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氏的脸色顿时变了,“不但价格要降一成……三天后还不收米了?”
段妈妈点头,“泰兴楼的掌柜是这样说的。”
怪不得,怪不得泰兴楼开张连茶点也不送来一盒,之前是要收米,现在米粮收够了,不准备再要,所以连拜会也省了……
寿氏脱力地靠在椅子上,她手里有些漕粮,本想着混在一起卖出去。
如果泰兴楼不买了,她真是要欲哭无泪。
寿远堂道:“着什么急,泰州买米的商家有的是,死了张屠户,得吃带毛猪不成?我已经找人去问价。就算是泰兴找不到商贾,泰州那么大还怕找不到合适的商贾来卖。”
“爹,”拉长的声音传来,有人掀开帘子。先伸进来一个大头,接着是油光的鼻头和翻开的厚厚嘴唇,“爹,姑姑,妹妹不跟我玩,妹妹也不喜欢我拿来的玉佩。”
看着日益长歪的侄儿,寿氏脸上都摆不出喜爱的神情,叹口气道:“你六叔有事,你五妹妹没有心思,你让丫鬟带着你去园子里玩吧!”这样的侄儿。她怎么能开口请老太爷将婉宁嫁过去。
寿文兴眼睛一转,“姑姑,那个……那个七妹妹去哪里了?”
去年在姚家看到婉宁之后,兴哥对婉宁就一直念念不忘,寿氏铁青着脸。“去二房老太太那里呢,今天你恐怕是见不到。”
家里出了事,二老太太却带着婉宁在外面风光。
去家庵,从前是多么丢人的一件事,现在却被她们大张旗鼓地办起来,将老太爷立即就气病了。
听得寿氏的话,寿文兴顿时一脸的失望。用牙咬一咬厚厚的嘴唇,唇肉顿时被挤进大大的牙缝里,哎呦,寿氏胃里顿时一阵翻腾,她弟弟和弟媳妇怎么生出这样一个蠢孩子。
寿文兴跑过来坐在寿氏旁边。
寿氏顿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忙将鼻孔转向弟弟才得以喘气。相比之下弟弟本来平凡的五官顿时变得英俊起来,寿氏吞咽了一口,将让她反胃的寿文兴扔在后脑勺,“你这段日子没来,不知道都出了什么事。”
寿远堂觉得这件事很好办。“二姐别慌,不就是卖米吗?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能办得妥妥当当。”
寿氏眼睛里有了许期盼,“三天之内能有消息?”
“哪里用得着三天,”寿远堂看着姐姐,姐夫被抓,姐姐也是慌了神,才这样急躁,“一天就能有消息。”
但愿如此,寿氏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但愿一切顺利。”
“别谢菩萨,”寿远堂道,“二姐不如谢谢我,过会儿将我和你侄儿带去给老太爷请个安,我得了确切消息,你那三嫂的父亲说不定已经承爵了,京里过来的消息就在路上,你就等着借光享福吧!”
寿氏瞪圆了眼睛,“真的?真的承爵了?”从前虽然也听过这样的传闻,现在这些做了实,她心里顿时高兴起来,“那日后……日后……”
“勋贵的亲戚,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能将姐夫怎么样,定然好端端地给送回来。”
勋贵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寿氏点点头,“三嫂定然会帮忙。”
……
姚老太爷躺在蒋氏腿上,蒋氏用手慢慢地捋着老太爷的头发,“您都是多大岁数的人了,怎么能跟孙女置气,也不怕说出去让人笑话。”
“我看婉宁那孩子挺好的,年纪虽然不大,但是……”
“好了,好了,”姚老太爷松开的眉毛重新皱起来,“能不能说点别的?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也是来气我的不成?”
“我不气你,我不气你。”蒋氏顿时不再说话。
老太爷叹口气,急躁的心情随着梳理他头发的两只手慢慢平复下来,老太爷顿时握住蒋氏的手指,“我想要将他们教养成你这样,到头来哪个也不成器,老四连书房也不敢出,老六只知道张扬,老三和老五倒是好,只是……也及不上你半分……”
“老太爷快别这样说,”蒋氏紧张地向外面看去,“让人听到……”
“你总怕被人听到。”老太爷皱起眉毛。
蒋氏低下头,“家里的事我也不知道,老太爷是不是想三老爷和五老爷了?若是想了不如就去京里住些日子……”
族里现在一团乱,二房处处和他作对,姚老太爷闭上眼睛,他本想将族中大权握在手里,现在看来只要二嫂一天不死,他就没有这个机会。
“族里还有事……”
蒋氏试着劝说,“日后在慢慢做也是一样,老太爷这样的年纪,委实不该太操心。”
“搬回家里住吧!”老太爷将脸埋在蒋氏怀里,头发已经花白却像年轻人一样呢哝着商量蒋氏。
“不好吧,我还是习惯在庄子上。”蒋氏靠在引枕上,柔软的手仍旧在老太爷头上穿来穿去。
老太爷仿佛睡着了一样,“我这辈子最亏欠的人就是你。我盼着老五能有个好前程,将来若是我先走一步,你去老五身边颐养天年。”
蒋氏轻轻摇头,“老太爷快别这样说。我哪里有这样的福气,只要家里都安好,我在哪里都一样。”
老太爷忽然伸出手握紧蒋氏,“我就听不得你这样说。”
“姨娘,”葛妈妈进来道,“六太太来了,说是寿家来人,想来给老太爷行礼。”
蒋氏忙将老太爷扶起来,吩咐葛妈妈,“端水进来。我服侍老太爷洗脸。”
老太爷坐在床上不动,平日里在晚辈面前的威严顿时去的干干净净。
蒋氏拉扯着老太爷的衣袖,“洗个脸,换件衣服,晚辈总不好不见。”
“不去了。”老太爷挥挥手。
蒋氏道:“那怎么行。老六出了事,六太太正心神不宁,寿家来了人你再不见,那边不知道要怎么想。”
“你就是对谁心都软。”老太爷挪动了身子,蒋氏忙上前服侍穿鞋。
老太爷伸出手来整理蒋氏头上的发钗,“今天别回庄子上了,就留在家里。”
蒋氏点头。“今天不走了。”
老太爷如同要了糖果的孩子,忽而笑了。
……
走出屋子,老太爷立即板起脸来。
见到老太爷,寿远堂带着寿文兴忙上前行礼。
“这些日子可好?”老太爷开口询问。
寿远堂忙站起身回话,“都好,家中长辈让我给老太爷、老太太问安。请您二老有空去京里住住。”
老太爷点点头,转头看到寿文兴正四处看着,仿佛在找什么。
“兴哥。”
老太爷喊了一声,寿文兴却仿佛没有听到,仍旧伸着脖子向窗外看。
寿远堂不禁咳嗽。
寿文兴这才回过神来。
“兴哥。你找什么呢?”姚老太爷忽然问起。
兴哥眨了眨眼睛,一脸的呆滞,“老太爷,我找七妹妹,七妹妹也没在这里吗?”
老太爷眉头微蹙,“你找婉宁做什么?”
寿远堂目光闪烁,没有喝住寿文兴。
寿文兴就自然而然地说出来,“兴哥喜欢七妹妹,想跟七妹妹一起玩。”
顺着寿文兴的话,姚老太爷似是想到了什么,目光顿时一深,很快却又恢复寻常,嘴边却露出笑容来,看寿文兴也亲切了些,“几个月不见,兴哥愈发出息了。”
看着姚老太爷的笑容,寿远堂心里豁然一亮,顿时站起身,“老太爷说起这个,兴儿也不小了,小子想要替兴儿求门亲事。”
老太爷似是有些诧异地看过去,“求亲?这么早就要说亲?想要娶哪家的女儿?”
寿远堂腆着脸笑,“老太爷,家中的长辈都说,想要姚、寿两家再结亲,三老爷在京里,小子就一直想要上门提起,家中长辈说,让小子先和老太爷说一声,请老太爷做主……”
“老三?”老太爷怔愣住,“老三家的女儿婉宁还不到十三岁。”
寿远堂高深莫测,“好女百家求,议亲、定亲下来也要几年,不提前说怎么好……”
老太爷捋着胡子,“这事我还没想过……”目光落在寿文兴身上。
寿文兴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傻傻地愣在那里。
老太爷忽然道:“这孩子倒是很朴实。”
寿远堂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来,“还请老太爷做主。”
第六十一章 昏招
老太爷摆摆手,“老六被人带去问话,家里乱成一团……”说着顿了顿,“再说老三很疼婉宁,婉宁的婚事我也做不得主。”
寿远堂眼睛一转立即道:“姐夫能有什么错,不过就是问问话罢了,小子在泰州还有不少的熟人,这就去活动一下,明日里说不定就能让姐夫回家,三老爷向来孝顺,老太爷说话比谁都有用。”
寿远堂看向寿文兴,“我们兴哥也是好孩子。”
老太爷点点头站起身,“去看看你姐姐,我也累了。”
寿远堂应了一声,站起身将老太爷送走,这才带着儿子出了屋子。
姚家这是怎么了?
不过是一点点小波折就弄得全家上下人心惶惶。
他就不信了,一个小小的泰兴谁还能翻出大天了,他是从京城来的,什么阵仗没见过,还能怕这些。
……
寿远堂一刻也不耽搁,吩咐下人去找收米的商贾,自己带着寿文兴一路赶到陈家的院子。
陈季然正吩咐下人收拾行装。
见到寿远堂,陈季然有些惊讶,很快就想起了寿远堂,上前行礼。
寿远堂笑着将陈季然扶起来,“怎么到这里来读书?”
陈季然道:“京里应酬多,母亲怕我分心,就让我过来几个月。”说着话,陈季然去看寿文兴。
寿文兴报以一个憨笑,手里攥着一只小巧的荷包。
“你表兄的事你可知晓了?”寿远堂径直询问。
陈季然点点头,他也没料到,崔奕廷会一下子成了巡漕御史,抓了泰兴知县和姚六老爷。
姚老太爷请他过去说话,他对巡漕御史查漕粮的事也是一无所知,来到泰兴这么久,表兄一个字也没向他透露。
“我也是才知道,之前表兄没和我说起。”
寿远堂更有了几分的把握。崔奕廷不过是个浪荡公子,从小就名声在外,这是谁都知道的,不可能不声不响地做成这样的大事。巡漕御史看起来官职不大,却是“内差”,只有皇上信任的人才能任此职,崔奕廷一没功业,二没名声,怎么可能不声不响地做了皇上的心腹,唯有一种可能,就是崔家走了门路。
泰兴出了事,泰州府衙内也是一片慌乱,人人都在议论。唯有知府大人定坐在堂中,因为崔奕廷是崔尚书的侄儿,一个家族能发迹都是因为族中子弟互相扶持,崔奕廷如果针对叔父,在崔氏一族中就是大逆不道。这样不讲情分的人,不但会一下子声名狼藉,而且族中子弟无帮,早晚难以立足。
崔奕廷再怎么傻也不会傻到这个地步。
抓一个朱应年也就罢了,小官小职,用来邀邀功,崔奕廷还真的能公正严明。不讲情面不成?
他就不信,崔奕廷会这样做,整个泰州府都不信崔奕廷敢这样做。
弄清楚崔奕廷的意图,就会觉得这个人没什么可怕。
寿远堂正思量着,陈季然问寿文兴,“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寿文兴抬起头来。擦了把汗喘着粗气,“是我送给七妹妹的荷包。”
“七妹妹?”陈季然道,“是你家里的七妹妹?”
寿文兴摇头,忽然咧嘴一笑,口水从牙缝中间嗞出来。“是姚家七妹妹。”
姚家七妹妹?
是姚婉宁?
陈季然怔愣在那里,寿文兴怎么会惦记着送姚七小姐荷包?寿文兴厚厚的手掌揉搓着,忽然低下头在陈季然耳边低声道:“父亲和姚家长辈说了,要将七妹妹许配给我……”
寿文兴脸上是得意的神情。
谁都知道寿文兴先天有些愚钝,相貌也丑陋,陈季然听母亲说过,寿家早就放下大话,不是好人家的小姐不娶,要给寿文兴娶个漂亮、聪明又能持家的好媳妇,母亲就笑,寿家人说大话真不怕脸红。
难不成姚家长辈真的要将姚七小姐嫁给寿文兴。
不知怎么的,陈季然心里如同有一块石头坠着,让他觉得不舒服起来。
寿远堂显然隐约听到了儿子说话的声音,并没有反驳。
陈季然眼前浮起姚七小姐清新秀丽的面容,姚家怎么也不可能答应会将这样的小姐下嫁给一个连平常人都算不上的寿文兴。
陈季然半晌没有说话,寿远堂开口道:“怎么样?崔二爷可会来吗?”
陈季然这才回过神来,“我让人再去问问。”
……
没想到崔奕廷架子这样大,等了两个时辰,寿远堂终于坐不下去了,明知道崔奕廷是个初生牛犊,现在他却又不敢得罪。
寿远堂写了张帖子,“三爷让人帮我送去。”
帖子上写得清清楚楚,他又不是没见过崔尚书,拿长辈压下来,再提起寿家和武兴侯的关系,到时候崔奕廷应该会见他。
送走了寿远堂父子,陈季然骑马到了崔家。
崔奕廷正忙着和幕僚说话,陈季然就坐在堂屋里喝茶。
“你这是怎么了?”
看着眼睛发直的陈季然,崔奕廷进门坐在一旁。
陈季然这才回过神,将手里的帖子递给崔奕廷,“是京城的寿家三老爷。”
寿家……
是姚六老爷的妻族,这样送帖子来,是觉得他作为崔家子弟,会给崔家京中的旧识一个面子。
“你还记不记得寿家有个少爷,”陈季然说出这话,立即就摇头,“我们只是小时候见过一面,你不认人,肯定不记得……”
崔奕廷朝陈季然看过去,语气淡然,“你说的是寿文兴。”
陈季然有些诧异,没想到崔奕廷还能记得寿文兴,“就是他……他……要娶姚七小姐。”
崔奕廷端着茶碗的手顿时停在半空中,目光微深,“你说什么?”
陈季然道:“我听寿文兴说,寿远堂要为他求娶姚七小姐……”
一个女子年少时靠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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