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除了他们,还有别的跃跃欲试的流民,纷纷叫嚷着“打人啦!打死人啦!”一拥而上。
薛恒霎时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海洋中,左躲右闪、狼狈不堪。
他越是甩着手中的鞭子挥打喝斥,那些人越是被他打出了愤怒和胆量,汹涌的人潮叫嚣着、呼喊着朝他奔冲过来,有的手中还拿着石头、棍棒朝着马儿身上招呼。
无数的人心中都在想,这么肥壮的一匹马,放倒了就能好好的饱餐一顿了!为了到时候能够分一杯羹,谁也不肯落后,谁都要抢着出一份力。
除此之外,好些人那炯炯的目光还盯上了血痕的身上,暗暗的想道:这个人能骑得上这么好的一匹马,可见身上肯定揣着不少的银票,家底一定不会薄。如果把他也放倒,那么是不是就可以发一笔横财……
薛恒到了此时才醒悟过来是坐下这匹马惹的祸,顿时气急败坏,十分恼怒。可他并非穷凶极恶之辈,这些都是遭了灾的可怜人,与他无冤无仇他怎么下得了死手?只略略一犹豫,他就发现他连逃跑的机会也没有了!
远远看见杜仲冲过来,薛恒大喜,手中马鞭挥舞得水泄不通,不管不顾劈头而下,只想杀出一条路与杜仲会和。
那边,陆小暑忍不住也担忧的出了马车,向周释之说道:“你听见了吗?好可怕的咆哮声和怒骂声,只怕周大叔和周二叔未必对付的住!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要不你也过去帮帮忙吧!”
“可是你——”周释之耳力只有比她还好的,哪儿能没听见那边隐隐传来的动静?心中早已急如火焚,只是放心不下陆小暑,听她这么说,一颗心更觉七上八下。
“我没事的!”陆小暑四下看看,指着西边一处茂密的灌木丛忙说道:“要不咱们把马车赶到那边去躲起来,我就在那边躲着,你快去帮他们!那些人未必会发现我!快点吧,要是再晚就来不及了!”
周释之心急之下想也不想就点头说好,于是两人忙忙将马车赶过去隐藏好,他叮嘱了陆小暑两声,便也朝着那边飞奔而去。
陆小暑看着他的身影越奔越远,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仿佛闻到了自由的味道。
她迅速打开包袱,想了想只拿了一包碎银子和一张百两的银票,略略整了整身上的衣裳,跳下马车,选了个方向发足便奔。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再说枫叶村那边,小雪失踪之后,陆小暑也留书出走了,苗翠兰和佟玉儿见信差点儿又哭晕过去。
苗翠兰原本就硬撑着一口气,此时这口气哪儿还能撑的下去?不停的一边哭一边数落,想一回苗楚河又哭一回小雪,又骂一回陆小暑不懂事,白养了她了云云,不到两天功夫,整个人消瘦得不成样,一双眼睛中的泪水更是一直都没有消失过,眼眶红肿得桃儿一般,眼眸中布满血丝。
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亲弟弟和两个女儿相继出事,这份打击无论换在任何人身上都是难以承受的痛。众人同情之余大是叹息,都说老天爷不开眼,陆家这些年来与人为善、从来没有做过什么缺德事儿,怎么就这么倒霉摊上了这种事呢?
难道是过得太好了,所以老天爷都嫉妒了?
陆琦见母亲缠绵病榻,面无血色的憔悴,不禁心如刀绞,情急之下便进城去了林家庄,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林放。
林放闻言顿如晴天霹雳,立刻就随陆琦赶到陆家,果然,这熟悉的院落中再也没有了陆小暑的身影,没有了那一串迎接他的银铃般的笑声,以及那俏皮狡黠的笑容。
“伯母!您放心,我一定会把小暑找回来的!还有小雪!我一定会把她们找回来!”林放咬着唇,差点忍不住也红了眼眶。
苗翠兰呆了呆,猛的大哭着道:“好,好,你一定要把她们姐妹找回来!一定要找她们回来!我看得出来,你喜欢小暑对不对?只要你把她找回来了,我这就做主把她嫁给你,你一定要找她回来。”
林放一怔,此时听到苗翠兰这话不知该是什么滋味和反应,有些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苗翠兰见了忍不住又伤心起来,流着泪道:“你是嫌妻她了吗?你不娶她也不要紧,只求你帮帮忙把她们姐妹找回来,无论多少银子我都愿意出,一定不会叫你们林家吃亏!你们家那么大的势力,一定会找得到她们的!”
“伯母!”林放闻言急忙说道:“伯母,我怎么会嫌弃小暑呢?不怕您说,我已经喜欢她很久很久了,只要她肯嫁给我,我求之不得、高兴还来不及呢!您好好保重身体!我这就回去跟我爹和我哥哥他们说,这个忙他们一定会帮的。”
“麻烦你了!”苗翠兰哽咽道:“等她们姐妹回来,我再带着她们上你们家亲自道谢去!”
林放摇摇头,勉强笑道:“伯母您别这么说,您放宽心保重身体才是。那些人贩子总会有迹可循的,小雪落在他们手中生命不会有危险,小雪年纪也不小了,一向来聪慧过人,我相信只要有机会她肯定会设法留下线索,一定会找到她的。至于小暑,伯母您也许还不知道,小暑从小便同我和阿琦一块儿偷偷习武,她的身手很不错,寻常五六个大汉都未必是她的对手,而且她那么聪明,虽然一个人出门在外,定也能保护自己……所以,您请放心!”
苗翠兰听见他这么说心中略安,忍不住怔怔道:“真的?”
“是真的,娘!”陆琦也连忙点头,说道:“娘,林放说的没错,你保重,大妹和二妹不会有事的。等爹回来,我也出去找她们——”
“你不许去!”苗翠兰脸色一变,瞬间煞白,五脏六腑犹如搅在了一起倒了个翻腾。
她盯着陆琦含泪道:“你不许去!你哪儿都不许去!我禁不起了,我再也禁不起了……”
“娘!”陆琦见她这样更觉凄楚,点点头道:“好,不去,我就在家中陪着您,哪儿都不去。”
苗翠兰鼻音浓浓的“嗯”了一声,想到小雪忍不住又是一阵心痛,挥泪长叹道:“小雪,小雪……我苦命的女儿啊!”
她没有说,陆琦和林放相视一眼心中却各自明白她所叹为何。
一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小姑娘,落在人贩子手中,还能有何结果?还不是卖给大户人家做妾,要不然便是卖到青楼,除此之外,断无第三种可能!
就算到时候真的把她找了回来,她的一辈子也就毁了。
“陆伯母!”苗翠兰话音刚落,一道圆圆胖胖的身形从外头奔了进来,正是周源。
☆、119。第119章 苗天宝心思又活了
周源急急道:“我听说小雪出事了,原来是真的!”
“你们都有心了!”苗翠兰拭泪朝他轻轻点头叹道。
“怎么会这样!”周源整个人如同遭受了晴天霹雳,微张着嘴呆在了当地。
林放见状哼了一声,说道:“你从前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小雪吗?如果小雪被救了回来,你可还肯娶她?”
“我当然会娶她!”周源想也未想立即道:“我只喜欢小雪,我自打第一次见她之后就喜欢她了,我当然娶她!对,对,我得叫人找她去!”
“你此话当真?”林放瞟了像是也愣住了的苗翠兰一眼,瞅着周源一字字道:“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话,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到时候要反悔,看我们不叫人打断你的腿!小雪落入人贩子手中,凶多吉少,只怕——”
“你胡说什么!”周源听他这么说顿时瞪着一双小眼睛怒目相视,“小雪她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哪怕天涯海角我也会把她找回来!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她还是小雪,还是当初我喜欢的那个姑娘!这都不是她的错,我只会更疼惜她,又怎么会说话不算话!”
“你真是小人之心!”周源满是鄙夷的瞪了林放一眼,把林放噎得话都说不出来。
“伯母,”周源后退两步,郑重朝苗翠兰拱手深深的鞠了一躬,正色道:“其实我早就想派人上门提亲求娶你们家大姑娘,只是,只是怕她不愿意委屈了她,一直犹豫不决。若伯母不嫌弃,我今日就把话放在这里,只要小雪回来,我便即刻上门求娶,此生绝无二心!伯母您放心,等我回去,这就派人找她去!”
“快别这样!”苗翠兰忙抬手虚扶了扶他,又是心酸又是欣慰,叹道:“你对小雪有这份心意我这个做娘的便心满意足了!只要将来你不嫌弃她,只要她能进你们家的门,无论是不是做妻,我,我——都没有意见!只有一样,她是个可怜的孩子,你好好待她,别让她受欺负就成!”
苗翠兰亲口说出这话,直如拿刀子在剜自己的心,痛得心上抽抽,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可是她能怎样?
她看得出来,这个小胖子对自家女儿是有那么几分真心的。在知道女儿几乎不可避免的悲惨遭遇之后,他还肯说出这种话来,至少目前他的真心是可信的。可将来会怎样谁也说不好。女儿若当真不清白了,她却也不奢望她能够堂堂正正的嫁人做妻,只要周源真心待她,便是退一步又有何妨?
苗翠兰此言一出,陆琦和林放面面相觑不由变色,可两人什么都没说。林放暗叹,陆琦心中却想道:这话是娘说的,我也没奈何,但这小子今日既然把话说得这样满了,将来若对不起小雪、任由人欺负她,我这双拳头绝对饶不了他!
“伯母别这么说,我既然要娶小雪当然是娶她为妻,要不然岂不是委屈了她,我于心何忍?我知道我说什么眼下伯母您都不会信,你只管等着瞧便是了!”周源说着又躬身施了一礼,道:“伯母保重,我先去了!”
苗翠兰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点点头,命陆琦送他出去。
林放哪儿还能坐得住?不一会儿也告辞匆匆去了。
佟玉儿又劝慰了苗翠兰一回,苗翠兰听了林放和周源二人各一番话,心中虽然仍旧压着那巨大的石块挪不开,却是不像先前那般绝望得恨不能死去。
看着佟玉儿尚且忍着心中悲痛来劝她,她心中亦酸,却不忍提,更不忍说,强忍住了情绪同她勉强笑着说了几句,叮嘱她好好带着瑾儿下去休息。
过了数日,陆忠等一行人扶着苗楚河的灵枢终于回来了,这一家人的悲伤少不得又重新演了一回。陆忠得知两个女儿之事,亦深受打击,呆呆的半响没有言语,瞬间仿佛老了十岁。
整个陆家,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久久不散。
到了苗楚河出殡这日,佟玉儿和苗翠兰更是哭得死去活来,小小的瑾儿穿着一身孝服,虽还不懂事,但从旁人言语中也略略明白今后自己没有爹爹了,又看见娘和姑妈哭得凄惨,不由也哭得小脸通红满脸是泪,差点儿气都喘不过来,把佟夫人心疼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日子还要继续,苗楚河入土为安之后,在一众人的苦劝和瑾儿小小人儿的刺激下,佟玉儿和苗翠兰也渐渐的回转了过来。
佟老爷、佟夫人原本同苗翠兰、陆忠以及苗家三叔公等人商量过,请求头七过后便接佟玉儿母子回娘家住一段时间。毕竟有亲娘陪伴照顾,也好叫人放心。
三叔公等人见佟玉儿这阵子哭得那么凄惨心中岂是忍心?再想想苗楚河给村里带来的好处,就更不会为难她们母子了,便都同意了。苗翠兰和陆忠更不会拦着,反而还说如此甚好,让她回去散散心,不要再悲伤了,好好的过日子,好歹看着瑾儿呢!
可谁知佟玉儿却死活不肯,这一回连枫叶村陆家她也不肯回去了,坚持要留在苗家村自家的宅子里替苗楚河守灵。说是不能丢下他一个人凄凄凉凉的在这儿。
众人听了心酸,也不忍再强迫她。只好商量着不时来看她,便由着她了。
佟夫人便留了她从前的贴身丫鬟香儿和一个老成持重的老妈子于嫂留下来照顾,又留了老仆福叔帮忙看守、打扫院子之类的,这才放心回去。
佟玉儿从此素衣素裳,脂粉全无,每日早晚至灵堂牌位前上香、摆放祭品带着瑾儿祭拜苗楚河,往往一待就是一两个时辰,面上的泪痕从未见干过。
于嫂和香儿、福叔见了心中恻然,却又不敢当着面拿相关的话来劝她,便都故意拿些别样的事情来同她陪笑着说,引着她去做别的事,或者哄着瑾儿去逗她开心。
也只有瑾儿软软的小身子扑过来的时候,奶声奶气的叫着“娘”,佟玉儿心中才略显安慰,脸上会出现一两丝笑容。
她们这边一日来一日去的过着日子,谁知软禁在祠堂后院的苗天宝又生出了别样心思。
苗天宝无意中得知苗楚河已死的消息,痛快的叉腰仰天大笑,直呼苍天有眼!
于是,他便吵闹着死活要求见三叔公。
三叔公差点儿将他给忘记了,听见他闹着要见,皱了皱眉,仍旧见了他。
苗天宝被软禁了这么久,脾气已经收敛了许多,更知道这也许是自己唯一离开这鬼地方的机会了,一上来便恭恭敬敬的给三叔公请安见礼,陪着笑脸,神情谦卑不已。
三叔公对他的印象立刻下意识的有所好转,心中暗道果然是玉不琢不成器,人不打不成才,这苗天宝受了这一场大教训,也变得知礼起来了。要在从前想让他恭恭敬敬的见了礼?嘿嘿,比登天还难!
“你要见我有什么事?说吧!”三叔公心中虽那么想,面上可不会显露出来,依旧摆出满脸的威严。
苗天宝有求于人,一直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三叔公的脸色,见了他这般心中更加忐忑,也表现得更加恭谦。
他努力的想着自己这些日子以来遭的罪、想着自己的委屈,好不容易挤出几滴眼泪来,痛苦的眨了眨眼睛说道:“听说我哥哥他——出事了,是不是!”
三叔公脸色顿时一黯,点头轻叹道:“是啊,老天没眼啊,唉!”
“三叔公说的是,哥哥他真是可怜!”苗天宝也连忙跟着叹息,顺着三叔公的语气口吻说了好些悼念可惜苗楚河的话,见三叔公情绪被调动了起来,这才话锋一转,“扑通”一下跪下了,恳求道:“三叔公,有件事我想求您答应,求求您一定得答应我!”
三叔公皱眉道:“什么事起来说吧!动不动跪什么!”
“我该死!我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