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一直奇怪为何皇后能够那么大度,皇后所做到的程度,明显已经超越了一个女人给予自己丈夫的。
他们本是少年夫妻,感情应该不错,为何皇帝鲜少涉足懿轩宫,皇后却永远没什么事似的?
绵期摇摇头,心中直笑自己多事,于是不再多想,疾步往前去了。
不足百步外,皇帝似有所感,眯缝着眼往前望了一眼,却只看见一披着玫红披肩的丝衣女子消失在转角。
皇帝自然不会跟上去,她只是笑着砸了下头,
他数度怀疑那香药有毒或者……那女子本身便是有毒的……要不他怎会对她魂牵梦萦?
总是下意识地寻找,随便看见谁的背影,就以为会是那夜的女子一样……
这一月间,他去过心安亭几次,可再也没遇上过她。
皇帝心思重重,轿子不知不觉落下的时候,他人已经在懿轩宫内。
叹了口气,他随着迎驾的太监进入了寝殿。
寝殿内不做重饰,素绢扎的帷幔简单地仿若道观庵堂,搪瓷琳琅花瓶一件没有,摆的都是普通的瓷、瓦烧花镂空花瓶,一切家具皆是普通的绿檀木,殿内陈设简单而朴素,实在不像一国之后的居处。
皇帝烦躁地拨开了几页挡在她前面的清白帷幔,他虽然下达了戒奢令,却是针对浪费而造成的不必要开支,皇后的节俭实在有些太过了……
他不悦,是了,皇后根本不是为了节俭,而是有意跟他讨嫌,再避开他。
又走了十来步,皇帝便看见皇后披散着头发跪在床榻下,他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了,竟然感觉皇后的背影微微颤抖着。
几步走过去,再把皇后搀扶到床上坐下,皇帝微微有些愠怒,“这里只有你与朕,你还病着,地上这么凉,你还请个什么安?”
皇后不看皇帝,眼睛无精打采地搭下来,“这是宫中规矩,臣妾不能不顾。”
“规矩,规矩!规矩还不是人定的?”
“都是臣妾的错,皇上息怒。”
见她卑微请罪,皇帝没有继续纠结这件小事,而是两臂往前探向皇后胸口处。
见状,皇后急忙慌张地用手别开皇帝向她胸/部前进的手,又双手抱在胸前保护自己。
皇帝被她这阻挡的动作被气得连连冷笑,然男女力量悬殊,他几乎是毫不留情地扯开皇后防备的双臂,继续伸手向前。
知道无法拦阻,皇后惊恐地低眉看下去,发现原来是她亵衣上有一颗不听话的盘扣开了,皇帝只是要帮她系扣子,她这才幽幽呼出了口气。
系好扣子,皇帝便收回手至身侧,他神情异常专注地望着皇后,“放心吧,朕不会碰你,朕,不爱皇后,就像……皇后不爱朕一样。”
“皇上知道臣妾一直把您当成臣妾的亲人。”意识到皇帝对自己的抗拒失望,皇后苍白的脸划过一滴泪下来。
“是啊,亲人。”皇帝苦闷一笑,沉默了半晌,终是起身,“皇后好好休息吧,朕先走——”
然皇帝话还没完全落地,皇后却已在床上跪好姿势,“那臣妾恭送皇上——”
“你!”皇帝眸色彻底暗了,甩着袖子气冲冲地离开了。
皇后望着皇帝的身影渐渐模糊直到消失,方将头别进被子里,咬着自己手臂上的薄肉无声哭泣。
她永远忘记不了五年前,自己是如何爬上了他的床的……
他平生最恨被人算计。
那件事后,帮她谋事的亲生妹妹张藏夏,被他一剑斩杀,自此她永远活在对妹妹的愧疚之中,再也无法面对他,也无法面对自己的感情……
她和妹妹是咎由自取,她没办法恨皇帝,可她只要一闭上眼,似乎就能看见妹妹逝去的画面,是以就算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皇帝已经释怀,她却再也没办法面对他了。
如今,她能做的就是为他当好这个皇后,即使他再怎样喜爱和宠幸一个妃嫔,她也不会有丝毫嫉妒之心,而且她还会更多贤德聪慧的妃嫔留在他身板,到时她这个皇后便可以功成身退。
。
雨珠阁。
“什么?小主让奴婢出宫去寻找厨子和调料?”星玉不可置信地望着绵期。
“说了你行就是真行!你若不去,难道让安巧和桐语她们去?再不然你是指望我亲自去?”绵期调侃星玉。
星玉扑腾跪在地上,“小主这说的哪的话,奴婢不是推脱,奴婢是怕万一办事不利影响道小主,御宴关系重大,奴婢……”
绵期将跪着的星玉拉起来,安慰她说:“你与我一同长大,我见过的你都见过,以前你经常亲自烹制食物与我,对膳食方面的事本就比我熟悉,故这找寻西北厨子和西北调料之事,你实在比我还有资格得多啊。”
“可奴婢担心,京城人生地不熟,奴婢又不如小主聪明,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平白浪费了一此出宫的机会。”
“不会,在府中我曾听老嬷嬷说过,西北土地贫瘠,他们来大城做工多为结伴,喜群居,你只要能先找出一个西北人,再从他口中顺藤摸瓜,打听西北菜做得好的厨子,有了厨子便不怕找不到调料。”
星玉疑惑地问,“请小主再给些提示,奴婢怎样才能先找到一个西北人?”
绵期思考了一阵,“西北人体健又比京城人能吃苦,出卖体力建筑房屋收货不菲,你可以试试去京城中正在修建阁宅府苑的地方问一问,我猜想在那里应该不难找到的。”
“小主既已给出方向,又这么信赖奴婢,奴婢定将尽力寻找。”
绵期满意地对她一笑,“这才对,明日一大早,你还要去和采办司的人汇合,今晚不用在房中服侍了,早些回去休息。”
星玉依言退下。
第二日星玉协同采办司出宫寻找,果然所获颇丰,共找到三位西北厨子,留待飒嫔等人挑选,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罗缨
寅时从东南边疆传来战报。
五万珂族人猛攻布谡将军镇守粮草的谷地,珂族人生性懒惰,这次攻击委实有些诡异。
正在前线攻打延国叛军长青王的翟氏父子问询,立刻兵分两路,翟大都督率领主力仍旧抗敌,而由其子翟斩风带领三万骑兵前往支援布谡将军。
敌人见势以为自己调虎离山之技见效,发兵猛攻祁君营地,谁知翟斩风只是虚晃一枪,不过一个时辰便杀回,翟氏父子内外夹击敌人,大获全胜。
布谡这方面,则是利用自然地形,和珂族人打游击战,最后虽受伤惨重,但总算是保存了祁军粮草。
军中两相都无事,尤其翟氏父子还打了胜仗,早朝时,少不得有部分官员对翟氏父子歌功颂德,又对飒嫔赞誉有加,说翟家一门忠烈,请皇帝爱惜飒嫔等等。
任他们怎么说,皇帝心里却跟明镜一般,后方不稳是兵家大忌,翟家父子好大喜功,急于求胜,置布谡将军和粮草安危于不顾,现在顶多也就算个功过相抵的局面。
是以对于赞誉翟家的官员,皇帝并没多做回应,岔开话题和众臣又议论了几件其他事情,便早早宣布了下朝。
从议政殿刚一回到万乾宫,他便收到飒嫔派人送来的拴玉佩使的绀青色罗缨。
皇帝将罗缨端在手上看,见这罗缨编的居然是双结,上面一枚祥云结十分小巧,下面的的龙结活灵活现,双结罗缨自然就比一般罗缨的稀罕了。
再加上编结的罗条,是由九股细罗丝拧在一起而成,使得这支罗缨细看也不单调,心意巧妙之至。
“这真是爽犀宫送来的?”威严冷声透出一股子不信。
旁侍小太监点头答是,皇帝又将罗缨拎起来打量,逆光看不清形状,独下边两长两短四条系玉的罗绦空落落摆晃。
“皇上,奴才找水胭姑姑来帮您系上吧?”小太监建议。
皇帝把罗缨塞至腰间,神色严肃地思索了一瞬,“不必了,今晚去飒嫔那里,朕要亲自让她帮朕系上。”
傍晚时分,皇帝一进爽犀宫门,就瞥见飒嫔站在被铁箭篮围住的几株绿牡丹旁旁默默垂泪。
“爱妃何故垂泪?”皇帝嘴边笑着。
飒嫔纹身,急忙掉准头,用修帕擦了擦泪,哽咽着嗔道,“皇上您怎么来了——?”
皇帝目中转过一轮狡黠“怎听着你这语气并不欢迎朕?爱妃既然不想见到朕,那朕还是走了,正好朕手上还有一件重要的……”
皇帝话音还未落下,飒嫔就已冲过来扑到他怀里,紧紧抱住皇帝的腰,撒娇:“皇上,臣妾不让你走,就不让你走……!”
“你这是做什么?朕不是来了嘛。”皇帝眼中平静如秋湖。
飒嫔拱在皇帝怀里不动弹,“臣妾还以为皇上忘记了臣妾呢,皇上有了新人,就忘了臣妾这个旧人了,这么久都不来看臣妾,臣妾每晚都睡不着,每餐都吃不下!”
皇帝笑了,“那朕怎么瞧着爱妃反倒胖了?”
飒嫔意识到自己言语失实,没再接话,只是在皇帝胸前虚砸了一拳,捂着眼睛去哭了,“皇上好没良心,一点都不理解臣妾对您的思念之情。”
皇帝拨开她的手,“就数你最娇气,行了,行了,别管什么新人、旧人,都不及你好。”
飒嫔立刻止住了哭泣,媚态横生,“皇上此话当真?”
“当真。”
飒嫔欢喜地簇拥皇帝来到偏殿,两人一起坐在上位,紫玉携着一个小丫头上完茶,便知趣地站远了候着。
皇帝提出那枚罗缨来,斜睨飒嫔,“这是哪个编的?”
飒嫔扭着手帕,作小女儿的扭捏态,“给皇上戴的物件,臣妾当然要亲自编。皇上这么问,难道不信臣妾能编出这罗缨?”
皇帝取下腰间系习惯的白玉佩丢给飒嫔,调侃她,“给朕把罗缨系到玉佩上,朕就勉强相信爱妃。”
飒嫔拾过来玉佩,好一顿折腾,终于算是将玉佩和罗缨连在一起了,得意洋洋递给皇帝。
皇帝没接,面色拢霜,“爱妃,你确定你适才扭得像毛虫躯体一样的结,和这罗缨是一回事?”
皇帝历来看中飒嫔性格表里如一,对他真诚真心,可现在边疆翟家父子刚传来大捷,飒嫔的罗缨立刻就到了万乾宫,他觉得她实在有侍机邀宠之嫌。
谁知经他这一试,飒嫔竟果然不精此道。
“臣妾,臣妾……”飒嫔这才注意到,因为自己系结过紧,以致玉佩的方向打拧,没和罗缨在同一平面。
她愧疚地下头去,实际上却是给紫玉使眼色。
紫玉会意,从身后架子里取出一个大号的扁形针线筐,跪到皇帝面前,“请皇上御览,我家娘娘手虽不灵巧,但相信勤能补拙,编了这么多个,才挑出了一个好的给皇上送去。”
针线筐中足足放着几百个罗缨,皇帝眉心轻颤,手在框内拨了两下,信手拾起两枚罗缨,然一枚太小了,一枚系得歪了,他再看筐中的大部分罗缨,竟都不如飒嫔送到万乾宫的那枚标致。
“爱妃费心了。”
飒嫔心底涌起一股子得意,想着回头说什么也要赏紫玉,要没有她提前献计,此刻被皇帝识破罗缨不是她亲自编制的真相,恐怕很难掩盖过去。
但她面上仍然不忘装着抽泣,赌气似的去解自己刚在玉佩上系的结,无奈她笨手笨脚,怎么都解不开,于是她顺手从针线萝抄起一把铜剪把罗缨剪碎了,将玉佩还给了皇帝。
“使这小性子作甚?”皇帝将飒嫔搂过来,指着针线筐里罗缨,“这里还剩下这么多,朕便把玉佩交给爱妃保管,待爱妃什么时候把玉佩和罗缨系在一起工整好看了,再把玉佩还给朕。”
飒嫔见皇帝肯把随身玉佩托付,才渐渐不生气了,立刻接过玉佩收好。
这一夜,飒嫔在爽犀宫承恩,其中缠绵不可尽说,她一个月来独守空房积累的怨气,也都散尽了。
接下来几日,飒嫔在宫中春风得意,她暂时保管皇帝随身玉佩之事不胫而走,传着传着到最后传成皇上把玉佩赏给了飒嫔。
宫中妃嫔对她敬畏的更加敬畏,看她不顺眼的更加不顺眼。
这些消息自然也有传到玉珠阁,不过绵期并不像其他妃嫔一样,产生任何的羡慕或嫉恨之情,因对前世知情,她自是早就知道这玉佩有断时间是落在飒嫔手上的。
皇帝随身佩戴的玉佩只有一块,应就是那一晚心安亭中皇帝向她标明身份的玉佩。
故这玉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得他们之间的信物。
既然皇帝不让她以任何方式表明身份,那她也只好利用玉佩在飒嫔手中的时候,被动表明身份了。
。
飒嫔得了玉佩后,自诩宠冠后宫,是以也不愿再到司膳司操持宴会事宜。
绵期从星玉找来的厨子中,挑出两名品行端正的厨子,直接举荐给了皇后。
皇后试过两人所做菜色后,留下了其中一名卫姓师傅,此人年过花甲,但身子骨硬朗,厨艺高超,连皇后对她都也极是称赞。
如绵期所料,卫师傅从西北随身携带出了许多特殊的西北调料,如连他没有的,卫师傅却也能找到很好的替代品。
厨师和调料解决了,绵期和楚修仪、陈才人又一起准备了两日,试菜筵才终于安排停当了。
试宴这一天,到场的有皇后、飒嫔、端贵人、四嫔及相关妃嫔共二十人左右,每五人一桌,一共安排了四桌。
因有意减少了酱油和盐的使用,又加入了特属西北的调料,煮、煎、炒、炖、腌烹制方式多样,菜品新鲜可口,除了飒嫔十分不屑,皇后和各妃均对菜式赞不绝口。
皇后正式宣布端午宴将以西北菜作为主打菜色,亮相在皇帝、群妃、皇亲贵胄之前,另还特别嘉奖了绵期,以及楚修仪、陈才人。
平日众妃坐在一起交谈机会甚少,故宴间坐在一处,互相都不怎么说话,气氛就显得有些尴尬。
定国将军之女之女陆渺云——陆充仪,恰坐在飒嫔旁边,陆充仪寡言,但被飒嫔那支金步摇的流苏穗子打到第三次后,她再好的脾性也快要忍耐不下去。
她一贯爱惜自己皮相,来回摸了几下自己被打到的右鬓,觉得有些疼,断定自己的脸肯定是红了,心里不由更气!
明面上,陆充仪不敢直接抱怨,只好变相挖苦飒嫔,“娘娘这只步摇可真是富丽华贵,这金光晃得臣妾眼都快睁不开了呢。”
适才飒嫔听这个夸赞陆芳柔,那个夸赞楚修仪的,早已经非常不耐烦,故现在有人夸她的步摇,她十分受用,“陆充仪可真是识货,这是我娘给我的嫁妆,是由不出世的无名匠人选择纯金打造而成,是一件价高难寻的珍品。”
陆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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