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落语刚到嘴的一口茶,噗得全喷了出来。她慌忙放下茶碗,“什么公主。”
“安阳公主啊。”嘉儿一脸惊讶,落语怎么忽然这么失态,在落语的询问下,嘉儿便把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所以,我觉得这次我终于做对了一件事。”
落语听罢,顿时瘫坐在椅子上,完了,全完了。
云宝从昏睡中醒来,已是第二日晌午了。她的手里依旧死死攥着信。那日看到钱嘉儿的求救信,于是便迫不急的拆开那封落语的信,可是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结果竟是比死还残酷。‘云宝,你收到此信的时候,我已不在人世。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不能让自己的过错害你伤心一世。……我爱慕你的心,天地可鉴……却不能改变我的女儿身……’
“公主醒了,快传御医。”
云宝的泪从眼角划过,自己的心仿佛碎裂的花瓶,再也粘不回去。原以为自己早已割舍,却发现在心里从没忘记。落语,你为什么要死才说出来,为什么留我自己一个人。云宝将信在胸口揉成一团,又揉成碎片。我原谅你,原谅你所有的过错,只求能再见你一面,可是这原本很简单的要求,已经变成一生的遗憾。
“快来人啊,公主又昏过去了。”
祭奠
一晃,几个月匆匆过去。农历十月初一,是祭祀上坟的日子。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祭奠亲人,入庙祈福的用品,街市上到处一派繁忙的景象。
落语的心已经随着那封信的发出而死去。她现在只是偶尔怀念和云宝的那段日子,但再也不会心痛,因为她知道,云宝再也不会原谅她,那样还不如死了算了。天天如行尸走肉般的过日子,要为了其他人继续的这样活着。
“不用问我了,直接由少夫人做主好了。”落语放下书,忽然又想起什么,叫住小五,“给朱壮家的礼物派人送去没有?”
“回少爷,前两日就送走了。”
“哦,好。”那次出狱后,朱壮抱着落语嚎啕大哭,直说害怕再也见不到落语了。落语答应朱壮会照顾好他的家人,让他安心跟陈翰洋回去,好好做他的饭。
“还有,少爷,一个时辰后启程去庙里。”
“好,我知道了。”落语准备去换衣服,自从自己上次化险为夷,嘉儿忽然变得笃信佛教,这次非要拉着落语去庙里还愿。纵使落语觉得菩萨并没有庇佑过自己,但为了嘉儿,她愿意迁就。
通往山上的石阶上人挤人,简直比过年的庙会还要热闹。嘉儿扯着落语的手,生怕挤散了。但这熙来攘往的人流,终是把二人挤开了几丈的距离。
“跟着少夫人,要是散了,就到庙里会合。”落语不得不提高声音,才能使小五听见自己的话。小五点点头,跟上了嘉儿。落语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也随着人流向山上挪去。
云宝?!落语的心仿佛一下被提到了喉咙,是她么?进而又自嘲起来,怎么可能。云宝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可是,那人分明是她没错啊。
落语急切的想要验证,但又仿佛有股力量让她不要去。
云宝本来是带着贴身侍卫的,但是早就被人群挤散了。云宝和小桃被挤来挤去,辨不清方向。几个月来,云宝没向任何人提起信的事。她默默的一个人承受着,既然活着不能见落语最后一面,那就死后为她祈福积德,愿她能走的了无牵挂。
云宝拼命的喝药,使劲的表现自己早已恢复健康,为的就是能和父皇求得这次出宫的机会。她听说这里的菩萨很灵验,一定会给亡魂带去安慰,她一心一意的要亲自前来,为了落语,也为了祭奠自己的爱。
命运似乎总爱捉弄人,让想见的人不能相见,却让不想见的人不期而遇。
“嘉儿。”段德脸上尽是偶遇的喜悦,可是看到嘉儿铁青的脸色,立刻像被人当头浇了冷水一般阴郁起来。
“你怎么还在京城?”幽笛告诉过她,段德早已经离开京城。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嘉儿,我舍不得离开。”嘉儿的脸色更加难看,她不想让落语见到段德,同样自己也不想见。“我说过,我们再不相见。”说罢,扭头便走,留段德一个人张望着嘉儿远去的背影,难过的自言自语:“她真的无情了么。”
落语来到大殿,没有看见嘉儿他们的身影,于是百无聊赖的东看看西瞧瞧。不知不觉来到了供奉长明灯的偏殿。一盏盏灯火映得四壁的壁画神秘而庄严,这里不像外面喧闹,毕竟有钱供奉长明灯的人不多。落语转了一圈,正准备离开,正巧遇到一个小沙弥捧了一盏新灯前来安放,小沙弥选了一个位置,放好灯盏又放了一支簪子在灯前。落语本是随意一瞥,可是就这一眼,她瞬间石化了。那簪子,那簪子正是云宝的!
相见
若是说刚才看见云宝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幻影,那么这簪子握在手里实在的感觉也是自己的幻想么?落语不由自主握紧了那簪子,她移开长明灯,下面压着的符纸上写着:此生挚爱,神明庇佑。一滴泪从眼角静静滑落,滴在符纸上,把黑色的墨迹晕成了一团。
落语忽然像发了疯一样夺门而出,她在人群中不断穿梭,只恨此刻的自己没有千里目,可以穿过茫茫的人海,看到那个一直住在自己心里的人。
日落西下,周围的人群渐渐的稀疏,落语带着通红的眼睛停下了奔走的脚步。她停在一棵菩提树下,依靠着斑驳的树干,心仿佛沉到水底一般窒息难忍。
云宝迈出门的时候,看见不远的菩提树下,一袭白衫的少年在夕阳照射散发出柔和的光,低垂的眼帘,紧皱的眉头。云宝以为自己看到落语的灵魂,那洁白透明的灵魂就在这菩提树下变得清晰无比,仿佛往前一步就能触碰。
若不是小桃的惊呼,惊醒了这两个神游梦境的人。这种状态不知道要持续多久才能打破。落语睁开眼睛,她看到了几步之外的云宝正流着喜悦而感激的泪,时间最好就在这一刻静止吧。落语紧紧把云宝拥入怀中,落语肩膀真实的触感,落于身上温暖的体温,终于让云宝相信自己看到的不是谁的魂魄,而切切实实是那个挚爱之人。
如果这一刻让落语死去,她会带着微笑死去。如果这一刻让云宝选择,她会跟随爱人而去。经历了离别,经历了险阻,落语再也不想离开,不想逃避。
落语再次将簪子插回云宝的发间,紧紧握着云宝的手,彼此流转的情谊早已不需语言。落语轻轻揽云宝入怀,闻着云宝身上散发的淡香,此时此刻,落语才真正的活了过来。“云宝,我想你。”
相聚的时光总是太匆匆,云宝还是要回宫里去。天色暗了下来,可云宝的心却亮了起来,仿佛自己前一刻还是灯油耗尽的残烛,但这一刻已是璀璨的烟火。马车上,小桃看着精神奕奕的云宝,全不似来时那般悲伤萎靡,原来公主的牵挂都在陈大人的身上啊!
落语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漆黑了。嘉儿一直等着落语回来吃晚饭,本来心情很高兴的落语,看到嘉儿孤单的身影,顿时难过起来。
“嘉儿,还在等我?”
“语,今天我,我提前下山了,你等着急了吧。”嘉儿看落语回来了,神情忽然紧张起来。
“嘉儿,你怎么了,又不舒服么?”
嘉儿摇摇头,今日遇见段德,她的心又纠结起来。“语,要是有一天,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犯了很大很大的错误,你会原谅我么?”
“怎么了,你惹大祸了?说来听听。”落语本是玩笑,却不成想这一句话让嘉儿呜咽起来。“嘉儿,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哭了?”
自从那次,嘉儿的心一直承受着重压,本是天真无邪的女孩子,本是心直口快的新媳妇,可是一夜之间全变了。她求佛祖宽恕,可是却得不到解脱,天天见到落语,都有深深的负罪感。今日和段德的偶遇,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撑不住了。
当听完嘉儿泣不成声的叙述,落语的大脑是空白的。仿佛很多画面重叠在脑海里,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嘉儿以为落语会暴跳如雷,嘉儿以为落语会一走了之,可是落语都没有。她静静的坐了一会儿,只说:“我想好好想想。”然后就去了书房。嘉儿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落语,她害怕了,害怕的忘记了流泪。
成全
落语心里的滋味很难形容,她以为自己的疼爱只是待嘉儿如自己的亲妹妹,也有因为隐瞒真相而带来的歉疚。可突然反生这样的变故,让落语一下转不过角色。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就站在了丈夫的角度,心里的醋意和怒火是那么真切。
“嘉儿,我该怎么办。”落语揉着太阳穴,自言自语。她已经在书房呆了一夜,却毫无头绪,事已至此,再也不能当作没事发生。“为什么要告诉我。”落语可以一纸休书休掉这个不守妇道的妻子,可是这样做公平么?!又想到自己和云宝,落语更加难以抉择。
落语推开卧房的门,才发现嘉儿竟在床边枯坐了一夜,脸上泪痕斑斑。“嘉儿?”落语出声叫了一声。嘉儿缓过神,立刻慌张的站起来,“我,我这就走。”说罢开始收拾起自己的衣物。落语看着嘉儿边哭边收拾,却说不出阻止的话。
“嘉儿,如果离开我,你会幸福么?”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落语很不好受。
嘉儿背对着落语愣在那里,没出声。“从我们大婚到现在,我没有尽到对你的责任,”落语顿了一下,接着说:“若,若你真的爱他……”“不!我不爱他,我只爱你,只爱你一个人。”嘉儿疯了一样扑到落语怀里。落语觉得自己的思路突然清晰起来,她决定把那个秘密告诉嘉儿。“我一直有些事没有告诉过你,今天,我想是时候了。”
“我不应该是你的表哥,应该是你的表姐,陪你一起写字绣花的姐姐。”落语长出一口气,终于说出压在心底的秘密,很轻松。她看着嘉儿,却发现嘉儿竟出奇平静,“嘉儿,你不明白么?”嘉儿苦笑一下,说出了让落语极为震惊的话,“其实,我早已经知道了。”
“父皇,求您成全。”云宝丢开矜持,终于对皇上开口请求赐婚。
“陈落语?他?”皇上皱皱眉头,陈落语并不是个最合适的人选。其实他也早开始为云宝物色佳婿,手握重兵的陈翰洋是个很好的选择。
“宝儿,能告诉我为什么么?”
“父皇,她是我唯一心甘情愿的选择。”
皇上知道云宝的倔脾气,她的言外之意就是除了陈落语,嫁给任何人都是逼迫。这孩子此番竟不顾女儿家的害羞,看样子真的很难逆转了。
得到父皇的首肯,云宝感觉天很蓝,云很白。恨不能变成小鸟飞到落语身边,告诉她这个天大的喜讯。我要一个套最美丽的礼服,一个只属于我们的庆典。云宝眉眼间充满笑意,就这样让生活美好下去吧。
“回相爷,事情都已准备就绪。”
东南镇边夏总兵已经带了五万兵马已驻扎在城外,北城、东城、南城近卫军在宫外随时待命,西城近卫军由潘继祖率领牵制骠骑营。潘成业看着地图上的标画,“城内已是密不透风,我担心西北的陈翰洋,还有东北的吴盈贵。”夏总兵道。
潘成业点点头,道:“吴盈贵是个愚忠,不过可以先将他钳制住,只是这个陈翰洋,还是我们的大患。”
“父亲,我与陈翰洋是旧交,我有把握说服他。”潘继祖插言道。
“若少公子可以解决陈翰洋,我们此番必定胜券在握了!”夏总兵欣喜道。
潘成业不说好,也不说坏,他摩挲着玉扳指,“想办法先把吴盈贵弄回来。”
“是。”
落语本想坦白身世,让嘉儿没有包袱的离开,就这样成全嘉儿和段德。竟没想到如此出人意料的结果,原来嘉儿早就知道了。如此包容的原谅这个欺骗,落语几乎不敢相信。若是没有云宝,她或许会和嘉儿风平浪静的走完一生吧。可是一切不能倒回,过去也不能重演。我该何去何从?
密谋
和云宝约定的日期已过,看样子云宝那边进行顺利。本来是应该高兴的,可是因为嘉儿的事,竟让落语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落语喝干一杯,又想起嘉儿的话:让我留在你身边,只要你不嫌弃我。落语又斟满酒杯,虽然男人三妻四妾不是问题,可是自己怎么能一样。
落语不知道到自己喝了几杯,只觉得头昏眼花才起身离开。今天酒馆里的生意好像很好,桌桌都满人,“老板,结账。”落语留下钱,“今天生意很不错啊。”“呵呵,就这两天好很多,还是多亏军爷们照顾啊。”可能是看着落语的官服,老板着实感谢了一番。落语奇怪起来,城里怎么突然会有这么多士兵?
落语回到骠骑营,没有听到军队调动的事,那京城周围的士兵怎么来的?落语有不好的预感,因为最近太平静了。甚至连那个一直找茬的潘继祖都没了消息。难道?难道潘丞相要有动作了?一想到这里,落语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现在天下太平,难道没有远忧必有近患么?朝廷里潘成业独揽大局的形势越来越严重,自己上次遇险,能活下来全是因为皇上的过问。连自己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官,都要惊动潘成业出手,看样子事情远没有表面平静了。
落语写了一封信,快马加鞭的送往陈翰洋。上次陈翰洋出言相救,那么他与潘成业必不是一派,看样子只有寄予希望在他身上了。
陈落语被皇上赐婚的圣旨刚到将军府,全城已传的人尽皆知。潘继祖若不是已经启程去了临安,怕是早已坐不住了。
“嘉儿,委屈你了。”落语面对嘉儿有些尴尬,她觉得自己和段德一样无耻。
嘉儿笑了一下,道:“公主是金枝玉叶,她大我小那是自然。语,你不必说我也明白。”
“不是的,嘉儿。我……”落语一时语塞。嘉儿靠到落语肩膀,轻轻说:“真的不用说了。”
落语已和嘉儿了,是嘉儿坚持的。虽然同枕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