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父亲知道昆哥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又会如何?
第一百八十八章 打秋风
父亲向来看不起沈家,现在就算表面上关切一下,也是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父亲不用管舅舅家的事,舅舅家里自然有安排,”婉宁数着手里的对牌,转头吩咐童妈妈,“还少一块,是谁出去了?”
童妈妈低声道:“大厨房里管药食的厨娘,出去给太太买补药,可能是还没有还回来。”
“对牌不能过夜,”婉宁道,“去要回来。”
童妈妈退出去。
婉宁看向姚宜闻,“父亲,这是我新定的规矩,纵然我们家里没有多大排场,也不能太随便,所有人各司其职,这样一来平日里那些偷奸耍滑的就全都显出来,庄子上每年都短人,庄头也是叫苦连天,将多出来的人手分去庄子上,家里少了开销不说,庄头也方便做事,父亲这边不能只有一个长随,我又加了两个小厮,都是原来前园里闲着的人手,三进院东园子里有一间正房,从前锁着没用,我想让人收拾出来给八妹妹住,这会儿着手过年的时候就能搬过去。”这样一来,姚婉玉跟程姨娘的院子离得就进了些。
婉宁道:“本来这件事应该跟母亲说,可我去了两次母亲都病在床上起不了身,我也就没有打扰母亲。”
张氏的补药吃的越来越厉害,好像不吃就提不起精神,一碗碗地灌着,只要他一过去屋子里就是各种各样的药味儿。
倒是婉宁这边,长案上一盆魏紫一盆姚黄开得正盛,屋子里的幔帐里面一层是淡粉色,外面一层是雨过天晴的软烟罗,看起来就生机勃勃。
这样来往几天,他都喜欢在婉宁屋子里说话。
姚宜闻听着婉宁的话点了点头。“你管的对,既然交给了你,你只管定规矩。”
姚宜闻说完话。站起身走了出去。
院子里正好遇见来还对牌的厨娘,姚宜闻的声音清楚地传过来。“少买些药,到了年根怎么还能整天抱着药罐子。”
落雨在一旁抿嘴笑。
“怎么了?”婉宁问过去。
落雨道:“太太的小日子来了,老爷还让身边的婆子去看呢。”
父亲对张氏如今没有半点的信任。
婉宁微微一笑,“不用去张氏那边打听消息,我们只要过好我们自己的日子。”
婉宁拿起剪子剪窗花,碎碎的红纸落在桌子上,用手一抖好大的一朵芙蓉花。
落雨笑着道:“小姐,您剪成了。”
婉宁对着灯看窗花。“只要有心就没有做不成的事。”
婉宁话音刚落,就听外面的丫鬟道:“八小姐过来了。”
刚说给姚婉玉准备好屋子,姚婉玉就来了,婉宁点点头。
姚婉玉脱掉氅衣进了门,脸上有几分复杂的神情。
“怎么了?”婉宁问过去。
姚婉玉看了看屋子里,只见到落雨,抿了抿嘴坐下来低声道:“七姐姐,我想了想还是来求你,这件事也就你才能帮忙。”
到底是什么事?
婉宁看过去。
姚婉玉吞咽一口,“七姐姐。我姨娘可能有孕了……”
程姨娘有孕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些日子,”姚婉玉道,“父亲去了几次。太太那边也没来给药,姨娘可能就怀上了。”
婉宁道:“这是好事啊。”程姨娘是个老实人,也算是有福气,在张氏生病的时候怀上了孩子。
姚婉玉有些害怕,“不知道太太那边……”
张氏恐怕连自己都顾不得。
婉宁看向姚婉玉,“程姨娘那边我让童妈妈找人照应着。”
姚婉玉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谢谢七姐姐。”
……
张氏这边听着如妈妈说话。
小日子按时来了,张氏总算是松了口气,“沈家那边怎么样?”
如妈妈道:“不太平。”至少没有从前那么得意,“听说沈敬元请了不少的西席过去。哪个也教不长。”
“还没见过谁家这样走马观花似的换西席。”
听得这话张氏冷笑一声,“老太爷说那个沈元坤有些资质。依我看不过就是借了杨敬的名声,如今离了杨敬什么也不是。”
“不像欢哥……生下来就聪明伶俐。”
“不止是这个,”如妈妈想要张氏高兴些,“还有主动找上门自荐做西席的先生。”
张氏没说话,如妈妈道:“不少是几年赶考名落孙山的,听说沈家出手阔绰,干脆找了过去。”
张氏道:“到底是商贾,只会用银子打点,现在是用银子请西席,将来也要用银子去买功名。”
所以商贾家的子弟,就算是走科举这条路家里也会悄悄地置办田地,做不了缙绅也算是家境殷实的地主。
可如今因为杨敬先生,大家都知道沈家的事,再闹些日子,沈家子弟想要科举,就不会那么简单。
杨敬先生当年是他们求给欢哥的,姚婉宁却帮着沈家抢了个先,现在沈家该知道,不是什么身份都能请杨敬这样的先生。
张氏躺下来闭上眼睛,“将沈家的事告诉老太爷,婉宁这样插手下去,姚家子弟早晚有一日也不能科举,老爷的官位也要不保。”
如妈妈应着道:“您放心,奴婢就去办。”
……
一连几天,沈家院子里也是来来往往送年货的人。
婉宁去沈氏房里,沈四太太立即将婉宁迎过去,“婉宁来的正好,家里有好多事想要跟你商量。”
沈氏抿嘴笑。
沈四太太道:“你说说,婉宁倒成了我们家的姑娘,凡是少了婉宁我怎么就拿不定主意呢。”
“怎么了?”婉宁问过去。
“崔大人介绍的那位韩先生,答应教昆哥了,可是有一样,”沈四太太顿了顿。“要等到明年春闱之后才能过来,这段日子,昆哥想要去京里松先生的学堂去读书。”
松先生的学堂。
婉宁道:“有没有让人去打听打听。那边的学堂怎么样?”
沈四太太道:“原本也是想若是学堂不好就让昆哥断了这个心思,你舅舅却让人问了。松先生教的很好,听说是杨敬先生教过的也愿意留昆哥读书。”
既然是昆哥想要去,婉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婉宁道:“只是要上下打理好,上学堂不比在家里,路上多遣些下人跟着,不能有半点的马虎。”
沈氏道:“我也这样想,昆哥一门心思想要去学堂看看。那位松先生也答应下来,不如就去试试,总不能大半年的时间走马观花似的换西席。”
去学堂的事定下来,昆哥也就能稳住心神,免得总是想要往杨敬先生院子里跑。
“杨敬先生那边不太好,”沈四太太说着叹口气,“都说我们家送了几百亩田地给杨敬先生,你舅舅急的不得了,本来就没有这种事,我们就算想要说清楚也不知从何说起。”
这些传言一下子就在京里烧起来。
竟然还有不少的先生上门。主动要教昆哥,好像真的能从中获利。
沈四太太想到这个就头疼。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件事才能平息。
“来了,来了……”贺大年匆匆忙忙地进了门。“小姐,杨老太太来了。”
“杨老太太身子怎么样?”婉宁忙问过去。
贺大年不停地点头,“还好,就是有些水土不服,路上就吃了药,现在应该好多了。”
听着婉宁和贺大年说话,沈四太太怔愣在那里,半晌才道:“你们主仆在说什么?”
婉宁看向母亲和舅母,“是崔二爷跟我说。打听到消息,杨老太太跟着杨家亲戚进京来了。这些日子就能到,正赶上下大雪。我就想着不如让人去接应接应,又怕老太太路上颠簸就让人带了药材请了个郎中跟着过去。”
她想到这些事,崔奕廷也早就想到了,否则就不会让人暗中照应。
崔奕廷是故意将消息告诉她,好让沈家也能帮帮忙。
沈敬元听到消息也赶过来,“我去带些人去杨敬先生那边。”
既然知道了就要去帮忙。
贺大年却抿住嘴唇,“那位杨老太太不肯去杨敬先生那里。”
沈氏和沈四太太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意思?
……
杨敬听到婴墨禀告,顾不得换衣服,拿了一件半旧不新的斗篷就迎出去。
“老太太到哪里了?”
杨敬边走边问。
婴墨道:“崔二爷说,已经进了城门……”
进了城门,也就快了。
杨敬才出了屋子,葛纶也赶过来,“老太太呢?在何处?我从城门一直追过来,怎么不见老太太。”
葛纶向院子里张望着。
国子监里听说消息的学生都跟过来。
杨敬不禁一愣,好端端的人还能凭空不见了?
大家正不知道要怎么办,婴墨先看到了杨家的老仆人,立即喊了一声,“是吴管事。”
杨敬推开身边的学生忙过去和吴管事说话,“老太太呢,老太太在哪里?”
没想到在这里看见这些人,吴管事停顿了片刻才道:“老太太让我跟老爷说一声,她是跟着族里的二太太过来的,也不是为了看您,是……是来打秋风的。”
是来打秋风的。
听到这几个字,所有人都诧异地张开了嘴。
杨敬脸上顿时一阵羞臊,“这……成什么样子……快……跟我去将老太太接过来。”
第一百八十九章 风起
张戚程在书房里喝茶,何明道在一旁陪着说话。
何明道是左春坊左庶子兼翰林院侍读,在这一任上,何明道已经做了三年,等的就是詹事府少詹事之职,没想到皇上一直想着那个杨敬。
“夏大学士怎么说?”张戚程问过去。
何明道叹口气,“要是夏大学士能帮忙,就不用我们在下面谋划,圣上虽然欣赏杨敬,对杨敬这些年不肯入仕心里也有些怒气,只要将圣上心里的怒气激出来,立即就能将杨敬治罪。”
要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
何明道有些奇怪,“这河都冻了,冰天雪地的,八十多岁的杨老太太怎么过来了?”
张戚程皱着眉头思量。
扬州那边竟然也没有消息送过来。
这是有人悄悄做了安排,都说杨敬这些年也没闲着,又教了学生,也不知道教的是哪一个。
“这杨老太太直接就去了亲戚家里,说是来京中打秋风的,连杨敬也不肯见,”何明道说着顿了顿,“听说是因为杨敬收了个商贾子弟做学生,老太太一气之下来了京中。”
如果是这样就是好事。
杨老太太这样一搅合,消息就传得更快了。
……
沈四太太将婉宁叫进屋子里商量,“你说说可怎么办?”
杨家那边传消息过来,她和老爷急得团团转,没想到婉宁却不着急,坐下来就问,“昆哥去哪里了?”
沈四太太道:“去学堂了,怕落下课业,崔大人也不是时时有空。万一有一天杨先生问起来,昆哥不知道怎么跟先生交代,这个孩子。还想着跟杨先生。”
不等婉宁说话,沈氏道:“你快跟你舅母说说。你舅母听说杨先生正在找院子,想要布置好了将杨老太太接过来,你舅舅觉得这件事和我们沈家有关,正准备去想法子帮衬。”
“杨先生置办宅院,舅舅、舅母不要去帮忙。”婉宁抬起头来。
沈四太太惊讶地道:“听说那边手忙脚乱……这会儿要是不帮忙别说买宅子,就算租一处宅院也不容易。”
婉宁道:“杨先生住的地方虽然小,找不到别的院子也是能住的,外面正说杨先生收了我们家几百亩地。我们家这时候再帮忙怎么能说得清,就算是我们不出钱财,杨先生也会白白落人口实,倒可以遣两个粗实婆子过去帮忙杨先生打扫院子,毕竟杨敬先生教过昆哥。”
沈氏想了想,“那老太太那边呢?要不要去找人说说?”
婉宁看向沈四太太,“舅母和母亲是不是觉得杨老太太因为昆哥才来的京城?”
沈四太太眉头微皱,“外面都传开了,不是这个又是为什么?”
婉宁笑着道:“传开了也未必是真的,杨先生是在泰兴收的昆哥。我们沈家住在扬州,杨老太太怎么会不知道沈家,如果为了昆哥在扬州就已经上门。何必从扬州千里迢迢地赶到京城,倒是杨敬先生在泰兴的时候就提过,这次跟着我们进京是有事要办,杨敬先生走之前必定要跟杨老太太说清楚。”
“我们家的人在京外遇到了杨老太太,杨老太太虽然没说什么话,却也没对我们家下人冷眼相对,反而依仗着他们走了一段的路。”
“所以杨老太太不是气在我们家,放出那些话不过是想要让旁人误解罢了。”
想要了解一个人不能只看一面。
杨敬先生能辞官足不出户多年,发妻死后五年都没有抬继室过门。可见杨老太太不是一个事事都要做主的长辈,既然如此。又怎么会为了一个垂髻小儿拼着性命来京城。
如果是这样未免做事前后矛盾。
婉宁道:“舅母不要慌,该怎么对杨敬先生。还怎么对杨敬先生,一定要让昆哥去见杨老太太,也不带别的东西,就是平日里送给杨敬先生的茶点。”
这样会不会礼数太薄了些。
沈四太太和沈氏互相看看。
沈氏点点头,“嫂子就听婉宁的吧。”
……
姚宜之在酒楼等着何明道,两个人坐稳了开始寒暄。
何明道两杯酒下肚觉得身上暖洋洋的,这才开始说话,“等到明年春闱金殿传胪,京里的读书人就都会知道老弟。”
姚宜之微微一笑,如同和煦的春风,“何兄千万不要这样说,万一落榜,小弟无颜相见。”
何明道摇头,“哪里会落榜。”
姚宜之这两年在国子监学出了些名堂,连国子监的博士都说,今年姚宜之必定在榜。
“等到老弟考中了进士,定然会进翰林院,”何明道顿了顿,“大皇子长大了,詹事府正是用人之际……”
余下的话就不必说了。
姚宜之笑着道:“听说吏部和内阁举荐了大人为少詹事。”
何明道好不容易按住笑容,正色道:“圣上更属意杨敬,现在朝中都有传言,师徒同掌詹事府,要成美谈。”
以杨敬的脾气,定然不会升他为少詹事,他苦苦等待的机会也就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