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楠本来还半信半疑的,看到司凡的表情,再联想到这几日她那些反常的表现,立刻就深信不疑了。
“小样儿!还想瞒过姐姐我,还不快从实招来!”
司凡涨红了脸,嗫喏了两句,“真的没有。就算有……”声音越发的小了,“我就是觉得他人很好。”
“他喜欢你?在追求你?”
司凡一愣,心想,如果是这样她可能还没那么容易就动心了,可是偏偏相反!
摇摇头,她咬了咬下唇,“不是,我们……什么也没有。”
“那就是你单相思咯!”
孙楠恨铁不成钢的咬牙道:“我说你平时处理工作的时候有板有眼的,怎么一遇上感情的事情就那么笨!”说着,掰过司凡的脸转向落地窗,“你看看现在是个什么时代了?还顾忌是什么矜持?既然有感觉,那就去追啊!”
“可是……我又不知道他有没有喜欢的人了。”
孙楠眼睛一眯,“管他有没有,上了再说!”顿了顿,“说不定他没有呢?你是要等到以后时过境迁后悔,还是愿意现在冒险一点,还有可能抓住机会?”
司凡怔住,心下微涩。若是真的如同孙楠说的那么简单那她倒还可以僵着时间慢慢磨,只是那个人就要走了怎么办?
就连给她想清楚的时间都没有。
***
坐在休息室里,当听到玻璃外正在开会的姚越宣布:“我将要去外国考察一段时间,具体时间还没有定,大概是一年,这一年里,公司里的大小事情就发到我的邮箱里,工作的布置安排我会告诉黄经理,有急事就先问他。”时,司凡便知道,他们之间的已经完成圆满交接了。
那么接下来,她要做的便是暗中好好操作易玉,明里好好打理凡天。而他……则是要走了。
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松了口气的同时,却也觉得心酸难抑,百感交集。
尽管已经完成了交接工作,司凡晚上已经完全没有了到姚越家的需要,但每天从公司下班,她还是习惯性的一回来就先上到十五楼,而姚越也习惯了每天提前下班回家做好饭,在家里等待那一句“我来了,饭好了没?”。
打开门,一阵熟悉的饭菜香味儿便涌入了司凡的鼻腔,今天有些不同,桌上满满的菜,铺了整桌,全是司凡喜欢吃的。
司凡微微一愣,心中明了,鼻尖酸涩,眼眶微热,却是笑了:“这么多,还都是我喜欢吃的,今天真是有口福了。”
姚越解下围裙,正在盛饭,闻言,背脊一僵:
“……你喜欢就好。”
坐在饭桌前,如往常般安静的吃饭,氛围却与以往的不同。两人的动作几乎赶上电影上的慢镜头了,司凡夹了一片小黄瓜,抬起颤颤的睫毛偷偷瞟了眼对面的人,却不期然的撞和姚越的目光撞在了一起,齐齐一愣,姚越立刻闷头扒饭,司凡则是垂着头猛地将黄瓜往嘴里塞。
吃了两口菜,司凡便慢慢地停下了筷子,垂着眼,看不清神色。姚越见状,动作也跟着慢了下来,低垂的眼睛看不清神色,只能看出眼底暗淡阴影。
咬了下唇,司凡开口:“什么时候走?”
姚越手下动作一顿,“……今晚。”
“……这么快”
“嗯,凌晨一点的飞机。”
“那我……就不去送你了。”低头看着指尖,司凡轻声道。
“嗯,这样就行。”
闻言,司凡抬头,正好对上姚越意味不明的眼,心里猛地一凸,酸涩感从鼻尖涌出。轻咳了两声,她低头掩盖住眼中的慌乱,站起身:
“我吃饱了,先回去了。”
落荒而逃。
回到家,关上门,感应灯自动亮起,吓了她一跳。有些茫然的打量着没有一点人烟气息的家,她心下微凉。以前觉得让她心安的家,什么时候竟然变得如此荒凉。
没有暖人的灯光,没有喷香的饭菜,没有摆满了纸张的凌乱地面,没有那个暖人的声音,没有催促她上床睡觉的人,没有那个提醒她吃药穿衣的人,只有她自己。
心下慌乱,司凡急忙进了卧室,将自己蜷缩在被子里。
很好,现在我很好。
李绍花找到了幸福,宝宝成长很快乐,欧阳情在国外生活得不错,孙楠和蓝天关系也差不多定了,梅雪和宁格天就是绝配,听说最近明朗哥和事务所一个刚毕业的的女律师关系打得火热,言如玉也要结婚了。
身边的人,都很好。
只是……
她呢?
为什么兜兜转转过来,最后都只剩下她了。
两世为人,前世身不由己,如今心不由己。
就如同将所有被困在孤岛的人解救出来后,才意识到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无法在逆流中独自划船的她还在孤岛中挣扎,遥望着彼暗的欢乐,而围困在周围的,依旧是无边的海水以及寂寞。
现在,就连身边最后能给她温暖的那抹灰蓝色都要离开了,好冷。
隐忍了许久的温热水渍从眼角滑落,落入耳际,浸入枕头,在淡色的枕头上开出了一朵小小的花。
梦中,又回到了重生前那个昏暗的房间,蜷缩在床底下瑟瑟发抖的她透过床底箱子与箱子间的缝隙死死的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期盼门突然被打开,能看到暖光,能闻到饭香。
此时,记忆中那扇永远不会打开的门,竟然突然被推开了!
她惊讶得喉咙酸哑说不出话来,只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从门缝里渐渐涌出的光,以及慢慢飘到鼻子里熟悉的饭香,紧接着突然出现了一双手,将她从床底抱了出来。
靠在暖洋洋的怀抱里,瞪着眼对上他温柔的灰蓝眼睛,看着他温雅的嗓音从喉咙中溢出:“小凡,快开饭了,怎么还躲在这里?。”
猛地睁开了眼,她瞪着眼睛愣愣的看着天花板,抬起手触了触脸,一片湿漉。看到墙上的挂钟,已经快十二点了,她突然坐起身来,随便套了件衣服,慌不择路的便冲出门去。
姚越,等等我……
西琅花园离机场非常近,开车的话二十分钟就能到了,一路狂飙来到机场,司凡只用了十五分钟。
凌晨十二点多了,机场的人不多,刚才出门太急没有带手机,她一口气跑到国际航班检录口,却是没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眼睛酸酸的,她只能茫然的看着形形色色的人通过检录口。直到听到广播里传来催促旅客登机还有飞机即将起飞的广播,她才茫然回过神来。
走了?
真的走了。
以后没有人会用那种阴阳怪气的方式来提醒自己了,没有人会在冷风里依旧陪着自己在山顶吹风喝酒了,没有人只要看一眼就知道她快不快乐,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快乐,没有人在自己醉酒后为她在床头放上一杯水,在桌上放着一大瓶甜粥,没有人会愿意放弃自己的梦想,只希望她能够安心的生活,没有人会在她病时大半夜还跑来家里几次,只是怕她想要喝水,没有人会用沾满面粉的手打开门,说一声“你来啦,今天我们吃饺子”,没有人会在她沉睡时,只是在眉角落下压抑守理的一个轻触。
这些,以前都是有的,然而现在能给她的那个人却走了。
擦掉眼角的水渍,司凡吸了吸鼻子,顶着一身狼狈,不理会旁人怪异的眼光,头也不回的转身走出了机场。
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没有去争取没有去挽留,她活该受罪!
一边在心里提醒自己开车不能分心,一边在车里放声大哭,总算是回到了西琅,顶着肿胀的眼睛刚想按亮十五楼的电梯按钮,却蓦地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她揉了揉通红的鼻子,手向上移了半寸,按亮了十六。
要学会习惯,李司凡。
叮——
电梯门打开,刚迈出半步,她抬眸,那个靠在墙上的身影立刻就闯进了她的眼中。
萧索的,单薄的,还有……
温暖的。
司凡张了张嘴,眼泪却不由自主的从眼角落下,噎住了声音。男人这时已经走了过来,灰蓝的眼中尽是温暖宽容,拭去她眼角的泪,姚越低沉的嗓音回荡在空寂的走道里:
“今晚你都没怎么吃饭,我怕你饿了,来给你送夜宵。”
司凡梗着脖子吸了吸鼻子,拉过姚越的手看了看手表,正好凌晨一点一分。咽了口口水,她抽抽搭搭的说:
“时、时间已经过了,你赶不上飞机了,可、可别怪我。”
姚越抿唇微微一笑:“不怪你,只是……”顿了顿,“我的公司都给你了,现在我可是穷人一个,只买得起一张飞到国外的飞机票,现在那张机票又报废了,没有钱,估计以后都走不了。这事情你得负责。”
“怎、怎么负责?”
姚越敲敲司凡的脑袋,眉眼弯弯:
“傻姑娘,怎么还是那么笨,我在说笑呢。”
117、姚越番外(一)
还记得那天我和往常一样在欢乐之家的操场帮修女收拾别的小朋友留在操场的积木,园长突然就来对我说:“宁越;过来一下。”
然后我看到了一个自称小姨的和我母亲长得有些相似的女人。
母亲是中国人;从小我就开始和母亲学习中文,父亲也不曾反对;甚至还让我随母亲姓;父亲说母亲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也是唯一一个爱过的女人;所以看到同为中国人的小姨,我实在是很开心;至少是父亲和母亲走之后;这天是我最开心的。
与母亲时常含笑的脸不一样;在我的记忆中;她总是冷着一张脸;只有看着我的眼睛时才会柔和了目光:“越越,你的眼睛和你的父亲一模一样。”
将我从欢乐之家领养出来后,小姨立刻带着我回到了中国。记得母亲曾经说过,我是在中国出生的,只是后来和父亲回到了日本之后就没有再回来。
来到中国,姑姑带我去了舅舅家,然后我认识我这辈子算是最好的朋友——宁格天。
我喜欢和舅舅一样叫他小格。
小姨当时正和一个很老的男人交往,听说是叫姚正荣,很有势力。她似乎很怕姚正荣知道我的存在,从舅舅家将我接回日本后就一直让我呆在家里不许出门,只有一位姓吉岛佳的老太太在照顾我。
所以我每天能做的就是画画,看书,看电视,还有……听小姨在房里压抑的哭声。
父亲说,要是个真正的男子汉就不要让女人流泪,所以每次听到哭声,我就走到小姨面前静静的看着她。小姨说过我的眼和父亲的一模一样,小姨看到了会不会好受一些?
直到有一天,小姨回来抱住我说:“宁越,我们要为你爸爸报仇,以后……你便叫姚越。”
她看着我的眼,里面涌现的恨意,我至今还记得很清楚。
之后,我作为姚家的养子正式的进了姚家,而小姨也变成了姚夫人。
姚正荣便是姚家当家的老爷子,而我也清楚的从小姨的嘴里知道,就是他害得我父亲跳楼,母亲落水,家破人亡。
他似乎并不怎么关心领养的这个孩子时什么身份,我和他见面的次数不过寥寥几次,第一次见面,他瞥了我一眼,只说了一句话:“十八年之约,必须要赢。”
小姨变成了姚夫人,为了不让我的真实身份被发现,我必须改口叫她母亲……或者夫人。
母亲我已经有了,所以在非必要场合,我还是宁愿叫她夫人。
我问夫人,十八年之约到底是什么?
夫人说:“是你为你父亲报仇的第一步。”夫人说只要我赢得了十八年之约并且娶了姚老爷子的外孙女欧阳情为妻,我就可以获得姚家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
后来我仔细看了合约书才知道,原来这不过是姚老爷子上辈子的恩怨,只是他太贪婪,所以才会衍生除了那么荒诞的一份合约。
在姚家的日子,每天除了学习还是学习,我的存在似乎就是为了那个十八年之约。
若说对姚家没有恨,那是假的。但如果说要报仇,我也是不愿。
夫人的例子已经摆在我的前面,她为了父亲牺牲了自己的青春。上辈子的恩怨就应该止于上辈子,如果为了这个恨意毁掉自己的人生,我觉得有些不值。
但是夫人时绝对不会放我离开的。
她似乎是知道了我想要离开姚家的想法,从此我的身边就多了许多的保镖,美其名曰就是“保护”。
“姚越!中村家的资产突然就转移了,是不是你告诉了他们什么?!”我们已经一个多月未曾说过话,夫人今天回来后立刻找我,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我低下头想了想,觉得也隐瞒不了她什么:“是。前两天我去找他们的会长夫人谈过些话。”
姚夫人冷笑了两声:“姚越!你知不知道中村手上有多少姚家的股份?!只要他逼他将股份转到我的名下,离我们的目标就又进了一步!之前雪木家的事情也是,你到底想要怎样?!难道你不想为你父亲报仇了吗?!”
我看着她激动得满脸通红的样子,心里有些难受,“可是夫人,如果为了自己的目的而去伤害别人家,这和老爷子的做法又有什么不同?!父亲以前不也说过他最看不得的就是用自己的利益去损害别人的吗?”
听到我提起父亲,她喘了口气,似乎很是激动。只见她将手上一本厚厚的资料扔了过来,我直觉额头一疼,便有一阵温热的液体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她没有再看我一眼,只是闭了眼,颤抖着指尖指向门口:“十八年之约的换了一个替代者,你回去看一下替代者的资料。然后……现在给我滚出去!”
我怔怔的站着好一会儿,才上前捡起那本装订得整齐的资料,鞠躬行礼,出去了。
十八年之约竟然换人了,为什么之前都没有听说过换了替代者。而且只要是正常人都不会愿意做那个替代者的吧。翻开资料,让我更奇怪的是替代者竟然只是一个我同岁的女孩?!
将她的资料翻开,看到照片,我愣了愣。这女孩长得很清秀,看上去似乎有着同龄人没有的沉静。
她叫李司凡。
又仔细看了看,很平常的一个女孩子,除了成绩优异之外毫无特色,只是为什么无缘无故就是答应成为替代者,接手明珠?
后来派人去查了才知道,原来她还什么都不知道,是一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