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见一向端庄羞涩的她竟然也问出这样的话,先是惊了一下,又笑了:
“真是龙娶龙凤娶凤,老鼠的媳妇儿会打洞,你这定亲以后,眼见就学了苏子渊那一张利嘴!”
如筝脸色一红,自转过去不理他,琳琅笑着把她拽过来,却是小声说道:“废话,自然是想的,你不想苏三?”
她这一说,如筝就的脸就更红的跟熟虾子似得,看的琳琅一阵呵呵笑。
辰时三刻,南门外一阵喧嚣,伴着震耳的车马声和开道的仪仗鼓乐传入城中,如筝和琳琅赶紧撩开帘子看,却被重重的人群挡着看不清楚,索性带了帷帽钻出车厢,站在车辕后面那小小的一块车板上翘首张望着。
先入城的,是骑着高头大马,身着朝服的太子和恭王,在他们半马之距处随行的正是此次东征的总帅,凌家和谢家的两位元帅,后面跟着的是一些老将,再往后,才是东征军中年轻的一代,打头的便是圣上御口钦赐的“淦城四将”。
如筝早就听琳琅说过,虽然有了明德帝的正式封号,京师的女子们私下里还是愿意叫他们“淦城四少”,原因嘛,自是不必说了!
如筝看着并辔而行的四人,平心而论,其间最有威势的当属凌朔风,最具风姿的,要算谢如风,若论风流俊逸,便以自家表哥为上,苏有容反倒是四人中最不起眼的,可她的目光,就是没办法移开半瞬,死死地胶在他身上。
银叶亮甲,玄色战裙,凤翅明盔,长刀硬弓,一身戎装的他周身带着如筝从未见过的风姿气势,数月的行伍生活,在他的眉梢眼角刻上了些许风霜,也让他显得更瘦了,但那种闲适潇洒的气度却依然没变,目光流转间的光华,也还是那般夺人心神。
琳琅看如筝从刚才就一动不动,显见已经是痴了,笑着一拉她胳膊,低声道:
“你家苏子渊却是输了……”说着朝四人马上一指。
如筝顺着她的手看去,马上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大盛自开国以来便有一条规矩,得胜之师入朝,是要享尽京师百姓敬仰的,哪怕是圣上,也要到宫门前亲迎,这敬仰当中就有一条,便是允许京师女子往入城将士们的弓袋,箭囊和马鞍上插花,那些老帅威仪慑人,没人敢上前,这些花便都插到了年轻将领的马上,如今正是梨花和桃花开放的季节,那些各色战马上便红红粉粉白白的,好不漂亮!
而这其中,几乎被插成了花篮的,便是淦城四少的坐骑……不过,看上去苏有容马上的桃花倒是相对最少,琳琅笑的也便是这一层。
可在如筝看来,那些花却是太多了,多的可恶!眼见又有一个小姑娘羞涩地走上前,拿着手里的桃枝要往他弓袋里插,如筝气的暗自咬了咬牙,却又马上失笑:自己这是……
想着,脸就红了。
望着望着,那四人的马便渐渐行到了眼前,如筝心里如擂鼓一般,踮起脚尖看着,却见苏有容突然像是感到了什么,往自己这边扫了一眼,脸上便漾起一个舒心的笑容,把缰绳往旁边崔明轩手里一塞,便翻身下马。
如筝愣了愣,看着两边的百姓自动给他让出了一条道,他便那样笑着笑着,一步一步走到自己身边,朝着自己伸出双手:
“我回来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四个字,却让如筝霎时间泪流满面,只是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来。”苏有容笑着摊开手掌,像是邀请,又像是命令,让如筝不由自主地伸出手,下一瞬便落进了他的怀抱:
“想死我了,丫头……”熟悉的声音夹杂着熟悉的感觉,让如筝喜得头都昏昏的:
“总算……回来了……”她话语尾音混着细微的抽泣,听得苏有容心里也是一酸。
苏有容笑着脱下玄色遍绣云雷文的披风,轻轻披在如筝身上,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像是要盯穿那层碍眼的青绫纱似得。
一瞬间,什么世家风范,闺名容止,都似乎被抛掉了九霄云外,如筝一把拽下帷帽,泪眼朦胧的杏眼,便对上了含着风霜的凤眼:
“子渊哥哥……你,可好?”
“好!好的不得了!”苏有容笑弯了眼睛,仔细看着眼前的女子,还没等他再说什么,远处便传来凌朔风雷鸣一般的呼喝:“苏子渊,你给我滚回来!”
苏有容回头看看横眉立目的安东将军,对着如筝抱歉地笑了笑,轻轻说了声“等我。”便转身快步回到队伍,腾身上马,又回头冲着如筝挥手。
如筝含泪笑着点头,待他走远,却哭的更凶了。
直到琳琅拽她,她才反应过来,大军已经去的远了,而自己身边环绕着的,是京师百姓好奇,羡慕,祝福的目光,还夹着些嫉妒的眼刀。
如筝心里一慌,赶忙带上帷帽,拽着琳琅的手登上帷车,钻进车厢里再也不敢露面,心里的小兔子,也从一只变成了三只:自己这是……疯了么?!
她取□上的披风,紧紧地搂在怀里:自己定然是疯了……唇角浮起一个明艳的笑容,泪水却如同断线的珠子一样流下。
琳琅收起震惊,钻到帷车里吩咐车夫回府,然后就抱膝坐在如筝对面,笑着瞪了她一眼:
“我收回刚刚的话,你不但把苏子渊的利嘴学来了,连那高兴起来就不管不顾的疯劲儿也学了个十成十!这小子到底是有什么魔力,能把你迷成这样?”
被她这么一说,如筝才回过神儿来,尴尬地擦了擦眼泪:“表姐,今日之事你可千万要为我保密,切不可说给舅舅舅母听啊!”
琳琅看着她,笑的花枝乱颤:“保密?!你自去和外面半条街的百姓商量吧!”
如筝想想外面刚刚黑压压的人群,又想到自己居然跟中了邪似得就把帷帽给摘了,当下也是倒吸一口凉气,却又无奈,只是把头埋在膝头,渐渐红了脸颊。
大军缓缓的行在通往皇宫的大道上,凌朔风横眉立目地看着身边的同袍,旋即又是一笑:“行啊你,老话儿说蔫儿人出豹子,古人诚不欺我啊!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如筝那个连走路都要数步子的丫头,居然也会跟着你一起疯,你别是给她下了什么药儿了吧!”
苏有容转头看着凌朔风,脸上带着一个无奈的笑:“我很过分么?是你太胆小了,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筝儿旁边那个便是崔家小姐!”
凌朔风被他一句话噎得愣了愣,刚想抬手,又想到这是大军入城的当口,便咬牙忍了,自回过头去不看他,心里却也浮起一丝落寞:还是定了亲的好啊……豁出去了,今儿回家就让家里去提亲!早订下,早踏实!!
他这样想着,暗暗攥了攥拳。
☆、122凯旋(中)
因皇宫饮至御宴安排在了正午;崔家的女儿节家宴便推到了晚间,也算是给崔明轩接风洗尘。
未时末,崔明轩终于风尘仆仆地赶回了家;崔侯谢氏便带着琳琅如筝出了二门去迎他,谢氏一看到变黑变瘦的儿子,两行泪就忍不住滚下,上前轻轻抚着他的脸;哽咽到:
“欢欢……你吃苦了。”
崔明轩冲自家娘亲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娘;不辛苦的,这不是回来了么!”又略带尴尬地说到:“我都多大了,还叫小名儿。”
谢氏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却也破涕为笑:“再大,也是娘亲的儿子。”如筝这才知道;原来自家大表哥还有个这么可爱的小名儿,忍不住回头看看琳琅:“你们都有小名儿?”
琳琅苦着脸点点头:“没办法,我娘瞎起的。”她抬头看着如筝兴致盎然的脸,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姐叫乐乐,我叫……小喜……”
如筝拼命忍着笑点点头:“却是喜庆!”琳琅瞪了她一眼。
崔明轩冲谢氏笑了笑,又肃容走到崔侯身前,垂眸行礼:“父亲,儿子回来了。”
崔侯微笑颔首,看看崔明轩被海风吹得微醺的面色,伸手将他扶起:“好,此次出征,你辛苦了,作战勇猛,不愧是我兰陵崔家的子弟!”
崔侯此一言出口,崔明轩的眉梢便微微动了动,脸上现出惊喜之色,如筝又一次感到了“兰陵崔家”四个字的分量。
谢氏见天色已晚,便打发着崔明轩快去梳洗,自带了丫鬟婆子们去安排晚宴去了。
晚间,崔明轩洗了个澡,清清爽爽地来到花厅,脱下戎装换了燕居的碧色云锦直身,他又变回了那个风趣诙谐,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崔子扬。
崔明轩走到桌旁,先给崔侯和谢氏行了礼:“父亲,母亲,儿子来晚了。”
崔侯笑着挥手:“无妨,坐吧。”
待崔明轩落座,家宴便正式开始,说是家宴,却也没有那些繁缛的规矩,只是琳琅笑着问,崔明轩不时答上一句,谢氏不停地支使着丫鬟们给三个小儿女布菜,崔侯微笑执了一杯淡酒,慢慢地饮着。
如筝看着舅舅家三人脸上的笑容,觉得自己没有喝酒就要醉了,这正是她前世今生都求之而不得的,家的感觉。
琳琅心细,看出如筝神色恍惚似是触动了心思,眼珠一转,便想到个好话题分她的神:
“筝儿,还没回过魂儿呢?着实是被苏子渊给吓着了吧?”
如筝知道她要说的是大军入城那一节,赶紧起身去捂她嘴,却没防备旁边崔明轩也笑着放下筷子:“是了,我还忘了这一节,筝儿此次实是威风啊,你没看旁边……”
如筝又跳到崔明轩身边,可男女有别,她也只敢死死瞪着他。
看她三人打哑谜,崔侯倒是来了兴致:“怎的,说来听听。”
崔明轩和琳琅便不顾如筝反对,将早间大军入城,苏有容离队和如筝相见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讲的绘声绘色,令人如临其境,直把如筝羞得避了出去,又被琳琅强行拽回,脸红红地坐在椅子上,冲着琳琅咬牙切齿:
“不过是某些人欢喜过头,轻狂无状罢了,有什么好说的!”她嘟着嘴,这样嗔怪到。
谢氏看她脸上有些挂不住,笑着拍拍她手:“无妨的,筝儿,自家人说说怕什么,舅母看啊,容儿倒是很好,平日里端瑾的人,见了你变得不一样,才说明心里有你呢!”说着又转向崔侯:“侯爷,你说呢?也算不得失仪吧。”
崔侯带着一个淡淡的笑,点了点头:“无妨的,以前大军凯旋,比这疯的都有,筝儿不必太在意。”
旁边崔明轩听了他们的话,“噗嗤”一笑,看如筝又怒视自己,赶紧摆摆手:“筝儿,我可不是笑你,我是笑娘亲居然说子渊‘端瑾’想来是被他平日里在咱们府中装出来的世家公子模样给骗了!”
崔侯笑着呵斥了他一句:“明轩,怎的就排揎起人家来了。”
崔明轩笑着到了声“是”,又摇摇头:“父亲,您是真不知道,苏子渊这人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他兴致盎然地开口笑到:“都说相由心生,子渊这小子长的就妖孽,打仗办事也带着三分邪性,一曲退敌,扮鬼劫粮草什么的就不说了,就说打仗,每每在战场上,不管谁那里有漏洞或是顶不住了,总能看到他带着六合阵飘过来,所过之处就说一片狼藉啊,连谢帅都说,他天生就是带步兵军阵的料,此一役,若非他不贪功,总把功劳往部属那里推,就凭他杀伤的东夷人,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仅仅六品的封赏了!”他笑着摇摇头,总结似得说:“凌帅说他天纵奇才,凌朔风却总排揎他,说是天降妖鬼……”
他一番话,说的如筝好似身临其境般,不由得忘了害羞,眼睛亮亮的仔细听着,生怕漏掉一个字。
崔侯听着明轩说苏有容的事情,忍不住频频颔首,待听了最后一句,却又沉了面色:
“明轩,那是你的同袍,又是未来的妹婿,怎的如此说人家,兵法云‘兵者,诡道也’,战场上不出奇谋,难道老老实实等人来打么?”
崔明轩笑着点点头:“父亲说的是,刚那是凌兄说的,我和子渊还是很投契的!”
崔侯面色稍霁:“这还差不多,你比他大些,战场便应照应着才是。”
他一言出口,崔明轩脸色却红了:“父亲这么说,儿子倒是惭愧了,我和子渊都是初战,他却是比我勇猛的多,我反倒是承他多次相助,才化险为夷呢。”似是想起了什么,又肃容到:
“淦城决战那日,若非他疾跑两里多赶来相救,怕是我也难全身而退了。”他微笑着摇摇头:“可怜跑过来的时候还带着伤,我倒是丝毫未损……”他话一出口,才想到如筝还在,赶紧转头看她,果见她脸色白了:“表哥,你刚刚说什么?”
崔明轩赶紧安抚的笑笑:“筝儿,你别怕,子渊他……伤在手臂,皮外伤而已,现在已经都好了,你看他今天不是很精神么?”
如筝想了想,今日见到苏有容的确没什么异样,才勉强笑笑:“那便好。”
崔明轩抬头看看谢氏一脸责怪,不自觉地缩了一下,又转向如筝到:“筝儿,你这未婚夫婿,实在是厉害!”他点点头突然又似想到了什么,诡异地笑了笑:“不过,他却总说是刀好,每日里把那横刀看的比命还重,白天不离身,晚上抱着睡,我看那刀……倒是眼熟的紧,好像是上一批那船东夷货品里面,我挑出来给你镇店的那把吧?”
如筝想着苏有容把自己送的刀视若珍宝的样子,心里一甜,脸上就带了笑:“是又如何,便是我送的,可有不妥?”她抬头,挑衅似得看着崔明轩。
崔明轩赶紧摆摆手:“无不妥,大大的合宜,表妹饶命!”
他俩一番话,把崔侯等三人都逗笑了,谢氏又让人给如筝盛了一碗冰糖雪蛤,笑到:“你们几个别光顾着说话,赶紧用菜,看一会儿都凉了。”
一家人这才重新拿起筷子,如筝饮了一口雪蛤羹,清甜甜的滋味便一直润到了心里……
翌日,如筝拜别了崔侯,登上了自家马车,在车上他打开临别时崔侯交给自己的书信,粗略读了一遍,脸上便带了一丝笑,对着浣纱说道:
“叶先生经舅舅推荐,已经入了太医院了,又机缘巧合医好了慈和太妃娘娘的头痛宿疾,如今已经荣升右院判,眼见是夙愿得偿了。”
浣纱也喜笑颜开:“那可真是大好事!”转念一想又叹到:“可惜,以后小姐要让他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