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时候蒋姨奶奶已经快生产了。
蒋姨奶奶提起这样的事,也不避讳,只说万般皆是命,如果几个族兄能早些出来,她们母女也不会落得那样田地。
“都是为了你五叔,”母亲那时候跟她说,“要不是你五叔,蒋姨奶奶说不定就走了。”
婉宁侧头去看蒋静瑜。
蒋静瑜提起草药的时候眉毛自然而然地翘起来,是真的对药理感兴趣。
婉宁道:“两种药虽然都能清热、解毒,但是合用在一起,相补相助,能解全身的热毒。”
“七小姐这是在哪本医书上看到的?我外祖母家里有许多医书,我却没见过。”
婉宁摇头,“不会没有,只不过不是这样的说法,你看了没有在意罢了。”
蒋静瑜点点头,目光仍旧留在婉宁种的草药上。
“我也想种两盆,”蒋静瑜道,“只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等到明年暖和的时候,”说着又道,“不过暖和了就不能种在花盆里,种外面也就是了。”
“为什么夏天不能种?”婉宁看向蒋静瑜,“夏天可以种薄荷、藿香、金银花,放在啊花盆里一样好看。”
婉宁说着站起身,“你若是喜欢,拿两盆大青回去,就算不服用,也可以用来涂眉毛。”
蒋静瑜的眼睛顿时亮起来,看着下人搬了两盆大青过来,她有些不好意思,“见到妹妹就跟妹妹要东西。”
两个人相视而笑,看着屋子里没有旁人,蒋静瑜道:“婉宁,你……还记得你外祖母吗?”
蒋静瑜嘴里说的是她的亲外祖母,所以才会这样小心翼翼。
婉宁没有说话。
蒋静瑜没有卖关子的意思,“在扬州时,听说沈老太太身子不好,还让人来我外祖母家请坐堂郎中过去。”
外祖母身子不好了?为什么沈家没有送消息进京?是怕他们担心所以故意瞒着?
婉宁问过去,“知不知道是什么病?”
蒋静瑜道:“听说是内风所致的头疼……”
话刚说到这里,下人过来道:“小姐,姑奶奶请您过去呢。”
蒋静瑜点点头向婉宁告辞。
蒋静瑜走了,婉宁才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净了手坐在暖炕上。婉宁看向童妈妈,“妈妈觉得蒋家小姐怎么样?”
童妈妈想了想,“奴婢也见过许多家人的小姐。蒋家小姐看着就让人喜欢,说话又十分的直率。也和小姐说的来,听说在扬州也小有名气,”说着顿了顿,“小姐觉得呢?”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不能简简单单地就说一声人的人品如何,尤其是到现在为止,她对蒋姨奶奶并不信任,蒋小姐虽然直率。却很聪明,不想舅舅一家一眼就能看出他们在想什么,舅母那种才是真正的直率,好的坏的都摆在脸上,到了关键时刻一着急却说不出话来。
婉宁道:“慢慢来吧,蒋小姐一时半刻不会离开京里,不要因为蒋小姐说起了扬州和沈家就太过松懈。”
童妈妈不知道为什么,“小姐怎么知道那个蒋小姐一时半刻不会离开京里。”
“我们出来的时候蒋小姐的丫鬟正拉着院子里的小丫鬟说话,我让落英问了问,蒋家下人打听的都是京里的规矩和气候。现在又是冬天,起码要等到明年春夏才会坐船回去扬州。”
这种季节不能坐船,车马劳顿的来到京里不可能只是为了看一眼蒋姨奶奶。
蒋家要有些大动静。
童妈妈静静地听着。没想到才说了几句话,小姐就会知道怎么多。
“蒋家小姐也知道我不少的事,知道我懂得药性,真的会不用药石给人看病,还知道我心里惦记着沈家。”
这些事她也不用遮掩,反正是迟早让人知晓的。
婉宁吩咐落英,“给我磨墨,我写封信去扬州。”
……
安怡郡主的帖子送到张氏的手上,张氏看着帖子上写的名字。
她和婉宁两个人。
安怡郡主请她和婉宁去宴席。
张家和安怡郡主没有什么交情。安怡郡主真正要请的是婉宁。
银桂道:“要不然太太就说身上不舒服要留在家中,让七小姐自己去安怡郡主那里赴宴。”
这样说。正好应了京中的传闻,所有人都会说她怠慢了嫡女。
张氏将帖子放在炕桌上。“有什么不能去,当着京里的女眷,婉宁也不会耍什么花样。”
银桂点点头。
“去打听打听,看看安怡郡主还请了京里那些女眷。”这样一来,她就会知道安怡郡主和婉宁到底要做什么。
银桂刚要出去,前院的管事来见张氏,“太太,老爷上衙的时候说了,要给七小姐院子里准备个小厨房。”
有了小厨房能立火,就相当于有了独立的采买,这样一来府里就有她伸不到手的地方。
“老爷还说,要撵了丹桂和孙妈妈,孙妈妈的儿子、儿媳也不能留在家里,”管事说着悄悄地看了一眼张氏,“太太,您说怎么办才好。”
张氏让管事先退下去,丁妈妈忙上前劝说,“太太也别急……”
“审问出什么来了就要撵人?我到底是这个家的主母,怎么也要跟我商量商量,丹桂和孙妈妈的契书总还在我手上,他怎么敢这样。”
孙妈妈是她带来的陪嫁,姚宜闻问也没问她一声。
“太太先忍一忍,忍一时之气,将来总会好的。”
张氏咬住牙,自从婉宁回到姚家,她都成了打不还口,骂不还手,她就不信,还没有办法惩治婉宁。
如今孙妈妈不在身边,她交代下来的很多事别人不知晓,也不知道父亲那边怎么样了。
“太太,公爵府送来东西了。”
小丫鬟捧着盒子进门,向张氏行礼,“听说太太不舒坦,夫人让我送来些药给太太。”
张氏点点头。
丁妈妈将盒子送进张氏的手里。
张氏慢慢打开了盒子。
藤白纸下是一小方东西,像是茶。
这是茶?
第一百四十章 宴席
张氏看着那一方茶立即反应过来,将盒子盖上递给丁妈妈,“准备好明天去郡主府的礼物。”
丁妈妈就要下去准备,张氏道:“也去告诉婉宁一声,免得说我对她照应不周。”
……
童妈妈将丁妈妈的话说了,“太太让小姐准备准备。”
婉宁点点头,出了邹婆子的事,张氏倒更加擅长做表面功夫。
童妈妈低声道:“会不会太急了些。”
“贺大年那边有没有消息?”婉宁问过去。
童妈妈摇头,“还没说到底行不行。”
“让人跟贺大年说一声,慢慢来,让焦掌柜也不要着急,等我去过安怡郡主府,咱们的茶铺子再开张。”
……
张氏握着暖炉,听丁妈妈说话。
“沈氏留给婉宁多少钱那是明摆着的事,”丁妈妈在旁边道,“当时太太嫁进来的时候,老爷早就将沈氏带过来的东西都还给了沈家,七小姐去了泰兴,也没有带什么东西,若是身边有银钱,六太太不可能不知晓,现在看来七小姐买茶的钱是沈四老爷给的,沈家这些年生意做得不好,否则也不至于要卖京里的铺子,沈四老爷纵着七小姐,让七小姐用铺子来卖茶,如果这茶卖不出去,沈家也就完了。”
纵着婉宁,如果婉宁不能将这笔生意做好,沈家的情况更是一落千丈。
张氏点点头吩咐丁妈妈,“将秋掌柜叫进来吧!”张家在京里有几家绸缎铺子,一直都是秋掌柜打理。
秋掌柜进了屋,张氏问起沈家的几个铺子。
秋掌柜道:“所有人都在等着沈家重开铺子,不过……若真的只是卖茶叶,恐怕有些冒失。京里本来就不缺茶铺,更何况沈家那么多铺子一起卖茶……要多好的茶叶才能有这样的销路。”
秋掌柜顿了顿,“除非。那茶有过人之处。”
过人之处就是姚婉宁做出了从前没有人卖过的新茶。
张氏道:“若是京里有几家老字号卖和沈家一样的茶叶会怎么样?”
秋掌柜笑容可掬,“那沈家的茶定然是卖不出去了。京里的达官显贵习惯在哪里买东西,轻易是不会变的,就像咱们家的绸缎,就算是样式不如那些新铺子,从前的旧客也会来我们家买料子。”
张氏端起桌子上的茶来喝,茶汤浓的有点涩,还有一股怪怪的味道,就这样的茶还能卖得出去?
张氏冷冷地勾起嘴唇。将茶碗放回了矮桌上,姚婉宁太自以为是,当年她嫁进姚家的时候,父亲给了她两个铺子做陪嫁,她也都交给大掌柜来做,京里的夫人想要拉着她开首饰铺子她都没答应。
姚婉宁小小年纪……
怪不得沈家会不如从前,沈敬元就是耳根软,竟然会信婉宁。
……
晚上蒋静瑜又来跟婉宁说话,不多时候蒋家人来接蒋静瑜出去。
蒋家租了一处三进院,蒋家既然不是姚家正经的亲戚。也没有道理在姚家久留,蒋静瑜拉起婉宁的手亲亲热热地道:“从扬州到京里路途太长,我带了不少的医书解闷儿。明日我让下人给妹妹送过来几本。”
好不容易见到了自己的娘家人,蒋姨奶奶很是高兴,前前后后地张罗,送了两罐子酱菜给蒋静瑜,“你才到京里不免吃不惯这里的饭菜,这是我照扬州的做法腌的,你让家里人都尝尝。”
蒋静瑜点点头,“姑奶奶放心,只要有时间我就过来看姑奶奶。”
作为妾室。都不能光明正大地见自己的家人,蒋氏不自觉的有些心酸。眼睛也湿润起来。
蒋静瑜想起一件事,让丫环将小小的瓷瓶交到婉宁手里。“山楂、陈皮这些东西做的,酸酸甜甜很好吃。”
蒋姨奶奶在一旁笑,“让七小姐笑话了,哪里有送药给人吃的。”
蒋静瑜笑着解释,“不是药,不是药,只是平日里吃来爽快,婉宁通药理,知道这个意思。”
蒋静瑜向婉宁告辞,蒋姨奶奶将侄孙女送去垂花门,眼看着蒋静瑜上了马车这才回去。
“姨奶奶,您若是想要见娘家人,就跟老太爷说一声,她们不上门来,您可以过去……”妈妈低声道。
蒋氏摇摇头,“现在想要见,已经晚了……”在母亲活着的时候就已经晚了,不管将来蒋家如何,谁也不会认她这个给人做了妾室的女儿。
“五爷将来有个好前程,定然会将姨奶奶送出去。”
但愿吧,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
第二天,婉宁一大早就起了床,落英拿来了粉色小袄,外面穿翠蓝色的西番莲褙子,头上戴着羊脂玉镶宝的簪子,耳朵上是小巧的珊瑚耳坠,大方又不失柔美。
童妈妈都笑着道:“小姐真好看。”
换好了衣服,婉宁去了张氏那里,张氏穿得很华贵,银红色的褙子,头上是金灿灿的凤钗。
都收拾好了,两个人一前一后坐了马上径直去了安怡郡主府。
安怡郡主府前已经停了不少的马车。
婉宁跟着张氏才上了长廊,就听到周阮如的声音,“怎么才来,莫不是睡过了头,我们都已经说了好一阵子话。”
周阮如向张氏行了礼,张氏忙回过去。
镇国将军家的女儿再怎么样也是宗室。
周阮如将身边的余卿眉拉过来,“婉宁,这是安怡郡主的长女卿眉。”
张氏在前面走,后面传来婉宁和周阮如的笑声,大家热热闹闹地去了花厅,安怡郡主正和几位夫人说话,见到婉宁忙招手,“快坐过来……”
婉宁向屋子里的夫人行礼,坐在了安怡郡主旁边。
安怡郡主道:“忠义侯夫人还问起你来,我说都好着呢。茹茵也想你,绣了只荷包让我给你带来。”
漂亮的粉色荷包,下面结着五彩的穗子很是好看。
安怡郡主笑着道:“看到这个。我就想起我们那时候,也是互相送荷包。”说着看向淇国侯夫人,“我送你三只荷包,你才还了我一只。”
淇国侯夫人掩嘴笑,“你还记得。”
安怡郡主道:“我想要你身上戴的那只绣着牡丹的荷包,你就是不明白,偏偏还了我一只花草的。”
淇国侯夫人噗嗤笑起来,“原来郡主要的是这个,那就怪不得我了。我那只绣牡丹的可是姚三太太送给我的。”
屋子里的人都去看张氏。
张氏还没说话。
淇国侯夫人接着道:“姚三太太荷包做的好你们就不知晓了,我也是求了几次,才得了那一只。”
安怡郡主提了姚七小姐,淇国侯夫人就提起姚七小姐的继母张氏。
姚家的事大家都隐隐听说了些,张氏虽然笑容满面,姚七小姐看到张氏时脸上却有怯生的神情。
有些话说起来好听,真正做起来就未必是那个样子,母女两个若是真的好,怎么会让人轻易就看出隔阂。
大家笑而不语。
说了一会儿家常,安怡郡主请了常家班来开戏。台上的武生穿着短装、薄底靴,长短兵器交替使用,打起来干净利索。台下的夫人们不禁喊好,给了不少的赏钱。
周阮如不爱看戏就和婉宁、卿眉一起下棋,一直等到下人来喊开宴,她们才回去花厅。
吃过了宴席,大家依旧坐着说话。
安怡郡主笑着道,“我出嫁的时候,母亲给了我几家铺子,不到半年我就支撑不下去了,只好回娘家求助。我还记得母亲当时笑话我,明明是赚钱的铺子也被你亏空过去。还不如就将铺子租给旁人,只吃了租子了事。到现在我也是吃租。”
“您那铺子,一年就是五百两的租金,”旁边的简夫人笑着道,“谁能跟郡主比。”
“怎么不能,我那是不懂得做才会如此,”安怡郡主看向婉宁,“姚七小姐在泰兴时开了茶楼,进京的时候还带了许多茶叶,都是京里不曾有过的品类,将来定然能卖得好。”
张氏乜了一眼婉宁。
婉宁端坐在椅子上,脸上的神情很是平和,这样从容不迫是因为有安怡郡主在背后撑腰。
安怡郡主从自己说起,有意无意地提到了京里内眷都不免做些生意,这样一来婉宁就显得不太惹眼。
“早就听说京里的几家铺子要卖新茶,”简夫人在一旁道,“不知道是什么茶。”
张氏不做声,屋子里的几位夫人都看向婉宁。
还是安怡郡主道:“正好,七小姐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