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夫人点点头。
崔老太太拉起崔夫人的手,“男人就是这样,不管做了什么事,回到家里都要让女人来承受。”
崔夫人眼睛顿时红了。
院子里传来孝哥欢笑的声音。
……
素云坐在屋子里,终于等到有人敲门进了屋子。
素云抬起头来,那人躬身拜下去,“大奶奶,我是老爷身边的江赟。”
江赟她是认识的,很早就跟在老爷身边,有一次就是江赟带人给他们送了东西。
屋子里静悄悄没有半点的声音。
江赟先去看了床上的大爷,然后才道:“您这是何苦呢,就这样进京里来,万一出了差错,岂不是得不偿失。”
素云抬起头,“江先生不用跟我说这些话,在通州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我比谁都清楚,江先生不如就说说老爷准备怎么办?是认下我们,还是赶我们走,陆老爷还在等我们的消息。”
江赟急忙道:“您是记错了,哪有什么陆老爷,陆老爷早就死了。”
素云仿佛已经不管不顾,抬起头,“新帝登基,陆家家破人亡,崔家倒是圣眷不减,如今崔二爷更是做了锦衣卫指挥佥事,陆老爷让我带着陆家的后人来问问老爷,为了从前的情分,是不是该给陆家后人一条活路。”
江赟不禁惊讶,想起外面那玩耍的孩童,“你说那是陆老爷的……”
素云笑起来,“可不就是,陆老爷让我问问老爷,从前立下的投名状,现在还有没有用。”
……
婉宁和崔奕廷在屋子里说话。
外面开始下起雨,推开窗子有雨丝飘进来,屋子里顿时充满了潮湿的气息。
婉宁转头看崔奕廷,崔奕廷眼睛里仿佛也有些湿润似的。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
婉宁道:“娘那边先稳了下来,也和族中长辈说了,等大爷的病有了起色,再商量入族谱。”
崔奕廷目光中带了几分的歉意,“刚嫁进来就让你遇到这样的事。”这也是他始料未及。
婉宁摇摇头,“爹那边怎么说?”
崔奕廷的神情顿时沉静了几分,“没说什么。就认了那个庶子。”
崔实图在家中向来说一不二。所以父子两个才不对盘。
崔奕廷眉眼舒展却目光深邃,“父亲突然致仕,之后又几次拒绝了官职。也从来没跟家里人说过为什么,唯一和他能说上话的人恐怕就是二叔。”
崔奕廷又亲手将崔实荣送进大牢。
以崔实图的年纪,不应该致仕的这么早,更何况崔家还是皇亲国戚。
崔奕廷道:“从前我以为是姑姑的关系。祖父过世的早,姑姑因此耽搁了婚事。就一直跟着父亲、母亲在京中,父亲没发现姑姑和从前的宁王,也就是当今圣上有私,后来皇上登基之后因为汪家因端王谋反被牵连。所以没有册封汪氏为后,反而将姑姑抬进宫封了后,那时候朝野上下不少官员反对。母亲说父亲早就厌倦了朝堂上的针锋相对,如今又是外戚。不如就避其锋芒,这样姑姑在宫中也会过得舒坦些。”
婉宁知道崔奕廷的意思,如果是因为崔皇后,崔皇后薨了之后,公公就该没有了顾虑,崔奕廷现在提起这件事,显然也觉得公公不是因此才远离京城。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崔奕廷沉默半晌,“我想是因为陆家,从前的吏部尚书陆子明是我父亲最要好的朋友,先皇驾崩在陪都时,陆子明就在身边,先皇立储的诏书就是由陆子明起草。”
崔奕廷说到这个,婉宁也想起一件事来,“端王谋反的时候说陆子明帮当今皇上矫诏篡位……”
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崔奕廷颌首,“陆家上下因此被端王亲信灭门。”
要说公公因此看开了,想要大隐隐于市也说得通。
可是这次庶子的事实在太蹊跷了,一个庶子找上门,公公表现的好像是在面对朝廷大事,对任何人都避而不谈。
那个素云无论怎么看都十分可疑。
婉宁抬起头和崔奕廷对视,两个人目光交汇仿佛想到了什么,童妈妈就敲了门,“奶奶,表小姐来看奶奶了。”
崔奕廷那个表妹还真不是省油的灯,本来她可以慢慢地和她们周旋,可偏偏她就不是那种温吞的性子。
婉宁站起身,吩咐童妈妈,“将我给表小姐准备好的礼物拿来,我去前面和表小姐说话。”
……
婉宁撩开帘子,丁如婵不由自主地向帘子后望了望,表哥应该在屋子里。
“二表嫂。”丁如婵向婉宁行了礼。
婉宁笑着将丁如婵让到椅子上坐下,又将见面礼给了丁如婵,红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支花草簪子。
丁如婵打量着那簪子上缠缠绕绕的金丝,眉眼顿时扬起了些,“早就想来和表嫂说话,只是成亲那天不准认亲。”
婉宁点点头,“日后有时间,就过来坐坐。”
丁如婵笑着应下来,转头看到长案上摆着的一只小小的画屏,“这是从海上过来的物件儿?”
婉宁颌首。
丁如婵立即羡慕起来,“我早就想要一只,可惜……并不是那么好买到的。”
“可不是,”婉宁道,“若不是这东西不好得,我就送给表妹。”
丁如婵的脸顿时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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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六章 蠢事
婉宁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丁如婵也负气端茶来喝,母亲还想要和姚氏谈生意,这个姚氏哪里像是一掷千金的大商贾,商贾都知道什么叫做舍得,姚氏却连个摆件儿都看在眼里。
丁如婵一刻也不想待下去,站起身就要告辞。
婉宁道:“等等,”说着看向童妈妈,“我这里有壶酒正好给表妹拿回去尝尝。”
汝瓷的梅花瓶,虽然个头小做得却很精致,丁如婵本不稀罕什么酒,看到这个瓶子却又喜欢起来,就笑着让丫鬟拿了。
带着下人回到屋子里,丁如婵看着汝瓷的梅花瓶细细地把玩,这么漂亮的酒瓶里面装得定然是上好的酒。
尤其是酒瓶上面的汝瓷小碗,拿在手中就让人爱不释手。
“太太不在,小姐若不然尝尝这里面的酒。”
送给女眷的酒,大约都是果子酒不会醉人,丁如婵将酒倒进杯子,拿起来尝了一口,浓烈的酒气冲进她的嘴里,不是她想的果子酒。
姚氏在耍什么花样,丁如婵皱起眉头来。
“小姐,”婆子上前道,“二太太那边的下人来了。”
姚氏这时候遣人过来,丁如婵点点头,下人就将肖妈妈带进了屋。
肖妈妈满脸笑容,看到桌子上的酒目光顿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小姐还没有喝这酒吧?”
汝瓷的花瓣小碗里的酒只剩下了一丁点。
肖妈妈仿佛很在意她有没有喝这些酒,丁如婵不由地抿起了嘴。
肖妈妈从丫鬟手里又接过一只汝瓷梅花瓶,“我们奶奶送给表小姐的酒拿错了,我是紧赶慢赶地将酒送过来,没想到表小姐已经尝了。”
丁如婵心里浮起不好的预感。“那酒有什么不一样?”
肖妈妈道,“这酒本不该喝的,可表小姐既然尝了……也没什么大碍。”说着看了一眼身后的丫鬟。
那丫鬟仿佛做了错事,惊惧地低下了头。
丁如婵顿时觉得嘴里有一种怪怪的滋味儿,嗓子和肚子里有一种被烧灼般的感觉,竟然有些不太舒服,这就不该喝。不该喝的酒是什么酒?
丁如婵的心跳加快了许多。
肖妈妈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那酒杯。“表小姐喝了也不碍事,只是别放在心上。”
肖妈妈的话说得不清不楚,丁如婵只觉得脊背有些僵硬。“妈妈快说,这酒怎么了?”
肖妈妈想了想才叹口气,“表小姐年纪小,有些事不明白。也不能怪表小姐,这酒啊。是我们二爷、二奶奶的合卺酒,成亲那天表小姐大约也不知晓,就碰了那两杯酒,表小姐还记不记得?”
丁如婵微微张开了嘴。她怎么不记得,她是趁着大家去看新娘子向酒里放了药粉,难不成就被别人瞧见了。
她喝的这酒。难道,难道……
肖妈妈仿佛没发现丁如婵的异样。“合卺酒不是谁都能碰的,难免不吉利,我们二奶奶又是个眼净的看不得这个,幸好二奶奶身边的妈妈正好就瞧见了,没有声张就悄悄地将那些酒就倒进了这瓶子里换了新酒上去,谁知道新来的丫头阴差阳错地就将酒拿错了送给了表小姐,您说这事巧不巧,奴婢回去和二奶奶说一声,既然没喝就不算合卺酒,顶多算是成亲的一杯喜酒,只要表小姐说两句吉利话,便不管那些讲究,这事也就过去了。”
丁如婵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她还当这件事过去了,谁知道……就在这里等着她。
只要想想她方才喝下的,就是下了药的酒,那种不太舒服的感觉顿时冲进脑子里,让她整个人都有些眩晕,那鲁道婆说,这药粉会让人听话,到底是怎么个听话法,她也不知晓,她只是要将心中的愤恨发放出来。
胸口如同被压了块石头,丁如婵几乎喘息不得,“这……这可……”怎么办?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肖妈妈道:“表小姐也不用害怕,我们二奶奶的脾性表小姐是不知晓,小事她不会计较。”
小事姚氏不会计较,却将她下了药的酒让人送来,特意用了这样漂亮的酒瓶,让她想要尝尝这酒是什么味道。
丁如婵忽然觉得肚子十分不舒服,不由地弯起了腰。
“表小姐,”肖妈妈轻轻地喊着,“您这是怎么了?”
丁如婵说不出话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到她的喉咙里,然后溢满了她的嘴。
丁如婵再也遮掩不住,径直冲到角落里的痰盂旁,张嘴吐出来,吐了两口,吩咐下人,“快,快给我拿水来,快啊……”
肖妈妈站在原地看着丁如婵一遍遍地漱口,双手就拢在袖子里,她是崔家的老人了,夫人这才让她来侍奉新来的二奶奶,她却一个不小心差点让表小姐钻了空子。
听二奶奶身边的妈妈说这件事,开始她心里还不服气,总觉得那表小姐再怎么胡来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当下就揽了这差事来试探表小姐。
没想到才说了两句,表小姐就脸色铁青,看着弯腰漱口的表小姐,她心里一阵庆幸,多亏这酒没有让二奶奶和二爷喝了。
姚家过来的陪房做事都这般滴水不漏,更别提她们的主子。
二奶奶真不是寻常人,她们这些崔家的老人想要得二奶奶的信任,就要本本分分做事,不能出半点纰漏,否则将来就会和表小姐一样自取其辱。
……
“二哥,”崔奕征在书房里找到崔奕廷,“我们去找父亲问问那件事。”
崔奕廷看着兴冲冲的弟弟,“问了也不会说。”
突然来了个庶兄,崔奕征只觉得一口气在胸膛里乱窜,他路过院子的时候听族里长辈带来的下人议论说,母亲应该早就知道那个庶长子。为了给老爷的颜色看看,这才将身边的丫鬟配了过去。
那庶子如今可半点没了颜面,就算素云如今已经不是奴婢,毕竟伺候过人,光凭这个,谁都能压那庶子一头。
崔奕征想着眼睛通红的母亲,“这关母亲什么事。父亲再不说清楚。母亲的名声要怎么办?”
崔奕征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传来下人的声音,“老爷。您怎么来了。”
然后深蓝色的帘子被撩开,崔实图怒气冲冲地走进来,“崔奕廷,让何英带着人回来。不准去通州查问。”
崔奕廷抬起头,不慌不忙。“何英在京城。”
崔实图冷哼一声,“那你让谁去了通州打听?”他就是看不惯儿子这副浑不在意的模样,才多大就自以为是,我行我素不将旁人放在眼里。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他闭着眼睛也能猜到崔奕廷必然会让人去打听。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崔奕征忙上前。“父亲听谁说的二哥派人去了通州,”说着顿了顿。“父亲,那个人真的是我们的兄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您准备要怎么办?有没有和母亲商量。”
崔实图沉下脸,“还轮不着你们来盘问我,”说着看向崔奕廷,“别以为做了官得了皇上信任,什么事就都能插手,朝廷……”
崔奕廷抬起头接嘴过去,“朝廷上的事,不像我们想的那么简单,既然是这样父亲就跟我们讲一讲,到底有什么事是我们不知晓的。”
他就知道他的话,崔奕廷是不会听,从小他就我行我素胡作非为,从来就没将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崔实图觉得额头青筋浮动。
崔奕征忙去拉崔实图,“父亲,有什么话我们一家人坐下来好好说。”
崔实图甩开崔奕征的手,指着崔奕廷,“这个家迟早要毁在你手上。”
看着盛怒的父亲,崔奕征腿几乎软下来,转头看向二哥,二哥却像寻常一样,脸上没有半点的波澜,这个家向来都是父亲说了算,只有二哥敢反驳父亲。
崔奕廷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细长的眼睛直视着崔实图,“母亲身子不好,父亲就算不与我们说,至少该让母亲知晓来龙去脉,不要让母亲太过伤心,让族里长辈将所有过错都压在母亲身上。”
崔实图顿时怒气冲头,狠狠地看着崔奕廷,仿佛又许多话就在嘴边却说不出来,最终只是吐出两个字,“竖子。”
眼看着崔实图甩袖出门,崔奕征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二哥,这可怎么办?”
崔奕廷坐下来重新翻看手里的公文,“不着急,听听父亲怎么跟母亲解释。”有些事不试探永远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崔奕廷用一盏茶的功夫看完手里的公文,交代下属拿去了衙门里,这才从书房里出来。
虽然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他却觉得家里的气氛比往日要让人欢快许多,只要想想婉宁,所有的烦恼仿佛都会一扫而光。
“奶奶,二爷回来了。”
婉宁放下手里的账本,站起身去迎崔奕廷,“这么快就看完了公文,我还以为要等一会儿。”
两个人去了屏风后,婉宁拿了一件宝蓝色直缀,“换了衣服就能吃饭了。”
她系扣子的手稍稍有些生疏,崔奕廷不禁扬起嘴唇,除了将来的孩儿,他会是唯一一个让她亲手系扣子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