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影子笔直地立在湖边,没什么心绪地笑着,他的笑容一直都那么和气,眼神却总是带着一点寂寞,怎么擦也擦不掉。
在他身后数步的男人看着那个略显孤清的身影看了很久,终于走上去,轻轻自身后环抱了他,只不过这个拥抱中间隔了一件厚厚的裘衣,仔细地替他围上。
“公子,小心着凉。”男人淡淡地说,他能给的关心好像只有这么一点,那个真正最冰冷的地方,永远都走不进去。
公子笑了笑回过头来,“陵,星星很漂亮。”
陵轻轻应了一声,抱着剑和他一起望向阒黑的天空,上面散落着许多星子,然而每颗的亮度又极小,丝毫扯不破厚重窒息的夜。
“不管怎样星星都会一直亮下去,几千年几万年都不会变。”他又笑了一下,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回去吧,很晚了。”说完,他扯紧了陵为他披上的狐裘,向着那座画角飞檐琉璃顶的宫殿走去。
陵远远看着那白日里奢华瑰丽的宫殿此刻像一只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在一瞬间吞没他单薄的身影,就好像他走进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再也走不出来……
最后的画面,却是一片山林里,几十个人剑拔弩张地围着那两人,那两人都受了很重的伤,可从他们的眼里却看不到丝毫的退却。不断地有人扑上来,一身黑衣的男人毫不畏惧地迎上去,厮杀间血光一片!不防身后一根精钢所制的铁棍扫来,公子一惊,陵面前被三口钢刀缠着,自然无法分神,一念之间,他矮身冲过去毅然出腿去与那棍一争锋芒……
“无琊!!!”陵暴喝一声,接住那个站立不稳的身体。那个人,有一双修长的腿,仅仅是笔直地立着,就渗出凛然不可侵犯的绝世风华。可惜,他再也站不起来了。
陵双眼血红地将那刺客斩作几截,剑锋过处,十步之内,尸横遍野。这样完美的一个人你也敢毁?!老天,你有病!
其余的刺客见近战无法取胜,训练有素地扬手就是一把寒光森然的暗器!一时间成百上千说不清名字的暗器飞蝗一样射向两人!陵飞快地接下迎头而来的一支袖箭,箭头泛着湖绿色的寒光,竟是喂了剧毒的。看来赵如樾……一条后路都没打算给他们留。
没关系,陵冷冷地笑了笑,把公子拦在身后,将接到手里的袖箭用更精准的力道掷回去,有好几支直接插到了身上也不管,拔下来通通往回扔。那边悉悉簌簌似乎又倒了一片,飞到眼前的暗器却依然只多不少。身上的毒渐渐开始发作,视线已经不清楚,只是下意识的去拼命接住每一支暗器,眼里除了寒到刺骨的光,什么都不剩。
“陵?……”
“没关系的……”他根本听不清他到底说了什么话,只是一心地想要安慰他。布满鲜血的双手还在不停地接着面前的暗器,也无暇去注意,那些血都已经在慢慢变黑。
“陵,算了,撑不住就算了……”依稀听见他这么说着,陵吐出一口黑血,毫不在意地抹掉,算了?怎么能够算了。我说过保护你一世,我还没死,怎么算是一世?我可以……就算用手接不完,我还可以用身体接……我绝对,挡得住你……
吴邪怔怔地看着这一切,心被掏空了一样难受,他……是谁?
那个男人是谁?那个拼死也要护着他的男人是谁?……他们最后……怎么样了?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我看见那个满身是血的身影,好像连呼吸都要停止了?……
吴邪喘着粗气醒过来,肩膀的伤口又麻又疼,他无暇去管,仔细地回忆方才那个梦,他叫他“公子”,难道,他梦见了公子无琊?
“你醒了?”闷油瓶拨亮了风灯,淡淡地问。
吴邪茫然地望着坐在黑暗里的人影,“我……”一开口,才发现喉咙沙哑得说不出话来。手也动不了,只好挣扎着探起头,把脸紧紧贴在闷油瓶背上,“……别死…………”
闷油瓶点点头,我还在这里,所以,你不要怕了……
“还早,再睡一会。”良久,闷油瓶才又说了一句。
吴邪听到他的声音,不觉安心了许多,顺从地又一阖眼皮。
后半夜,却是无梦。
第 17 章
所有人填饱肚子整装准备奔赴主墓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吴邪肩上的伤也好了些,至少血不会再冒得跟喷泉一样,由此可见三叔给的那据说是土方秘制的药粉不是假冒伪劣。他吃了碗胖子下的面条,潘子说要给他补充营养还额外加了根双汇火腿肠。他肩膀疼提不起筷子,王盟就自己还没顾得上怎么吃呢,光喂他去了……说不感动,是假的。
一行人提着探照灯再一次钻进那条墓道,这回闷油瓶打头,先里里外外每一块砖都摸了不下三遍才让他们继续行动。墓道笔直,大功率的探照灯让他们可以清晰看见石壁上精美绝伦的壁画。
不同于外面墓室里的那幅惨烈血腥,主墓的壁画中多为女性,穿着款式统一的赵国宫廷服饰,就颜色和装饰来看,她们所着的衣服明显不同于汉唐之后的奢华艳丽,似乎都以浅色为主,衣袂当风。艺术水平完全不低于唐朝永泰公主墓中的色彩纷呈的壁画。
刹那间,仿佛进入了一场被时间滞留的舞筵,莲叶形的舞台中央,一名穿着较之他人明显鲜艳繁复的女子被如云的美人簇拥在中间,腰身纤细,颈项修长,舞姿若丹凤朝阳,舞筵的两边画着更多的美人,或坐或立,手执七弦、长箫或箜篌,应是乐伎。
只是壁画上所有的人组合在一起似乎隐隐透着股怪异。她们都是面容姣好的少女,长发垂在肩后,丝毫也不显凌乱,脸上的神情矜持而庄穆,在这种场合应该出现的妩媚和顾盼生姿,完全没有,中间领舞的女子,神色中更是仿佛带着不易察觉的哀戚。画面于是透着诡异,像是一群美丽的人偶,轻歌曼舞的粉饰下,空洞虚无的灵魂。
胖子这种见到美女就没谱的人明显也感到了气氛不对,“我说这怎么到处透这阴气,咱小心点吧还是,要不胖爷点根蜡烛问问?”显然,自从下了这斗以来接二连三没消停过的事让他心里也犯虚了,那假的摸金符被吴邪烧了之后一直没买新的,王小胖偶尔也会想想,假的就假的呗,还能有点精神寄托呢!
潘子按下他摸蜡烛的手,“别点了,现在点还有什么用?”他当然知道这斗里有蹊跷,可真要用他们北派那手段,看出点什么来了,他们都下到这了,到底是走还是接着摸呢?“小哥都没说话呢,这个时候可千万别给自己整心理暗示!”
胖子点点头,“说得也是。”
王盟好奇地打量着壁画,“看这阵仗,中间这女的应该就是墓主了吧?可老板你不是说墓主是什么公子无琊吗?”
闷油瓶提着探照灯一点一点仔细地照去,“她们都只是舞姬而已。你们看,除了几个背对我们的女人,其他的人都大致望向一个方向……”他把灯光慢慢地偏移,一直移到主墓室前阻挡了他们去路的石壁上,“真正的墓主,在这里。”
王盟倒吸一口凉气,“啊”了一声就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一如胖子在墓道口双目圆瞪,标准的韩国肥皂剧经典表情……而王小胖,接连着倒退了几步直接撞到了墙上。
闷油瓶走上前去仔细看那石壁上的画,一贯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也露出了惊讶之色。
画上的男子,也就是墓主,出乎意料地年轻,高贵绝俗一如上古的神祗,眩目得令人不敢亵视。他是这组壁画上唯一有表情的人物,他是在笑吧?照古时某位了不起的画师细致入微描画出的唇角扬起的弧度来看。可是那双幽黑沉静的眼里,却是一丝笑意也没有。男子头戴玉冠,腰携明珠,穿戴隆重又清绝烟尘,一看就是个风雅到骨子里的人,仿佛随时都可以从画壁上走下来,只有脚下团簇的祥云,身侧围绕的不知名的神鸟、异兽表明,他已经不属于人间。
很快,吴邪就知道了这幅画较之其他壁画更为眩目的原因,画上大部分的线条都以金线勾画,这对金银刚出现成为高级流通货币的战国来说,都不是大方了,简直就是奢侈!
壁上镶嵌的明珠玉石更是不计其数,金光璀璨的金盘为日,莹白无瑕的玉璧为月,幽光浮动的银粉为流云,更有千斛明珠通透圆润,为星辰,如幽兰泣露。
这是怎样崇高的地位?恨不得用了天地万物、日月星辰去葬他,能够想得到的宝物,悉数都收进来,满室辉煌。可是为什么,他眉间的忧悒,竟把原该同样眩目的微笑染得如此惨淡?不甘心,还在舍不得什么、放不下什么。不甘心这一去,奈何桥、望乡台,十殿阎罗、六道轮回,前尘往事都成了劫灰,遗笑忘川……什么都有了,又什么都没有,万千繁华,握到手里都变作虚无,那放不下的,穷极一生,也放不下,得不到了……
吴邪走上前去呆呆望着,一时竟是心绪万千。
胖子张牙舞爪地上了刀子正想把那些亮闪闪的珠子挖下来几颗,被潘子低声喝住了,“这块石头要的就是完整,出土了肯定是国宝!你这缺德手别乱挠,爷说过了,里头还有多少好东西,现在装满了看你进去还拿什么装?”
胖子摸摸鼻子讪讪地住了手,竟看见闷油瓶带着某种道不明的神情,伸出手去轻轻触摸那壁画中男子的形貌,然后露出一种迷惑的表情。
从来没有见过这小哥在短短几秒钟之内变脸变得如此频繁,胖子也困惑了,“小哥,这……你认识?”
过了很久闷油瓶摇摇头,他摇头的意思,不是他不认识,而是,忘记了……他没有说谎,这个画中的人真的让他很熟悉,熟悉到……好像这张脸他曾经闭着眼睛都能反复描摹,只是时间太久,他又真的忘得太多了。
“石壁上画的是墓主葬礼的场景。”吴邪一语道破了画上舞女为什么全都面无表情甚至眼含悲恸的原因,而画中的墓主,正是他反复梦见过的,公子无琊。
“这是隔世石,”半晌,他继续说,“防盗专用……”这块巨石没有开启过的痕迹,也就是说,连吴三省也没有走到这里。
胖子显然也想到了,“那你们家三老头上哪玩儿去啦?……”但是比起这一点,他更关心的当然是怎么进去,于是又接着道,“现在我们怎么玩?防盗专用,这战国的防盗门也太牛X了点吧?”
吴邪蹲下去看隔世石与地面的接隙,由于两条手臂不能动,平衡感差了很多,他摇晃了一阵,“这石头起码有好几吨重,而且我估计他们是放下来了就没打算再开。”
胖子不爽地啧了一声,“我说古代人还真就是小气,宝贝都捂得紧紧的,胖爷就让他看看现代派高科技倒斗的手段……要不,咱上炸药吧?”
王盟一副“你舍得啊?”的表情看向他,说道,“要相信我们老板天生就会挖坟墓的技术!”
听了这话吴邪差点就没蹲稳含笑九泉了,摇晃了几下,被闷油瓶伸手一捞站了起来。
闷油瓶在他蹲过的地方又蹲下来,颀长的两指摸索着摸到了角落的缝隙,又仔细地探了探,转过头,“你们退几步。”
众人按照他说的退到五米开外,狐疑地看着他在石壁的两个角都摸了一阵后,那厚重的隔世石竟开始缓缓上升,扬起一片好大的土灰。
吴邪的下巴几乎脱臼,“杠……杠杆原理……”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么重一块石头就是放下来也得靠工具轻拿轻放才行,还说什么放下来了就没打算再开……吴邪你脸又丢大了!
王小盟也说了四个字,“好武侠啊……”
'
胖子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膀,“小伙子,长见识了?还更武侠的你没看过呢,想当年胖爷……”
说话间,更武侠的场面出现了,隔世石上升到两米有余的地方便停住了,咔的一声,应该是有石锲从中固定。众人等了很久,见那石壁都没有松动下坠的迹象,纷纷都松了一口气。中国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啊……看看人家这防盗门,隔了两千多年照样好用,拆你们家的试试,埋两个月就锈死了……
隔世石之后……
“这……胖爷从来不知道战国的斗还有这种建法的!不会是汪汪叫那找抽的小子穿越回去修的吧?”胖子愣住了。
“搞不好真的是……”潘子也愣了。
隔世石之后,没有墓室,一条幽暗的近乎垂直的台阶在他们脚下伸展开去……墓中墓?……
胖子打着手电往下照了照,不知是台阶有转弯还是太长,总之就是照不到底。他拔出匕首,“同志们上家伙吧,咱这发现都能把中国古代墓葬规格史给改写了!不下去玩一玩你们忍得住么?!”说着把手在裤子上蹭了蹭,一猫腰就打头下了那地道。接着是吴邪,王盟,闷油瓶,潘子习惯性殿后。
闷油瓶弯腰钻进地道前,再次回头看了看那块被他亲手开启悬空的隔世石。隔世石……这名字取得真好……恍如隔世。
地道很窄,两个人并肩都不行,更别说胖子这吨位了,吴邪跟在他后面连看清楚前面的状况都很困难,王盟扶着他,地方本来就小,还要仔细别让吴邪的伤口撞墙上,这样一来倒是他自己不断地往石头上磕。闷油瓶也没有开手电,所以一前一后只有胖子和潘子两束光。没有人说话,大家的精神都高度集中在脚下的台阶和即将到达的空间。
“他娘的!”忽地胖子低低咒骂了一句,吴邪眼前一暗,差点直接撞上胖子的背。胖子的手电不知怎地灭了。
“怎么了?”吴邪的声音有点紧张。
“没电了……”胖子摆摆手示意先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