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几个喷嚏,又或者是咳嗽呕吐一番了事。要知道自从怀孕之后,立雪院就有了自己的小厨房,随着歪哥出生、立雪院地位上升,长房、二房的小厨房一直都没有撤走,要想顿顿给她吃点桃花,可不是那么简单。再说,人家难道就不会有所防备?这一计,风险太大,可能的好处,却实在有些太小了。
“还有……”瑞雨见权夫人没说话,便怯生生地道,“就是前几天大姐喷香露的那天,两个嫂子说起话来都挺不对劲的,夹枪带棒的不说,大嫂像是动了真怒。有那么一会,瞧着很怕人——”
权夫人脸色一沉,“雨娘,你这个乱说话的性子,到了婆家要是还不改……总有一天,会给你招麻烦上身的。”
瑞雨立刻就垂下头去,“我这不也就只和您说吗……这还特地回了屋子来才提这茬不是?反正,您心里明白就是了,这事也讲究一个真凭实据,再说,就这么几天,大嫂就是心里有想法,恐怕也不能轻而易举地就往老太太的小厨房里下点料吧,我想着,多半也未必是她,就只是大家都疏忽了这点,放了些桃花进去,也没和二嫂说,就连二嫂自己都不知道,吃进去会这么严重吧。”
这也不无可能,权夫人不置可否,“这件事,你就不要多管了。”
见女儿低垂着头,看着真是说不尽的乖巧,她叹了口气,轻轻地摸了摸她凝脂一样的脸蛋。“就专心预备出嫁吧,啊,别为你二嫂瞎担心了。有你二哥在,她不会有事的。”
又安抚、勉励了女儿一番,待她回到拥晴院时,太夫人也正和瑞云说私话呢,权夫人一经听说,顿时便明白老太太这多半也是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蛛丝马迹,向大孙女找线索来了。她在心底叹了口气,多少也有些为林氏惋惜:对两个长辈来说,真是才瞌睡就递了个枕头,焦氏这一病,真是不是她都要是她。还有什么,比暗害同胞更犯忌讳,更能名正言顺地剥夺长房的继承权?
果然,才进里屋,太夫人就阴沉地对她点了点头。
“是羊肉汤。”她说,“添了点桃花露,这东西味道很淡,可也禁不得有意分辨,余下那几碗还没赏人呢,找了几个舌头刁的,都尝出来了,确实带了一点桃花的苦——也是焦氏大意了,听云娘说,她可能是喝出一点不对了,可却没往心里去。”
“也就能添点桃花露了。”权夫人叹了口气,“菜里要添了一把一把的桃花,焦氏也不会入口……放在汤羹里,倒能保证她多喝几碗。毕竟这道菜是她去年经常熬煮补身的药膳,方子还是我们从她手上要来的呢,不论是谁下的手,用心不可谓不刻毒了。”
云娘忽然站起身来,“我去寻雨娘。”
她是要比瑞雨老练多了,对此种纠纷,丝毫都不做臧否。两位长辈对视了一眼,均觉欣慰,待得她出了屋子,太夫人才道,“仲白的舌头比任何人都灵,桃花又是药材,他自然是可以尝出来的。焦氏痊愈以后,可能也希望由自己人再查一遍、尝一遍,也是应该的,我已经令人把余汤妥善收藏了,好在天气冷,十几天内也坏不了。”
权夫人就和她交了交底,自己也算,“云娘、雨娘可以不必理,季青,那是个男人,手插不到后院来吧?再说,他去年就知道这事了,要真想动手害他二哥,去年就可以伺机动手,孩子还在肚子里呢,不比现在动手强?”
算来算去,大少夫人的嫌疑最大,可要坐实这份嫌疑,总也要点真凭实据吧?这可没那么容易了,小半瓶桃花露,那是一扬手的事,厨房进进出出的,从做菜到上菜,可以下手的地方很多。真要收买了谁,肯定也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暴露出来的。太夫人眼底杀气一闪,淡然道,“小厨房当值的二十三个婆子,六个厨师,现在我是都关起来,让她们互相揭发,谁说了实话,谁就能出来过年,反之……”
权夫人若无其事,“姜是老的辣,娘处置得好。”
想到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焦清蕙,她又轻轻地皱了皱眉头,“希望在焦氏痊愈前,能有好消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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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一路喝下去,一路都肿了,连她的食管都是肿的。”
“对,吐出来后倒好多了,喉胃相连,这会连气管都没那么肿了,就是鼻子还是不行,对,她得张着嘴睡……”
“肯定会不舒服,每隔两个时辰药力行化开了,再催吐一次,对,这是把她的胃肠给洗一洗。”
蕙娘醒来时,只觉得头痛欲裂,喉咙口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又痛又麻,她费力地咽了咽嗓子,抱怨道,“吵死了——”
立刻有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权仲白的脸在一片光霞中出现在她跟前。
“你醒了——”他看着虽憔悴,很是喜悦,又探手来试她的额头,“好,烧也退了。”
“我昏——”蕙娘要坐起来,“我要喝水……”
权仲白亲自给她喂水,手法娴熟而温柔,“你昏睡了有一天一夜多了,终于醒了!”
从他的态度来看,这一天一夜之间,他又是和生产时一样,守在身边不曾稍离……
蕙娘轻轻地抿了抿唇,权仲白便把水给移开了,她的嗓子也好受了一点,不禁喃喃道,“我还以为,你赶不回来,我就要死……”
“不许说。”权仲白眉头一皱,“如此不吉利的话,现在也好说的?”
他平时哪里会在意这个?恐怕是此次惊魂,真也吓着了权神医……蕙娘虚弱地一笑,“好,不说、不说。我——我这是为什么——”
“你没和说,你性与桃花相克。”权仲白的声调低沉了下来,“你丫头都说了,外闻已经是那个症状,一旦内服,出人命都是毫不稀奇的!”
“不是吧,”蕙娘自己都吓得要死,她可万没想到,怀孕过后,体质变化会如此厉害,从前她也是误服过一点的,无非是咳嗽呕吐了事,“怎么就这么严重了,这、这么说,我差点——”
“好了好了。”权神医看来也是真被吓着了,他没让蕙娘躺回去,而是把她按到了自己怀里,低声道,“别说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啊,别怕,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蕙娘靠在相公怀里,真是由衷觉得暖热,即使她嘴上不说,可心里也明白,要不是权仲白,只怕这一次,真又要交待了……
“我不怕。”她越是心旌动摇,就越是嘴硬。“经此大难不死,我……咳咳,我以后会更强、更厉害的。我爹说的,任何磨难,凡是杀不死我的,终将化作我的养分,令我变得更强……”
声音还发哑,水肿都没全退呢,就发下这样的豪言壮语了,也就是焦清蕙,才有这份甚至远胜过男人的坚韧和霸气吧。她就像是一朵悬崖上的花,瞧着高雅可爱,其实也不知经过了多少风霜雪雨,牢牢地抓着岩间缝隙,什么风吹雨打,都不能令她低头。
权仲白微微一笑,偏过头把唇压到了蕙娘太阳穴上,轻轻地一吻。在蕙娘轻轻地叹息声中,室内气氛,显得如此静谧而温馨……
“好啦。”权仲白见门口帘子一动,便忙移开唇,“现在喝泻药吧,待得拉纯水了,就和我说一声,我再给你熬止泻药。”
刚才还那样轻怜蜜爱呢,现在光是只听他的说话,蕙娘便觉得简直是臭气熏天,她双眼圆瞪,还没说话时,权仲白已经忍不住笑起来,“我说真的,你得赶紧把体内最后一点桃花都给排出来,要不然还是好不利索。”
一边说,一边似乎还不肯出屋子,眼看绿松都把药给端进来,两个粗使婆子去净房——不问可知,是要抬马桶的,蕙娘不禁大急,“那你还不滚出去?难道还要看着我——我——”
在权仲白忍俊不禁的轻笑声中,她的脸垮下来了:嫁个大夫就是不好,她最丑的一面,都被他给看光了……
好容易把神医给打发出去了,屋内也布置好了,蕙娘不要绿松喂她,“我自己喝。”
她端着药碗轻轻地吸了一口气,语调已经冷沉了下来。“是那碗汤?”
“听着是这样,”绿松沉着地道,对蕙娘这一番历险,她竟似乎完全不为所动,连冷静都未失去分毫,“我已经和石墨打过招呼了,这碗汤,肯定要我们自己来查验过才能放心。”
“怕也是要自己查验过,才查得出真凶吧。”蕙娘冷笑了一声,想到自己竟又在事前毫无预感的情况下经历了一番生死,饶是以她英雄,亦不禁轻轻地抖了一抖,可这脆弱,也不过浮现片刻而已,她便仰起脖子,将碗中汤药一饮而尽。
☆、102破案
有了这么个插曲;雨娘的婚事到底还是蒙上了一丝阴影,权夫人没让大少夫人出面,而是自己亲自迎来送往,带着两个大媳妇招待亲朋好友。好在蕙娘已将一干下人训练得行动有素;权夫人本人也是多年掌家,积威不浅,虽然少了两个媳妇,免不得在背地里激起好些口舌,可明面上,权家这一场婚事,还是办得同以前一样无可挑剔。
很快就进了十月;今年雪下得慢,到了十月中才下了一点小雪;京里各豪门,自然按例舍钱舍物,在城里各处开办粥棚,帮助穷人们度过严冬。今年因宫里有了喜事,牛家舍粥的规模还要比从前大得多,京里自然免不得又是一番暗潮涌动。不过,这一切外界的纷纷扰扰,现在是同立雪院没有半点关系了。起码这小半个月之内,焦清蕙都不可能过问屋子以外的任何事务。
虽说呕吐、高烧、气促这些内症,在五六日内已经逐渐消退,可脸上身上的红疹就不是那么好消退的了。蕙娘本人又爱美,绝不可能顶着这张脸出去走动,管家的事自然无从谈起,又因为症状没有完全消失,任何进补,都可能再度激起发作。只能吃些清粥小菜,甚至连妄动心机,都可能令病情反复。
这么折腾了十几天,她显著地瘦了——比病痛更折腾人的还是无聊,成天闷在屋子里,连儿子都不能见,权仲白倒是很愿意陪伴她,可蕙娘只要一想到,自己最难堪、最丑陋的一面,都几次三番地落到他眼睛里,便觉得在权仲白跟前平白无故矮了他一头似的。她不要他陪,只肯在帐子里头和权仲白说两句话,便催着他去忙了。
权仲白也的确很忙,入了冬,京里病号就多,四处出诊之余,他自己私底下还有许多事。眼看蕙娘渐渐痊愈,他也就逐渐增多了外出的脚步,不再两头着忙。权夫人便经常过来探望蕙娘,算是补上了权仲白外出造成的缺憾。
这个婆婆的确是做得不错的,起码很体贴她这个次子媳妇,在她忽然倒下后,措置得也很得当,如果权仲白不能及时赶回府里,欧阳家两位大夫,已经是城中顶尖的名医了。若是真有心害她,稍微慌乱一段时间,哪怕是晚半个时辰去请大夫呢,没准她还真就交待在这件事上了……
蕙娘对权夫人也有了三分勉勉强强的信任,起码她的造访,不会给她带来太多忧虑,婆媳两个经此一事,关系竟比从前还深入了几分,毕竟从前有些话,大家还不方便说得太清楚,可现在却不能不挑开来谈了。权家这些主子、管事里,有人欲不利于蕙娘,如今已经是摆在台面上的事实。
“这件事,家里是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待的。”提起此事,权夫人也是面罩寒霜,“可能沾手过那碗汤羹的下人,都已经被锁在柴房里了,每日里分开询问,就有人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想来骨头硬不过鞭子,该说的,迟早都会说。”
蕙娘初听此言,还以为家里打算把查案的事揽在头上,心里不免略犯猜疑,可紧跟着权夫人就发话了,“可人家都欺负到头上来了,你没个表示也不合适,这桩案子,你也应该好好地查一查,有什么想法,只管提出来。我和你祖母年纪大了,遇事心里发慌,没什么好主意,正缺个人支招呢。”
权家人做事,真是不做则已,一做就到位得很。蕙娘至此,对长辈们是再说不出一句不是了,她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也没和权夫人客气,“石墨这丫头,在吃食上也是下过一点工夫的,这事出来以后——也是这丫头自行其是,自己已经买了些桃花露回来,添在汤中品尝过了。也许尝过当天那份汤水之后,能有些别的线索也难说。您看——”
以焦氏为人,会作出此种安排,真是毫不奇怪。她们焦家人总是处处奇峰突出,权夫人一心一意在审讯上下功夫,倒是没想到还能这么操作,她眉头一抬,毫不考虑地道,“回去就把余下一点证物给你们送来。有什么事儿,随时给我送消息。”
“这也太抬举我了。”蕙娘也识做,她轻声细语,“就让她在您手下服侍几天吧,毕竟我现在也不能动心思,还要请娘多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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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墨这一次到权夫人手下,可以说既是查案来的,也是当焦氏的眼睛来的,虽然只是个丫头,但权夫人却并不怠慢她,一回她的歇芳院,便让人把当日残汤送来,又重新加热过了,给石墨品尝。石墨也不客气,给权夫人行了礼,便拿起一勺送入口中,缓缓品尝了起来。
汤一入口,这丫头的眉尖就是一蹙,权夫人见了,自然大感好奇,可她没有说话,而是默然望着这小丫头,思忖着自己的烦心事,屋内一时,便沉寂了下来。
十几天的工夫,深秋初冬时间,又是储藏在权家的藏冰室里,这羊肉汤风味未减,热后还带了香气,石墨品了一口,眉头皱得更深,她若有所思地望了权夫人一眼,又品了第二口,嗣后竟是学着当日的蕙娘,一小口一小口地把汤给喝光了。这才皱起眉头,半晌都没有说话。
很显然,这是有所发现了,权夫人不免着急,“有什么好顾虑的?这都是为了你们少夫人好,有了想法就尽管说,即使错了,也没有人会责怪你的。”
“是。”石墨赶快起身请罪,她显得心事重重,欲言又止,“是奴婢……只是兹事体大,奴婢有些话也不好说。”
“说就是了。”权夫人哪有心思和个丫头斗心眼子,“怎么,这汤里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