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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安排好了吗？”李老爷停住脚步，侧头看了眼身旁的管家，这管家也姓李，世代都在李家为奴，所以绝对算得上是自己人，值得信赖。
“老爷放心，都安排妥了，明天天亮夫人和小少爷就能启程，由护院亲自送去夫人娘家。”李管家恭敬地弯着腰，有条不紊地汇报。
“嗯，”李老爷满意地点点头，脸上焦虑的神色减缓了些，可紧皱的眉头还是说明他此刻的不放心，“再多派些人，务必保证她们母子一路上的安全。”
“是！”李管家应着，却没有急着离开，事实上，这些事他一早就安排好了，不但把府里抽得出来的人手都派了过去，还在城里最出名的镖局雇了几个人沿途护送，保证人鬼不侵。
“希望我李家平安无事，大吉大利，大吉大利啊！”李老爷说着双手抱拳冲着半空中拜了拜，神色十分虔诚。
陶小倩纳闷了，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副大难临头的架势啊？要知道以李家今时今日的地位，只要别干啥太过火的事，那是谁也撼动不了的，毕竟经营近百年，上下的关系如老树的根，盘根错节，岂是寻常人得罪的起的。
沉寂片刻，李老爷又开始询问生意上的事，李管家也都一五一十向老爷汇报，最后还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本账册，上面记载着李家名下生意最近的经营情况。
听得昏昏欲睡，陶小倩知道今天怕是得不到更多线索了，虽然李家人的反常让她很感兴趣，不过在不确定和春桃有关系之前，她也懒得多分出精力去关注。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赵家的人八成散了，是时候去那边再走一遭了。
再次回到赵家门前，天色已经快亮了，估摸着还能有一个钟头的自由活动时间，陶小倩巴巴地凑到大门口，刚想往里钻，就被一股子刺鼻的味道熏得头晕脑胀。即使是第一次闻到这种味道，她的脑子里还是直觉般映射出一张符纸的形象，看来那高人离开前烧了不少保家宅，防鬼怪的东西。
不过这东西对陶小倩的阻碍作用并不大，也不知道是春桃死的太冤枉，还是她本身和真正的鬼有所区别的缘故，反正她硬是顶着这股味道飘进了赵家。
进了赵家的院子，陶小倩吓了一跳，这赵家虽然表面看上去没有李家财大气粗，但内里的设置却丝毫不逊色于李家，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至少这院子里的假山假水，就被李家的要气派，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
但这些并不足以惊吓到见多识广的陶小倩，让她惊骇的，是整个花园里到处都是符，夜风一吹，写着红字的黄纸飘飘忽忽，那氛围，比荒村古宅啥的可惊悚多了。
“怪不得请道士来作法，敢情是闹鬼啊！”陶小倩怕怕地抱着肩膀，看这架势，赵家这位比她可凶残多了，真要是来个狭路相逢，她只能夹着尾巴跑路了。
战战兢兢地穿过花园，没看到半个鬼影，陶小倩长出口气，看来再厉害的鬼也有打盹的时候，可能刚做完法事，那位仁兄累了去休息了。
可让她大跌眼镜的是，出了花园，宅子里其他地方贴的符纸只多不少！
“乖乖，这赵家到底是害死过多少人啊？”陶小倩觉得脖子后面都冒凉气了，那感觉就好像这栋宅子是盖在万人坑上的，问题是在春桃的记忆里，赵家从来没出现过灵异事件啊？要说亏心事做多了怕鬼，也该怕她这个被无辜害死的鬼吧？她都没回来寻仇，这家子就摆出这种排场，这是要未雨绸缪啊，还是有点杞人忧天了？
心里认定赵家人小题大做，但陶小倩还是不敢大意，毕竟刚才去李家的时候偶尔还能看到几个下人，可来赵家之后，愣是连个人影子都找不到，再配上周围这些猎猎作响的符纸，啧啧，妥妥刚团灭的凶宅啊！
在几个院子里绕了一圈，陶小倩发现靠宅子北边有两排房子，看样子是给府里下人住的。以前春桃都是和李小姐住在主宅，平时来往也是几个主要的宅院和厨房仓房，这边还真就是第一次来。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她就不信只有她一个对赵府的种种诡异好奇，若是其他下人也好奇，势必会有所议论。
眼见着天快亮了，下人应该也快起来干活了，陶小倩急忙钻进一间房，这里住的大概都是男人，所以她也没太多挑选空间，再说很多时候，男人其实比女人还要八卦。
陶小倩刚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好，其实她根本就不用藏，别人压根也看不到她，不过她还是习惯性找了个东西把自己挡住，免得哪个人突然开了天眼，看到她再吓个好歹的。要知道整栋院子已经够阴森了，她不想再加上一笔了。
“唉，昨晚那么晚才睡，今天还不是要照常起来干活。”某下人一睁眼就开始抱怨，他昨晚跟着到处贴符纸，还以为今天能休息一天，结果却被告知不准点起来干活就扣工钱。
“谁说不是啊，”他旁边的下人也是一脸倦色，看来同样没有休息好，“都说越有钱的人越小气，以前我还不信，想着有钱的人家怎么着出手都大方些，现在看来，有钱人比寻常人家还抠门，而且还不讲道理。”
“不讲道理也就算了，关键是还闹鬼啊！”两人的说话惊动了另一名下人，这人似乎不用早起干活，索性翻了个身，半闭着眼睛搭话。
“唉，再这么下去，我都准备辞工了，”最先起来的下人已经开始穿衣服了，“虽然刚涨了不少工钱，可我也得有命花啊，要是再这么闹腾下去，我把我媳妇就成寡妇喽。”
“你要是辞工的话叫上我啊，我也不干了。”
“还有我还有我，咱要走一起走，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去哪儿还不能混口饭吃啊！”
“就是就是！”
……
角落里，陶小倩默默地闭上眼睛，谁能告诉她，这些下人不赶紧穿衣服干活，怎么还有心思脱衣服啊？你说你脱就脱，好歹留个贴身衣服吧，把那啥都扒了，真的好么！
“唉，你们说说，这少爷活着的时候对下人不错，怎么死了以后会变成厉鬼呢？”
“谁知道呢，这人啊，活着的时候再心善也没用，只要死的不甘心，就会化成厉鬼，祸害乡里啊！”
“他不是病死的么，有什么不甘心的？”
“废话，要是你在纳妾当天死了，能甘心啊！”
“就你那心思龌龊。”
“你敢说你不这么想？春桃那丫头你们又不是没见过，那水灵劲儿，啧啧，就那么沉湖了，真是可惜……”
陶小倩忍无可忍地从房里飘出来，她决定了，以后就是听墙角也坚决不会去听一群大老爷们的墙角了，真是的，前面还说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转到如此下流的话题上，最可气的是，她现在貌似就是名义上的春桃吧？！
不爽归不爽，收获总还是不小的，赶在太阳升起前飘回湖边的废宅，陶小倩开始琢磨那些下人说的话。听他们的意思，最近把赵府闹得人仰马翻的，竟然是那位因病离世的赵公子！
病死的人虽然会承受许多痛苦，但基本也算得上是寿终正寝，按理说是不应该变成厉鬼的，可这赵公子怎么就这么特殊，不但变成了鬼，还天天跑回家闹，闹得自家爹娘恨不能把宅子用符纸包起来？
她这个惨死的人还没去闹呢，赵公子怎么就先开始了呢？就算比她死得早，也早的很有限，没道理比她这个沉湖的人怨气还大吧？
百思不得其解，陶小倩觉得有必要等天黑之后再去赵府转转，要是遇到这位赵公子，一定要好好跟对方谈谈，至少看在她为他而死的份上，别吃她……
有了具体的调查目标，终于觉得时间没那么难熬了，趁着下午阴天，陶小倩又去了趟湖边。看着表面平静的湖水，心里百感交集，即便死在这片湖的是春桃，她还是能从她的感官里体验到沉入水底时那种彻骨的绝望和痛苦。这种野蛮的草菅人命行为，真该趁早废除。
隔着不知深浅的湖水，陶小倩仿佛看到了春桃囚在猪笼里的尸体，两眼瞪得圆圆的，死不瞑目，脸上纠结着痛苦和不甘，像是有无数的委屈想要倾诉，却再也没有机会开口。
闭上眼，两滴清泪从眼角飞逝，她是真的很同情这个无辜的女子，若是生在现代，春桃这样的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大好时候，可以念书，可以恋爱，可以为了自己的人生梦想不断打拼，无论做什么，都好过被终结在这片冰冷的湖水里。
第39章 冤死鬼新娘（三）
许是受了春桃本体的影响，直到天黑；陶小倩的情绪也没能好起来；只得怀着无限伤感再度赶奔赵家。
今晚的赵家没有道士作法，陶小倩很轻松就混了进去；一脚踏进赵家宅院，突然有种跨进鬼门关的感觉，这冷飕飕的气场是肿么回事啊！
即便这种阴森让鬼体的陶小倩很舒服，但心里还是毛毛的；那些随风飘动的符纸似乎没起到太大的作用；还在兀自晃动着；时不时有一张被吹上了天，好像是厉鬼在嘲笑着道士的不自量力。
顺着昨天已经熟悉的路飘到前院；陶小倩一时不知自己该去哪里，谁知道这位鬼少爷是去找自家爹妈闹啊，还是找媳妇闹啊！
不等想出个结果，有人就替她做了回答，赵老爷的院子里突然传出一阵变了调子的惨叫，几乎是下意识的，陶小倩直接飘了过去，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那位就爱在自家闹事的大少爷出现了。
果然，陶小倩刚飘进赵老爷住的主院，就发觉这里的气氛比其他院子可惊悚多了，倒不是说这里的布置有问题，而是给人的感觉格外不舒服，格外渗人。
惨叫还在继续，可偌大的赵府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往跟前凑合，不晓得是赵老爷平时为人太刻薄了，还是府里的人已经被这位鬼少爷吓破胆了。
认准赵老爷所在的屋子，陶小倩愣是半天没敢进去，不用想也知道赵公子肯定在里面，虽然她自己也是鬼，但没人家本事大啊，要是这时候冲进去，会不会不小心就变炮灰了？
可听赵老爷这叫唤的动静，再不进去，怕是人就吓死了吧？衡量再三，陶小倩决定进去，即便她对这一家子都没什么好感，恨不能所有人都去死一死，但在搞清楚春桃冤枉为何之前，还是暂时保住这些人的好。
径直穿过雕花木门，陶小倩一眼就看到悬在赵氏夫妻床头的鬼，这一刻她终于知道为毛这位大少爷能把赵府折腾个人仰马翻了。
同样都是鬼，她的魂体成白色透明状，再看看那位赵公子，就跟刚从墨缸里拎出来似的，浑身上下漆黑漆黑的，只有一张脸还依稀分辨得出生前的样子。
陶小倩的腿肚子又抽筋了，乖乖，和这种顶级厉鬼对上，她分分钟就被灭了吧？话说在春桃的记忆里，这位少爷就比自己早死了两天，怎么就凶残成这样？
“儿啊，你别闹了，难道非要把咱们这个家闹得家不成家了，你才甘心吗！”和赵老爷的疯癫相比，赵夫人要冷静的多，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就是变成鬼，也是她的宝。只是儿子再宝贝也已经死了，她的心更偏向还活着的赵老爷。
“哼！”赵公子冷冷地哼了一声，既没有回应赵夫人的话，也没有离开的意思，看得出，他对自己的这对父母颇有微词。
陶小倩所在门口，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该怎么处理眼前的情况，打吧，她肯定是打不过这位的，说道理？连亲娘说话都不好使，她一个当丫头外加刚拜堂的小妾又如何能说得动他？再说，所有人都觉得是她把赵公子给克死的，万一这位鬼少爷自己也这么想，那她不是送羊入虎口，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终于，赵老爷受不了这样的刺激，两眼一翻晕过去了，赵夫人哀嚎一声，边抚着赵老爷胸口给他顺气，边回头哀怨地看着儿子的鬼魂。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是人间最悲惨的事情了，他们一家子可倒好，不但承受了丧子之痛，还要忍受儿子的鬼魂天天回来闹，再这么下去，家破人亡也就不远了。
“害人终害己。”盯着父母看了半天，赵公子幽幽地冒出这句话，然后不等赵夫人和陶小倩反应过来就转身离开。经过陶小倩的时候，赵公子身形一顿，眼里闪着诡异的光瞥了她一眼，差点把她给吓尿了——这眼神，咋这么犀利！
等赵公子的身影消失，陶小倩才反应过来，瞅了眼床上泣不成声的赵夫人，以及虽然口吐白沫但貌似没有生命危险的赵老爷，咬咬牙，看来那位赵公子知道不少内情，她心里再害怕，也得找机会和对方谈谈。
打定主意，陶小倩快速从房间里飘出来，意外地，赵公子并没有消失，而是站在院子里对着天上又大又圆的月亮发呆，不知道是在吸收月亮的灵气，还是在刻意等自己。
心里紧张的要命，脚下还是一刻不停地凑过去，正想要怎么开口搭讪，赵公子突然转头，定定地盯着她：“你终于回来了。”
陶小倩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是了，春桃可是李小姐的陪嫁丫鬟，赵公子自然是认得的。讪讪一笑，反而不晓得该说些什么了。
“我知道你的心里也有许多不甘，我眼睁睁看着他们害死你，却没能力救你。”赵公子又转过去看月亮，说话的语气平淡似水，就好像在谈论今晚夜色不错。
“他们都说是我克死你的……”陶小倩吭哧半天，居然莫名其妙冒出这么句话，吓得她恨不能把自己的舌头给吞了。要是人家本来没这么想，被她一提点反而这么想了，那她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赵公子闻言，又转过头看打量陶小倩，只是这次，眼神里多了些不可思议，好像看到个史前怪物：“你自己都是鬼了，还相信‘克’字一说？”
“啊？”陶小倩半天没反应过来对方这话什么意思，对方盯着她看了许久，最后长叹口气，用孺子不可教的语气轻轻说着：“无论冲喜还是克，都只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或许存在本身有它的道理，但绝不是左右人命运的根本。”
“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