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翎望着她，只是说不出话来。她相信，历史不会因为一个人、一件事而轻易的改变，少妇与她丈夫美好的念想，终将会化为泡影。这场战争的结果，不仅仅是千千万万生灵化为白骨，更是对于大宋数百年风雨历程的最大耻辱。北方，在宋的版图上将成为历史，犹如一道天河，阻断了南北两边人所有的希望与期盼。
少妇擦擦眼角，轻声对楚翎道：“你能不能帮我照看一下孩子？我去去就来。”
“当然没问题。”楚翎连忙道，小心翼翼地从少妇怀中接过那个粉红色的小娃娃，他乌溜溜的眼睛朝着楚翎骨溜溜地转，咧开小小的嘴咯咯地笑着，一点也不认生。少妇见这样也笑了笑，起身轻轻出去了。
楚翎好奇地逗了一会儿孩子，见他天真无邪无忧无虑地挥舞着小手，想起她妈妈刚才的一番话，又不由地叹了口气，轻声喃喃道：“可怜的孩子，不知道你将来还能不能看见你的父亲……”思绪翻涌着，不知不觉间泪水蓄满了眼眶，孩子好奇地睁着大眼睛，拿手在楚翎的身上不足地拍打。楚翎低下头，小心地帮他掖好了被角，抽了抽鼻子，笑道：“不过，你有一个好母亲，她很爱很爱你，所以，你一定要健健康康地成长，要让她幸福，知道了吗？”
孩子玩了好一会儿，感觉有些累了，扎着一双小手自顾睡去。楚翎直起身子，渐渐感到一丝奇怪，孩子的母亲出去的未免也太久了一些，就算她对楚翎略微放心，也绝不可能把孩子一个人留下这么久。
正在奇怪间，忽然听得一声巨响，舱门被猛地撞开，那个少妇跌跌撞撞地跑回来，神色间有些慌乱更有些恐惧。她一把把孩子从楚翎身边抢过紧紧地搂在怀里，才睡着的孩子被弄醒继而放声大哭起来，她也不像往常那样去哄，只是紧紧地把自己的脸颊贴在孩子的身上，泪流不止。
见到少妇的这个样子，楚翎紧张地站起身，有些不知所措地问道：“这……这是怎么了？……”
少妇不答言，她紧紧抱着孩子走到房间最里面的角落，爬上床去，转过身把背对着楚翎。任凭楚翎怎么问，再也不和她说一个字。
楚翎心中纳闷，却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闷闷地坐在自己的床上发呆。舷窗外的天色渐渐黯淡下来，月光的幽辉广袤地播撒在壮阔的长江之上。舱房内一片的寂静，少妇背对着楚翎躺着，还是一言不发，楚翎实在是想不通哪里出了问题，叹了一口气，收拾了一下便也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原本以为不会那么早睡着的，没想到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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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秦如玉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身影。虽然他站在月光所照射不到的地方，但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她知道；就算是在更加黑暗，更加苍凉的地方，她始终都知道。
秦如风从黑暗中走出。黑暗在他的身上纷纷滑落，他沐浴在月光银色的辉泽中，温柔而沉静。秦如玉微微一笑，走上去环住了他的腰，把头靠在他肩上，低声道：“你为什么还不去睡？”
半晌，她感觉不到秦如风身子的一丝动静，只感到他的气息轻轻地飘拂在她的头顶。秦如玉有些迷茫地抬起头，只听得秦如风低低地叹息一声，轻轻扳住她的肩膀，直望着她的眼睛道：“如玉，你今天去找和她同一个房间的女人了？”
他的眸子清亮如水，泛动着人前所没有的温情，秦如玉轻笑一声，拨开他的双手，道：“只可惜那个女人胆子太小，不敢下我给她的药，不然一切就解决了，还需要我们这么麻烦做什么。”
秦如风叹了一口气，眉宇间有些悲哀。他摇摇头，道：“如玉，她不是傻瓜，你这样做，她迟早会发现我们的。”
“她不是早就怀疑我们了么？”秦如玉见秦如风微锁着眉头，嫣然一笑，拉起他的手道：“不必担心，等我们完成了这个任务，我们就彻底自由了。你不是说过你想去西湖看雨吗？到时候我陪着你，我们一起泛舟湖上，可好？……”
秦如风望着她巧笑嫣然少女的脸庞，也绽放着犹如月光一般美好而梦幻的色泽，心下虽是苦涩，却也忍不住用力地回握了她的手，唇边溢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好。”
“名为兄妹，没想到是一对狗男女。”
冷冷的声音如刀削一般传来，在这深夜寂寂无人的甲板上格外刺耳。秦如风与秦如玉身子俱是一震，同时回过身喝道：“谁！”
一个漆黑的身影渐渐从暗处走出，月光照射在他的脸上，蜡黄而毫无生气，犹如戴着一张人皮面具。秦如玉紧握着秦如风的手不禁剧烈颤抖起来。
无命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动了动嘴唇，吐出一声冷笑，道：“主子，你猜的没错。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秦如风冷冷地看着黑衣人的身后又出现的一个身影。他身着一身简单的浅色衣袍，步履间却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傲气与淡淡隐忍的尊贵。他慢慢向他们走来，直到走得近了，秦如风才看清楚，月光掉落在那张脸上，所反射出的两种不一样的光泽。
“啊……”秦如玉忍不住发出惊叫声，却被秦如风用力地一握所掐回去了后半截。她的身子开始不由地微微战栗起来。
“看来，你们认识我，是吗？”东方瑾低下头，微微而笑，但他的双眸中，却没有一丝温度。
秦如风静静地望着他的脸庞，神色没有一丝的慌张：“你是谁，为什么要偷听我们的谈话？”
“偷听？”东方瑾哑然失笑，他颔首，挑了挑眉毛道：“这地方不是你买下的吧，谁都可以来，为什么说我是偷听？”
秦如玉感觉到秦如风握着她的手越来越紧，手心中也渗出了冷汗。当东方瑾那双眼睛出现在他们面前时，她就知道，那是他们的劫来了；她也知道，他现在正努力地带着她逃，逃过这个劫，逃去看西湖的雨，断桥的雪。
还是手心里断了的缘。
秦如玉刚想开口，感到秦如风几不可见地拉了她一下，她马上闭嘴，只听他冷冷地说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够爽快。”东方瑾望着他的眼神中有了一丝丝的欣赏，不过转瞬即逝。“你们到底是谁的人，一路上跟着她究竟有什么目的？”
东方瑾的声音冷的出奇，连他身后站着的无命都不禁打了个寒噤，可秦如风的神色依然平静如水。
“我们做什么事，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东方瑾冷笑，他举起右手轻轻勾了勾手指，身后的无命就像一道迅捷的黑影，下一刻，秦如风便痛苦地弯下腰，跪倒在甲板上，鲜血借着无边的黑夜缓缓流淌，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
谁也没有看清楚他是如何出手的。
秦如玉惊叫一声，扑倒在地扶住秦如风的身子，颤抖地不断地喊道：“哥，哥！你怎么了！……”
东方瑾冷眼望着他们，淡淡地开口道：“我前一刻欣赏你的爽快，但你接下来的啰嗦便令我生厌。我生平最不喜废话，要想活命，就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
秦如风咬紧牙关，一手紧紧地捂住腹部，一手死命地撑在甲板上，防止自己倒下。他抬起头，唇边咬出一丝笑容，镇定而又从容的笑容。
“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但是我也有我自己的原则。”他望向东方瑾冷冷的眼眸，一字一顿道：“你要知道的，我回答不了。”
第五十九章 一江碧水尽千帆
更新时间2011…8…1 20：08：22 字数：2778
“是吗。”东方瑾忽然抬脚，死死地把秦如风踩在甲板上，表情犹如脚下踩着一只蚂蚁般云淡风轻：“那这样呢？这样回答的了吗？”
秦如风大口大口地往外呛血，脸色变得死白，声音沙哑但明明白白地说道：“我说过，我有我自己的原则。”
东方瑾忽然笑了：“我很好奇，你所谓的原则，底线究竟在哪？”他的目光转到一旁的秦如玉身上，原本如骄阳玫瑰一般明丽的女子，此时跪在秦如风身旁，满面泪痕，犹如被暴风雨摧残凋零的蔷薇般绝望。
“阿齐。”
秦如风原本如清流的眼神中忽然出现奔涌而来的赤潮。他见到一旁转出个彪形大汉，走到秦如玉的身边粗暴地一把扯起她，口中说道：“小妞儿，老子带你去个好地方……”
“你敢！”秦如风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忽地挣脱了东方瑾脚上的力量，长身而起直扑向阿齐，自己胸前空门大开，袖中同时闪过一阵银光。他是铁了心的就算是牺牲了自己也不能让阿齐把秦如玉带走。
“叮叮叮”一阵轻响，无命早已在秦如风出手那一刻便及时把那暗器打落。秦如风的手抓住阿齐手腕的时候，阿齐只是微微冷笑，发力一震，秦如风的手骨登时断裂，无命乘势掐住他的喉咙把他整个人按倒在船舷上。
“如玉！”秦如风嘶声道，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冷静与镇定。鲜血一滴滴地顺着他的衣角、他的手、他的脸颊滑落，而他却全然不顾，只把眼睛盯牢了秦如玉，像是在她身上寻找一个承诺。
此时的秦如玉，虽被阿齐抓牢，整个人却变得出奇的沉静。她望着秦如风，无比悲哀的眼神中透露出如水的柔情与眷恋。她似乎知道秦如风要说什么，像是安慰他一般喃喃地说道：“我知道，这是我们的承诺，也是你一生所坚持的原则……”她忽然咯咯笑道，笑声在夜色中显得凄楚而诡异：“放心吧，哥哥，我不会破坏它的。可是，你答应我的呢？你答应我的呢？……”笑声变为了哭泣声，秦如玉似哭似笑，状似疯狂地望着秦如风：“我可以答应你，但我也想要你的承诺！”
阿齐在身后只听的毛骨悚然，此时的秦如玉已经不再是巧笑倩兮的如花少女了，而是凄厉如索命的月下女鬼，散发着无尽的怨恨。
秦如风被无命掐着脖子，越来越弱地向外吐着气。见秦如玉这样子，他微微一笑，满脸的鲜血也掩饰不住清华气象。他努力使自己的声音清晰地被秦如玉所听见：“我早就答应你了。这是我的承诺。”
听得秦如风的这句话，秦如玉满脸的泪水都绽放出了耀眼的光泽。她缓缓扬起嘴角，扬起一个犹如初升太阳般灿烂的笑容，深深地望了一眼秦如风。
“我相信你。”
她转向东方瑾，骄傲地向他道：“我为了他，可以放弃一切。我只是想告诉你，有些东西，无论你有多大能耐，花了多少心思，你永远也得不到。这是你的命。”
不等东方瑾答言，秦如玉的齿间忽然闪过一阵寒光。阿齐整个人一凛，同时伸手出去拍向了她的几处大穴。可是，鲜血源源不断地从秦如玉的口中流出，她的目光渐渐变得涣散。她转过身，似乎努力地在向着秦如风张望，眼角不断地有血珠滚落下来，流淌在她那雪白的脸颊上，显得分外刺眼。秦如风痛苦地闭上眼睛，只听得耳畔传来沉闷的倒地声音。
“她的口中有一个藏有毒药的琉璃瓶，她把它咬碎了。”阿齐检查了秦如玉的口中，抬起头来向东方瑾道。
东方瑾把视线转向奄奄一息的秦如风：“想必你的口中也有一样的东西吧。看来你们是被人下了死命令。”他见秦如风的眼中已是没有了生机的颜色，有些不耐烦地向无命挥了挥手：“这人已经没有用处了，处置了罢。”
“可是主子，”无命有些犹豫，手下的力道却是一点也没减：“他还有气，让我来问罢。”
“不用了。”东方瑾冷冷地道，扫了一眼地下的秦如玉：“他为了防止秘密的泄露，连自己的女人都可以叫她去死，这样的人，你再逼也是没用的。”他回身而立：“阿齐，把人丢江里去。一切处理干净，不要让人知道今晚发生的事情。”
“是，主子。”阿齐扛起秦如玉的尸体，轻轻往船舷外一抛，只听一声闷响后，一切全部结束了。
秦如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的瞳孔已开始渐渐失去焦距。只见他用尽全力扯开一个笑容，道：“原来……你才是我的知己……我们……是一类人……可惜……今生做不了朋友……”
东方瑾原本准备离开的脚步停了下来。秦如风很轻很轻地低声道：“如玉……你遵守了你的承诺……我也不会辜负你……”他的口中涌出了暗红色的血液，无命松开了手，后退几步，摇摇头道：“他也服毒了。”
秦如风身体往后一仰，整个人也翻入了汹涌的江水中。
“主子。”阿齐和无命站在东方瑾的身后。他一动不动地立在甲板上，望着无尽的黑夜似乎出了神。阿齐和无命暗暗交换了一下眼色，谁也不出声了。
许久，东方瑾的声音才低低地传来：“他们认识我。但我不能确定到底是谁的手下。”
“这……”两个手下的眼中都显出了震惊的神色：“那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东方瑾既然这样说，他们绝对相信他的判断，但是如果真是这样，那情况就复杂了：若是粘罕的人，为何跟着根本没有威胁性也不会武功的楚翎；若不是粘罕的人，那到底是谁，为什么又对东方瑾如此熟悉？一切的疑问都在他们的脑子中旋转，一时间谁也说不出话来。
“我也不知道。”东方瑾微微叹息了一声，“总而言之，接下来大家一切要更加小心，说不定我们已经被人盯上了。”他轻轻挥了挥手：“你们去休息吧。”
“主子，你呢？还是我留下来陪着主子吧。”无命低声说道。东方瑾刚才的一番话，也提起了他们的警戒心。的确，现在的情况扑朔迷离，也不知粘罕到底动手没有，保卫东方瑾的安全成了他们首要的任务。
“我没事。从目前来说，我们还是安全的。起码在船上这段时间是安全的。”东方瑾抬起头望着江上的月亮，声音中微微透着疲惫：“你们去睡吧，我想一个人待着。”
阿齐与无命相互望了一眼，便不再做声，轻轻地退下了。
楚翎总觉得睡不踏实，感觉似乎处在半梦半醒间。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漆黑。摸了摸额头，感觉一片冰凉。她何时也会夜间盗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