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姚宜闻怒发冲冠的模样,张氏立即委屈的大喊,“我这些年将家里上下打点的妥妥当当,照应着老爷和欢哥,如今婉宁回来,老爷就听婉宁和六弟妹说这些闲言碎语,一下子将我当做了那种黑心人,老爷可对得起我吗?”
姚宜闻皱起眉头,“我只说婉宁,你扯欢哥做什么?”
不知怎么的,看着眼前的夫君皱眉瞪眼,嫁人之前那种不甘忽然之间压在她的胸口,让她面红耳赤,喘不过气来。
“老爷这样责备妾身,是因为老爷心里觉得亏欠长女,又不愿意承认,才将所有的过错都怪在妾身身上。”张氏脸上挂着泪水,一只手抚着胸口,目光迷蒙地看着姚宜闻。
姚宜闻忽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半晌才道:“要不是你说婉宁推倒了你,我怜惜你和欢哥,决计不会将婉宁送去族里,从你嫁进姚家开始。我事事都听你的,信你说的话,从今往后……”
姚宜闻冷哼一声。站起身来拂拂袖子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屋子。
半晌银桂上前道:“太太,老爷已经走了。太太坐下来歇一会儿?”
张氏茫然地坐在锦杌上。
“走……”
银桂不明白张氏这话是什么意思。
“带着欢哥走……我要回娘家……”
银桂傻站在那里,“太太,您说……要……要回公爵府?”
张氏闭上眼睛冷笑,“这里哪里还有我容身之地。”
这个时候走,那不是将整个姚家都留给了七小姐?
太太一时气愤,可不能着了七小姐的道。
银桂忙道:“太太,您别动气,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都要有您打点,您走了岂不是丹桂她们都要听七小姐摆布。”
张氏瞪大眼睛,她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说着话,门口有人道:“太太,八爷和范妈妈过来了。”
帘子撩起来,欢哥蹦蹦跳跳地进了屋,见到张氏就笑起来,“母亲,母亲,我会踢球了。”
范妈妈笑容可掬。“太太,八爷会踢球了,能连着踢两个。”
欢哥挺起胸膛。一副十分骄傲的模样,“母亲您瞧着。”说着将小小的笼球抛起来。
张氏听着铃铛声响,却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欢哥有些不满意地撅起嘴。
范妈妈看了一眼银桂,银桂哄着欢哥出门,屋子里没有了旁人,范妈妈转身端了杯水给张氏,“太太准备怎么办?”
张氏摇摇头,“让人给我收拾东西,我要回家。”
“回哪里?”范妈妈压低了声音。“哪里是太太的家?公爵府?太太已经嫁人了现在只有一个家。”
“太太别忘了,之前为什么要嫁给老爷。这时候离开,日后怎么办?如果是平时太太使使性子也就罢了。反正这个家里没有当家主母,老爷过不了两天就会求着太太回来,可现在,家里多了一个虎视眈眈的人,太太走了,她会更加为所欲为。”
张氏看着窗台上的花斛,上面的牡丹花开的正艳,这几年她就耗在了姚家,“那我就等他休了我。”
范妈妈气定神闲,“太太是一时气急,太太现在应该想着怎么才能将老爷拉回来,不管是太太还是八爷,现在还要靠着老爷。”
她还要靠着姚宜闻,张氏不声不响地坐在那里,她还要忍,要忍到什么时候。
范妈妈扬声吩咐银桂,“快,扶太太回去屋里梳洗。”
……
崔奕廷喝着茶水,看着手里的书,自打从审案开始,他还没有这样闲适过。
姚宜闻推开门,看到的就是悠闲的崔奕廷。
这个崔奕廷将这里当成了自家宅院?大大方方地坐在那里,这样一开倒仿佛他是客人。
明明看到他进屋,却没有出声,仍旧翻着手里的书,姚宜闻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个不按理出牌的崔奕廷。
“让彦明久等了。”
彦明是崔奕廷的字,这是崔奕廷进京之后姚宜闻才知道的。
崔奕廷站起身来。
姚宜闻只觉得那双眼睛落在自己身上,那种看人的方式,上上下下地扫过来,看得时间不短却让人看不透其中包含的意思。
“姚大人。”
姚宜闻道:“衙门里有几封急要的奏疏……”
话说到这里,崔奕廷却没有接下去,“姚大人可问了家人?”
径直就问这个。
姚宜闻点点头,绷起了脸,“没想到家里会出这样的事,一时半刻也问不出什么来,能不能将邹婆子留下,我们也好慢慢审问。”
这是要将这件事归结为家事。
崔奕廷站起身,“那就等姚大人查个清楚再说,”说着眼角轻翘,“姚大人可认识寿家?”
寿家是姚家的姻亲,崔奕廷不可能不知晓。
崔奕廷道:“锦衣卫的兄弟们在宫门外审了半天,总算是有了些眉目,抓到邹婆子的是刑部的人,如今在官府立了案,可不光是姚大人的家事。”
崔奕廷这是什么意思?
崔奕廷道:“姚大人觉得那邹婆子的事跟刺杀我的人有没有牵连?”
姚宜闻顿时皱起眉头,“那定然是没有。邹婆子是贪些钱财,不敢做出这种事来……”
“那些要害姚七小姐的人呢?大人要不要查下去?”
姚宜闻道:“自然要仔细地查清楚。”
若是不查个清楚崔奕廷仿佛就不会放过他似的,崔奕廷到底为什么会对这件事这样上心。难道崔奕廷真的觉得姚家和寿家在联手还他。
姚宜闻正想着。
崔奕廷这才站起身来,吩咐外面的陈宝。“让人将邹婆子带上,”说着看向姚宜闻,“我已经和大兴县县令说好了,借大兴县里的大牢一用,姚大人要审邹婆子就去大牢。”
崔奕廷将邹婆子握在手里,又说和刺杀他的人有牵连,这就等于是握住了姚家的短处,随时随地可以毁了姚家的声誉。崔奕廷可以轻易地在这上面大做文章。
陈宝的应声传来。
姚宜闻想要说话,崔奕廷却开口告辞,“衙门里还有事,我就不叨扰姚大人了。”
从屋子里走出来,崔奕廷走到树下,不知从哪里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响,崔奕廷不由地想起他送给姚婉宁的那只肥肥的翠鸟。
不知怎么的,忽然有点不想离开这个地方。
从姚家出来,崔奕廷翻身上马。
陈宝忙问过去,“二爷。我们去衙门里?”
崔奕廷摇摇头,“去城外的庄子上。”
……
崔奕廷在城外购置了一处庄子,长安侯何家的后人跟他比狩猎输给他两头鹿。五只野兔,愿赌服输,何家只能将这庄子卖给他。
得了这庄子的时候何文庆气得脸色铁青,告诉他总会将这庄子赢回来,这次回京查案,两个人又比了一把,何文庆才彻底服了他,之前何文庆觉得这庄子输的冤,后来又觉得小庄子太寒酸。就要将手里的一处大庄子也匀给他。
大庄子对他来说并没什么用,他看上这处小庄子。只因为旁边就是入京的必经之路,只要站在不远处就能将进京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会安排人手在这里。是因为崔奕廷记得清楚,他要找的人,是在今年入京,一辆马车,两个跟车的下人。
她说,她那时候进京,撩开车上的帘子,看到京外那棵古树下满地的落叶。
崔奕廷在庄子门口下了车。
庄子的门立即打开,吴照立即迎出来,“二爷来了。”他看了二爷一眼,二爷脸上比往日多了些笑容。
吴照本就有好消息要说,见到崔奕廷这般模样,也跟着笑起来,“二爷去屋里做,我将今天的事跟二爷禀告。”
崔奕廷点点头,将手里的马鞭扔给陈宝,大步进了屋子。
“二爷。”
屋子里的灯亮起来,吴照躬身站在那里。
“这庄子上现在有多少人手?”崔奕廷问过去。
吴照禀告,“二三十人是有的。”
崔奕廷道:“除了庄子上做事的下人,明日你就将人带去莲花胡同的院子里。”
这是为什么?难道是有人在二爷面前说了什么?
吴照微微有些迟疑,“那……”
仿佛知道吴照要说什么,“人不找了。”
找了两年的蒋家小姐,现在不找了。
吴照迟疑着,“二爷……这是……”
“这样找下去也找不到。”他变了,南直隶、户部的官员也会变动,他也曾想过,一直没有消息的那个人是不是也变了。
吴照站在那里睁大了眼睛,“可是,二爷,那个人可能已经找到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来人
找了那么多年的人忽然之间就找到了。
崔奕廷看向吴照。
吴照道:“十三岁,蒋家人,在扬州一带住过,带着的下人正好有扬州口音,我特意让人装作流民上前讨要饭食,那位蒋小姐心肠很好,给了我们一些干粮。”
吴照连蒋家给的干粮都留着给崔奕廷看,细节上也不敢有半点的遗漏,“蒋小姐人我们没见到,只是和跟车的人说了话,那位蒋小姐精通医术。”
每一点都能核对上,所以吴照才很高兴,觉得自己*不离十地找到了二爷要找的人,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二爷见到他之后会让他们去京里莲花胡同的院子,不让他们找那位蒋小姐了。
崔奕廷仔细地听。
吴照向来仔细,否则他也不会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吴照。
“二爷,我们的人跟着那位蒋小姐一起进了京里,等到蒋小姐有了落脚之地,就会回来禀告,”吴照说着顿了顿,“若不然,到时候二爷再让人查一查。”
崔奕廷站起身来,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明媚的笑容,就如同春天那叶梢儿上的一缕阳光,那么的柔软、明亮。
“二爷,”陈宝的声音打断了崔奕廷的思绪,“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
吴照将人领进屋子。
崔奕廷背着手站在窗边。
“二爷,”吴照道,“已经打听到那位蒋小姐在哪里落脚。”
……
婉宁坐下来听童妈妈说话。
“小姐放心,我们带进来的人都安排好了,大多数在小院子里,也有分去前院杂役房的,我交代好了,要仔细地做事。一定不能犯错。”
婉宁点点头,“这些日子就辛苦妈妈了。”
“小姐这是哪里的话,”童妈妈脸色有些微红。“从前太太走了之后,奴婢被遣去庄子上。从来没想过将来还会回来。”
现在不但回来了,还带着人抓了张氏身边的孙妈妈和丹桂几个,想到太太那时候委屈的模样,她痛痛快快地出了口气。
“六太太身边的人还跟奴婢说,让奴婢在小姐面前说说好话,从前都是六太太不对……”
寿氏还不是个完全糊涂的人,知道张氏不可靠,在父亲面前将母亲当年被冤枉的事揭出来。
“小姐。老爷过来了。”落英进屋禀告,婉宁站起身来。
“坐下好好歇着,”姚宜闻看向婉宁,脸上有几分的关切,又看了看童妈妈,“屋子里多加个炭盆。”
童妈妈应了一声。
父女两个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姚宜闻拿起童妈妈端来的茶水,半晌才喝了一口。
童妈妈和落英几个退了下去,让屋子里更加安静起来。
姚宜闻半晌才道:“昨天怎么不让人送信回来,我也好去镇国将军府接你。”
婉宁不做声。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生疏、隔阂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姚宜闻想起婉宁小时候两条藕一样的胳膊时常搂住他的脖子,带着奶香味儿的脸贴过来,咯咯地笑着喊“爹爹”的情形。
不知怎么的。一阵心酸。
仿佛失去了什么。
“你母亲,”姚宜闻想了想道,“沈氏……”
婉宁抬起眼睛。
姚宜闻嘴动了两次,想要说什么却又缩了回去,眉头皱起又松开,松开再皱起来,“是我没有查明,还有你……送你回族里之前,我应该听你说说话。”可是他那时候看到小小的欢哥。想到张氏受了那么多的苦,张氏脸上是又心酸又委屈的神色。他就没再查问下去。
“母亲已经被休了,我也被送进族里四年。”面对父亲的悔意。婉宁毫不留情面。
没有谁能一句话就买了自己的心安,今天发生的一切不过就是个开始,张氏、祖父,姚家所有的事早晚都会暴露在父亲眼前。
那时候父亲才会知道什么叫做难受。
婉宁抬起眼睛,“就算到了现在父亲也没想好,到底是母亲冤枉了我,还是我推倒了母亲……”婉宁转头看向姚宜闻,“父亲,女儿说的对不对?”
姚宜闻愕然。
婉宁道:“我从家里走的时候是八岁,在父亲身边八年,母亲续弦到姚家一年多,可是父亲好像都没想过,到底是了解我,还是更清楚母亲的为人。”
姚宜闻忽然觉得那个奶声奶气的女儿一下子长大了,凌厉的问话,让他难以回答。
所以忠义侯府才会三番两次地来请婉宁去给世子爷治病,就连宫里的贵人也被惊动了传婉宁进宫。
女儿长大了身上却找不到半点他的影子。
……
姚老太爷瞪着眼睛看蒋氏,“说……”口齿不太凌厉地追问,“说……到底……怎么回事……”
蒋氏忙道:“哪里有什么事,都好端端的。”说着去喂老太爷喝水。
老太爷奋力挥着手臂,顿时将茶水打翻。
蒋氏吓了一跳忙用手帕去擦,下人也都赶过来伺候。
蒋氏不知怎么才好,“老太爷,您这是要吓死妾身不成?”说着顿了顿,“家里都好着,六老爷的案子还没有审结,您怎么就不信呢?”
姚老太爷看向站在一旁的两个丫鬟,蒋氏的脸色顿时变了,看向旁边的妈妈。
妈妈一脸晦涩,七小姐让童妈妈带着人去查抄下人的东西,蒋姨奶奶让人不要惊动老太爷,但是背不住下人私下里议论。
“老太爷您放心,没什么事,”蒋氏仍旧劝着,“您将药吃了,吃了药身子才能好得快些。”
姚老太爷来了脾气,转过脸去。
旁边的妈妈道:“这可怎么办?”
蒋氏没有了办法,“将三老爷请过来吧,让三老爷劝劝。”
下人应了一声,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姚宜闻走进来,刚要捧起药碗,床上的姚老太爷睁开眼睛。须眉仿佛都要竖立起来,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