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喜手心汗涔涔的,“是、昨天晚上,戌时三刻,在沁香阁外面。”
“哦?戌时啊?我记得那时我还在跟父亲和夫人一同吃晚饭呢,因为发生了一点事,耽搁了,过了亥时才回去的。张喜,你不会记错了吧?”她好心提醒道。
张喜暗暗在身上擦了擦汗,脸不由涨红了,想了想又道:“不对,应该是亥时,对,我记起来了,亥时二刻!”
崔氏不住地向他使眼色,可张喜哪敢抬头来看,他话一出口,崔氏整个人就像被抽了筋骨一般,全身都软了。
沈倾城皱眉道:“真的啊?这可难办了,亥时二刻,我已经躺上床睡觉了,哎呀,我记错了,我是只在膳厅耽搁了很短的时间,戌时二刻就回房了。而且,我的几个丫鬟都在身边,我们一起打扫了屋子,亥时初刻就上床休息了。”
张喜呐呐地张着嘴,不知道该如何自圆其说。
“六小姐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一会儿戌时一会儿亥时的,可让人难以信服啊。”崔氏道。
“我有说错吗?我离开膳厅回房的时候,夫人不是看得清清楚楚吗?而且我那几个丫鬟都寸步不离,试问我如何与这人私会?”
“丫鬟?还不都是你的人?当然会为你开脱!”崔氏嗤之以鼻,她还以为她有什么本事呢,那样苦苦相逼,原来不过如此嘛。
“小铃铛可不是沈小姐的人,对吧!”冷啸风忽然指着门口一个丫鬟,眼睛微眯。
沈倾城心领神会,诧异地抬起头:“咦,九王爷认识小铃铛?”
冷啸风没有答她的话,招招手让小铃铛过来:“你来说!昨晚是怎么回事?”
小铃铛看了眼那个小厮,摇摇头:“回王爷,奴婢奉王爷之命,混在六小姐身边,一直暗中监视她,昨日跟小姐回城之后,小姐并未见过这个人。”
“六小姐昨晚何时离开膳厅?何时上床休息的,究竟有没有出去过?你老老实实地说。”
小铃铛一五一十地道:“是,昨晚,六小姐的确是戌时二刻回的沁香阁,亥时初刻休息的,期间小姐跟我们一起收拾了带回来的行李,沁香阁是在亥时落钥的,之后没有人出入过。”
崔氏满脸诧异地看着这个不起眼的小丫头,心头疑虑丛生,她向来敏感,这个小铃铛不是个普通的丫鬟啊!难道,她竟然是王府的人?
冷啸风很快就证实了她的猜测,他看向沈倾城道:“抱歉,六小姐,之前啸风听说了一些不好的传言,知道父皇欲再次赐婚,便派了这个丫鬟混入你身边,目的是监视你的动向。啸风小人之心,实属无奈之举,请小姐原谅。”
沈倾城大度地笑笑:“原来如此,我说怎么小铃铛这么伶俐呢,原来是王府出来的人,果然名不虚传。”
两人在这边说话,崔氏早已吓得惨白,她想破头都不会想到,沈倾城身边竟然有九王爷的眼线,这样一来,张喜的说辞就一点儿说服力都没有,她又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场戏要如何唱下去?
沈伯陶已经听明白了,脸色瞬间黑如锅底:“崔氏,今日九王爷上门下聘,你为何闹出这样一出,是嫌命长了是不是?”
“老爷,妾身没有!这个帕子真的是六丫头的!”崔氏找不到辩解的理由,只好一再强调这句话。
沈倾城嘲讽地扫她一眼,“夫人,我想你可能忘了吧,沁香阁从来就没有过这种绢丝的料子,每次添置衣物,都是最最普通的细棉布,这种好东西,凭我爹那点俸禄,怕买得也不多,只有在二姐姐和三姐姐那里看得到吧。”
“六丫头,你虽然不是我的亲生,但我自认待你不薄,为何要如此污蔑我?”
“对不起,夫人,我说的都是事实。别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别人若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一定加倍还之。如若不相信我的话,请父亲带人去搜,若是搜捕出一点值钱的东西,我就谢天谢地了。倒是二姐三姐那里,值得一搜,父亲可别忘记了。”沈倾城没有打算放过她,正色道。
“你胡说!沉鱼落雁才不是那等不知检点的姑娘!”崔氏跳起来,两个女儿就是她的心头肉,这下被沈倾城一说,她立马成了护雏的母鸡。
“好啊,我不说,我有证据!”沈倾城一脸沉着,胸有成竹。
“说出来听听,爹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沈伯陶自然不希望女儿是那样的人,不然这一回,麻烦就惹大了。
沈倾城伸手,向张喜的衣领缝探去,沈伯陶脸色一变,九王爷可在场呢,她这样的举动实属不妥!
他轻斥道:“倾城!不可胡来!”
沈倾城已经收回手,并且多了一件东西,是一片树叶,小小的叶子很不起眼。
她将叶子举高,让所有人都看得到,然后才道:“这片叶子虽小,却能证明我是否真的与这个人私下会面,诸位想知道么?”
冷啸风看她气定神闲的样子,应该是胸有成竹,索性不开口,等着她的下文。
沈伯陶的心情随着她的话一上一下的,站起来拿过她手中的树叶,翻过来背过去看了半天都看不出任何名堂,狐疑地将目光转向沈倾城。
沈倾城扫视了一圈道:“这片叶子不怎么起眼,但这种树木树姿飘逸,碧枝绿叶,四季常青,飘香怡人。开出的花虽小,却有极为浓郁的香气,沈府中有一个人最是喜爱此花,更是在她的院子里栽满了此树,想必不用我说也知道是谁了吧!”了睁不箱都。
崔氏大骇,再也坐不住,噌地一下站起来:“你、你不要血口喷人!”
沈倾城目光灼灼地逼视着她的眼睛:“夫人为何这般激动?莫非,你知道这个人是谁?”
☆、121 王爷饶命
沈倾城目光如炬,崔氏只觉得无所遁形,那道极其讨厌的眼神一直纠缠着她,像是在嘲讽她的不自量力。
崔氏别过脸躲闪,不想与她对视,可沈倾城不放过她:“我来替夫人解答吧,这是桂花树的叶子,只有三小姐沈落雁的桂馨苑里有,就在她房前,因为三小姐偏爱此花的浓香,所以,爱女心切的沈夫人便给她栽了满满的一园子,桂馨苑因此而得名,夫人,我说的可有一句假话?”
最为讶异的莫过于沈伯陶了,从沈倾城说出桂花的时候,他就有一种极不妙的预感,没想到,竟然会是老三落雁?
印象中,沈落雁是最得他心的女儿,二女儿沉鱼太过得宠,因此性子有些娇蛮,倾城虽长相极佳,却素来不喜言语,不怎么近他的身,就是受了委屈也不说,倒是这几个月的转变让他刮目相看,可也有些吃不消。
另外还有一个庶女沈如霜身子弱不禁风,一年几乎都躺在床上,从不踏出房门一步,就是年节下,也不会出来与家人团聚,沈伯陶都快要忘记这个女儿了。
相比之下,落雁跟沉鱼虽是孪生姐妹,性子却沉稳得多,遇事知道动脑子,是京城小有名气的才女,很有嫡女的风范,沈伯陶虽然不说,却常常引以为傲,此时听到这个消息,他如遭雷击,不能接受这个打击。
沈伯陶身子晃了晃,沈倾城眼尖发现了,连忙扶住他,关切地问:“父亲,你没事吧?”
沈伯陶今天老脸都丢尽了,大声道:“没事,你别再说了!”
“不行,我要说!”沈倾城丝毫不退让,“父亲,就在你们回府之前,夫人曾带着一帮人来了沁香阁,说我不知检点,与人有私。女儿是你们的女儿,受点委屈倒没什么,但是,女儿家的名声一经玷污,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做人,更何况,倾城两次蒙皇上垂青,特意赐婚,如若有什么传言,不是生生打了皇上的脸吗?上一次倾城不懂事,皇上宽宏大量不予计较,可若一再被人挑战,相信任何人的耐性也是有限度的,这次难道还会有这么好的事?我想,就是十个沈大人,也是不够消除皇上的怒火吧!”
沈伯陶越听越惊心,崔氏这个蠢妇到底在做什么?女儿才回府两天,怎么可能弄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还有,倾城讲得着实在理,看冷啸风的脸色就够他心惊胆战了,上次因为倾城逃婚,皇上明里暗里的警告还犹如风在耳边刮过,这么多年他一直韬光养晦,皇上网开一面了,若是因为倾城的婚事再闹出什么风波,他们整个沈府都跑不掉。
“倾城,让你受委屈了,你母亲一时糊涂,被蒙了眼,你不要生气!”他话一出口,自己都觉得缺乏说服力,崔氏一个内宅主母,操持家务这么多年,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糊涂,若真是沈家女儿出了这样的事,藏着掖着都还怕来不及,这样的做法无异于自毁城墙。
“父亲,刚刚九王爷似乎说过了,我母亲已经不在了,至于这位沈夫人,倾城恐怕没有那个福分!”她觑了崔氏一眼,语气有些生硬。
沈伯陶这才注意到,沈倾城刚才忽然唤了称呼,昨天还叫他爹的,现在却是生疏的父亲,崔氏也没有称呼母亲了,而是沈夫人。
难道,她真要逼自己吗?沈伯陶为难了,他跟崔氏倒谈不上什么感情,但崔家对他的知遇之恩,他确不敢忘怀的。
“父亲,女儿不孝,让您为难了!”沈倾城心又凉了一截,既然如此,索性不强求了,于是换了话题:“这桂馨苑的事,还请张喜解释一下。”
张喜此时脚软得不行,他是曾经去过桂馨苑,可这能说吗?
“奴才不知道什么桂馨苑,六小姐别开玩笑了!”他干干地道,脑海里飞快地转着。
“好啊,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是吗?我若是告诉你,沈府只有桂馨苑种有桂花树,你还想要说谎吗?”
张喜不由一惊,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怎么可能?”
沈倾城凉凉地一笑:“不信是吗?那好,小铃铛,你去桂馨苑跑一趟,就说老爷和王爷有情!”
小铃铛飞快地去了,沈伯陶黑着脸,沈倾城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得理不饶人。
沈伯陶终于站出来,事情总归还得收场,思及此,他必须表态了,狠狠地瞪了崔氏一眼:“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老爷!”崔氏只觉得冤枉,事情哪里有那么严重啊?她不过是乱说了几句话,不会那么惨吧!
“立刻召集全府的人,给倾城澄清名誉,不然,你就等着我的休书吧!”
崔氏大震,他竟然这么狠!咬着的唇瓣忽然一阵甜腥,她才感觉到生疼生疼的。
沈伯陶怒喝一声:“来人,将这个满嘴喷粪不知规矩的下人拖下去打死了事!”
张喜大惊,求救似的看向崔氏,崔氏连忙将目光往另一边一转,却见沈倾城姣美的面容近在咫尺。
“不行,事情还没查清楚,张喜还不能死!”沈倾城揪住不放,她知道沈伯陶想要和稀泥,可她不会让他如愿以偿,那样他是保全了他的另一个女儿,可她沈倾城将继续被众人指指点点,到时候百口莫辩了。
沈伯陶无奈地挥挥手,立即有他的人上前来,将张喜带了下去。
倾所崔纠不。崔氏身子不停地颤抖着,她命令自己镇定下来,可就是不听使唤,又听沈倾城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夫人,其实,我根本就不会绣什么花!现在,知道你为什么输了吧?”
崔氏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你、你不是很会刺绣的吗?”
“我有一次受伤险些醒不过来,夫人不会忘了吧?自那以后,脑子便有些糊涂,之前的好多事都想不起来了。我以为只有夫人最清楚啊!”她的表情怪怪的,或者说是崔氏心里有鬼,看什么都东想西想,此时她不敢看沈倾城的脸,掩饰地垂着头。
此刻她提起那次的事情干什么?莫非是她发现了什么?或者不会是脑子坏了吧?但分明是越来越聪明了,如果换了以前,她还不是乖乖等死的份?
想起意外之前的沈倾城,温柔小意,总是一个人闷闷的在院子里玩耍,比下人还听话,她以为自己养了只温顺的猫,结果却是一头猛虎!
火势很快蔓延到其他地方去,因为张喜身上那片桂树叶子,他所说的话已经缺乏说服力,没有人相信他说的话,沈倾城的嫌疑暂时没有了,手帕案终于告一段落。
冷啸风一直坐着不动,崔氏只得认命地将所有人召集到一起,诚恳地向沈倾城道了歉。
“那件事纯属误会,以后就当没有过这件事,若是被我发现有人多嘴多舌,后果自负!”17903218
下人们又面面相觑,“咦,夫人怎么又改口了呢?”
崔氏觉得自己的脸都丢尽了,恨不得地上冒出一条地缝,她立即钻进去。
下人自然不敢再多说,很快训完了话,崔氏想要喘一口气,
沈落雁施施然来了,看到院中摆放得满满的箱子,狠狠地惊艳了一下,不过,她很快掩去了不适合的神色,莲步轻移,进了厅。
“落雁给九王爷请安,给父亲母亲请安!”她进退得宜,又向沈倾城点了点头,跟她站在一排,好像真正的好姐妹一般。
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轮椅上那位男子,眼睛一时移不开了。
是谁说九王爷病入膏肓的?那样的人,会有如此清澈的眼神吗?还有那刀削似的脸颊,斜插入鬓的剑眉,更是显得他整个人一种独特的气势。
她只觉得心头一阵乱跳,这就是沈倾城的未来夫婿么?沈落雁心中涌起一丝丝不舒服。
“三姐姐真是礼数有加,妹妹学都学不来的!”沈倾城笑米米地道,沈落雁像是被人窥中了心事,脸颊立即红起来了。
“六妹妹谦虚了!”姐妹二人怕是头一次这样心平气和地讲话。
冷啸风看了沈伯陶有一阵子了,他一直坐在那里,像是老僧入定一般,一动也不动,看来,他是不准备追究这件事了。
他看看跟沈落雁坐在一起的沈倾城,心头涌过一丝揪疼,沈伯陶能待另外两个女儿那样纵容,却不愿给另一个女儿一个公平公道,他停了一会儿,开口道:“三小姐,你跟张喜是什么关系?他为何会出现在你的桂馨苑里?你授意他做了什么?”
沈落雁大惊,她虽然不知道让她来做什么,但从没想过是这样问罪的方式,一时愣住,只见冷啸风的嘴巴一张一合地,后面说了什么一个字也没听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