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而风不止,现在杨阁老不好受,牛家只怕未必好受多少。听说牛贵妃也在张罗着让皇次子分宫居住了。”
因为太子分宫到外朝去住以后,就出了些丑事,闹得肾水大亏。在皇亲国戚们眼中看来,太子被废,说穿了就是这原因。牛贵妃不放心皇次子,一直都没有提分宫的事,倒是让杨宁妃给占了先,现在自然是忙不迭要跟上宁妃的脚步了。权夫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思还在蕙娘刚才的话上,“不是杨家自己的意思,又是谁要对付他呢?”
杨阁老的敌人这就多了,地丁合一,最吃亏的肯定是地主,去年开始,北方开始试行‘官绅一体当差纳粮’,亏得是北弱南强,北方读书人还少些,不然早就被骂疯了。就是这样,南边也早就骚动起来了,何总督在任上是疲于奔命四处救火四处镇压。现在想要把杨阁老搞掉的,除了王尚书带领的保守派以外,只怕还有不少家里本来就是大地主,在当地也堪称一霸,早就把镇民税赋看作是自己囊中物的官员们了。
但,要说这股风背后无人组织,那也有点说不过去,蕙娘含蓄地一笑,并未回答。权夫人看了她一眼,自己也明白过来了:就明面上的政治立场来说,权家多少还是有点偏向于杨家的,不然,也不会先把瑞云嫁过去,又把何莲娘娶进来。倒是蕙娘代表的焦阁老势力,在权家比较势单力薄。王尚书现在要搞杨阁老了,一边是娘家妹妹,一边是夫家妹妹,她是怎么说都不对。
“这样的事,真闹得人头疼。”权夫人捂着脑门摆了摆手,“现在婷娘有身子,我们还是不掺和了,看杨家怎么应对吧……杨家明天给孩子办添盆礼,我就不过去了,你去坐坐也就回来,多余的话便不要说了。”
蕙娘会点明她的为难之处,本来也就是怕权夫人给她分派差事,权夫人能听懂弦外之音,她自然松了口气,又陪着权夫人说了几句话,权夫人不免问几句,“现在外头恍惚传说,几个案子都已经有线索了,可是如此么?”
权仲白一回来,其实蕙娘对燕云卫的进展就已经知之甚详,皇上在这件事上是不会瞒着他的。如今燕云卫已经顺藤摸瓜,开始盘查各处火器作坊了,几家人布置下的线索,迟早都会暴露出来。只是这事操办得很严密,外头还丝毫都没有风声,权仲白也没有知道的道理。因此她只道,“查肯定在查了,就不知道现在进展到了哪一步。只看时间早晚吧!”
权夫人和太夫人,现在在这种事上参与得反没有蕙娘深,她们的消息不如云管事灵通。过了数日,云妈妈过来给蕙娘请安时,便道,“朝廷现在开始动弹火器作坊了,看来,这条线快出结果啦。”
至于这是香雾部传回来的情报,还是清辉部负责和火器作坊联系的人传回的信息,云管事是例不说明的。蕙娘也不追根究底,只欣慰道,“一年多,终于开始见效了。”
“只不知走得顺不顺。”云妈妈的眉头拧了一个小结,“我们家老爷有几分担心,恐怕三皇子这事,会令皇上摇摆不定……”
蕙娘也有类似的顾虑,她前儿去给杨家新儿添盆时,桂少奶奶同孙夫人,面上也都有几分阴霾:比起皇嗣,她们更在意的还是牛家带来的挤压。现在苦心布置下去的计策,效果可能会因为三皇子而打了折扣,这是桂家、孙家绝不乐意看到的。
不过现在,牛贵妃只顾和杨宁妃斗,婷娘因为与世无争,反而解脱出来可以安生养胎,对权家来说目的其实已经达到。能留牛家一命,他们也是无可无不可,因此云妈妈只是和蕙娘说了几句,终究并不太在意,便说起了别的事儿。
待到时序进了七月,三皇子的天分,就更为令人惊叹了:一开始表现好,还可说是背地里有人已经把课程给预先教过了,但两三个月后,先生们所讲已经超出了一般蒙童所学的范围,要预习都预习不来,三皇子又住在外宫,每天早起早睡作息时间那都是固定的,就这样,宁妃还不放心身体,时常带话出来,请先生们放松些教学。可这孩子的进益,也还是比一般人要快得多了,也非止读书,算学、武术,表现得都颇优异,最难得小小年纪,已颇能自进,放出来读书后,有了引导,便并不耽于玩乐,就心性来说,也是极堪夸奖的……
这下朝臣们就更坐不住了,比起武将一系,文臣们自然更乐意见到三皇子上位,这里又扯进了文武之争去,朝中乱纷纷闹个不休,终于把杨阁老闹得不安起来,上了一道告老还乡的奏疏。
他这奏疏一上,南裔诸臣登时大松了一口气,越发盛赞三皇子,这倒惹恼了皇上,封还奏疏不说,还接连下了几封诏令,将擅议立储的几位臣属胡乱安了个莫须有之罪下了燕云卫的诏狱,这才令朝野间的氛围为之一清,把众人狂热的情绪给泼得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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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仲白也正是在这样的氛围里,重新踏入封家,给封绫看诊的。
这几年来,封绫恢复得不错,权仲白只要有在京城,定期都会来给她针灸。她到底年纪轻,几年休养,倒是已经和常人无异。权仲白给她扶了脉,又令封绫在屋里来回走动了几步,试着小跑了几步,方点头道,“以后不能长期伏案,也不能剧烈运动,饮食一定注意清淡,但也不能吃全素,一点肉、油要的。你便结的风险比别人要大——除此以外,你和常人无异了。”
不能长期伏案,就是不能刺绣了,封家家传绣法,看来仍难逃失传的命运。不过人能恢复健康,已是意外之喜。封锦、封绫兄妹俱是满面笑容,因针灸穿衣简薄,封绫总要换衣,封锦便把权仲白让到书房吃茶,叹道,“说来我还要谢过子殷呢,若非是你带回了好消息,我恐怕还在南边监查矿山一事。虽说这也是理所当然,但这几年家母身子越发不好,我也想在北方多呆些时候,免得出了事都赶不及回来。”
封太太身子一直不好,断断续续地熬了这么多年,其实已经出乎权仲白的意料,他点头道,“该的,我看就算出事,你丁忧的机会也不大,还是此时多尽尽孝吧——其实就是丁忧守孝,也是于事何补?生前多尽尽心那才叫孝子呢。”
封锦也露出一丝微笑,他有丝神秘地对权仲白道,“我虽不孝,但好在家里最近也出了件喜事,令家母十分高兴,本来眼看快不行了,这一喜欢,精神头都好了不少——过一阵子请你吃喜酒,子殷可不要不赏脸啊。”
权仲白吃了一惊,道,“是你要成亲了么?”
封锦面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他白了权仲白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小妹有好消息了。”
这倒是真正的好消息,封家这对兄妹都是高龄未婚,尤其是封绫,大好的青春年华白白消逝,权仲白也有点为她可惜,他真心实意地道,“那真是好事!当天我必到的,连焦氏也一定要来吃你这杯喜酒。”
“这事我就不准备大办了。”封锦重又微笑起来,他风度朗朗,这一笑,自是十分赏心悦目。“除了许家少夫人兼作媒人以外,就请几个自家亲友,子殷兄也不要声张为是。”
权仲白自然满口答应,又问了新郎几句,知是杨七娘和封绫出去礼佛时,无意间遇见的某商户少东家,家里人口简单,曾有过一任妻子,早去之后未留子嗣,这些年来均未许下那,家中也无妾侍。最妙是两老年纪都大了,已老糊涂,他一人当家作主,无甚亲眷制约。因缘际会,封绫同他有了接触,杨七娘早看出封绫心思,自己详加打听过,也觉是天定姻缘,便和封锦商量着,倒真令封绫和他见了几面,两边都很满意,这才说上了亲事。
这件事显然极令封锦高兴,他竟难得地留权仲白吃饭,还要开一坛酒来喝。权仲白看他这样,心里也有几分感慨,忍不住就道,“你现在就是成亲生子,料李晟也不会说你什么的,传你们两人之间的话,已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这些年你做得难道还不够好?那些人当时都是为谁主使,你心里也是有数的。又何必还是这么自苦呢?你要不想成亲也就算了,我看你还是颇为羡慕你妹妹的嘛——”
“你这却是俗了。”封锦喝了一口酒,面上微微红了起来,乜斜着眼,瞅着权仲白笑道,“我心里有人了,何必要耽误别人?娶进门来那就是一辈子,我不喜欢她,她一辈子都过得不舒服,我在她身边也不舒服,何必大家不舒服?没想到从前最超脱的权子殷,成亲以后反而也务实起来,变做个大俗人了。”
权仲白被他说得心底微微难受,他生性聪颖,已明白封锦为封绫亲事高兴,是因为封绫本身不婚,却是受他名声拖累之故。现在妹妹能有归宿,他心里少一层重负,倒并不是自己想要成亲生子。因低声道,“唉,你说得不错,是我想左了……想俗了!”
“再说,和李晟一样,十分开心么?”封锦一边说,一边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从前他还能借机享用几分美色,现在,时地人都是你给定的,那些健壮女子,面目算姣好的都不多,知书解语的更少。他这是坐享齐人之福吗?我看,倒像是乡下常见的——”
接下来的话,说出来颇不恭敬,他便不往下说了,两人对视一眼,都大笑起来,权仲白道,“这也没办法,他要寒门女子,现在哪个寒门女子能知书识字呢?”
“确实,小户女身体要壮实的,多半家里都是地主出身,平时得帮着干农活。”封锦也道,“今秋晋封的这一批,都无十足姿色。每到侍寝那天,李晟白天起就要苦脸——”
两人正说得兴起,外头忽然有人掀帘子进来,急匆匆地在封锦耳边说了几句话。
封锦先还不着意,后来越听面色越是凝重,风流媚态竟不翼而飞,待来人说完了,他身子一直,便沉声道,“你是当真?”
那人道,“千真万确,我们已反复验过几遍了。”
封锦面上顿时闪过一丝亢奋之色,他思忖片刻,便对权仲白道,“子殷兄一道来吧——火器作坊那里,查出线索来了!”
权仲白心头一跳,也露出惊喜之色,却又有些顾虑,“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封锦不加考虑,“唯有你接触过鲁王手下的人,也许此事你还能发现更多线索……”
他的双眼闪闪发亮,起身道,“一边走一边说——我有种感觉,这一次,军火案的真相将要水落石出了。说出来怕你不信……这条线索,还是从你妻家原本一个亲家,毛家那里查出来的线索……”
权仲白心底一松:这条线索,本来就是为封锦精心准备的,看来,这计划实行得很顺利。
一时却又有些好奇——也不知杨棋是如何摆布封锦的,燕云卫虽然没有错过任何一条线索,但看封锦表现,好像还真不知道此事背后有人弄鬼,只是单纯在卖力追查而已。如果杨棋没有透露少许真相,那么,封锦又是如何入局的呢?
再过了一会,他把封锦的话给消化了,这才反应过来——毕竟还是不擅长权谋,和清蕙一番长谈时,她没特意提起,他也就没留意细问:毛家,这是毛三郎的线索了,这么安排,很容易把达家给暴露出来……
这,是清蕙的意思,还是鸾台会的意思呢……
作者有话要说:堂堂天子,在封子绣口中变成种猪了哈哈
难怪都说这个背后说人没好话啊,小封真毒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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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0倒霉
因此事权仲白头前并没过问;封锦一边走;一边就给他介绍案情始末。“还真是从你的那番话里找到了思路;既然是走的朝廷关系,那么在火器作坊上下功夫总是不错的。正好这几年来,燕云卫暗部从没有放松过对当年工部那场爆炸的调查,我也是灵机一动,遂令人盘查当时工部爆炸中在场所有人;不分生死;其家人亲眷;能否和火器作坊扯上关系。”
“这么一查,本意要查的线索没查出来,倒觉毛家这个毛三郎,自从受伤以后形迹就诡异得很。先是和达家定亲;十分惹人疑窦,他们家又没什么来往,也无甚亲戚勾连,怎么就定上亲了?还有他的行踪,一直也成谜,伤好了也不出去做事,一家人就靠父亲做京官有点收入,日子却过得还算殷实。——这本来就十分可疑了,偏他前几年忽然间就没了,左邻右舍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他们一家的行事,有时候透着古怪。”
这古怪两个字,很多时候就是燕云卫这种特务机构往下查的动力了,封锦立刻便吩咐人暗地里掘了毛三郎的坟,他道,“说也奇怪,几年时间,皮肉是都化开了,可也没烂得那么快罢——头都没了,再一查才发觉,收殓时就是无头的,缝了一段木头上去。因皮肉烂了这才滚到一旁的……”
权季青抛掷人头的事,权仲白当时是没有亲历,他毕竟见惯了鲜血,事后想起来仿佛也没觉得如何,唯有此时听封锦谈起时,不知为何,反而觉得一股逼人的阴冷袭来:从前不明真相时,他对权季青总是十分有情谊的。密室对峙知道‘真相’后,自然对权季青极度失望,可当在冲粹园里,清蕙将所有实情告知以后,再回头看从前的事,他对权季青的看法便复杂得很了。一棵树从小被人种歪同自己长歪,终究是有些不同的,季青虽说曾与他为害,但要说对他完全没有感情,倒也未必是真,说来讽刺,不论动机如何,也许全家人里,他反倒是唯一一个不想利用他的医术,只想成全他的志向,把他远远放逐出去的人了。
“肉烂了一些,也有好处,问题立刻就暴露出来了。”封锦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继续侃侃而谈。“此人胸前背后都有弹伤,还有铁片没有拔尽。我请教了子梁,这是不合情理的。爆炸只持续很短的时间,他不可能两面受伤。而且背后伤痕明显有愈合过再剪开的痕迹,肉色深浅不一。仵作当时就瞧出了不对,这应该是当时没有立即医治,之后过了一段时间再疗伤的结果。但胸前伤痕又没有这样的表现,这岂非是疑点重重么?再顺藤摸瓜那么一查,便觉奇怪了,毛三郎当时也在调查的范围内,几次询问他都表现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