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的闺女威胁陈夫人,可不管他们威胁还是不威胁,我原本就不去女学的。而且我的名声就不怎么好,再差还能差到哪里去呢?”
小玉和钱贵一愣,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反驳。倒是姜小莲很快反应过来,回道:“掌柜说的有理。只是有一件事很重要,一旦掌柜的不去女学这件事由陈夫人说出来,却是变味了。我虽来镇上不久,但这位陈夫人说的话想来也是金口玉言,旁人不会知道是掌柜的自己不去,而会认为连陈夫人都觉得掌柜的名声不好。”
经过名人认证后的,夏君妍名声有损的事则会从民间流言变成官方认定。
夏君妍颇为惊讶。姜小莲是个沉默的性子,所以大多时候连她都不知道这丫头整日里除了干活还会想什么,此刻见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便鼓励道:“你还想到了什么?”
姜小莲见大家都看着自己,一时竟有些不习惯,越发谨慎。将心里话来回过了一遍,这才张嘴说道:“陈夫人虽然尊贵,但到底是才来云安镇。俗话说强龙压不了地头蛇,这么多娘子联合一起来,陈夫人也必须慎重对待。一旦陈夫人妥协了,掌柜的就……”
姜小莲眉头一直没有放松,越分析越觉得夏君妍现在的情况很不乐观。这些娘子的家里虽算不得是达官贵人,但都盘踞在云安镇各处几辈子了。陈府虽尊,却也要在镇上生活,少不得就要与这些娘子的家里打交道。为了夏君妍一个,得罪这么庞大的势力……姜小莲实在不知他们该如何是好。也许就像小玉的大哥说的那样,只能暂避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院中的气氛一下子低落到了冰点,连钱贵都有些垂头丧气。说到底,还是他们掌柜家里没人了,若是夏家还有兄弟姐妹,哪里会由的人这样欺负。
小玉正要安慰几句,却见夏君妍依旧一脸轻松。似乎除了当初的刘五外,就没什么再让她紧张的人与事了。
夏君妍轻咳了一声,打破了这低迷的气氛。露出一个令人安定的笑容:“我就一个观点,镇上的娘子们不是铁板一块,她们爱女心切,才被流言暂时蒙蔽了双眼。”
夏君妍自觉自己做人还不是那么失败,能让整个镇子的娘子们都恨了她。只因众娘子对她不熟,被一些有心人误导后,才闹了这么一出。流言虽然难以查到源头,但只要想想她若离开云安镇对谁最有利,这事的幕后黑手也能猜个□□不离十了。在这镇子上与她有仇的就两家——舅母柳氏,周记的李春娥。
但李春娥并没有适龄的闺女去女学,看起来似乎对柳氏最有利。但李春娥还欠着她的银子,她若灰溜溜的走了,李春娥这笔银子也省了。
小宴上所有娘子的名单夏君妍早就誊抄了一份,李春娥与柳氏都在名单之上。其他的各家娘子与她都是泛泛之交,比起她这个刚来镇上的陌生人,娘子们自然对早就相熟的李春娥和柳氏说的话更信些。
夏君妍觉得自己都能想象到当时的场景。在一个不经意的谈话,李春娥或者柳氏谈及了当日在陈府掌勺的她。又说了一些她一个女子冒头露面的开店子,也不顾及什么,还招了一个从赌坊里退下来的伙计,最近招的杂役连对方爹娘都惹来了。
夏君妍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行为在这个时代算的上是异类,哪怕没有李春娥和柳氏的有意引导,她都和这个时代里“正常”的姑娘们完全不同。除非有一天,她懂得将自己的本性藏起来,让自己与周围彻底同化,否则她将会与这里一直格格不入,夏君妍有时候都在想,她算不算是这里的非主流?在那些人眼里,其实她是一只“猴子”吧?
而人们对待异类总是苛刻的,看不顺眼的。所以无论是陈府的下人,还是镇上的娘子们,除非她们能有时间对夏君妍有深入的了解,否则都是凭自己先入为主的印象,自然会觉得夏君妍是个……不贤良的女人,与这个时代对女性的主流要求相违背。于是一切顺理成章,李春娥或柳氏只要通过一些渠道放出风声,各家娘子便会急了。这次的局可谓是精心准备,步步为营。
可是千算万算,她们还是算漏了一点。——对于名声,夏君妍从不在意,再糟糕又如何,她又不是和那些闺阁的小姐们打交道。
夏君妍坐在书桌前,看着陈夫人送给她的书和字帖,心情颇为复杂。陈夫人是这个时代里少有的心中有格局的女性。她办女学是造福一方的好事,原本不该被她所拖累。穿到古代来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她家门口荔枝五块钱一斤,杨贵妃都吃不到这么新鲜的荔枝好么!更何况周围还都是那么多将三从四德奉为金科玉律的人!三观不同连谈个恋爱都很痛苦,个人的三观和整个社会的三观都不同了,夏君妍好想撞墙看自己能不能在穿回去……
夏君妍枯坐了一下午,从书架的最里端,将莫如深送给她的那一盒纸小心翼翼的拿了一张出来。这段日子以来她都有练字,虽然还是难看,但比起之前那狗爬还是进步的不少,毕竟她起点低,基数小。
裁了纸,研好磨,一笔一画,写的格外认真。不过短短数语,却写了有半个多时辰。装好信封,夏君妍对大伙儿交代了几句照常做生意后,便往陈府走去。
而陈夫人也正愁眉苦脸,——怎么好端端的就变成这样了。
“夫人莫要唉声叹气,依为夫看,夫人原本也不打算让那夏掌柜来女学,说出来也无妨。”陈夫子一直对办女学这种事不置可否,这都是陈夫人一个人闲着无聊闹得玩的。
陈夫人又叹了一声:“我何尝不知道这个理。可一旦我说了,保不准旁人怎么去看那夏丫头。”
陈夫子轻松道:“无风不起浪,若非这夏掌柜太出格,旁人也不会拿她当做洪水猛兽。夫人又何必自寻烦恼。”
瑞珠轻声走来,在陈夫人耳边低语了几句。陈夫人一愣:“她……来了?”
陈夫子问道:“谁?可是那夏掌柜?”
瑞珠福了福礼:“回老爷,夫人,是夏掌柜,说是有封信要给夫人,现在人都在府外。”
陈夫子笑道:“看来这是要为自己辩白了。要我说,夫人还是不要见了,免得又惹上一堆麻烦。”便对瑞珠道,“把信收好,人就别进来了。”
陈夫人想了想,也觉得自己最近还是避嫌为好。流言说的就是夏君妍赖着她,若是将人请进来,指不定又要被说成什么样,便道:“就照老爷说的做吧。”
陈夫子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莫要焦虑。
“书院哪有那么容易就办成的,更何况是女学。”陈夫子缓缓道,“这世上女子大多居于后宅,多念书还不如教她们持家之道,反而让这镇上的娘子们放心。这里只是一小小的县镇,并非州府京城那样的繁华之地。”
陈夫人被他说得一腔热血顿时凉了一半。等瑞珠将夏君妍的信递来后,也没甚心思拆开了。反而是陈夫子拿了来,说道:“好歹你也是送了字帖给她,让为夫看看这位夏掌柜的字儿练的怎么样了。”
陈夫人摇着团扇,只觉得累极,有气无力道:“你看吧。”
陈夫子笑着拆开信封,信是对折的,头一个映入眼帘的便是那雪白的纸,刚将手放上摸了一下,陈夫子脸上的笑顿时僵了,连忙将信打开,看的不是字,而是看纸!
“澄心堂纸?!!”
陈夫子惊的从踏上直接跳了起来,连鞋都没来得及穿。而那雪白的纸上写着两行字体无比别扭的小字:
——“乡人皆好之,何如?”
——“乡人皆恶之,何如?”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晚上9点更。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三章 见面
陈夫子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一样;半响说不出一个字来。陈夫人觉得奇怪,立刻起了身,焦急问道:“怎么了,这信上写的什么?”
陈夫子指着那张纸,嘴巴开开合合;竟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见他拿着那封信;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最后绕到桌旁,倒了一杯茶,咕噜噜仰头灌下去,随着一声长叹;总算是镇定了下来;手却依旧微微有些发抖。
“澄心堂纸;这是澄心堂纸!!”陈夫子道;“当年为夫离开京城,有幸得秦国公相赠十张,至今不敢下笔,唯恐污了这纸。这纸造艺几近失传,是以价比千金。”
陈夫人听着心中暗惊,“这样的纸那夏掌柜怎么会……”
陈夫子摇摇头。将之前对夏君妍的轻视早就收起,又仔细看着信纸上的两行短句。这是子贡问孔子的两句话。
“这信若是这位夏掌柜自己写的而非旁人指点……”陈夫子正色道,“看来为夫要恭喜夫人觅得高徒了!”
陈夫人接过那信纸,信上的质问让她暗自羞愧。她自诩是女中豪杰,却被流言蒙蔽了眼睛。
“子曰:‘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陈夫人摇头轻叹,“亏我自视甚高,自以为早已熟读经书,却不如这小小镇中的女掌柜看得透彻。”
“圣人终其一生也只教的七十二贤者,夫人办女学,这女学生贵精不贵多。”陈夫子道,“这世上女子无须科考,自然那心思也就不在书本之上。这位夏掌柜倒是个奇人。且不说她竟有这澄心堂纸,单就其这两句话,说她是自辩也好,思维敏捷也罢,若非早已熟读经书,怎能会如此运用。”陈夫子摇着手中折扇,在屋里慢慢踱步,似在思量着什么。终于,啪的一声,折扇收起,笑道:“为夫要亲自见见这位夏小姑娘。”
陈夫人知道自家老爷是起了爱才之心,便道:“这会儿她应该走得不远,我让瑞珠将她喊来。老爷是要教考一番吗?”
“不不不。”陈夫子道,“我亲自去那食铺看看。”说罢,便换了一套书生常服,戴上士人方巾,唤了书童,一切准备妥当后,便骑骡而去。
夏记食铺开在东守巷中,与镇上最繁华的东市大街相近,而这里的店铺大多是寻常百姓喜欢来的。在古代,马匹相当于劳斯莱斯,骡子相当于雷克萨斯,驴则是大众尼桑。骑着雷克萨斯的陈夫子想了想,决定将自家的骡子停远一点。交代了书童几句,他便一个人走进小巷。
此时正是一天中小巷里最热闹的时段之一,不少在码头做工的汉子都趁着午间闲暇来这里大吃一顿。陈夫子走了几步,便万分庆幸自己方才的决定,这样狭窄的路面,的确不适合骑行。一路仰着头看着店的招牌,终于见着一个“夏”字,兴奋的立刻往前挤,谁料周围一大汉粗声粗气的嚷道:“谁这么不守规矩啊!没见着要排队吗!!”
声音之大惊的陈夫子得直接捂住耳朵。
不少汉子也跟着嚷道:“排队排队!!没看见这放着有木柱子吗?!”
陈夫子这才发现原来此处虽人挤人,但竟有条不紊。这队伍的一头一尾放着两根木柱,木柱之间系这一条布条,人都站在依次的站在布条的里侧。陈夫子擦了擦汗,他一心想见那位拥有澄心堂纸的夏掌柜,竟没注意这一小细节。
又见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朝自己扔了一个白眼,啐道:“没素质!”
陈夫子:“……”
四周哄然大笑,不少人嚷道:“大牛,你别学人家夏掌柜说话啊,那什么素……什么的,你学不出那个味儿。”
那叫大牛的汉子憨厚的嘿嘿笑着,对周围的同伴道:“那是!夏掌柜见着插队的就直接让钱贵那小子拿着擀面杖将人提出去了。”
一群码头做工的汉子没读过书,也不懂多少道理,但那嗓门一个赛一个的高。陈夫子虽不知“没素质”为何物,但见这群壮汉的神情,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词。思量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的站到队伍的最末端去了。
他不曾与这些粗人打过什么交道,但也知道穷山恶水多刁民。但这群汉子虽言行粗鲁,吵吵嚷嚷的,可排着队前进竟没有一丝不耐。陈夫子还记得自己以前在州府时候,这种走码头的汉子多是围成一团,争先恐后,还会因碗中吃食的多寡与旁人打起来,恼的食铺不得安生。
陈夫子排着队,好奇问道:“你们都是来这儿吃饭的?”
前面的汉子像是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来食铺不吃饭,难道要来撒尿吗?”
陈夫子听着顿时蹙了眉,还是耐着性子道:“这夏记食铺有啥好吃的,我瞧着旁人家的生意都不及这里好?”
那汉子道:“俺瞧着你是新来的吧。”
陈夫子连忙点头。
前后几个汉子顿时了然,对着同伴道:“难怪不知道夏掌柜的规矩了,一般新来的都这样没素质。”
陈夫子继续擦汗,心里却开始有些抓狂,那“没素质”到底是何意,语出何典?!!
一汉子道:“旁人家推推挤挤的,吃个饭也不安生,倒不如夏掌柜这里好。你别看夏掌柜是个女流,她做买卖倒是实在,等会儿你去点菜或者点碗面,我瞧你这体格,怕是一碗下去就撑着哩。哪里像那些食铺,尽拿些小碗来糊弄俺们。”
又一人道:“就是。夏掌柜这铺子蒸的馒头一样三文钱一样,但就是比别人家大了一圈。”说着,拍了拍陈夫子的肩膀,抬手指着不远处的木门,你瞧着那门口的水缸没,那里兑的是米酒,每天都满满一缸,透心儿的凉,等会儿自己拿着碗舀,解暑气。”
陈夫子被他拍的差点直接跪地上,忍者肩膀的疼,问道:“多少钱一碗?”
谁料周围的汉子又是一阵哄笑:“不要钱!!就是每人限喝两碗。夏掌柜说了,总得给后面来的人一些念想,夏掌柜说那叫什么来着……吃独食就长不好。”
陈夫子汗颜,小声道:“独食难肥。”
“对对对,就是这个!”汉子又是一掌拍去,笑道:“先生原来是个读书人啊。”
陈夫子呵呵干笑,心道自己这肩膀算是废了,回府后得让陈夫人帮着揉一揉。
跟着排队的人不断往前走。因有布条拦着,这条窄巷竟一点儿都不拥堵,不多时就看见一个瘦高的伙计,手里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