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心冉淡然地抿着杯中的茶,不置可否。
青妖对此早已见怪不怪,遂耸耸肩,坐在窗边看着下面的疯狂。自从在沐心冉面前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她放下了许多。很多时候都按着自己的性子来,比如,行事、说话或者动作。
“啧啧,京城的百姓可真够热情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欢迎皇帝呢,也不怕得个崇宁媚外的罪名。”青妖摇头感叹道。
听着不小的“东宁太子……”之类的声音,她不屑地轻嗤一声:“东宁太子?天下四公子之一?哪里比得上我家主子。单是相貌一项,就是云泥之别。”
沐心冉闻言默默地扯了扯嘴角,如果你家主子不傻,兴许能赢,可是如今,除了相貌以外,没人会说比宁晨昕强。至于宁晨昕的相貌,沐心冉脑海中晃过一道白影。他留给她的印象,似乎只是一抹白。
为什么会坐在这里,不过是无聊罢了,顺便探探同行的深浅。天香楼,老牌酒楼,能在京城屹立不倒数十年,必有其过人之处。作为天鹤楼的幕后老板,此行未尝不可。
“王妃,那女的是不是你妹妹?”青妖的声音忽然上扬,语气里洋溢着浓浓的兴味。
沐心冉睫毛轻微颤了颤,嘴角上扬:“本宫没有妹妹。”
青妖忽然觉得周身发寒,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往窗外挪了一下,已顾不上会不会掉下去,眼睛一眨不眨地重新盯在人群中。
原来是沐心清眼见着爱慕的男人就要看不见了,于是转身跑下楼,冲出了天香楼。
作为千晓阁的人,青妖自然清楚沐心冉娘家有哪些人,又特意去“看了一下”,所以对沐心清并不陌生。只是这女人此刻的作派可真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也让她大开眼界了一番。那副模样,像是八百年没见过男人一样,急着去相见。只是,不知沐心清看上的是陵王还是宁太子?
青妖摸着圆润的下巴颇为认真地思考起来。
却在这时,又一抹艳丽的身影闯入她的视线,却是沐心秀。
见此,青妖嘴巴微微张开,目露惊愕,脱口问道:“王妃,沐心秀也挤出酒楼,难道和沐心清一样要去追男人?”
青妖视力极好,虽然离得远,人也多,但是她依然能够看出沐心清的目光紧紧追随着楚璇璐,而且身体同时在不停地往楚璇璐的方向挤。所以见到沐心秀也出现在人群中,不由得有此一想。
“你是不是太闲了?”沐心冉终于放下茶杯,凉薄地问了一句。
“呵呵……”青妖悻悻笑着,连忙从窗台上跳进来,几步踱到桌边,提起茶壶替沐心冉放下的空杯斟茶。
“青妖一点儿也不闲。”倒满茶后,青妖故作恭敬道,“王妃,请喝茶。”
“本宫喝饱了。”说完,沐心冉站起来,走至窗边。看着人身人海的街道,眉头微蹙。大街中央,东宁青色的队伍缓缓而行。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一辆明黄色的富丽马车上,停顿片刻才收回视线。
青妖皱皱小鼻头,走到她身边。
“叫掌柜起来。”沐心冉折身回到原位,一边吩咐道。
就在她站在窗边的时候,宁晨昕似是感应到了一般瞥向左边的车窗。
“公子,您看什么?”白药见宁晨昕难得的反应,立即好奇地问。
☆、第一百章 自投罗网
从外面传来的尖叫声,以及外面透过车窗飞进来的烟尘都让宁晨昕不悦地拧起眉,遂收回视线,重新拾起医书。
白药不以为意,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
突然,马车外传来骚动。本就缓慢前行的马车不得不停下来。
白药看宁晨昕一眼,然后探出车帘问:“发生什么事了?”
“前面似乎有人冲出来挡在了大街上。”
队伍的最前头,楚璇璐拧着双眉俯视摔倒在马前的女子。
扶风弱柳之姿,清丽秀美面庞。摔在地上的沐心清脑子一片空白,全身僵硬如石,不知所措地侧头仰视着楚璇璐幽深如墨的黑眸。
人群中,沐心秀嘴角勾出一抹得逞的笑意,眼中阴毒之色更浓。哼,本小姐给你创造机会让你在心上人面前大出风头,可别忘了姐姐的“好意”。
她本打算接近东宁太子的马车,找机会让宁太子见到自己。可是宁太子那里的护卫实在太多,她不仅没靠近,反倒被人潮往西边挤,一直挤到沐心清身边。
自己想见的人见不到,而沐心清却一直盯着心上人看,如此对比自然让她产生了不平衡,嫉妒驱使之下,便将沐心清推入大街中央。
“陵王,太子寻问为何停下来?”一个东宁侍卫从后头追上来问。
楚璇璐沉声回道:“没事,你回去禀告宁太子,就说百姓太热情,堵住了前路。”
待东宁侍卫离开后,楚璇璐朝护卫道:“将她拉出去。”
说完,不再看沐心清一眼,微垂的眸子掩下一丝厌恶。
直到两个护卫粗鲁地来拉沐心清,她才回过神来,顿时羞愤难当,恨不能立即隐了身去。由于她是坐在地上,又紧盯着楚璇璐,所以没有错过楚璇璐眼底的厌恶,不由心中苦涩伤痛。四周汹涌而来的指点声纷纷入耳,不曾被人如此指着面笑话的沐心清更加羞恼。被拉到街边,中间的队伍继续前行。可是沐心清这一刻的心情却是难以平静,羞辱之意更是常久难平。
“三妹,你没事吧?”沐心秀眼角染着幸灾乐祸的笑意,假模假样地走到她身边低声问。
沐心清闻声猛地高仰起头,瞳孔狠狠一缩,旋即低下头,看不清表情地道:“没事。”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却隐隐含着恨意。
“没事就快起来,坐在地上丢自己的脸就算了,丢了爹爹的脸可就不得了了。”沐心秀以为她是在心上人面前失了德行而伤心,声音里的愉悦不由又浓郁几分。
沐心清垂在地上的手紧紧地攥成拳,片刻后才爬起来,看都不看沐心秀一眼,扒开人群挤了出去。
沐心秀先是大怒,旋即一想对方吃的亏,怒气立即被高兴取代,看了眼密密麻麻的人头,沐心秀高昂起头,哼,她是丞相千金,等宫宴的时候入宫,还怕见不到人吗?如此一想,便心情不错地离开了。
拥挤的人群直到东宁使者队伍远去,才渐渐散去。
沐心冉放下手中筷子。
青妖连忙递过一条干净的白手帕。
沐心冉平静地接过,擦嘴,放下,站起。
“本宫还有事,你先回去。”
青妖其实很好奇沐心冉要去哪里,但是她不敢问出口。只能看着沐心冉独自一人离开,她则留下来付账。
东城门刚恢复平静不久,忽然一阵马蹄声从城外传来,顿时引得路人侧目。
“驾!驾!驾!”
魁梧的中年大汉一马当先,黑色披风,内着锦衣劲装,头戴毡帽,满脸落腮胡子。他身后,是百余骑身穿铠甲的将士,皆是满身杀伐之气。铁蹄过处,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沐心冉走到天香楼门口,微眯双眸望着他们肆无忌惮地策马而过。敢在京城内放任纵马,那中年人是谁?
“那是谁啊?竟然敢在京城大街肆意纵马,要是踩死人怎么办?”已有人问了出来。
另一人心有余悸地摸摸心口,“太皇太后寿旦在即,来京城的人越来越多,随便一个可能都大有来头,这些人敢如此大胆,来头必然不小,我们还是少惹为妙。”
脑海中晃过方才瞥见的老虎头标志,沐心冉眸光闪了闪。
臂上配虎头铁片,如果没记错的话,是湘王的直属军队虎头铁骑!
百余铁骑早已绝尘而去,东城门这里却是狼藉一片,如同被扫荡过一般。
呵,曾听闻湘王不满先帝将皇位传给楚璇瑾,此时看来不假啊。
唇角轻翘,沐心冉离开天香楼,朝南城走去。
再入松树林,轻易躲过层出不穷的机关后,沐心冉来到天一的木屋。
“你又来干什么?难道又要老夫磨针?”木屋无人自开,天一的声音从内传来,看样子他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事实上确实不好,天一没想到自家公子感兴趣的女子竟然是个已婚妇女,竟然还教唆公子去娶人家,闹了个大笑话不说,心里好不容易生出来的希冀同时落空,怎是一个闹心可形容。
沐心冉不以为意,站在门口淡淡扫了屋子一圈,然后道:“神匠天一只会磨针吗?”
“你——”天一气极,上门求他的人,谁敢用这种口气和他说话?随即一想对方的来意,主动权可是掌握在他手中,于是压下怒气,“想要老夫帮忙,规矩你懂的。”
“听说神匠天一从来不会半途而废,莫非是想破例?”沐心冉从袖口掏出一张纸,漫不经心地道。
“什么意思?”躲在里屋的天一露出疑惑的神色。
“这是九灵天星针剩下的半张草图……”
话音未落,便见一道灰影从里屋飞出,向沐心冉直射来。
“呯!”“咚!”“啪!”
几声剧烈的撞击声后,屋内似是被洗劫了。待天一站到沐心冉面前,不是她往日见到的那个高人形象,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头发根根倒竖,脸黑如炭,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衣服也是破破烂烂。
沐心冉毫不掩饰地往后退了一步,嫌弃之意显而意见。天一此刻却是不以为意,伸手抢过她手里的图纸,瞪大双眼看。
双眼越看越亮,辨不清真容的脸露出似癫似狂的表情,先是大笑数声,然后才一脸仇恨地扫向沐心冉:“臭丫头,上次为什么不把图纸拿出来?”
“上次没有。”
“这是你最近才想出来的?”天一皱眉,不敢相信地盯着她的眼,似乎要透过她的眼看她是否说了谎。
沐心冉只是镇定地和他对视,并未回话。
天一摇摇头,重新盯回草图上。
“这构思倒不错。老夫上次就觉得那九根针差了些什么,如果只是大夫用于针炙,根本不必老夫亲自动手。现在看来倒是有点暗器的意思了。嗯,这个机关看着有点难,不过难不倒老夫。”
“啧啧,这个地方设计得不错,超出老夫的预料。”
天一一边看一边喃喃自语,时而咧嘴,时而皱眉。
半个时辰后,天一才抬头看向沐心冉,见沐心冉静静站在门口,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一方面是自己被中了自己设的机关陷阱,将屋子弄得一团糟,一方面是因为自己忽视对方良久,让客人久站于门外。
“图老夫收下了,至于材料,上次那块寒石已经用完,想要找到相同的材料是不可能的,除非你那里有……”
沐心冉听他愿收下图,眉头一松,“材料只要好就行,不必一样。”
“那成,不过你要把九灵天星针给老夫,老夫必须依据九灵天星针的特点来制作这个容器,有实物比较好磨合,免得出现差错。”
天一本以为这个要求很简单,对方立马就会答应,谁知对方竟是皱起眉似乎不愿意的样子。
“你皱什么眉?以为老夫要贪你的破针不成?”天一气得跳脚,吹胡子瞪眼。
“不是。”沐心冉眼神一暗,想到那晚的银面男子霸占她的一枚梅花针针,心底闪过一抹阴霾。
拿出贴身的八根银针,伸在身前。
天一只瞄了一眼便发现少了一根,见沐心冉面色不对,又想到怀里的草图,顿时明了,“我道你这冷冰冰的丫头怎么会突然来让老夫加这样一个东西,原来是把针弄丢了!”
他毫不客气地嘲笑出声。
沐心冉心里把这笔账算在银面男子的头上,冷冷瞟了天一一眼,“何时能完成?”
“少一根针有点麻烦,需要费些时间,过三日再来吧。”天一撇撇嘴道,心中暗道,如此冷漠的丫头,幸亏嫁了人,不然成了公子的妻子可就麻烦了。
“我三日后来取。”沐心冉说完就要离开。
天一却是突然想起一事,叫住她。
“还有什么事?”被天一打量得发毛,沐心冉不悦地问。
“老夫左看右看,你这丫头虽然长得是丑了点,但也不至于丑到人神共愤的地步,怎么就成了天下第一丑女?”天一揉了揉酸涩的眼睛问。
沐心冉闻言直接扭头就走。
“喂!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臭丫头,不回答就算了,离开也不道别一声!”天一扬声嚷道,望着沐心冉不停片刻离去的背影。过一会儿,举起一手草图,一手银针,傻呵呵笑两声,朝后屋行去。
百余铁骑停在湘王府大门外。
为首华服中年男子率先跳下马,立即有人来牵走他的马。他虎步生威直接跨入湘王府大门。
“世子呢?”湘王楚佑南脱下披风,递给一旁的管家,随口问道。
“世子他——”管家接过披风,说话却迟疑起来。
楚佑南顿了一下,继续朝内走去,“说话别吞吞吐吐的。是不是池儿又在外面闯祸了?”
“没有没有,世子这段时间都在王府里。”管家连忙回答道。
“爹!”恰在这时,楚白池的声音响声。
楚佑南循着声音望去,却在见到楚白池的时候脸色一变,“你的脸怎么回事?”
楚白池的脸上次在睿王府中毒险些全毁,自那次后便一直在湘王府内养伤。他派人到处收集养颜去疤的良药,终于将脸伤治好大半。但是脸上的伤依然可辨,离全愈还要一段时间。心里一直压着口恶气,他没有告诉皇帝,也没有告诉湘王,他要靠自己的力量去报仇。
所以听到楚佑南的问话,楚白池只是掩饰性地道:“一点小伤而已。”
“你是不是又闯祸了?”了解楚白池性子的楚佑南可不认为自己的儿子会乖乖呆在京城里,只是是谁弄伤了他的脸而他却没有告诉他的意思?
“没有。”楚白池立即答道,明明是个七尺壮汉,站在他父亲面前,却像个犯错的小孩,没有在外人面前的王八之气。
“这几日给我安分点,别忘了我们此次进京的目的。”他不想说,楚佑南自有知道的办法,转而提醒道。
“儿子明白。”想到他们入京的目的,楚白池眼中闪过一丝兴奋。楚璇璞,你的死期到了!到时候,本世子一定要你跪在脚底下舔本世子的鞋!
“王爷,这两个女人要怎么处理?”一个身穿铠甲的将士抓着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