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到萧腾已是半月后。
长公主殿下欲强尚萧腾为驸马之事已经人尽皆知,这还是说的好听的,各种各样传闻层出不穷,什么萧父被气晕倒,萧家小妹差点悬梁自尽……
慕阳并非不想阻拦,但是以她现在的身份,只怕根本没资格。
而且,她入京是为了权而不是为了扭转所谓的命运,她不想为了后者而把她自己搭进去,说到底,她骨子里还是个薄凉的人。
此后,慕阳没再去萧府。
因而再次遇到萧腾却是件意外之事。
翰林院要协理筹办两年一次的祭祀大典,侍讲学士以上官员都去准备祭文经筵,翻查典籍,其余一应事务都交给了他们,连预备官员庶吉士都忙碌了起来,忙完一天,慕阳偷夜溜了出去,找了家酒楼点了几个小菜看着窗外夜景算是休憩。
酒刚喝完半壶,就看见有人喝的醉醺醺手撑着桌面想爬起来,却怎么也站不稳。
慕阳本没在意,但再看去,发现那一袭紫衣很是眼熟。
走近细看,竟然还真的是应该躲在府上闭门不出的萧腾。
当即大为诧异,慕阳认识萧腾前世今生加起来五六年,却很少看见他喝醉,或者说他不愿意在她面前喝醉,她当初还一直以为是萧腾身体不好的缘故。
现在想来……没什么好想的。
既然看到了,总归不能放任萧腾这么折腾下去,萧腾还不算太重,慕阳半扶起已经神志不清的萧腾,准备叫个轿子送他回萧府。
未料还没出酒楼,萧腾忽然张口吐了起来,直吐了慕阳一身。
所幸萧腾没吃多少东西,只是那酸涩的酒味到底让慕阳觉得难受。
吐了出来,萧腾像是清醒了一些,墨色的眼眸中雾气迷蒙,含糊道:“这是哪里?你是?”
慕阳忍了忍道:“萧兄,我送你回萧府。”
“我不回去。”
萧腾按着额头,神色痛苦呢喃道,“府里被她弄得乌烟瘴气,我不想回去。”
接着身形晃了晃,又倒在了慕阳的身上。
慕阳无奈,只得先扶着萧腾到她买的小宅子里,她的宅子离这里不远,慕阳实在不想顶着一身的腌臜再多呆片刻。
敲门进去,书童一开门就愣住了。
慕阳将萧腾推给书童,淡淡吩咐道:“把他扶进客房,再熬碗醒酒药。对了,我沐浴的水可准备好了?”
书童接过人,愣愣点头。
慕阳直奔自己的卧房,脱下脏污的衣衫,沐浴更衣后,才去客房看看。
刚走进去,慕阳就直觉觉得哪里不对。
可是平躺着的萧腾看起来没有异状,一旁放着的药碗也并没有异状。
压下狐疑,慕阳走到床边,刚端起醒酒汤,耳边掠过一丝风声,慕阳蓦然回头,目光如炬冷冷道:“阁下是谁?”
幽幽传来的声音带着低哑的磁性:“我一到帝都就来看你,你就是这么迎接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侯爷桑又粗来了
☆、二四章
二三章
看见从阴影中走出的那个慵懒华贵身影,慕阳转回头,像丝毫未觉一般,一手扶起萧腾,就手将醒酒汤灌进萧腾嘴里。
慕阳没有喂药经验,不一会就洒了出来,只能一点点慢慢倒,谁知突然从斜角插过一只手,顶住碗底,用力一倾,醒酒汤猛地灌下。
萧腾被突如其来的粗暴灌药弄得忍不住大声咳了起来。
当机立断,那只手接着劈在萧腾颈侧,萧腾只来得及闷哼一声就又倒了下去。
慕阳将季昀承带出房间,反手关上门,冷道:“你这是干什么?”
季昀承半真半假的笑:“你是我的下属,连我都未曾侍候过,凭什么来侍候这个家伙?”
“侯爷,我又不是你的侍女,你未免管的太宽了罢。”
“那我要是杀了他呢?”
慕阳微微一笑,不辨喜怒:“侯爷,经年不见,你越发幼稚了。你知道他是谁么,别给我惹麻烦。”
迈前一步,停在慕阳身前,季昀承笑:“我当然知道他是谁,我前任未婚妻的心上人嘛,我当真看不出他有什么好的……不过,幼稚么……”飞快出手扣住慕阳的下颌,低垂头,作势要吻。
一侧的发丝堪堪垂下,就见一柄寒光熠熠的匕首挡在季昀承的面前,锋锐闪耀夺目,刀锋极稳,带着浓烈威逼之意。
季昀承轻笑一声,松开了钳制住慕阳的手。
慕阳反手收刀回鞘,带下了季昀承几根乌黑发丝,语气寻常道:“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来看我文采非凡样貌俊秀倾倒帝都的状元郎。”
“别开玩笑了。”
“好吧,我是来参加祭祀大典,很快你会看到所有的藩王都齐聚帝都。”
兀自寻了个位置坐下,季昀承单手撑下颌,面容依旧俊美逼人,细长的浅灰色眼瞳里倒映着窗外的斑驳星光,眉梢上挑是不怀好意的邪气,却又带了几分深不可测的味道。
年底就是季昀承的冠礼,但从一年前,慕阳就已经改口叫他侯爷了。
季昀承的母妃一年前重病不治身亡,他的父侯精神不振两月后也跟着去世,在繁琐的仪式后,父母皆亡的季昀承正式继承了他父亲的侯位,成了名正言顺的南安侯爷。
也是从那时起,慕阳再看不清季昀承这个人。
见慕阳不答,季昀承又道:“那个杜昱你是从哪找的?”
慕阳简单道:“捡来的。”
一怔,季昀承大笑:“那你倒当真捡了个宝,李管家一听见杜昱的
名字就皱眉,他的经商能力百年难寻……不过,我原本以为你指的权力就是这个,没想到……”
“士农工商,商人做得再好也只是下乘。”顿了顿,“反正我也已经做到了这一步,侯爷,你且在祭祀大典上拭目以待罢。”
季昀承刚想说话,忽然房间里传来了剧烈的咳嗽声,起初仿佛还压抑着,但愈咳愈烈,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一般。
慕阳脸色一变,重生后她一次也没见过萧腾发病,几乎都忘了萧腾的身体并不好。
当下,丢下季昀承,迈步进了屋。
皎月当空,散发着冷寂的银辉。
季昀承站在屋外,如练的银白月光一条条交错在他的身上,光晕斑驳流转。
他看着慕阳很快消失的背影,扬了扬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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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祀大典是玄王朝两年一度最大的盛世之一。
由玄王朝的祭司大人主持,共持续将近半月时间,在此期间玄王朝所有的臣民须得斋戒沐浴,真正的典礼仪式在位于皇宫正中的祭台举行,只有少数品佚极高或者深受宠幸的朝臣可以随皇室共瞻礼。
皇宫,御书房。
巨大的龙案上摆满了由翰林院呈上来的文章,玄帝一张张翻过,眉头蹙的越发厉害。
终于,他猛地挥袖将案台上的宣纸尽数扫落,尤觉不够,又上前踩了两脚。
内监见玄帝发怒,连忙诚惶诚恐跪了一地,为首的内侍太监头子大着胆子问:“陛下,可是有何不满?”
玄帝那张板着的清秀脸庞浮现出并不协调的冷笑:“祭祀大典迫在眉睫,翰林院就是用这个来敷衍朕的?去,是谁负责的,让他给朕滚过来。”
祭祀大典的一切事宜盖交由礼部及工部完成,这原本不需要玄帝操任何心,但有一点却必须他仔细筛选,那就是——祭文。
很快负责祭文撰写的大学士许谨就提着官袍一溜小跑而来。
“不知陛下唤臣来何事?”
玄帝指着地上的废纸,问:“这就是你呈给朕的祭文?”
许谨见废纸上清晰的靴印,咽了口唾沫,祭祀大典的祭文撰写这项工作曾经一度是众人哄抢的好差事,原因便在于若是写的好了被选中在祭祀大典上吟颂,那便是一步登天的好事,如当今的内阁首辅赵文瀚赵大人便
是如此。
只可惜,赵大人位高权重,早已不写了,落到他手上就是个十成十的苦差事。
祭祀的文体不同于他们平日的诗词歌赋,不仅是骈俪体更要求形式工整辞藻繁丽,这种用朱笔写在青藤纸上的符箓又称为青词,没有任何的实意,通篇只讲究一点:华丽!
其难度之高,以至于倾整个翰林院之力竟然没有写出一篇合乎玄帝要求的。
许谨低垂着头,额上直冒汗,却不敢答话。
“许学士,堂堂大学士,连这点小事都做不来,那还要你……”
“等等。”
玄帝不耐烦道,还有何事?“
“陛下,臣这里还有一些。”咬咬牙,许谨也算豁出去了,呈上去都是已在翰林院呆了两三年的老资历,原本新科三甲是无缘递交的,但是事已至此……
玄帝并不在意的接过许谨从衣袖中抽出的纸张,一张张随意翻着,却停在了其中一张上。
久久凝视,又反复念了念,当真是华丽无匹,字字珠玑。
玄帝陛下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视线扫到落款处两个相当洒脱的字迹:林阳。
略是一怔,新科状元郎?
作者有话要说:。。。。尊的卡文了,让我理一理思路吧,俺不是日更党啊,抹泪,天天日更压力好大的有木有……
咳咳,不会很久,一天两天就好
☆、二五章
二五章
翰林院,南园书房。
慕阳掩着唇打了一个喷嚏。
齐郁放下书册,神色关切的问:“林兄可是昨夜没睡好,染了风寒?”
摆摆手,慕阳毫不在意的笑:“我没事。”
“我瞧林兄的眼眶通红,想来是睡眠不佳,这睡眠之事与身体极为重要,林兄可千万不要苦读而罔顾了身体……”
李意路过,对慕阳挤挤眼睛:“林兄是不是觉得这家伙很罗嗦?婆婆妈妈很像个娘们?”
齐郁随即怒目而视。
慕阳笑着转过脸,不着痕迹的又打了一个呵欠。
她这几天的确是没睡好,萧腾发病那日她陪着折腾了一晚,还是慕阳公主的时候什么样的灵药她弄不来,那晚她的宅子里却是什么药也没有,药铺又都关了门,她只得陪着萧腾苦熬了一夜,直到天亮萧腾才堪堪睡去。
清晨一早她赶着去翰林院,回来时萧腾已经不见了。
这几日她为了赶那篇青词又熬了几晚,实在有些精神不济,青词这东西其实完全是祭司大人的爱好,华丽空乏,除去祈福颂德之外,笔法玄乎,不知所云……但她还是玄慕阳的时候却偏偏爱这种文体,还特意研究过,如今写来虽然略有生涩,但也逐渐贯通,后半截几乎是一挥而就。
由于青词在祭祀大典的特殊地位,会写青词的翰林几乎无一例外升迁飞速。
不过文臣一般不屑于如此做,因为这类的文臣即使位置再高,也往往会有“不过一词臣而”的蔑称。
抄完最后一卷文字,慕阳收拾了一下自己桌案上的书册,这便同齐郁李意离开。
三人告别,慕阳刚走到家门口,却看见一个熟悉人影。
见她过来,萧腾低低咳嗽两声,才俊脸薄红道:“那日多谢收留,不辞而别实在不好意思。”
慕阳定了定神,才平静道:“萧师兄不用客气,举手之劳罢了,夜间更深露重,可用进来坐坐喝杯热茶?”
慕阳原本只是客气,依萧腾性子是不会随便在别人家多叨扰的。
未料,萧腾闻言,垂了眼睫轻声道:“那打扰了。”
这句话从萧腾口中说出,却让慕阳有些诚惶诚恐的感觉……慕阳不无自嘲的想,还真是看他冷脸多了,一主动自己反而有些受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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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内堂,让书童去沏了壶茶,慕阳静静等着萧腾说话,以慕阳对他的了解……萧腾会这么做,多半是有事相求。
他也只有在有事相求时才会露出这样为难的神色。
两厢沉默,霎时寂静。
打破沉默的是萧腾的咳嗽声,他猛咳的两声,才平息下来。
慕阳无奈,动手倒了杯茶递给萧腾:“萧兄,既是身体不适,便不用这般跑动了。”
轻轻啜了一口热茶,萧腾的神色暗淡下来:“林师弟,如今我们身份悬殊,你仍能如此待我,我很感激……”
他这个圈子实在兜的大,慕阳笑笑,终是道:“萧兄这说的什么话,愚弟不过是运气好罢了。萧兄,我知道这些时日你的日子着实不好过,如果能有什么可帮上的尽管说便是。”
许是热茶熨帖心口让萧腾渐渐放下心防,他看着眼前明明年纪比他还小却无端沉稳的师弟,到底说出了来意。
“这次祭祀大典……林兄的青词入选,已经确定会入祭祀大典,不知能不能……”咬了咬唇,萧腾才道,“不知能不能让我扮作你的书童随行见一次祭司大人?”
略一想,慕阳就明白了关节,不由失声道:“你打算去求祭司大人?”
萧腾闭了闭眼睛,颔首。
若说玄王朝最神秘的人只怕当属这位祭司大人,他的地位超然,丝毫不受世俗皇权约束。
有传言玄太祖当初逆天而行,遭遇天罚,正是当时的凤族祭司大人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才保佑玄王朝顺利传承,传言或许有虚,但整个玄王朝上下臣民对于祭司大人的崇敬却丝毫没有减少,祭司一职历任皆是出自凤氏一族,对于这个地位特殊的一支皇室其实的相当忌惮的,幸好历任的祭司大人从没有哪个指染过皇权以及皇权传承,两方也相安无事的百年,维持着特殊的平衡。
但要求这样一个人办事,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慕阳没说话,但是神情明显传达出了这样的讯息。
萧腾嘴角凝出一丝苦笑:“我也知道此事渺茫,可是祭司大人是我唯一的希望……如果不试试,我怎么也不甘心……”
说到最后,萧腾的声音已然低哑。
慕阳却更觉得百味难言,动了动唇,淡声问:“你就这么讨厌长公主殿下么?”
“我不知道。”低笑一声,却是满嘴苦涩,“我不想讨厌她,她是皇室公主,如何是我能得罪的,可是,她逼人太甚……即便我娶了她,结果也只能是互相伤害终致两败俱伤罢了,能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