾氏看了一天的账本,胸口憋得慌,眼前都是花的,她随手夹了两筷子萝卜丝,喝了几口粥,就叫人把饭菜都抬了下去,倚在凉枕上养神,嘴上还问,“六少爷那儿如何了?”
听曾氏问起柳姨娘生的孩子,菊盏有些结巴,小声道:“今早请了大夫过来看过,说六少爷好得很,柳姨娘觉得大夫不成,要郑七少爷过来看,崔嬷嬷做主给驳了,另开了大少爷的私库,称了半斤玉茯苓出来,给了柳姨娘帮六少爷补身子。”
曾氏不悦的睁开眼,“才几个月的孩子,吃什么玉茯苓!”
菊盏给曾氏轻轻摇着扇子的手就有些僵,她为难的道:“石夫人身子不舒坦,就把郑七少爷叫到永溪去了。柳姨娘说崔嬷嬷是要害六少爷,又哭六少爷是个庶出,生出来就受了苦,家里上上下下还不把六少爷放在眼里,抱到了老太太面前。老太太就说要她的补品份子挪出来,老太爷这才做主叫了崔嬷嬷给六少爷拿点补药。”想了想,她又添了一句,“大夫说了,这玉茯苓,算是药材里头最轻的补药,崔嬷嬷特意大少爷私库里头挑了年份最浅的出来。每天兑着奶娘的奶吃个半勺,想来不会有大事。”
“她要真给半勺才好。”曾氏闭了闭眼,还是坐了起来,吩咐小丫鬟过来给她更衣。
菊盏见她收拾,就道:“太太,天晚了,您还是在屋里歇一歇罢,六少爷那头,总是老太太他们做的主。”
“总是我名下的孩子,我去瞧一瞧,不妨出了事也有个说头。”曾氏这么说了一句,不顾菊盏的劝阻,起身去了柳姨娘的院子。
一看到曾氏,柳姨娘就跟见了狼一样,把孩子紧紧的抱在怀里,也不让曾氏碰,只是不敢像以前没上没下的和曾氏闹腾。她还记得被压出去过的日子,庄子里的下人们,有的是折腾她的法子。要不是她命硬,这个孩子绝对留不下来,也多亏她生了个儿子,才能回到李家。可就算回来了,李耀祖这个男人护着她,对曾氏也不敢动一指甲。说起来,李耀祖倒是想动,只可惜没人听话。
看到李耀祖对曾氏都色厉内荏,柳姨娘终于明白了,这个家,不是李耀祖的,是李廷恩的。李廷恩让谁管家,下人们就听谁的话。柳姨娘也不是没想过撺掇李耀祖去范氏跟前闹,把李火旺说动,趁着李廷恩在外头先捞一笔好处。只要银子到了手,就算李廷恩最后回来,难道还敢叫亲叔叔还银子?可惜李火旺平时都是偏着四房说话,只要一牵涉到这家里的产业,李火旺谁的脸面都不给,有人要动心思,李火旺能捏着烟杆子追半个院子。
一来二去,柳姨娘也歇了心思,是真的老实了不少,然而今日,她看着曾氏威风赫赫的来,威风赫赫的走,心里那根本来就叫人劝说的不安分的弦就松动的更厉害了。
回去的路上菊盏就抱怨,“太太,您就不该来,瞧瞧她那样,生是你要抢六少爷一样。她也不想想,您膝下有三少爷,哪瞧得上……”
“她就是不好,总是姨娘,不是你能说的。”曾氏淡淡的说了一句,看菊盏白着脸闭了嘴,便没有再说,心里只是想着柳姨娘方才那对滴溜溜直转的眼珠,还有忐忑不安的神色。
回到院子,曾氏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放心,就让菊盏去把崔嬷嬷请了过来。
“嬷嬷请坐。”曾氏直接指了右边上的位置,并没有叫丫鬟搬凳子。
崔嬷嬷也没有多客套,坐过去笑道:“太太找老奴有事?”她端的是李廷恩给的饭碗,对曾氏,她心里很清楚。李廷恩叫曾氏管家只因为这家里曾氏算是最明白的人,而且占了主子的名头。她是能管家,并且更能信得过,可天生就是个奴才,哪怕是永溪石氏出来的奴才,那也还是奴才。既然是奴才,明面上越俎代庖说起来就不好听了。
对崔嬷嬷不过分恭敬的态度曾氏觉得恰恰好,她让人上了茶,就问起了柳姨娘,“我听下头的人说嬷嬷从廷恩的私库里取了半斤玉茯苓。”
“是有这回事。”崔嬷嬷恭敬的笑,“大少爷去京里前把私库的钥匙交给老奴时就说过,要家里要用药材,尽可上私库中取用,都是够的。京里寻到好药材,还会时不时送回来添补。六少爷生出来就体弱,柳姨娘虽不是六少爷的娘,好歹生养一场,想必柳姨娘是最清楚六少爷体质。再有老太爷老太太心疼孙儿,老奴觉着半斤玉茯苓不算是大事。大少爷自来心疼下面的少爷姑娘们,五少爷以前吃过鸡心粥,六少爷吃点玉茯苓又值什么,左不过一二百两银子的事情。”
听到崔嬷嬷说了这么一串话,曾氏就笑。
她很明白为何自己只问了这么一句崔嬷嬷却要答这么多,这是要借她的地方把话传出去,同时还要堵住四房人的口。
“小六这孩子底子是差,也怪我当时没想明白,光想着给柳姨娘教教规矩,谁想柳姨娘到庄子上连饭都吃不下了。”曾氏叹了一口气,望着崔嬷嬷,“京里又送了东西回来罢,不知道廷恩那孩子有没有信来,早上去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还催着问小六名字的事儿。”
一说这个,轮到崔嬷嬷觉得好笑了。
明明心里恨大少爷恨得咬牙,得了个孙子还非要巴巴的叫人送信去京里,说要让大少爷给弟弟起名字,好沾一沾大少爷的才气。这不是巴结又是什么?
崔嬷嬷板正了身子摇头惋惜,“老奴倒是知道京里有信给五姑娘,不过五姑娘既然没说,想必大少爷还没拿定主意,取名是大事儿,大少爷必然要多想一想。”
正如菊盏所说,曾氏一点都不在乎柳姨娘生的那个儿子,有这孩子,多给一碗饭吃,没这孩子,她日子也不见得就过得有多好。她叫崔嬷嬷过来,是为了柳姨娘,看说的差不多了,曾氏就试探道:“嬷嬷觉得柳姨娘如何的规矩如何?”
崔嬷嬷就恭敬的道:“有四太太教导,老奴觉着比以前好许多了。”
曾氏叹息道:“我原本琢磨着也是如此,才叫人把她接了回来,谁想方才过去,她那双眼睛,照旧是四处乱看。在我跟前倒不妨事,家里若有客来撞上了她,还是这副模样可不成。我想着,她以前是唱戏的,大抵那眼神儿是改不过来了。即便要教,我身边的人都不成,还得请嬷嬷想想法子。”
崔嬷嬷闻言端了茶盅捧在手里没说话。
见此情景,曾氏笑了一笑,不疾不徐的也端了茶喝。
片刻后,崔嬷嬷把茶盅放下,冲曾氏弯了弯腰,正色道:“既然四太太您吩咐了,老奴就想想法子罢。”
曾氏眼波一闪,冲着崔嬷嬷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先前写的一大章都删了,这是重写的,最终决定还是要铺垫一下,要不太生硬了。明天尽量把这个情节写完,但说实话,写文这种事情,真的说不准,我也是写了文才知道卡文,收不住啥的太痛苦了
☆、第108章 劲浪(上)
崔嬷嬷挥退身边的小丫鬟;凝眉想了会儿;起身就去了前院。
到了前头,她冲康成还有李四虎福了福身;直接把事情给说了,“这两日四老爷那头怕是不太妥当,老奴的意思;叫两个下人略跟一跟罢。”
康成骇了一跳;他才收到李廷恩叫下人加急送过来的信;让他来李家住着,心里正提心吊胆出了什么事儿,没想崔嬷嬷就过来说要找人跟着李耀祖;“这,四叔那头……”
说句大实话;康成一点都不把李耀祖放在眼里,不过到底是长辈,要叫人盯紧了,心里总是有些不舒坦的。何况他是女婿,是半子,可不是姓李。
崔嬷嬷笑了笑,把曾氏说柳姨娘有些不对的话讲了,“有两个近身服侍四老爷的小丫鬟,也说四老爷这些日子时常惊悸,老奴的意思,是怕外头有人对四老爷不恭敬,四老爷不愿意家里头人担忧才瞒了下来。”
这样换个说辞,康成就能接受了,他哦了一声,却扭头去看边上一脸冷漠的李四虎,试探道:“四虎,你说呢?”
李四虎睃了一眼康成,见康成不好意思的干笑,心里哼了一声,瓮声瓮气的道:“大哥让我在家看家,我只认大哥的话,谁也不能作怪。”
康成一脸尴尬的笑,心里暗骂这是怎么说话的,没念过书就是不成,说话这么直眉楞眼的,真不知道李廷恩这妹夫是看中这李四虎什么了,偏要收了做弟弟。
不管心里如何想,李四虎先开了口,康成还是答应了崔嬷嬷的话,叫来人安排去跟着李耀祖,这段日子严加注意四房的动静。
他们这头在商量,那头曾氏虽说给崔嬷嬷漏了消息,心里仍有些不安,第二天一早起来就是叫人问起柳姨娘和李耀祖的动静,得知都没有出什么差错,这才松了一口气。正用青盐漱口的时候,丫鬟就来说两个孩子过来了。
“三少爷和六姑娘特意早点起来陪您一道用早饭呢。”
听着丫鬟的话,曾氏嘴角露出浅浅的笑痕。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或许在最初嫁进李家门的时候,她曾经看不起李家其余的人,她曾经梦想过李耀祖能有一日真的光宗耀祖,然后她能够得到一个诰命,光宗耀祖,彻底远离乡下农妇的日子,过高高在上的生活。然而李耀祖的屡试不中以及性情上的卑劣,早就让她对这个男人绝望了。她为何要在范氏面前卑躬屈膝活着,为何要因李廷恩一句托付就在家兢兢业业,不怕得罪人的管家,都是为了一双儿女。
她的孩子,绝不能毁在李耀祖和范氏的手里头。
曾氏整了整发髻上的钗环,微笑着吩咐丫鬟们,“再去灶上看看,拿些碎银子去,让他们添几个忠儿凤儿爱吃的鱼头酥和芙蓉卷上来。”
丫鬟把一根蝴蝶对钗给她插上,笑道:“太太忘了,大少爷早前就有交代,少爷姑娘们的吃食,他每月单独贴二百两银子,想吃什么是任点的额,咱们就是拿了银子去,灶下的人也是不敢收的。”
曾氏闻言就笑了,“我倒是忘了,他们有福气,比咱们吃得还好些。”
要不是二房那个侄子能如此对待自己一双儿女,自己何苦为他和李耀祖对着干?
曾氏自嘲的笑了笑,收拾好叫人摆了饭,一面问起李忠儿李凤儿近日学的功课。
李忠儿往嘴里拼命塞芙蓉卷,含糊不清的答着曾氏的话,“先生教经义,都把大哥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