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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回到忘机楼,林福将白日刘昙派人送来的请柬交到薛睿和余舒两人手上。
封王造府,指婚世家,如此双喜盈门。又在双阳会上狠压了宁王的风头,刘昙不可能再低调行事,大张旗鼓地办一场宴席借此声势是必须的。
酒宴定就定在这个月的下旬,还有十多天准备的。地点是在暄春园,这座位于春澜河上游的皇家林园,是今上即位之后,赐给胞弟湘王的私人财产。
余舒从薛睿口中得知王府尚未建成的刘昙借到湘王的园子办酒席,不由得多想,还对薛睿讲了出来:
“湘王爷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么,这一下就和九皇子亲近了。宁王肯定不痛快。”
说起来刘灏刘昙虽不是一个娘生的,但对于湘王爷,一样都是亲侄子,之前没听说他偏心哪一个,就连世子刘炯,对待这些皇子兄弟们也是八面玲珑,一视同仁的。
薛睿放下烫金的请柬,不置可否地一笑。心道没有宫里那一位的默许,湘王怎会轻易淌这浑水。
晚饭后,余舒打算回房。薛睿却叫住她,让她随他进了小书房,摆亮灯烛,走到榻上坐下,茶案清理干净,满摆着厚厚一摞泛旧发黄的卷宗,不知他是何时让人搬进来的。
余舒狐疑地看着他,不知他这是想干嘛。
薛睿随手翻开一册,指着不远处的书桌示意她坐下,道:“我说。你来算,这些都是十年前各地方查实的旧案,牵扯人命,我们看看你那卜算之术,有几分准头。”
余舒闻言,看到薛睿热心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在拿起笔,并没有直接告诉薛睿,她的祸时法则在数据完整的情况下,几乎是十足的准头。
当然,这不是绝对的。
就在半个时辰后,薛睿讲到第五起命案,余舒就点背地遇上一个棘手的问题——她解出了一个“未知数”。
她所指的“未知数”,是一个不存在于她的祸时记录手札上的数值,没有先例,这就让她无从判断,死者亡命的祸因。
“啧。”
“怎么了?”
“这个我算不出来。”
“哦?”薛睿见她为难,反倒感兴趣了,“为何算不出?”
余舒不知要如何同他解释祸时法则的参照性,转过头看着他,余光瞄到他手边的那几卷尚未打开的案录,脑中灵光一闪,两眼“嗖”地就亮了,失声叫道:
“大哥!”
薛睿只见余舒突然就兴奋起来,不明所以地应了她一声。
“大哥,这些卷宗都是你从大理寺中拿出来的是吧?”余舒因为某个成型的念头,按捺不住激动,丢了笔走到薛睿对面坐下,摸了摸那些略带潮气的文卷。
“嗯。”这不是明知故问么,不是他拿出来的,还能是它们自己从案卷馆里飞到这里来的不成。
余舒随手解开一卷翻开,飞快地浏览了上面的记录:规规整整地竖排,每一件案子,都将案发地点,案件进展,涉案人士,包括重要的口供在内的主要信息都写的清清楚楚。
太妙了!
余舒忍不住在心底大喊一声,之前她为了补全祸时法则,想破头皮却苦于限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下有了大把的实例供她研究,她何愁进展!
余舒嗓子眼儿有些发干,抬起头,眼巴巴地瞅着薛睿:
“能不能借给我看几天?”
薛睿难得被她这么水汪汪地看着,听到她要求,倒没忙着答应,而是审视了她两眼,见着她无法遮掩的渴求,心底飞快地计较了一番,面上露出一点难色,迟疑道:
“这些案卷都是大理寺在录的,由主簿收管,我是借用职权带出,照规矩,明日便要归还回去。”
话末又顺带问了她一句:“你看这些做什么?”
余舒一时心切,满心想的都是要如何补全祸时法则,倒是没想着和薛睿耍心眼,老实告诉他:
“我这一门奇术有许多不足,就像刚才你说那件案子,我没见过的就算不出来,所以想试试从这些实案上补全,大哥,你就不能想想法子,借我看几天吗?”
薛睿这才明白余舒为何兴奋,明白过后,就不免为她求学的法子感到诧异,别人都是从师教导,家传师传,她竟是自己埋头琢磨么?
余舒将薛睿的表情误以为难办,激动的心情很快就平复了一半,考虑着怎么说服他“滥用职权”,迟疑片刻,便下了决心开口道:
“不瞒你说,我这门奇术,不光只能推算死人,也能推算一应祸事,比之奇门应克更准,比之星术周旋更奇妙,若要补全了,能将人之祸时、祸起、祸根一并算出,说句大话,似这次太史书苑的凶案,我就能将有关凶手的线索直接算出来。给我时间,大哥日后若遇上疑难的案子,不管多棘手,我都能助你迎刃而解!”
饶是薛睿定力十足,也被她一番话鼓吹的有些热血沸腾起来,差点上套,一口答应下来,他稳了稳心神,定睛看她神采奕奕的小模样,心里痒痒,含笑问道:
“你要多少时日,才能将这奇术补全。”
“这。。。。。。”余舒默默合计了一下这工程巨大,干笑道:“顺利的话,大概三五个月。”
薛睿挑眉:“那不顺利呢?”
“。。。一年半载。”也未必补的全。
看她耷拉下脸,薛睿摇头失笑,难得揪住她短处,不舍放过,伸手按住桌上的机密卷宗,一本正经道:
“不是没法子借给你看,但你许我这空头的好处,却要换一换,总不能让我白白冒险挪用公文。”
余舒张张嘴,看着脸不红气不喘地问她讨要好处的薛睿,心里有些不习惯,又觉得古怪,便斜眼道:
“大哥怎么突然同我计较起好处了?”
不怪她多想,以前她不找他帮忙,他都上赶着在她面前做好人,如今戳破了那层窗户纸,他反倒和她小气起来。
“呵呵。”
薛睿但笑不语,心说她已知了他的心思,就算不防着他,也没以前容易亲近了,这几日搭个肩膀都要遭她白眼,更别说更进一步。照这么下去,他想俘获佳人遥遥无期,再不使些手段,恐怕等她心甘情愿,他胡子都白了。
余舒琢磨他不透,被他一张笑脸看的发毛,稍微往后挪了挪座位,悻悻地问:
“那你说,要什么好处?”
能让他这么提出来,一定是她不愿答应的事了。
薛睿干净修长的手指在纸面上轻弹了几下,盯着神色防范的余舒,慢慢站起身来,两步走到她面前,一手撑着茶几,弯下腰,在她睁圆的眼睛里看到他的倒影。
“你作甚?”余舒自觉处境不妙,身体后仰,尽量同他拉开距离,可地方就这么大,又被他困住一半,她又能躲到哪儿去。
她眼瞅着薛睿越欺越近,盯着她的那双黑漆漆的眼珠子在烛火下分外幽深,简直像是要把她摄进去,她脖子上的汗毛都一根根竖起来,正暗自准备着随时踹他一脚,就听他醇醇的嗓音:
“你闭上眼睛。”
余舒板起脸,不干。
薛睿低笑,“放心,我不是想亲你。”
余舒撇嘴,那他干嘛,数数她有几根睫毛?
“你闭上眼,那些案卷你要看多少,我都为你找来,随你想看多久。”
余舒不禁心动了,仰着脖子瞅瞅眼前这张斯文正派的脸,衡量利弊,决定信他一回,不怎么痛快地挤上了眼睛。
然而下一刻,她就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了,只因唇上多了一道不属于她的气味,淡淡的茶香,含着一抹温存,一瞬间充满了她的鼻息。
☆、第四百一十二章 探望
唇上软软如棉絮般,鼻尖轻擦,呼吸交错那一瞬间的炙热,让薛睿有种口干舌燥的错觉,几乎让他放弃一开始点到即止的打算,所幸他自制力极佳,在一个短暂而又略显流连的磨蹭过后,嘴唇缓缓离开了她的。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余舒的恼怒,毕竟是他逾矩,然而随着距离的拉开,视线清晰过后,他在她过分清秀的脸庞上,除了一缕不正常的红润以外,他看到的不是恼怒,而是——纠结。
四目相对,作为刚刚被一个言而无信的伪君子轻薄的姑娘家,余舒竟然没有一拳头招呼过去,她只是脸色古怪地抿了一下干巴巴的嘴唇,反应出人意料地镇定,伸出手轻推了推薛睿过于靠近的胸膛。
薛睿讨了好处,又没挨揍,识趣地退开了一步,下一刻便见余舒坐直了身子,从坐榻上站起身,一语不发地走向房门口。
薛睿愣了下,心里突地打起鼓,只怕适得其反,让她生厌,声音有些紧张地喊住她:
“阿舒?”
已经走到门口处的身影停顿了一下,转过头,薛睿将她脸上的僵硬看的一清二楚,还没来得及心往下沉,就听她闷声道:
“那些卷宗,你别忘了。”
丢下这一句让薛睿不知该哭该笑的话,余舒头也不回地走掉了,薛睿站在原地,抬手抚着微微发麻的嘴唇,暗想着自己刚才是不是应该胆子再大点儿?
转念他又觉得不妥,心说不行,明儿得早起堵着她,免得她躲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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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舒不知怎么回到房里的,关紧了门坐在床上,潮红满面,脑子里想的都是方才那轻轻一吻,她整张脸都快要皱到一起,不是因为他的狡猾。而是因为、因为——
她竟然不争气地害臊了!
要知道这可不是她第一次和人嘴对嘴,就连薛睿也不是头一回亲她,上回他喝醉时候她被他逮着啃了一口,她可没觉得脸红心跳。不是还报复性地浇了他一壶茶,一转眼就忘在脑后了,哪有半点不自在的。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她真的不想承认,刚才她是没出息地从他面前溜了。
面对自己的反常,余舒思来想去,一个不怎么美好的念头从余舒脑子里冒出来——难不成她对薛睿也有意思?
“。。。。。。”
她一定是今天走多路。太累了。
余舒告诉自己不要尽想这些有的没的,五官拧巴地从床上站起来,浑身无力地走到脸盆架子下,倒水洗漱,脱了衣服躺到床上,卷一卷被子,闭上眼睛,睡觉。
* * *
余舒第二天起的很早。鸟没叫她就下了楼,走到后院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转头交待正在扫地的阿祥:
“等下掌柜的醒了,你就告诉他,让他告诉你们公子爷,就说我上辛府探人去了。”
阿祥老实巴交地点点头,目送她出了门。
一盏茶后,林福没起,一楼的某间房门却推开了,薛睿衣衫整洁地从里面走出来,看样子就要上楼。
阿祥犹豫了片刻,还是唤道:“主子。”
薛睿一脚刚踩上楼梯。转头看向他。
阿祥仰脖子组织了一下语言:
“姑娘告诉我说,让我告诉掌柜的,让掌柜的告诉你,她出门去辛府探人了。”
“。。。。。。”薛睿默默把脚缩了回来,看了一眼刚有些蒙蒙亮的天色,郁闷了。
“主子?”
“她什么时候出去的?”
“刚走了一会儿。”
薛睿自嘲。心说还好,不是半夜跑了。
“都什么时辰了,怎么就你一个人,他们还在睡?”薛睿板着脸对阿祥道:“你去,都叫醒了。”
阿祥赶紧应了一声,丢了扫帚,跑到后头去喊人。
于是这个早晨,天还没亮,本来不用早起开张的忘机楼众人就因为某个人的“早”起被牵连,集体打着哈哈爬下床。
* * *
余舒其实没去过辛府上,不过她出门的早,在街上溜达了几条街,连打听带问的,太阳出来时,刚好摸到了辛家的大门。
作为安陵十二府世家之一,辛家的门庭气派自然不必多说,前门的护院听余舒报上名后,门房便有人出来请她进了前院,带到一间小花厅里坐等喝茶。
余舒一边打量着室内的风水摆设,一边想着待会儿见到辛六要说什么话,等到一壶热茶快放凉了,才见辛六施施然地从门外走进来。
“莲房,你来啦。”
短短几日,辛六那小圆脸变瘦出来了尖下巴,略带鼻音地叫着余舒,眼圈红红,蔫巴巴的,好似大病了一场。
她确是大病了一场,那晚观星撞见曹幼龄吊死后,辛六过度惊吓,一度晕厥,回家后,接连几日噩梦,不得安眠,本来撞尸就够可怖的,偏偏她与曹幼龄生前还是对头,见面就吵架的那一种,更不得安宁了。
余舒被辛六这可怜模样吓了一跳,赶紧要她坐下,听她委屈地说了这几日苦水,说不得有几分同情。
与她这个没有灵根慧心的不一样,辛六作为世家嫡支的族女,根骨资质都是上佳,这样的人,通常也十分敏感,尤其对于五行阴阳。
所以余舒能够住在夏江盈遇害的那间房里安然无事,辛六却进个屋子都浑身发冷。
“多亏了老祖宗亲自给我收了惊,不然我这一次非丢魂儿不可。”辛六庆幸道。
余舒猜她口中的老祖宗,便是她在珍宝阁遇到的那一位老人家,正想顺势问几句,辛六便抓了抓她手,抢先打听道:
“对了,凶手有眉目了吗?”
辛六显然已从别处听说了曹幼龄不是自缢而是遇害的事。
余舒白她一眼,道:“你还问,不怕又做噩梦,少闲心这个,有大理寺办案呢。”
辛六吸吸鼻子:“我知道。是薛家大表哥在查案。”
辛六的姑母,是薛睿的二婶,两家姻亲,这么称呼薛睿倒也没错。
余舒听她提到薛睿。眼皮跳了跳,表情不大自然,干咳了一声,问:
“你不是整天待在家里,哪儿这么灵通的消息?”
辛六道:“月柔来过,她同我说的,好像是有人假借了道子的名义。给曹幼龄传了字条,哄骗她到观星台上去的,就不知是何人心肠这么歹毒,杀了人,还要诬陷。”
秦月柔同辛六交好,两人是自小的手帕交,比余舒这个认识不多久的朋友可要亲密的多,出事后。隔天就到辛家来探望安慰闺蜜了。哪像余舒这个冷心肠的,要不是昨天薛睿提醒,她就想不起来要探望辛六。
“唉。我如今已开始后悔进太史书苑了,”辛六瑟缩了一下,愁眉苦脸道:“不到半年,就死了两个人,都这么稀里糊涂的,好叫人害怕,我胆子小你知道的,那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