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还没说完,图兰就吃了。
吉祥想笑又不敢笑,憋着。
图兰已经被养成了习惯,吃了东西喝了水,又玩了会剑,还是忍不住把谢姝宁心中有事胃口不佳。她十分担忧的事,给说了出去。
吉祥听了,随口道:“怕是你们府里的厨子手艺不行,八小姐吃腻了。”
这也不是没可能,图兰就琢磨起了回去让谢姝宁换个厨子的事。
背着人。吉祥则偷偷摸摸将这件事给记在了心里,等到回去见到了燕淮,便一五一十地说了。
一开始,吉祥对燕淮派他去跟图兰打交道以便收集谢姝宁的事,十分不以为然,甚至于嫌弃得很,然而谁知,到了这会,哪怕是燕淮叫他今后不必去了,他也有些忍不住了。
明明是个那么惹人讨厌的糙丫头,怎么呆得久了,竟也挺有意思的。
吉祥觉得自己是上回不慎被人打了头,留下了骇人的后遗症,要不然,他是疯了不成?
不过,他一直觉得燕淮有些不大对劲,好比对谢姝宁尤为上心这件事,就叫他看不明白。
如意倒看得清楚,暗地里同他分析,想必是自家主子看上谢家八小姐了。
吉祥听了无力扶额,同如意说:“你知道咱们家主子当年刺了谢八小姐一剑,差点要了人家小命的事吗?”
这件事,如意闻所未闻,骤然知道,吓得磕磕绊绊地道:“若是这样,二人岂不是仇人?”
“……一定是仇人。”吉祥点头,顺带着也不由心虚了些,他当时可也是差点就要了谢姝宁的命,想来不免后怕,图兰那丫头记得可比他还清楚。
如意从此再不敢在燕淮跟前提谢姝宁的事,他甚至一度觉得燕淮悄悄打探谢姝宁的事,是为了再次灭口。
幸好燕淮不知他的心思,要不然非被气得吐血不可。
***
一派安宁祥和之际,京都步入了三月。
春意正浓,草木变得葱茏,迎春花也早早开了。
汪仁未再来找过宋氏,也没私下里再联系过谢姝宁。谢姝宁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觉得心痒难耐,母亲竟救过汪仁的命,不论怎么想,都叫她觉得惊讶极了。
不过就这般过她的平静日子,她也乐得自在。
宫里头,倒渐渐不太平起来。
肃方帝上早朝的日子越来越少,一个月里,先是缺几日,后头便慢慢开始缺得多了起来,到如今,已鲜少上朝。
君王不早朝,这可是要亡国的征兆。
朝野之中,人心惶惶。
后宫有妖妇的事,就此慢慢传开。
这事自然也传到了肃方帝耳朵里,彼时他正躺在新近年轻嫔妃的怀里,懒洋洋的不愿意动弹。他算是明白了,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原不是胡乱说说的。所以妖妇的流言,传到他耳中,他听过也就忘了。立即便被抛之脑后。
温暖柔软的妇人身子,才是他所欢喜的,那些个琐事,自有人去处理。
肃方帝的面色。越来越难看。
皇贵妃害怕起来,觉得长久下去,必要出事,召了大批御医来为肃方帝调理身子。
一群人来回诊治,诊得肃方帝发了脾气,摔了砚台,又让皇贵妃休要胡闹,扬言他身子好得很,身强体健何须吃药调理!
皇贵妃自是不理他,让诸位御医去开药方。
太医院里人仰马翻。个个心惊胆战。
肃方帝阳气不足,气虚血瘀,经络不畅,实不是吉兆。
这分明就是一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症状!
皇贵妃知道后面色凝重,要他们立即开药诊治。务必让肃方帝康健平安。
但说的容易,做的却没这般容易,肃方帝的脾气意外的暴躁,根本不愿配合。
皇贵妃气急,亲自上阵苦劝,哭着求他吃药,肃方帝这才正色了些。收敛了许多,早朝也慢慢开始上了。
但他在女色一事上的沉迷,却是愈发沦陷得厉害,谁也没有法子。
纪桐樱马上就要及笄,婚事自是该立刻提上来,肃方帝却似一点也不关心在意。等到皇贵妃说了数遍,才漫不经心地说,看看各家子弟的花名册,挑个最好的便是。
没有人选,这也是个法子。先挑出几个名字来,到时候再让纪桐樱自己在纱帐后悄悄看一看,选个最喜欢的便是。
皇贵妃疼女儿,最后必定还是要问过公主的意思。
可纪桐樱却不想嫁,提到嫁人二字她就心里难受,缠着皇贵妃说不嫁,要一辈子陪着皇贵妃。
这偌大的皇城,却没几个正常的人,纪桐樱舍不得来日只留皇贵妃跟大皇子在里头困着。
而且,她也的确没有瞧上眼的人。
皇贵妃便笑她,说:“满朝未娶的儿郎任由你挑,这天下还有谁能同你一般?那么多人,总能挑出一个你满意的来。”
纪桐樱没有法子,儿女亲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公主也不例外,何况如今天下太平不必她和亲,就已是该偷笑了。
但她私下里仍写了信来同谢姝宁诉苦,说不愿嫁人。
谢姝宁看了信,就不由想到了自己。
她用不了两年也要及笄了,如今正是该说亲的年纪。
纪桐樱前几年其实也早就该将驸马人选给定下来才是,实是宫里的事一波接一波,肃方帝也日渐不像样子,才被耽搁到了如今。
因而谢姝宁的事,自过了年,便被人给盯上了。
趁着春光明媚,大太太王氏着了簇新的春衫来见了宋氏,左说右说,说到他有个娘家侄儿身上去。
宋氏就打起精神仔细听了。
大太太笑着,一脸慈和:“我二哥的嫡长子,叫王蓁,表字子谦,人品相貌皆不必赘言,顶好的一个孩子。我念着阿蛮,这才敢同六弟妹直言,我二哥拢共就这么一个嫡子,自小花了大精力教养,断不会比燕家那位差。”
她笑着,提起了燕霖来,倒真是一副同宋氏推心置腹的模样。
宋氏就笑,问道:“不知是哪年生的?”
大太太道:“瞧我,倒忘了说年岁,是庚申年五月生的。”
宋氏一算,十九了,顿时沉了脸:“十九了为何还未娶妻?”
“功于学业,给耽搁了。”大太太没料到她会这般直接便问出来,不觉有些尴尬。
宋氏却已经不愿意再听下去了,让人沏茶,又对大太太道:“比阿蛮大整六岁,不合适。”
大太太听她连客套话也不说,直截了当地便拒了,当下有些难堪起来,低头吃茶。
她来前便觉得宋氏不会答应,却拗不过自家嫂子来回怂恿,这才硬着头皮来了。
宋氏的家底太厚,谢姝宁的嫁妆,便也叫人心动,她娘家嫂子想要来分一杯羹,也是难免的,可也不掂量掂量自家儿子的分量,真真是叫人讪然。
大太太没脸再留,吃了半盏茶匆匆告辞。
这件事,谢姝宁全然不知,若知道了,想必又是一顿气。
年岁一到,人人都为亲事忧心。
燕淮倒是因为还没能出孝,温雪萝同他的亲事,还得再搁一搁。
不过温雪萝的兄长温庆山,赫然便在纪桐樱驸马的人选里头。
正文、第263章 选婿
京都适龄的未婚儿郎虽不少,身份地位皆合适的,却并不多。
皇贵妃有意为公主好好选一选,对着花名册看了又看,才定下了五个人。
温庆山,就在这五人里头占了一席之地。
西越朝的驸马爷,难当得很。纪桐樱的脾气又大,皇贵妃便想着要为她择一个性子温和的。
纪桐樱却仍嘟囔着,不愿嫁,无意嫁。
皇贵妃斥她:“西越建国以来,可还没有出过终身不嫁的公主,你难道要开这个头不成?”
这话说得略微重了些,却是再实在不过。纪桐樱是西越的公主,肩负着的责任远重于旁人,而今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不需她出头担责,已是万幸,哪里还能耍性子扬言不愿嫁人。
饶是肃方帝不对劲,也不会看着她在宫中过一辈子。
没有那样的道理。
皇贵妃让人捧了新制的华服长裙入内,要纪桐樱挑了选驸马时穿。
纪桐樱抿着嘴乖乖换了,对着镜中的自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算是答应了下来,打起了几分精神。
衣裳极美,穿在她身上也十分合适,裙摆上用银丝密密麻麻绣着的桃花,也很应景。皇贵妃瞧着满意,笑着拉着她的手原地转圈,道:“你若实在是不放心,我让阿蛮入宫来陪你可好?”
既是选婿,皇贵妃也重视,口中虽对女儿说着重话,但心里亦是担忧紧张的。
纪桐樱听了她的提议,脸一扬,终于露出笑颜来:“多谢母妃!”
让谢姝宁入宫来陪着她一道挑驸马,委实也算开了例,是过去从没有过的事。纪桐樱因而高兴起来,皇贵妃絮叨着同她说起那几人时,她也终于认真听了一回。
反正要嫁,还是好好参详参详吧。
她正色起来。皇贵妃也略松了一口气,回去后派人给谢家递了消息,让谢姝宁择日入宫随行。
消息送到谢家,谢姝宁跟宋氏都微微吃了一惊。公主殿下凤台选婿,却叫她去陪着一道旁观,真不知是该叫殊荣还是叫倒霉。
但皇贵妃发了话,就不能不去。
谢姝宁也惦念着纪桐樱的亲事,既有机会能亲自去看一看,也是好的。
她同宋氏商议了几句,便让玉紫几个收拾起东西,准备入宫。
恰逢舒砚来找宋氏送敦煌来的信,见她忙碌不休,不由好奇。询问起来。
宋氏便笑着将纪桐樱的事说了。
舒砚听完愣了愣,旋即眉头一皱,问道:“若那几个都不合适,驸马又该怎么选?”
这事众人倒是都还没想过,宋氏也被问得怔住。
舒砚蓝色的眸子微黯。忽然将信搁下,同宋氏匆匆告辞去找了谢姝宁。
谢姝宁正收拾着东西,吹着和煦的春风,施施然想起了纪桐樱前世的丈夫来。她查过温庆山的事,却并没有查到什么问题,左不过只是个平日鲜少在外走动,与纨绔二字沾不上边的人罢了。
她想不明白。前世究竟出了什么事。
“今世许多事都变了,郡主成了公主,想必郡马爷跟驸马爷,也会变一变才是。”她还不知道温庆山也在那五个人选里头,暗自嘟哝着。
话音才落,舒砚急巴巴来了。见到她便问:“今次选驸马,是走过场还是真的选?”
谢姝宁唬了一跳:“……自然是真的选。”
“勉强算个好消息!”舒砚松了一口气,眉头却仍皱着。
谢姝宁见状不由暗暗吃惊,有些不敢置信地问他:“表哥,你该不会是真的。对驸马这个位子动了心思吧?”
舒砚斜睨她一眼,“有何不可?”
蔚蓝的眼眸深邃似海,又似清澈见底。
谢姝宁猛地有些不忍同他对视,轻声道:“这可不是儿戏,先不提长公主驸马的位子,根本不可能叫外域之人坐了,表哥跟公主,也才不过见过区区一面啊!”
在她眼里,性子素来跳脱的舒砚,就是在儿戏,在说笑。
可当她说完后,舒砚却板起了脸,严肃地说道:“我当然知道这不是儿戏,若非真心,我何必在意?”
谢姝宁语塞,良久才挤出话来:“休说皇上不会答应,哪怕应了,便是舅舅,也不会愿意的。”
舅舅昔日同她说过的话,她可还牢牢记得。如今舒砚能入京来,也是因为他生了双肖母的蓝色眸子,身上流着外域人的血,并不全是宋家人。何况如今舅舅执掌敦煌古城,让儿子做西越的驸马爷,他一定不会高兴……
“他们愿意不愿意,自是他们的事,只要公主愿意,便是了。”舒砚闻言,却只摆摆手,并不以为然。
谢姝宁忍不住急了,“世上哪有一见钟情这种事!”
舒砚笑了起来:“怎么没有?我爹,你舅舅,当初对我娘可就是一见钟情。若非如此,这世上也没我了。”
谢姝宁无奈,腹诽舅舅不知是如何教的孩子,竟叫她一点也说不过他。
“好了好了,你也不必忧心忡忡。”舒砚笑意明朗,“你既要入宫,只帮我问问公主便是,若她心中已有人选,我自不会再提这事。”
他一贯想得开,可若不试一试,却是难以甘心。
这话颇为干脆利落,谢姝宁并不反对,可让她去问一问纪桐樱,她又有些手足无措起来,问?如何问?难道见到了面便喊一声,你觉得我舅家表哥如何,可能做你的驸马?
谢姝宁不由头疼起来。
这叫个什么事!
舒砚却已经扬长而去。
***
到了三月廿十二这日,谢姝宁一早入了宫,见到了纪桐樱,便去拜见皇贵妃。
皇贵妃一直拿她当女儿,从不避忌,笑着拉了她的手,同她道:“阿蛮也是大姑娘了,惠和虽比你年长,却素来不及你沉稳。这回你可得好好帮她看一看。你们小孩子家家,自有想法,我老了,便不搀和进去。免得惠和嫌我。”
纪桐樱在一旁听着,娇嗔了几句,一边牵住了谢姝宁的另一只手。
要选驸马了,她心里也慌,没有底气,如今谢姝宁就是她的底气。
谢姝宁笑着同她们说话,心里却明白,皇贵妃宣她入宫,只是为了让纪桐樱吃枚定心丸,并不真的指望她能帮着挑。
这日午后。一行人便往凤台去。
谢姝宁陪着纪桐樱一道坐在纱帐后头,纱帐是鲛绡所制,轻薄透明,里头的人能看清楚外头的,外头的人却无法透过纱帐看到里头的。
纪桐樱的心提了起来。侧目看谢姝宁,张张嘴,轻声道:“阿蛮,我不想嫁。”
汉白玉的台矶下,已整整齐齐地站着几个人。
谢姝宁暗叹一声,不知如何安抚她,假以时日。轮到她,想必也是这般不情不愿。可她嫁过一回,心知自己今世想要的夫君究竟是何模样,也知自己想过安稳平静的日子,因而她并不忧虑,等到了时候。终会挑出一个合适的人选的。
但纪桐樱不同,她的亲事,还关系着朝堂的起伏变动。
内监宣了公主到,台矶下齐刷刷下跪行礼。
纪桐樱面上神色便有些漫不经心起来,她不是不想嫁人。她只是不愿意嫁个见到自己还需下跪行礼的人。
须臾,帘外的内监递了记载着姓名、家世、功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