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看着小和尚满头喜感的包,问,“撞得?”
小和尚点头,摸摸光头,“下午风浪太大。”
陆小凤目测最少有六个,“撞得这么厉害?”
小和尚憨厚笑道,“风浪来的时候我吓坏了,赶紧吃了蒙汗药,等到醒来的时候,人已经摔在床下面了。”
陆小凤像是看神奇物种一样,看着他,之后‘呵呵’一笑,走远了。
小世子站在甲板上,目光透过微澜的海面,仿佛在望更深沉的东西。
清瘦的身影竟无端透出一股悲凉。
陆小凤走过去,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和正常人说说话,缓和一下自己最近多灾多难的心灵。
“陆小凤,你来了。”
陆小凤一愣,竟是世子先开口的,不过他立马答道,“世子在看海?”
世子笑笑,不以为意的挥挥手,陆小凤目光敏锐的锁定他手腕上的痕迹,似乎是被麻绳一类的东西长时间勒紧后产生的印记。
“我在看师父让我看的东西。”
陆小凤,“叶城主?”
世子点头,“之前风浪来的时候,我还在甲板上,差点被掀入海水中,是师父救了我。”
陆小凤,“他把你带回来船舱?”
世子摇头,“他把我捆在了桅杆上。”
陆小凤,“……然后他自己回去了?”
世子再次摇头,“他走到了船头看海。”
陆小凤:大风大浪,船头快被掀翻的时候,叶城主你在看海——好品味!
世子道,“师父把我捆在桅杆上一定是为了让我沉思人生。”
陆小凤凉凉道,“我觉得他是让你反思人生。”
世子斜眼看他,陆小凤识趣把后半句话憋回去。
世子侧目,“师父对我寄予如此大的厚望,我心戚戚。”
陆小凤觉得自己无话可说。
最终,陆小凤决定还是回船舱,掀开门帘走进去的一刹那,海风吹来空气中的细线,他好似听到一个低低沙哑的声音,“云海天涯两渺茫。何日功成名遂……”
声音太淡,到后面,他已经听不清了,回头望见世子傻望着海水,摇摇头,感叹自己产生幻听了。
陆小凤去找戚竹的时候也吓了一大跳,戚竹房间里有个女人,背影看还是个倾国倾城,遗世独立的大美人,只是回过头来,是一张清秀无奇的面孔。
陆小凤看见那胸前平坦的一片,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遭到了颠覆。
“不用看了,他的胸被流骁吃了。”
陆小凤往向阮清玉,目光莫名。
阮清玉噘着嘴,“讨厌~人家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去厨房垫上。”
戚竹没有理他,“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
陆小凤同流骁不一样,他不会无聊到没事来找他。
陆小凤眼里流露出笑意,和戚竹交谈总是很舒服,除了在花满楼的事上他思维出奇的跳跃,但绝大多数情况下,戚竹则是一点就透。
“我想问你一些事,顺便请你帮个忙。”
戚竹看了他一眼,沉思半响,然后点头,拿出一个空茶杯,倒上茶,“坐下说。”
☆、第15章 替天行道(十五)
陆小凤坐下后也毫不含糊,直接开门见山道,“我希望你装病。”
戚竹没有直接答应,也没有问缘由,反而道,“你找到证据了。”
陆小凤摸摸鼻子,目光狡黠,眉宇间带着几分轻松和解脱,点点头。
“好,我帮你。”
简单几个字又让陆小凤对戚竹的好感再次高涨,虽然认识没多长时间,但这样不问缘由帮助人的,除了花满楼,他还没有碰见过别人。
戚竹见他望自己的眼神有些感激,觉得他是误会了什么。他行事的准则向来对的他就会做,何况是为了逮住杀人凶手。
阮清玉一扭身子,过来挡在两人中间,“不准眉目传情。”
戚竹拨开他,陆小凤好奇地盯着阮清玉,“还未请教,这位姑,”他顿了一下,探究的望着阮清玉格外平坦的胸部,琢磨真的是姑娘吗?再往上看去,的确没有喉结啊。
“他是男的。”
陆小凤,“恩?”
戚竹似乎看穿了他在想什么,淡淡解释道,“只是用了特殊的办法隐藏起来了。”
陆小凤惊愕。
阮清玉在脖子周围轻轻动了动,喉结便出现了。他斜倚着戚竹,眼角上翘,带着一股风情,“不止是喉结哦,我全身上下的任何骨头都是可以移动的。”
陆小凤寻思着,就他所知,江湖上似乎并没有这样一种武功。全身上下随心所欲的移动骨头,哪里是活人能够做到的事,不过再一细想,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有人修炼就必然存在,也许只是失传已久的武功秘籍。
既然来的目的也达到了,陆小凤也不好意思多家逗留,便要起身告辞。
戚竹也不留他,只是说了一句,“这船还有两天到岸,算上今天,明晚是最后一个夜晚了。”
浅浅的一句话意味深长,陆小凤微微一个转念,便知他意有所指。
陆小凤走后,戚竹把玩着手里的茶杯,似乎在想些什么。
阮清玉在后面不停折腾,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最后戚竹实在是被他吵烦了,只得问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阮清玉撇嘴,“我就是不喜欢你和他心有灵犀的样子。”
戚竹叹气,“陆小凤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人。”
阮清玉支着头望船舱顶,“没你聪明。”
戚竹不以为意的笑笑。
阮清玉翘着二郎腿一摇一摇的,“你觉得我说的不对?我说这话独独是因为我对你偏爱有加?”他嗤笑一声,“就拿刚才来说,他本来已经对我的身份有所怀疑,至少有一瞬间他想到了我不是活人,但他很快否决了自己的想法,在距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他彻底偏离了轨道。”
说着,他无奈摊手。
戚竹,“人之常情。”
阮清玉笑的花枝乱颤,“人之常情吗?可是你就不会,要是你,肯定会一直追查下去,直到揪出对方最后一点秘密。”说着他把头枕在戚竹肩上,“所以说我们才是天生一对。”
戚竹刚想把他推开,就感受到肩上传来绵软的呼吸,侧目望去,他竟是睡着了。
一个犹豫,有些心软,到底是没有将他推开。
阮清玉这一睡就睡到了黄昏,海面上的黄昏更加的灿烂,如同融化了的镀金,那金色炫目了半边天空。
戚竹确实也做到了答应陆小凤的事,从晚上有人送饭起便一直装作卧病在床的样子。
送饭的人回去后没有立刻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反而是跑到船舱里一件不起眼的小屋子。
“哦?你说他病了。”
送饭的人点头,“千真万确,我去送饭的时候他甚至直不起身子。”
听罢,霍休哈哈大笑,“天助我也,果真是天助我也。”
如此,一夜过后,大家各怀心思。
第二天,戚竹依旧是卧病在床,连送进来的早饭都没有吃,当然那只是装装样子,阮清玉为了防止他挨饿,专门猫去厨房顺了点东西。
夜晚很快就降临,晚上霍休专门派人通知船上每个人,预计明天早上船就可以到达夜叉岛,今晚特地设宴。
这个消息的确是值得欢呼雀跃,原本还是人心惶惶,如今大多数人的神情都开始明亮,一个晚宴,大家聚在一起,安全保障也大一些,最好的情况莫过于直接通宵,第二天便可以到达夜叉岛。
戚竹自然也受到了邀请,不过他没有去,一个病人最该做的就是在躺在床上好好休养生息,不是吗?
整个宴会气氛高涨,之前几个跳剑舞的舞姬又出来了,只不过这次她们的服装更加□□,肚脐那一块整个镂空,露出平坦的小腹和里面若有若无的雪白肌肤。随着音乐的摆动,纤腰细如柳枝,让人产生想要轻搂入怀的冲动。
陆小凤心想幸亏戚竹不在这里,否则还不知道会被他诟病成什么样。
“不知廉耻,世风日下。”旁边有一道凉凉的声音传来。
陆小凤看向声音的主人。
流骁的面容依旧冷峻,自顾自的举起酒杯,喝酒的动作极其优雅,酒水顺着喉结滑下,带着股颤栗的性感,一杯酒后方道,“我只是说出戚竹的想法罢了。”
陆小凤想想戚竹的一双冷目和脸上正经八百的神情,觉得如果他在这里,绝对有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霍休站在高台举杯,“今天聚会算是提前庆祝大家平安到达。”
语毕,一饮而尽。
众人皆举杯,说的无非是一些感激溢美之词,话说回来,霍休的酒的确是好酒,并不是很烈可以灼伤喉咙的那种,反而很是滋润,喝下去回味无常。
随着霍休开场,气氛一下热络起来,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很快,有几人竟已醉倒。
“想不到木长老平日里好酒也没少喝,竟如此不胜酒力。”一人扯着嗓子叫道,不少人跟着起哄。
叶孤城冷冷瞥了一眼小世子,虽然动作很快,但世子掩袖把酒倒在旁边的一幕却是清楚的看在眼底。
小世子感到一阵凉意,一抬头,果然望见了冰山美人师父。
他仰着头无辜道,“这里的酒水格外香甜,师父可别喝上瘾了。”
叶孤城不理他,专心致志的品酒。
霍休余光看见叶孤城已经喝了好几杯进去,满意的笑笑,眼底的得意劲更浓了。
陆小凤生怕不够热闹似的,凑到一边的小和尚那里,“你怎么不喝?”
说着,酒杯快速在小和尚鼻尖闪过,又回到陆小凤手里,里面的酒水却是一滴未洒。
出家人怎会沾酒肉,他的话明显是带着挪揄。
小和尚吸吸鼻子,感受鼻尖残留的醇香,然后双十合十,“阿弥陀佛,小僧不胜酒力,万一酒后乱性就不好了。”
陆小凤打趣,“这船上有哪个江湖女侠愿意和个小和尚酒后来一场风花雪月。”
小和尚害羞的看看自己的右手,“不是还有我自己吗?”
无法直视!简直是无法直视!
陆小凤扭头,他突然发现,和尚果真是最难打交道的一类,特别是眼前这一只。
柳余恨手中的铁钩正要勾起酒杯,就感到一道目光突然凝聚在自己身上。抬眼望去,是少林来人中仅剩的一个小和尚。
小和尚目光中带着悲天悯人的味道,即便是宴会上人声交错,但他还是清楚地听见他口里说出的话。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柳余恨脸上闪过嘲讽之意,勾起酒杯就喝,若真是放下屠刀,他恐怕最先成为的不是佛,而是冷冰冰的尸体。
☆、第16章 替天行道(十六)
宝船的航行速度很快,苍茫辽阔的大海上它似乎定格在那里,可浓烈的海风却在展示着他傲人的速度。
船下海水波澜弧度不断扩大,它似乎在诉说着:快了,就快到达夜叉岛了。
船舱内的大厅中,酒香浓郁,不少意识还清醒的人,谈笑间心中也在计量着到达的时间——估计就在天明吧,或是天将明未明之际,他们就会走出船舱,走下这甲板,寻找那梦寐以求的财富。
而同样在船舱内,一间不大不小的房间里,戚竹躺在那里,阮清玉在他目光的冷凝中只保留了□□,褪掉骇人的女装扮相。
“所谓的宝藏不过是我为了和你独处才散步出的谣言,不明白那些人瞎凑热闹个什么劲。”
说着,樱唇微张,打了个小小的呵欠。
戚竹躺在床上,说是装病,不过他的气色神态,没一个像是病人该有的样子,他听到阮清玉的话,声音低沉道,“未必。”
阮清玉走到窗边,趴在他被子的一角,兴趣缺缺,“什么未必?”说着,上眼皮和下眼皮终于如愿在一起了,好困。
戚竹暗自思索,“空穴未必来风,宝藏的事十有□□是真的。”
阮清玉被勾起了那么一丢丢兴趣,道,“唔,也是有可能的,毕竟关于夜叉王宝藏的传言已经传了好几百年。”说着,他用修长的手捂住嘴,制止了下一个呵欠,才道,“我只不过是把这个传言发扬光大了。”
戚竹敲了一下他的额头,“不要乱用成语。”
阮清玉蹭着被子,算是揉揉刚才被打的地方,不情不愿道,“你那么聪明,肯定已经有想法了。”
他慵懒的就像一只猫,还是一只没有骨头的猫。
戚竹看着他摇摇头,“石雁道长应该只是碰巧被连累了,凶手要杀目标的该是铁臂大师才对。”
阮清玉才不在乎这些,他晃着细腰扭啊扭啊扭到靠近他头上方的位置,“为什么要杀一个光头?”
屈起食指,戚竹狠狠地敲了他一下,“不准无礼。”
阮清玉继续用被敲的地方蹭蹭被子,“好吧,为什么要杀一个和尚。”
这句话说的没有一点疑问语气,可见他的兴致缺失,压根不感兴趣。
戚竹叹气,帮他揉揉刚才被自己敲打的地方,阮清玉顺势凑上去,头在他宽厚的掌心揉蹭,一脸餍足惬意。
“朝廷和江湖,看似是两个大格局,互不相干;但实际上它们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特别在某种情况下,江湖也是朝廷的利益链之一。就像提到当今圣上,联系到江湖,你最先想到的会是什么?”
阮清玉歪着头想想,“少林寺?”
戚竹笑道,“聪明。”
被夸奖的阮清玉开心的就差没像小狗一样竖起尾巴。
船舱里,宴会上。
随着越来越多人的醉倒,渐渐有人察觉到不对劲。
最先打破和谐气氛的是一个小门小派的弟子,他的一句‘怎么好像提不起内劲’开始让场上局面失衡。不少人暗自发力,发现力气就像棉花一样使不出来。
柳余恨察觉到不对的第一时间目光剑一样的望向台上的霍休,这才明白这个老奸巨猾的人压根没准备留活口。
霍休只是对着他用口型道,“兵不厌诈。”
柳余恨暗很握拳,却无济于事。
桌上的酒水洒了一地,脾气暴躁的人大吼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道沉稳的声音传来,“具体是怎么回事,你问问邀请我们来的人就知道了。”
霍休并不反驳,反而笑道,“陆小凤,事到如今,你倒是沉得住气。”
这一句话说出口,等于变相承认是自己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