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过,虽说农村一带一直还保存着一些古代的语言习惯,我也不敢保证它能懂。”毕竟隔了两千多年,那么多民族融合,南北迁移什么的,很有可能真正的赵国语言早就流失了。
闷油瓶点点头,“你问它,有什么事,要留在这里两千年那么久?”
王盟挠了挠头,考虑了一下遣词,用极其生涩拗口的发音缓缓说了一句话。
“吴邪”抬起头,却还是一言不发。众人心头就是一阵失望,看来所谓的河北土话,跟两千多年前的赵国方言根本就是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儿……
正当大家都无计可施时,“吴邪”竟对着王盟开口说话了!!
极低极沉的声音,平静得一丝跌宕也没有,王盟忙欣喜若狂地冲上去听,哪还管它粽子不粽子的。一边斟酌着照着它的原话说出来,“已经……两千年了……赵国……还在吗?”接着他朝它摇了摇头。
值得庆幸的是,中国的肢体语言从古到今都没怎么变过。它看懂了摇头的意思,苦笑了一下又说了一句。
这回王盟彻底懵了,“这句太难了,我只听出‘既是这样……当初……兄……魏国……又有何用’。”
胖子白了一眼,“这翻译跟没翻一样……”
“不对,”潘子认真的听完之后说,“它不是赵国人吗?这里怎么又说魏国?”
王盟摇摇头表示他也没招了。能够翻译出这么多,他也是依照家乡方言的发音和习惯连蒙带猜而已。
“吴邪”见他们听不懂,也不再多说,却是慢慢松开了紧抱着闷油瓶的手,腰身笔直地站在他们面前,隐隐然散发出一种无法言喻的孤傲和卓然,那是王族所特有的气质,凛然不可侵犯的存在。潘子在心里叫了声好,好一个赵国王储,公子无琊。
而闷油瓶在那双手放开的瞬间,不知为什么,竟有那么一点的不舍。
随即“吴邪”又谦然有礼地冲着王盟笑了笑,反问了一句什么,它再看一眼闷油瓶,那笑里竟是带着刻到骨子里的悲伤,似乎,在哪里见过。
“它说什么?”胖子问。
“它问我们刚才问它什么问题,它没注意听……”王盟翻译完了,又把闷油瓶让他说的话重新慢慢问了一遍。
它听后,良久,终于轻轻开口,王盟却像是被它的回答吓住了,目瞪口呆。
胖子不耐烦地拍拍他,“我说……你这半桶水的翻译官,该不会又没听懂?”
王盟干笑一下,“我也觉得,应该是我听错了的……”说着他面向闷油瓶,一字一句清晰地告诉他,“他说,他等你很久了……”
第 20 章
“这……这演的是哪出?”胖子瞪着铜铃大的眼睛。人鬼情未了吗?这句话倒是学聪明了没敢说,小哥和黑金古刀,随便哪一个他都惹不起。
闷油瓶还是没什么表情,沉默了一阵,“我应该不认识你,所以你最好还是……从他身上下来。”
居然还是那一句。这次大家都见识到了小哥是多么的锲而不舍。
“吴邪”的目光在听完王盟说的最后一个字之后变得黯淡无比,“你……想让我去哪呢?”
我等了那么久啊,好不容易等到了,你却要我走?……
闷油瓶遥遥一指那镶金琢玉的棺木,“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这次没等王盟翻译,它倒像是懂了,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定定地看着闷油瓶,又回头看了看那华贵的棺椁,面带犹豫。
那个地方,我躺了很久了,久到,已经没有勇气去回想,自己是怎么等过来的。可是你……不是回来找我的吗?……
看它似有妥协之意,众人都双目放光地盼着它点头,心道粽子大爷您自己个儿腿断了起不了尸,也有点职业道德别往人身上窜啊,没事儿躺着吧!躺着多好啊,像咱翻山越岭摸到这来,累都累死一半了,还得让您唬得一惊一咋的,这算个什么事儿啊您说?……
这时闷油瓶却做了个大家都意想不到的动作,他缓缓伸出左手,抚上“吴邪”的脸,“回去吧,总会等到你等的人。”
一脸震惊的王盟早把翻译这回事丢到百慕大去了,而那“吴邪”似乎也并不在意他究竟说了些什么,只是留恋地,把脸贴上那只手,轻轻蹭了蹭,便满足地笑着,慢慢阖上眼睛,眼角最后一滴泪静静滑出,似乎昭示着它的离开。
闷油瓶仍保持着伸出左手的动作若有所思,就连吴邪的身体已慢慢向后倾倒也没发现。王盟回过神来,赶紧一把扶住,让他靠着墙角休息。
潘子还在吃惊闷油瓶的纪录已经从让千年女尸下跪、跟粽子会谈并谈判成功、秒杀血尸、欺骗阴兵并欺骗成功,刷新到了三言两语就把一战国王子的鬼魂哄回棺材……真的是……太有才了……
胖子倒是眉开眼笑,“想不到胖爷还能碰见这么好说话的主儿,比女粽子都斯文,这是不是代表这里头明器胖爷可以随便挑了?”他说着这个疑问句的同时,已经开始对着那几缸陪葬品上下其手了,边挑还边感慨,“天真无邪同志没晕就好了,他懂行,还能认一认哪些卖得好……哎小王子你好歹跟了他几年,要不你来帮我瞅瞅?你我信得过,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不是……?”
好吵……昏迷中的吴邪突然有种很心累的感觉,那种感觉不爽到好像王胖子一直在旁边扯皮。而事实上……是的。
那王小胖一边捞着还一边不放心地回头问闷油瓶,“小哥,那公子无琊的鬼魂不会嫌我拿得太多又一下子飘出来吧?”
满以为小哥同志是不会开口回答这种低幼化问题,想不到他竟然说话了!只不过说的却是,“它不是鬼魂。”
对了,它不是索命的厉鬼,所以根本不可能依靠怨念维持两千年那么久。
同样忙着装东西的潘子听了也惊讶地抬头,“那它是什么……东西?”令他想不通的其实还有,每次跟这小哥下斗,从来也没见他往外搬过什么宝贝,好像是专门下来找粽子打架的,嘿!真是奇了怪了。
闷油瓶当然不知道他心里另一个问题,但他的回答一样能够能把人呛着,他说,“它是,一句话。”
胖子倒是颇有慧根地一点就通,“你的意思是……它其实是公子无琊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偏偏这个公子无琊又顽固到了极点,到死都相信那句话会实现?”
所以死前的一点残念,居然也在这两千年里拥有了公子无琊的记忆和意识——那些一入黄泉便会烟消云散的东西,竟被他痛彻哀绝的一句话,留了下来……留了几千年。
在这段几乎被天地遗忘的时光里,我干枯的唇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僵硬的手臂再也抱不紧你。现在,我究竟是该哭还是该笑呢?我终于等来了你,等来了你的……忘记。
没有人看见,华贵棺椁里的那具古尸,和吴邪一样,在静静地落泪。
闷油瓶忽地只觉心里钝钝的一阵剧痛,像有一只困兽不断地挣扎、撕咬,要在他的心脏里复苏,他不着痕迹地捂着左胸,疼得差点就要跪倒在地。
就在刚才,他们慌作一团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听。而他离它最近,本身又是泰山塌了也不会着急的人,所以,他听到了那句话。
“那,它说的是什么?”潘子好奇地问。
不过这次闷油瓶就像没听见一样,背对他们站着,理都不理。
潘子的尴尬没有持续多久,就听到那边伴随着一声轻轻的“痛……”,响起了王盟惊喜的声音,“老板!你醒了?!”
吴邪差一点没被他这一吼再度震晕过去,自顾自地站起来,揉了揉太阳穴又自言自语了一遍,“头好痛……”
抬头却赫然发现四个人都直勾勾盯着自己看,重点是,包括闷油瓶。
他被盯得发怵,“啊……都在呢?”看着潘子眼里居然还闪着泪花,又是一阵不明所以,“怎么了?”他迟疑地摸摸自己的脸,想看看上面是不是沾了什么,或者干脆贴了一张粽子皮——不然他们干吗都这种眼神……?
没想到却意外地摸到一片凉意,“……我怎么哭了?”
王盟眼泪哗地就下来了,整个人扑到他身上一把抱住,“没怎么,你就是睡着了,怎么叫都叫不醒,吓死我了……除了我妈,就你对我最好了,你别再吓我了成吗?……”
那场面看得几个人心里一阵感动——他,有一个好人在关心着。闷油瓶却只是轻轻转过身去,看着公子无琊的棺椁不知在想什么,又或者,只是在发呆?
吴邪越过王盟的肩膀看到了那个淡淡的影子,恍惚之间,那影子似乎更淡了,也更远了,可是心里那种牵挂的错觉,却熟悉得如同梦境重现。他轻轻笑了笑,拍拍王盟的肩,“原来我真的睡着了。对了,还做了个很惨烈的梦,我居然梦见自己拿着冷兵器在和一大群人对砍哈,然后就被砍死了……”更诡异的还是醒过来之后居然看见这几个人开追悼会一样围着自己!他妈的倒斗的人生真是太绚丽了……
一直沉默着不发一言的闷油瓶说了吴邪醒来后的第一句话,“你的手没事了。”
当真是一字千金!
吴邪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又挠头又摸脸的,伤口竟一点都不痛,他不相信地又使劲甩了甩两条膀子,一脸见鬼了的表情,“开……开什么玩笑……”
在那一瞬间,除了吴邪,几乎每个人都想冲那公子无琊的棺材鞠上一大躬再深情地说一句,谢谢您!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
作者有话要说:在肚子痛得恨不得咬牙自尽的情况下更的文……水平自然是会低的……
将就啊将就看吧……
第 21 章
印象中,这似乎是这几个人第一次围坐在一起,这样严肃地商量一件事。
“三爷不在,我也只能听小三爷的,小三爷你打算怎么办?”潘子。
胖子这时插嘴进来,“你们先听胖爷一句,小吴你自己说,咱这大半个斗逛下来,遇见多少希奇古怪的东西,要再继续逛下去……谁也不敢保证不会遇见更要命的,战国的斗里头能出什么,这个谁也不敢打保票。”
吴邪沉默着吸了口烟,橘黄色的烟头明明灭灭,有那么点迷离的错觉。他们对接下来的行程安排产生了分歧,首先,吴三省那老狐狸失踪了,吴邪骂归骂,怎么也不能够丢下他自己先出去,而且两扇紧闭的隔世石表明三叔连主墓都没摸进来,这不是他的作风。
“胖子……还有、小哥,吴邪拜托你们件事行么?”他又吞吐了两口烟圈,没有抬头,闷油瓶也没有看他,他知道他要说什么。
“你们带着王盟出去,帮他把摸的东西卖了让他妈妈治病,胖子替他拿着点价钱,别让人骗了……我和潘子留在这里。”
吴邪话还没说完就被王盟打断了,“我不走!”
吴邪的脾气变得出奇地好,要是平时王盟敢冲他大呼小叫,他早就和他掐起来了,这时却拍拍王盟的头,“你得回去看你妈妈。她就你一个儿子。”
王盟不死心,“那就一起走!”
“我得留下来……我也就这么一个三叔。”吴邪说这话的时候,却是看着闷油瓶的。闷油瓶的视线却仍是远远的,像是在看着墓门边两盏幽光浮动的长明灯,又像是看着那精雕细琢的隔世石,又像是……看向一个很远,远到对他们来说,都不存在的地方。
潘子也没有说话,他知道,就凭他和吴邪两个人,在诺大的古墓里想找到吴三省十分困难,可是闷油瓶和胖子都不是三爷带来的人,他没有任何立场请他们帮忙找人。
胖子也不是贪生怕死的,他听了吴邪近乎于遗嘱的一番话,颇有喜剧效果的脸上也挂上了严肃,“小吴你这话不地道,咱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不假,可胖爷更不会做赔了兄弟的买卖!”很难想像,这句话是从那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口里说出来的。
吴邪摇摇头,“你们没必要……”
胖子不耐烦地打断他,“没什么必要不必要,小哥怎么样胖爷不管,胖爷还嫌宝贝没捞够呢,……三老头虽说人不咋样,他也没害过我们,再说了,就老潘一人,带着你这祸头子跟斗里找人?嘁……”
这时闷油瓶一声不响就起身往外走,既没有按照吴邪说的带上王盟,甚至连自己的背包也没拿。众人一时摸不清他的心思,也只能干等着。等了片刻的功夫,吴邪耐不住这样干坐着,起身便要出去找他,王盟也要跟着去,被潘子拦下了。
墓道上没有灯,带着古墓特有的晦暗和阴森,即使是这样,吴邪还是一眼看见了靠墙站着,低下头不知在看什么的闷油瓶,他没有走远。似乎,他的停留,就是为了等着吴邪追上来。吴邪看着那个单薄孤清的身影,他在等着他,那个看起来已经深入骨血的等待姿态,绝对不是短短几分钟就可以炼成,也许百年,也许千年,所以,他已经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吴邪凝视这已分不清是梦是真的身影,手里捏着那棺椁内半只残损的玉镯,一句“请帮我把它带出去”,硬生生卡在喉里,再说不出口。
闷油瓶直起身来,吴邪勉强地笑了笑,印象中,这时他第一次这样认真地平视他吧?虽然……是在黑暗里。
“吴邪,我只说一句话,你听不听?”
吴邪下意识地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他说的话,他永远无法拒绝。
“我跟着你,你去哪我就去哪里。”
我保护你……
吴邪脑子里顿时空白一片,许多话涌到嘴边又说不出,好久,才怔怔问了句,“为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