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
夜风突然紧张、惶恐得失了分寸、手足无措,急急摇了摇头,俯首恳求道:“是卑职僭越了,求陛下恕罪!”
“豁朗”一声脆响,一只上好的御用越窑青瓷茶碗脆响落地,泼了一地的茶水茶叶,热气犹自升腾袅袅,茶香细细顿时漫开。
“哼!”古清华瞪着夜风,沉着脸冷冷道:“不识好歹!你当朕这皇宫是什么地方?由着你说什么是什么?你既有事放不下,朕再留着你岂非留着个祸害在身边?此事朕意已决,莫要多说!”
古清华说毕,也不等他说话,瞪了他一眼,起身拂袖而去!
“陛下!陛下!陛下恕罪!”夜风大急,跪在地上不敢就起,膝行着往古清华离去方向追了几步,身子一软,怔在当地半响没动一下。
夜渐渐深,古清华漱洗之后准备安歇,湘琳过来悄声道:“陛下,那个夜风,还跪在那里呢,人劝也不走,陛下您看——”
古清华想了想,冷笑道:“他喜欢跪就让他跪着吧!”
“是,陛下。”湘琳黯然,无声一叹。
“湘琳!”古清华突然抬头望着她,沉吟道:“如果,我把夜风退回去,你——你不会生气吧?”
“陛下说哪里话!”湘琳不觉好笑,道:“陛下这么做自有陛下的道理,奴婢怎么会有意见呢?而且,而且这个夜风今夜言行,也着实僭越了。”
古清华顿时放心,笑道:“你这么想的就好!”
一宿无话。
次日,古清华起身,发现夜风倒没有仍旧跪在那里了,而是若无其事依然在履行着自己暗卫的职责,她也没理会。
下朝后,古清华唤他出来,淡淡道:“今日你便不必当值了,收拾收拾,等会出宫吧!”
“陛下,”夜风立刻跪下,俯首道:“卑职来时太子有旨,让卑职务必保护陛下周全,卑职,也曾对天发过誓,昨日卑职一时冲动胡言乱语是卑职的错,求陛下收回成命!陛下纵是赶,卑职也决不能离开陛下违背誓言,除非,陛下杀了卑职。”
“你以为朕不敢?”古清华冷冷瞪着他。
“卑职不敢!”夜风神色未变,深深的叩下头去。
古清华又盯了他良久,忽而叹了口气,摆摆手道:“罢了,你既有事要出宫去办,那便去吧!小心一点,别中了旁人的暗算,办完事你再回宫吧!”
“陛下……”幸运来得太快,夜风睁大了眼愣愣的瞅着古清华不敢置信。
“夜护卫,不得无礼!”湘琳看他傻了似的只管盯着古清华瞧,瞟了他一眼清清嗓子。
“是,卑职,谢陛下恩典!”夜风顿然回神,又惊又喜伏地谢恩,心头五味陈杂。
“免了,这就去吧!”古清华摆摆手。
夜风再磕了个头,感激涕零的起身去了。
湘琳望着他消失在眼前,向古清华道:“陛下为何不问问他到底所为何事出宫?就这么让他去了,是不是不太好?”
古清华轻轻笑了笑,半响轻轻抬头,道:“原先朕倒看不出来,他还是个硬汉子!昨日那样他都死不松口,料想朕问他也无用,倒不如大方点信了他!你放心吧,像他这种脾性的人,料想不是什么坏人。”
就算是坏人,也是真小人而非伪君子。古清华在心里说道。
“陛下说的是。”湘琳点点头,若有所思。
然而,令古清华和湘琳都没有想到的是,夜风这个该死的家伙,说是出宫办事,古清华还以为一两天的事而已,谁知,他一去就去了四十天才回来,气得他回来之后古清华阴沉着脸不爽了好几天,差点命人将他打一顿板子!
☆、第116章 密折一封引别离
随着科考的日子越来越近,翟凤城中也随之弥漫了一种紧张的气氛。古清华自己,也不觉有些紧张起来。
收拾议政王已经被她和苏浚提上了议程,面上不动神色,暗地里却商讨了许多次,付诸行动再拖也拖不过三四年去。这三四年中,她一方面要稍微示好退让以免将议政王逼得急了,另一方面更要大力提拔培养“自己的”人才,因此,这次的科举考试对她来说显得格外重要。
如果这次不能从中选拔出真正用得上的人,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等得起下一个三年!
结果颇有点出乎意料,科举考试进行得十分顺利,虽不能立辩忠奸,一眼望过去,总归是热血真性情的多。古清华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但也并没有表现得很明显对谁看重对谁平平,表面上一律都是官样化的眼光和态度,鼓励几句,然后因材施用,一个个分配了下去,有放到地方的,也有留在都城的。
不过,暗地里少不了与苏浚仔仔细细查看各人履历,派心腹暗暗打听,圈中了些准备重点培养的,伺机再慢慢与他们取得联系。
反正,相对于议政王来说,这些人都是毫无根基的新人,他未必将他们看在眼里,最多不过目前盯着古清华的态度瞧一阵,古清华没什么特别兴致,他理所当然更加没有。
自打下定决心对议政王采取退一步海阔天空的怀柔策略以来,议政王亦见好就收,客气许多,君臣二人居然相处甚欢,议起事来有商有量好言好语的,好几个月都没有发生什么激烈的冲突争端,朝野上下一片祥和。
群臣不必担心夹在中间受罪,自是称愿,一个个担惊受怕少了,心情舒坦了,精神放松了,连带气色也好了许多,面色也格外红润,办起事来格外用功,不明就里的人看了,简直要赞叹一声“明君贤臣,真乃千古之典范也!”
有时候,古清华自己也不禁产生一种错觉,觉得进入了理想国般的生活状态,她甚至忍不住暗暗扪心自问,假设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她是不是还非要致议政王于死地不可?自问的结果是,连她自己也不能立刻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
她不得不承认,议政王还是颇具才干的!几十年的从政生涯,他能建立起今日这般庞大的势力,并非全靠运气和巴结奉承。
可惜,冷静下来的古清华又忍不住暗暗叹息,他们之间的梁子早已打了死结,双方已经到了擂台上,战斗的鼓声早已敲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可能存在回旋的余地!
她没有那么天真,认为议政王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很多事一旦开始,永远没有回头路。这个道理她懂,她相信议政王比她更懂。
金秋十月,红叶飞舞,菊花正黄,天高气爽,褪去了夏日逼人的溽暑,明亮而透薄的阳光温和许多,令人的心情也跟着格外透亮。
古清华忙里偷闲,与苏浚泛舟湖上,观赏本年最后一批娇艳盛开的荷花,采摘清甜的莲蓬、暗红水嫩的棱角,情之所至,触眼皆是美景,只觉处处好风光!
谁料兴尽晚回舟,回到紫宸宫中,书房御案上有一封五百里加急的密封奏折正等着她拆阅。
古清华心一紧,顾不得用晚膳,忙肃容端坐,沉稳的拆阅奏折。湘琳奉上茶来,瞥一眼她,目露赞许之色:她这般尽职尽责,她果然没有看走眼!有几个帝王欢欢喜喜游玩回来,不是沉浸在醉人的惬意玩乐中心生惰性不愿自拔的?而她古清华,眼神一转,立刻浑然两人,进入另一个状态。
“啪!”的一声轻响,古清华将奏折合上,抬头向湘琳道:“叫人去传苏侧夫,说朕立等!”
已经许久没见过她这般凛然肃容的神情,湘琳心一紧,忙忙转身命人去传。复又回转,有些担忧的瞟了她一眼。
古清华看到她眼底的担忧,微笑着轻轻道:“放心吧,料想,也不算多急的事!下边的人,总爱大惊小怪的!”说毕将奏折递了过去。
湘琳接过一看,不觉面色一变,急道:“陛下,这还不是大事么,这可怎么办!”
息国靠海,南边的海岸线很长,占了整个国家边境线将近三分之一,而港湾优良、海产丰富的海岸线集中在东南郡,其次是南阳郡,这两郡恰恰相邻。
以翟凤城为北边起点,有一条叫做通运河的大运河,连通南北,终点为东南郡南部一个叫做沥州的大镇。这是一条贯穿南北的通商要渠,也是息国历代帝王南下体察民情的传统通道。
沥州往南不到一百里,便是优良的海岸线。
原本,息国的海外贸易十分繁盛,各大开放港口船舶如林,往来堆积货物如山,港口码头上日日夜夜灯火辉煌、人声如潮,端是热闹无比。
可是在几十年前、古清华的祖父显宗皇帝时期,显宗皇帝为了给爱女古凤倾留下一个太平的江山,对古氏族人进行了残酷的打压与屠杀。
当时镇守东南郡的东南郡王情急之下与海盗勾结,凭借靠海易于避重就轻的优越地势与海外贸易获取的巨大财富支持进行了最激烈的抵抗,将显宗皇帝原本就不富裕的国库几乎耗干!
东南郡王虽然最终失败了,可是胜了的显宗皇帝日子也不好过。而且,东南郡王虽然死于战乱之中,他的族人部属却有不少逃出生天,带着仇恨退入海洋,成为新一代的海盗。
从此,南疆海域连年不得安宁,朝廷数次派兵围剿也没有用。后来古凤倾继位后,与几位重臣一商量,迫不得已下旨关闭对外港口,将沿海居民全部内迁离海五十里,采取了最无奈的坚壁清野的做法对抗海盗突然而至又突然退避的一次次骚扰抢掠。
可是,因此带来的影响弊大于利,不但国家赋税收入锐减了四分之一,靠海吃海的一郡百姓亦叫苦不堪,怨声载道,暴动时有发生。而且,国家对外的各种商业与文化、艺术、科技等等交流也受到了严重的制约影响。
最令人想不通的是,海盗非但没有因此被隔绝开来,反而愈演愈烈,队伍越来越大,竟有许多靠海而居的良民冒着生命危险出海,甘愿为寇。而海盗对沿海村庄城镇的抢掠也愈演愈烈。
此次,古清华手中所拿密折正是东南郡知府章晏所上,折子中将半月前东南郡靠海三镇九里、大庙、高营惨遭海盗洗劫,官兵追赶遇伏死伤惨重的经过详细述了一遍,并且罗列了近几年来东南郡遭受海盗荼毒的事件及惨重的人财物损失后果,简直事事惊心,件件泣血。章知府强烈请求朝廷出兵剿杀海盗,为百姓报仇,还地方一个安宁;折子下方,有东南郡各级大小官吏及地方乡绅的画押签名。
湘琳看得心惊胆颤心痛不已,强忍着泪几乎是悲愤的向古清华道:“陛下,事关黎民,非同小可!望陛下慎之重之!”
“海盗一日不除,东南一日无安,”古清华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个道理朕何尝不知?可是,朝廷无海师,出兵谈何容易!”
更重要的是,攘外必先安内,议政王还在一旁虎视眈眈呢,她怎么可能出兵平白损耗自己的人力财力物力呢?
古清华见湘琳呆了一呆,满脸忧虑忙又安慰道:“你先别担心,此事朕也不会放任不管,总会找到两全其美的法子的!”
湘琳点点头,勉强笑道:“陛下聪慧过人,自是会想出好法子的。”
☆、第117章 密折一封引别离(二)
湘琳点点头,勉强笑道:“陛下聪慧过人,自是会想出好法子的。”
正说着,苏浚来了。
古清华每次一说“立等”都是有十分紧急的正经事,苏浚不敢怠慢,小太监一通报,他立刻扔下刚刚拿起的筷子起身就走。
“陛下……”苏浚见湘琳在侧,生生按下喉头的话,敛了敛神,上前施了一礼,道:“参见陛下。”
古清华点点头“嗯”了一声,向他招手道:“你过来看,朕有事要问你!”
湘琳识趣告退,如今古清华已经跟苏浚真正在一起了,他们谈论事情的时候,她在一旁总觉得别扭。
苏浚看着湘琳出去了,这才上前挨着古清华坐下,脸色有些凝重,道:“可是议政王——”
“你看看就知道了!”古清华摇摇头。
苏浚依言接过密折,展开,一眼扫过去,眼睛骤然一亮,神色也情不自禁凝重了几分,而后,沉沉的叹了口气。
他是苏严的儿子,对边境仗事颇为熟悉,也比寻常人更为敏感,表现在情感上就是他对那一件件的惨事格外愤慨与同情,恨不得立刻飞赴南疆,将海盗们一网打尽。
“你觉得如何?”古清华见他合上密折,骨指节捏得有些发白。
苏浚令自己迅速从这种极度愤怒心疼的感觉中分离出来,叹道:“早听说南疆海域海盗猖狂,不想竟猖狂至此,是可忍孰不可忍!陛下,不能轻饶了他们。”
古清华指尖轻轻在红木小几上划过,沉吟片刻抬头说道:“这个,会不会是议政王设的局?”
苏浚一愣,知道她是想起昭宁四年三月虞国遭遇鞑靼人围城一事,不觉亦暗暗警惕,将那密折又看了一遍,想了半响,苏浚摇摇头,道:“应该不会!朝廷禁海令已经执行了那么多年了,议政王没那么大的本事把手伸到南疆去,更不太可能跟联系上海盗。而且,东南郡往南挨着的便是二公主镇守的南阳郡,二公主性子暴烈,又甚为精明老辣,议政王的人哪敢在南疆有什么动作?就算他想,也是有心无力!”
古清华听了有理,将手中密折扬了扬,道:“如今章知府向朝廷求救,你说,朕该怎么办?”
苏浚苦笑,道:“禁海之后,我朝没有海师,内河虽然有两支五六万人的水师,小打小闹尚可,若说出海围剿海盗,恐怕甚难。”
古清华冷笑,她嫌苏浚说得太委婉,老实不客气道:“何止甚难,依朕看,跟送死没什么两样!”茫茫大海,天宽海阔,风急浪恶,海盗们风里来浪里去,受过大海最严酷的考验,岂是区区内河水兵能比的?古清华敢打赌,那些水兵恐怕一大半连大海都没见过,还谈什么渡海剿匪!
苏浚不料她这么直白,顿时噎了一噎微微张嘴,然后苦笑道:“陛下说的是!而且,我们没有海船……”
他见古清华眉头蹙得更深,忙安慰道:“不过,可以诱敌深入,聚而歼之。”
古清华瞅了他一眼,心道你拿我当傻子呢!那些海盗哪一次不是瞅准了岸上戒备松散的时候突袭的,如果知道朝廷派兵的消息,会乖乖上当才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