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宁仰起头。看到崔奕廷的眼睛。
那双清澈的眼睛端端地望着她,满含期盼,盼着她不要太伤情。
“为什么呢?”婉宁吞咽一口。“她就不能好好地活着,那么好的妍姐,也要走了。”突然之间心里如同被挖走了一块。
一瞬间,属于妍姐的那个地方。空了。
婉宁道:“我想去看看妍姐,送送她。”
崔奕廷点点头。“马车已经备好了,我跟你一起过去。”
婉宁起身,崔奕廷拿来褙子帮她换上又蹲身下来帮她穿鞋,没等她下地就将她稳稳地抱起来向外走去。
出了垂花门。崔奕廷将婉宁送上了马车。
……
贺家一片凄然。
贺老太太坐在椅子上,浑身的气力仿佛已经被抽走,妍姐躺在床铺上是那么的安静。瑜姐去了家庵,她身边就剩下了妍姐一个。
妍姐怕她伤心。天天陪着她说笑,她吃斋念佛,期望佛祖保佑,能让妍姐的病好起来,却还是到了这一天。
她这个老太婆没有走,妍姐却要走了。
“崔二夫人来了。”
下人上前禀告。
贺老太太立即站起身来,没想到婉宁这时候还能过来。
婉宁会让妍姐高兴起来,她心里盼着婉宁能来,却想到婉宁的身体,又不想让婉宁知晓。
“婉宁,”贺老太太声音沙哑,“你这孩子……怎么倒来了。”
婉宁上前几步,安慰贺老太太,“老太太别太难过,妍姐不想让老太太伤心。”
说完话婉宁向前走去,妍姐身体陷在床铺中,屋子里十分黑暗,看不清妍姐的面容,厚厚的帘子遮挡住了光,也挡住了希望似的。
“妍姐,”婉宁轻轻地喊着,“妍姐,你看看我是谁?”
床铺间的妍姐眼睛微微动了动却没有睁开。
贺老太太擦了擦眼角,“从早晨到现在就没醒过来。”
妍姐没有睡着,她应该很清醒。
婉宁握住妍姐的手,她的手是那么的凉,时间让我们生在这个世上,也会一点点的将我们吞噬。
谁也无法阻挡。
总是难以抗拒。
婉宁转身走到窗边,拉开了上面重重的帘子,光透进来。
婉宁微微扬起头,“将帘子都拉开吧,妍姐就是要走,也要敞敞亮亮的走。”
妍姐喜欢亮堂的地方。
这一次终于不用顾忌自己身上的病症,终于不用再藏在黑暗之中,终于可以直视阳光,终于可以在阳光下说再见。
帘子被扯开,屋子逐渐亮起来。
婉宁站在床边看妍姐。
似是感觉到了什么,妍姐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目光轻轻地动了动,就迎上了光亮。
那双眼睛,就像初生婴儿的一样,带着几分的敬畏和期盼在看这个世界。
一切会回到生命的开端。
什么都会变,只有那束光永远都不会改变。
妍姐动了动嘴唇,婉宁听到她的微弱的声音,“七姐姐……我……不害怕……”
我不害怕。
我永远都不会再害怕。
妍姐脸上浮起了笑容,就像初升的太阳,那么的灿烂,那么的美好。
妍姐,走吧,一直向前走。
不要在害怕,不要再难过,从此之后要欢快、幸福地笑。
婉宁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淌下来,忽然觉得眼前一片黑暗,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紧接着她被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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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华似瑾》书号3472593,容颜尽毁,重病缠身。
三十岁的许瑾瑜躺在阴暗低矮的屋子里等死。
睁开眼,竟在十四稚龄醒来。
身在通往京城威宁侯府的船上,驶向前世的噩梦。
这一生,她的出现,将是他们的噩梦!
☆、第三百三十五章 此生此情
婉宁醒过来时已经是晚上,屋子里有一股浓浓的药味儿,婉宁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了崔奕廷。
崔奕廷目光柔和,端着药碗傻傻地望着她,半晌才缓过神来,连连道:“正好药凉了,可以吃了。”
将药碗先递给童妈妈,崔奕廷将婉宁扶起来然后亲手喂药给婉宁吃。
“不苦,我尝了。”
褐色的药汁带着一股涩味儿,这些日子药她没少吃,从来不曾这样娇贵过,婉宁指指碗一口气将药喝了。
漱了口婉宁靠在崔奕廷怀里。
“妍姐那边怎么样了?”婉宁轻声道。
崔奕廷的手轻轻地拍着她,仿佛是在给她安慰,“贺老太太不准备送妍姐回扬州,就在京中安葬了。”
妍姐说过好几次,她喜欢京里,因为来到京城才认识了她,又跟着她一起学了医术,上次瘟疫还施药出去,有几家如今供奉的还是贺家的长生牌位。
婉宁想着又忍不住心疼,崔奕廷紧紧地拉着她的手。
婉宁好半天才舒口气,“我和妍姐很投缘,方才我做梦还梦见了她。”
她梦见在一处陌生的地方见到妍姐,给妍姐治病,贺老太太送了她几本医书做答谢,她就住在蒋家,每日照应妍姐,跟妍姐说话,还给妍姐讲故事。
妍姐喜欢她,非要认她做姐姐,贺老太太笑着道:“没想到我老太婆又多了一个孙女。”
她笑着和妍姐说话,抬起头看到蒋静瑜恶毒的目光。
这些事就像真的发生过一样,牢牢地印在她的记忆里。
婉宁将这个梦讲给崔奕廷说,“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崔奕廷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道:“妍姐心善,下辈子定然能托生个好人家。”
婉宁抬起头看崔奕廷,“你也信会有来世?”
崔奕廷握了握她的手,“我相信会有来世,来世,我还找到你,我们再做一辈子的夫妻。”
婉宁不禁失笑。“这辈子还没完。怎么就惦记着下辈子了,只怕是你下辈子不认人的毛病好了,看到许多花花世界。糊里糊涂地就将我抛诸脑后了。”
崔奕廷哄着她,“你这般害怕,那下辈子我还不认人好了。”
两个人抱着坐了一会儿。
崔奕廷的手落在她高高隆起的腹部上,“都怪我。不该让你怀孕生子,这样辛苦……”
婉宁轻轻地打了一下崔奕廷的手背。“怪你什么?你一个人能怀上孩子不成,我想要生下我们的孩子。”
说了一会儿话,婉宁就觉得头晕,闭上眼睛歇了一会儿。仿佛回到了现代,忙碌着给病患治病,回到家中坐在沙发上。看着周围忽然觉得十分的冷清。
少了什么。
她的整个世界都少了些什么。
婉宁想到这里,忽然一阵害怕。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
崔奕廷正在给她擦汗。
这不对,就算是她身子有些虚弱,也不至于是这种情形,婉宁皱起眉头,她这该不是子痫吧。
子痫是产科重症疾病,产妇和孩子都会有危险,在现代叫做妊娠高血压,症状是高血压、浮肿、蛋白尿。
她头疼、眼前模糊很有可能是高血压的症状,浮肿是一定的了,她的脚就像两只馒头,医书上说,此症必须速愈为善,若频发无休,非惟胎妊骤下,将见气血随胎涣散,母命亦难保全。
想到这里她的心豁然揪起来,她千万不要是这样的病症,否则真的要九死一生。
崔奕廷轻轻地摇着扇子,笑着看她,“热不热?母亲方才来看你,你睡得正熟。”
看着是满脸笑容,其实眉毛深深地蹙起来,婉宁伸出手去摸崔奕廷的眉角,“别担心,我定然会将孩子好端端生下来,家里已经请了三个稳婆,你还有什么担忧的,我福大命大,出不了差错,方才我还梦见一个白胡子的道长跟我说,你的命数早就到了,能有今日便是修来的福气。”
崔奕廷是最讨厌道士的,前些日子崔奕征结实了一个方士,跟着那方士去看炼丹,回来就被崔奕廷训斥了一通。
崔奕征再也不敢跟那方士来往。
她方才果然是梦到一个道长,现在说出来也是和崔奕廷玩笑,谁知崔奕廷却问起来,“那道长还有没有说什么?”
婉宁摇头,“既然是个梦,哪里会有后话,不过仔细想想说的也有几分的道理,要不是你救我,我可能早就没命了。”
崔奕廷显然不喜欢她说这样的话,低下头来,“其实我不救你,你也会活下来,只不过我是想要你和舅舅承我的情,才会时时说起这件事,所以这梦必然是假的。”
她开始也没当真,不知道崔奕廷这是在说服自己还是说服她。
前世没有他帮忙,婉宁也好端端地活着,只不过是流落在外治病救人罢了。
他想想还后悔,早知道他前世就在那时候去泰兴,他们两个就不会错过一生。
两个人相拥着很暖和,婉宁也觉得舒服了许多,不一会儿功夫就睡着了。
这样连续两日,婉宁睡得都很安稳。
崔奕廷让她在里面睡,他睡在外面,半夜里给她端茶递水,很快她习惯地还没睁开眼睛,温水就已经递到嘴边的日子。
不知是不是因为听到雷声,或是嘴唇有些干,婉宁睡到半夜里醒过来,睁开眼睛,就看到外面的长案上点着一盏灯,身边的崔奕廷已经不知去处。
天还没有亮,皇上又病着,好久都不曾早朝了,崔奕廷不会这么早起身出门。
婉宁想着从床上坐起来,穿上了鞋,想要出去瞧瞧。
刚走到窗前,外面的落雨就听到了声音,急忙进屋侍奉,“夫人,您怎么起身了,窗边有风,奴婢还是扶着您回去歇着。”
管着窗子哪里来的风,落雨这丫头今天说话怎么颠三倒四。
婉宁道:“二爷呢?去了哪里?”
“二爷,”落雨抿了抿嘴唇,“大约是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雨点落地清脆的声响入耳,空气里有种潮湿的味道,婉宁隐约觉得窗外有一丝的光亮,就想要推窗看个清楚。
落雨却在一旁阻拦。
本来推窗看看那外面只是因为有几分的兴致,可如今被落雨一拦,婉宁就觉得哪里不对,她还非要去院子里看看不可。
想到这里,婉宁看向落雨,“去给我端杯水过来。”
落雨应了一声,转身去拿水壶,这样的功夫婉宁已经走出了内室,几步到了门口推开屋门。
院子里搭了几个棚子,棚子下面是几盏灯,崔奕廷擎着伞站在院子中央。
风吹着她的衣裙,雨丝顺着风向落在她身上,婉宁眯起眼睛看过去,想要看个仔细,崔奕廷已经丢下手里的伞走过来,身后也传来落雨惊讶地呼喊声,“夫人……您这……可万万不行,是要着凉的啊。”
崔奕廷将她拉进屋子,婉宁的手落在崔奕廷的手臂上。
深蓝色的长袍早就被雨水打湿了,他身上满是凉气仿佛没有半点的温度,头发上还有雨滴不停地落下来。
婉宁再向院子里看过去,看到一个道士打扮的人在那几个棚子里忙碌。
婉宁皱起眉头,“这是做什么?给我除灾?保命?”
一个讨厌道士的人,将道士请进门不说,还在这样的夜里站在大雨里,摆弄那些让人哭笑不得的东西。
这还是崔奕廷吗?
这还是雷厉风行,让人恐惧害怕的左都督?
眼看着崔奕廷要否认,婉宁道:“别跟我说是为了求升官发财,你崔二郎何曾信过这些。”
望着他那如同被水洗过的眼睛,更多责备的话她顿时说不出口。
都是为了她,即便是从前不信,也因为她随口的一句话这样大动干戈。
她在他心里竟是这样的重要。
婉宁上前搂住崔奕廷湿漉漉的后背,脸颊靠在他身上,他却挣扎着,“别,我身上湿。”
她却不肯松开,只要靠在他身上,她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踏实,什么都不再惧怕,心是那样的平和。
“崔奕廷,我不会有事,我和孩子都不会有事,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我会努力活下来,在你身边活下来。”
屋子里一时安静。
婉宁说完话抬起头,崔奕廷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含着泪水,轻轻一动就夺眶而出,缓缓地流到他上扬的唇边。
他半跪下来,双手搂住她,脸沉在她的怀里,清晰的抽噎声传来。
一个举手就能撼动朝局的天子重臣,在她怀里哭得像是个孩子。
也唯有她,能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安慰着他。
屋子里的灯光是那么的柔和。
这一刻对他们来说是那么的重要。
光阴荏苒,岁月更替,什么都会变,唯一不会变的是她和他的这份情意,从互相猜忌到暗生情愫,双宿双飞,相守一生。
她愿意用后面所有的来生,还换今生和他的相守。
此生此情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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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没有什么都不顾忌的写感情戏拉,写的很顺手哈哈。
第三百三十六章 等你
崔家上下一片忙碌,院子里的下人匆匆忙忙地来回走着,路上打了照面也不敢停下来说话,就仿佛头顶上的天空掉了下来。
从前只知道夫人治家严,二爷从来不管家中事,所有人只怕夫人,可如今夫人病着,大家看到的就是二爷冰冷的面孔和随时都会爆发的怒气。
二爷那双眼睛里,第一次满是红血丝。
朝廷一封封文书送进来,二爷看也不看一眼,就因为夫人生产,感觉整个崔家都要垮了似的。
崔太夫人满脸愁容,看向崔四奶奶方氏,方氏脸上也是一片茫然,显然不知道要如何下手。
崔太夫人想起婉宁才进门的时候,崔家出了事,她伤心的不得了,一直都是婉宁在外撑着,方氏是翰林院方大人家的嫡女,奕征中了进士,她也让人去裴家说项,没想到裴太夫人已经给裴小姐在福建说了门亲事,奕征因此生了场大病,病好之后,仿佛也有了些主意,从京中的闺秀中选了方氏成亲。
方氏哪点都好,却性情太过温和,奕征本就没有主意,她更是软弱,两个人根本撑不起家门。
只要看到唯唯诺诺的方氏,崔太夫人就想到裴家小姐和谭家小姐,若是当年下定决心随便选出一个来,也比如今的方氏好,或许这就是命数,奕征软弱无能,老太爷又太过霸道,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两父子这样折腾,能娶到方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