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惊异,怎么可能?
“莫不是什么人逼他做的?”有人猜测,但话一出口,他又自己否定了,能逼人自刎还说得过去,但逼一个人自断双臂双腿然后自刎,简直比亲手杀了这个人还难。
“霍天青是一个极其骄傲的人。”一道微凉的声音传来,陆小凤看向世子,只见他没头没脑的说上一句之后,便转身离开了,又到另一个地方,接着钓鱼。
众人,“……”情况都这样了,你还能钓的下去,少吃一顿你会死吗,会死吗?
这一望,世子钓鱼的不远处,还坐着两个人,陆小凤一眼就看出了那是戚竹和阮清玉。
阮清玉靠着树,仰着头望天,道,“这种情况下他却有心钓鱼,还真是薄情到冷血,我欣赏他。”
他口中的欣赏说的是真心实意,不含一点讽刺。
这个人把人命看得太轻。
戚竹知道想要扭转他的想法已经是不太可能了,但还是一字一句道,“人命是浅薄,但它不卑贱。”
在他看来,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人的生命更值得敬畏和尊重。
阮清玉噗嗤一声笑出来,“想阻止我杀人,其实很简单,你看住我就行了。”说着往他肩膀上靠,“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我就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否则……”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口气却带着一股阴狠,像是地狱传来的勾魂音域。
世子支着头钓鱼,一副万物与我无关的样子。
阮清玉啧啧道,“你说他这样又呆又狠的性子是怎么养成的?”
戚竹叹道,“他不是狠毒,也许是他跟死去的人是一种人……骄傲到可以用生命证明的那种,他们把生死看得太淡。”
阮清玉‘噢’了一声,带着些豁然大悟,“少林寺?”
戚竹点头,“死去的铁臂大师想要阻止谁得到宝藏,不是一目了之吗?”
一个世子想要得到宝藏做什么,只有一种回答,招兵买马,囤积力量,然后……坐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
正在这时,只听正在钓鱼的世子突然一声大喊,“钓到了!”
众人望过去,这次不是好奇,而是惊惧,这熊孩子又钓到了什么。
看了眼地上破碎的尸体,所有人的心里浮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莫非又是残缺不全的尸体?
不过这次钓到了什么不知道,但总归不是尸体就对了,因为世子被那股力量直接拉下了岸。
世子第一时间甩开鱼竿,大嚎,“师父救命啊!”
阮清玉眼里的欣赏全无,一脸嫌弃,“你说他把生死看得很淡?”
戚竹,“透过现象看本质。”
世子在海里张牙舞爪,但只加速了他的下沉速度,“快来人救救我啊!谁救了我就是让我□□也是可以的!”
众人,“……”
阮清玉蹙眉,“本质?”
戚竹望天,不说话。
无论怎样,看见了也不能见死不救,众人赶向那里,花满楼感受到空气中一道急流滑过,在这里轻功能达到这种境界的估计也只有陆小凤和叶孤城。
看来世子性命是无虞了。
花满楼转而走到一处比较偏的地方,流骁靠在一颗粗壮的树干上,还在处于深度睡眠的状态,早晨大家各忙各的,竟没有人注意到还有一个人没有起来。
流骁眉头紧皱着,显然睡得极不踏实。
一身白衣的男人坐在宝座上,“你杀了他?”他的声音冷的就像天地间最寒冷的雪莲,不停绽放着寒霜,仿佛周围环绕着冰冷的寒流。
男人刚过不惑之年,但却无损他的容貌,琥珀色的眼珠,挺直的鼻梁下薄而紧抿的嘴唇,身段高而修长。
女子伏在地上,不停地啜泣。
旁边的一个人走过来,道,“国师,如今陛下丧命之事已经泄露出去,苍耳内乱,眼下汤国就要攻打过来,还是御敌为先。”
被叫国师的男人唇角微微勾起,女子看见他的笑容,竟然忘记了哭泣。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国师微笑,这个冰冷无情,冷若冰霜的男人笑起来,美则美矣,只是却令他们感到心惊。
“战争吗?”他喃喃道。
……
“报!汤君已经入境,请求支援。”
“报!邺城粮食再过几日就要耗尽,将军死守城门,请求支援!”
“报!……”
女子焦急道,“父亲,国库为何空虚,西边矿山开采,苍耳不是早就积累了大量财富宝藏吗?”
男人‘恩’了一声。
女子眼中闪过希望,“那快将宝藏取出啊,只要有了财力,我们就还有反击之力。”
男人瞥了她一眼,淡淡的一眼让女子仿佛冰冻在原地,不敢在说话。
女子走后很久,男人仰着头,自言自语道,“宝藏啊,那是陪葬用的,谁也不许动。”
赤地千里,饿殍遍地。肥沃的土地被鲜血灌溉,汤国的军队已经杀到了王都。
流骁猛然惊醒,右手捂住胸口,他已经很久没做梦了,从他死而复生以来,再没有做过梦。
这梦境实在太过吓人,他的目光到现在都是涣散的,苍耳亡国了吗,就在他死后——怎么可能?
他记得他死的时候苍耳国力旺盛,而且祖上积累下的财富对抗外敌是绰绰有余。
流骁猛然想起梦中男人说的那句话,“宝藏啊,那是陪葬用的。”他浑身一颤,脸色苍白。
☆、第23章 替天行道(二十三)
世子被叶孤城捞起来,浑身上下就像一只脏兮兮的落汤鸡,事实上,他也的确是一只落汤鸡,大片大片的水珠从他的头顶往下滴落。
叶孤城把他救上岸后就没有再管,反而是朝着海面隔空一掌,几根粗壮的水柱窜天而起,海面泛起层层波澜。
随着海水渐渐恢复平静,众人终于看清之前潜藏在海底的东西,一只巨大的海龟四仰八叉地浮在海面上,圆圆的绿脑袋,黑溜溜的眼珠,四截短肢倒立在空中,看上去有点喜庆。此时它正艰难地翻了个身,溅起哗哗的水浪,然后又潜入了海底。
阮清玉瞧着生了兴趣,拉着戚竹一个劲道,“好大的乌龟,走,我们去玩乌龟。”
戚竹目光从他胸前缓缓下移,道,“还想要它的话就闭嘴。”
阮清玉双腿一紧,悻悻然闭嘴。
“那是海龟,看年岁,说是千年玄龟都不为过。”
“千年玄龟啊,”流骁走过来,路过戚竹的身边也没停留,径直走到岸边。此时众人早已散去,三三两两的聚在不同的地方,讨论着霍天青的死因,岸上就剩下一个孤零零的世子。
他蹲在海岸上,想起自己还活着的时候,也养了一只小海龟,当年国师说那只海龟是长寿命,也不知道现在还活着不。
‘咕噜咕噜,’海水起了泡泡,一只硕大的海龟脑袋冒出来,瞧着流骁。流骁隔着海水看不见它的全身,不过依稀可以望见那龟壳上墨绿色的花纹和菱形的沟壑,总体来说,是一只非常漂亮的海龟。
好家伙!这体型,这分量,海龟界的翘楚啊!
它对流骁吐了个泡泡,叫了一声,声音有点像小猫唬人的时候发出的“嘶嘶”声,流骁觉得有趣,伸出手摸摸它的头。海龟也没咬他,乖乖任他摸着。世子见了觉得好玩,也凑上来伸过手去摸,还没等到海□□顶,就差点没狠狠咬了一口。
世子庆幸躲的快,摸着完好无缺的手,心想这待遇也差太多了,难过的拾起地上的鱼竿,准备重新觅个地方钓鱼。
聚在一起的人见他又要钓鱼,纷纷远离,坚决不靠近他十米之内的位置,谁知道这人还能钓上来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海龟见流骁摸够了,慢慢沉了下去。
回头,刚好和戚竹若有所思的目光对上,走过去,“这海龟倒是挺通人性,不像我之前养的那只。”
戚竹来了兴趣,“是什么样?”
流骁叹了口气,“见着我就咬,只要我一进殿,呃,房间,哪怕从水缸里爬出来它也要爬到我身上咬几口。”
想当初它可是连自己的龙袍都咬了个口子,差点没把流骁气死,偏偏对方是一只海龟,你还不能治它的罪。
戚竹突然道,“那海龟要是还活着该有多少岁?”
流骁想了想,“谁知道呢,都过去那么久了,说不定也跟这只一样也有个几千岁了。”
王朝变更,斗转星移,他一个帝王,最后说不定还没一只乌龟活的长,流骁想到这就叹气摇头。
“几千岁?”惊讶的声音传来。
流骁身子一怔,回头就看见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的花满楼,冷场地‘呵呵’一笑,“我开玩笑的。”
花满楼没再说话,只是脸上的表情明显是不相信。一个人说话的语气是骗不了人的,对于一个盲人来说,他对声音的辨识度更高,刚才这个人说话的速度,语调,都非常自然,显然只是正常回答人的问话,还是想也不想就回答的那种。
虽然匪夷所思,但事实却摆在眼前——他说的是真话。
流骁也知道瞒不过去了,道,“如果我说我死了好久,久到我自己也不清楚时间多长,你信吗?”
花满楼先是沉默,良久才道,“我信。”
他相信这个人,不会拿自己的生死开玩笑,踌躇一会儿,终于问道,“死人也是会做梦的吗?”
“做梦?”戚竹问道。
“应该是。我今早过去时,他睡得很不安稳。”
流骁点头,“是个噩梦,梦见从前的一些人罢了。”
戚竹,“说来听听。”
“只是梦见国师和我的一个妃子。”
“毒死你的那个?”
流骁瞪了他一眼,示意花满楼还在这里,给他留些面子。
好在花满楼绝对不是喜欢揭别人伤疤的人,他安静地伫在那里,等着他的后话。
故事有些长,流骁便叫他坐下。
故事的开头很俗套,很久很久以前,很久很久以前。
久到多久,流骁就不知道了,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死了有多久。
那时,苍耳还在,没有大宋和辽人,世间只有苍耳和汤国,南北割据,二分天下。
那时,流骁还没有自带酷炫狂霸拽技能,简单来说,他还是个逗比。
为什么说他是个逗比,流骁他爹总共有十二个皇子,如果这里还有一个来自现代的听众,一定会感叹:
尼玛!九子都夺嫡了,十二个!那简直就是撕逼大战啊。
听上去好笑,但真正放在哪个朝代,皇子间的尔虞我诈,你死我活,红墙绿瓦掩盖下的皇宫丑闻,触目惊心。
流骁作为其中最小一个皇子,母妃又不受宠,原本是个炮灰命。可再大的炮灰也经不住他开了外挂啊,他父皇不知为什么对国师是言听计从,而国师嘛……呵呵,恰巧是他师父,小时候碰巧遇见对他有救命之恩,然后他偷偷认下的师父。
后面的事情就简单多了,他的便宜师父带着他一路遇佛杀佛,遇神屠神,最后成功陷害了大皇子,毒死了二皇子,设计让三皇子四皇子同归于尽,五皇子和六皇子相爱相杀,七皇子和八皇子被九皇子和十皇子带了绿帽子,以此类推,最后弄死了他父皇。
在一次次斗争中,流骁终于从一个逗比成长为吊炸天的帝王。
故事到此结束。
好久没有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流骁清清嗓子,咳嗽一声。看着面前三个人,两个人的眼神外加一个人的神情,明显都写着,我,不,相,信这四个大字。
冷笑一声,“大致就是这样,中间省略了一些细节罢了。”
花满楼打破僵局,“至少那个国师一直伴你左右,这样的忠臣确实难得。”
自古枭雄无数,死心塌地的忠臣却难出几个,何况是这般忠心护主的。
流骁,“我也一直以为是那样,不过我二十岁那年才知道原来我父皇是他们的灭族仇人,不过贪慕他美色才留下了活口。”
花满楼倒吸一口冷气,“那他帮你……”
流骁摊手,“本来我们兄弟间也只是有嫌隙,是他设局让我们父子兄弟相残。”
花满楼,“好在他也算良心发现,最后拥护你做了皇帝,并没有赶尽杀绝。”
流骁,“恩,我一登基,他就逼我娶了他女儿,企图等她生下皇子,这江山就是他们的了。”
“你和她生下了孩子吗?”
流骁撇嘴,“我抵死不从,估计是等不及了,一碗羹汤把我毒死了。”
众人,“……”
所以你刚才讲的故事究竟省略了多少。
戚竹本来还想问一些关于他噩梦的事情,就听远处一道带着恨意的声音,“上官飞燕,怪不得寻你不到,原来你竟然先跑到了夜叉岛上。”
戚竹转过身望去,就见柳余恨站在灌木丛边,双眼带着毒蛇的恨意直刺茂密的林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少女站在一片大大的梧桐叶下,明眸皓齿,巧笑嫣然。
她一个人,就站在那里,也不出声,只是对着他们招手,似乎是吆喝他们过来。
美人美景,可却无端渗漏出几分阴森森的鬼气。
☆、第24章 替天行道(二十四)
从他们的方向来说,风是逆向吹动的,叶子向后呈现出不自然的卷曲。越往森林深处,越是繁茂的林木,‘树叶奋力地敲击着,发出簌簌’地奏鸣。
事情越发妖异了起来,明明看见上官飞燕在前方不断对他们招手,身子也在不断向前移动,可是就是缩小不了距离。
如同沙漠里的海市蜃楼,望过去无比真切,却永远追逐不到。
戚竹有些不好的预感,习武之人脚力本就快,如此还是跟不上一个女子的步伐,就不对劲了。
他准备转身让大家警醒点,万不可掉队。
身后是来时的路,旁边的景色之前也看过,毕竟有一根格外醒目的参天大树,直入云霄,从他的角度看去树冠已经遮蔽了半个云日。
但却是空无一人。
只有他自己一个个,连一直粘着他的阮清玉都不在。
“快来啊。”玉珠落盘的清脆唤声,上官飞燕天真的脸上一直挂着纯净无害的笑容,“大家都等着哩。”
大家?
戚竹剑眉一扬,提步跟了上去。
宽阔幽深的森林,发现同小伙伴失散的当然不止他一个。
好像在一个岔路口,一转弯,就剩他一个人了。阮清玉的脸色说不好看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