骥远几乎气得想要上去和努达海打一架了,好在凌雁已连忙起身走了上前,拉住了他,打断了他的话。
骥远被凌雁挡着,忍不住急得对凌雁道:“额娘,你不要拉着我,我和他没什么好说的,我要把他打出咱们家去!”
凌雁这时也知道了硕塞所说的柳暗花明的意思,事实上看到骥远回来之后,她就放下了担忧。出于对骥远的信心,她温柔的笑了笑,轻轻拍了拍骥远的胳膊,认真的瞧着他摇了摇头,轻声道:“骥远,别动怒。你的愤怒额娘都了解,只是,现在你好好的想想,是生气重要,还是有什么人更重要。”
屋里的几个人都很是不解凌雁说出的话,只有骥远,在凌雁的认真注视下,渐渐平息了怒火。沉思了片刻,骥远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沉稳。瞪了努达海一眼,又瞧了瞧正在那边坐着,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瞧,担心的不得了的塞雅,骥远冲凌雁深深的点了点头,沉声道:“额娘说得对,跟那种人生气不值得,我还有更重要的人要在乎。”
骥远这样一说,凌雁便更加的放心了,再赞赏的冲他笑笑,拍了拍他的肩,便走回了座位。
硕塞在一旁一直看着凌雁,见她回来,再度伸出手自然而然的握住了她,两人相视笑笑,便安静的坐在了那里。
努达海自凌雁走出来之后,视线便一直胶着在她身上。看着她仍然优雅美丽的身形,看着她依然温婉端正的笑容,看着她只是轻声几句,便安抚了暴怒的儿子,令儿子心悦诚服,心底再次泛上无边无际的愧悔。雁姬,是那样一个美丽大方的女子,那样一个温良贤淑的妻子,那样一个智慧聪敏的母亲。当初,他怎么就被蒙蔽了双眼,觉得她不再美好不再善良了呢?他究竟做了什么,逼得这样一个温良隐忍的女子,不顾一切的要同他和离的呢?
努达海这样悔悟着,看着凌雁走回硕塞那里,看着他们二人之间的甜蜜,再度在心底泛起浓浓的酸意。
只是,这种嫉妒的情绪没有持续多久,他的思绪和视线便被骥远拉了回来。
骥远这时已走回了塞雅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认真而深情道:“塞雅,有件事情你一直知道,我也并没有隐瞒过你。我们曾经认真的探讨过,你也相信我,是不是?”
骥远这么没头没脑的几句话,要放在平时,塞雅是肯定听不懂的,就好像珞琳,这时就没有听懂。然而今天,看着骥远真挚的目光,听着他的话,夫妻间的默契终于产生了作用,塞雅几乎立刻就想到了骥远所指的事情,并且深深的点点头,笑着说:“嗯,没错,我相信你!”
骥远听到塞雅这句话,便也笑了:“那好,你只要相信,便不会被任何人影响到。所以,别在意我曾经愚昧而年少无知的过去,好吗?
所有人都静静得看着他们二人,塞雅认真的点头。
骥远听到了塞雅的保证,便含笑起身回望着有些莫名的努达海,不再气愤,不再发怒,平平静静的道:“好了,你把礼物拿来吧。”
努达海有些发愣,下意识的将盒子递给了骥远。
骥远接过之后,却是看也不看他,转身蹲在塞雅面前,轻轻的打开了盒子。
塞雅的眼睛在看到盒子里的新月项链后,慢慢的睁大,然后有些不解道:“原来是个新月的形状的项链啊,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塞雅不知典故,但站在一旁同样看到项链的珞琳却完全清楚,她登时就皱紧了眉,瞧着努达海道:“阿玛!你太让我失望了,我还以为你是真心来道歉的,没想到,你居然……”
“珞琳,让我说。”骥远抬手挡住珞琳,温和的打断她,继续认真抬头望着塞雅道,“塞雅,这条项链,是曾经的我,在新月过生日时,和克善一起买了送给她的。虽然名义上是克善所送,但谁都知道这是痴傻的我在借花献佛。我不去猜测新月将这项链送给你的原因,但是,我只担心你,别为这些过去而受影响,而怪罪我,好吗?”
骥远这样坦诚的交待这一切,令塞雅心中一片温柔。虽然骥远待她很好,他们在未成婚时,也曾聊起过关于新月的事情,可是听到过那个故事的她,偶然之时,还是会怀疑骥远是不是还对新月有些念念不忘。所以如果不是此时此刻,骥远这样坦诚,这样的专注得关怀着她,她真的无法肯定,自己看到那串项链的反应。会伤心,会难过,会怀疑,会生气,一切都可能会。不过,现在,一切都不会了。
如果不是大家都在场,塞雅真的想扑到骥远的怀里紧紧得抱住他,大哭一场或者大笑一场。不过此刻,她只是甜甜得笑着,对骥远道:“你放心,我只相信你,只相信我们现在很幸福,其它我一概不管。至于什么新月项链的,咱们也不必去管它。”
骥远也笑着点头:“没错,这什么劳什子项链,我早就忘到脑后了。现如今既然人家还了回来,就任我们处置了。塞雅,你看,你想怎么处理?”
塞雅歪着脑袋想了想:“嗯,我反正是不想看到它,要是每天看到个新月项链,岂不是每天都想起新月,提醒着我你喜欢过新月?不行,不仅我不能看到它,你也不能看到它。”
“那我们把它扔了好了。”骥远提议道。
珞琳也插嘴:“我看,还是直接砸了算了,一了百了。”
骥远这时眼睛一亮,赞赏不已的对珞琳道:“对,珞琳说得对,砸了它一了百了。”说着,他便把手里的项链连盒子一起递给了珞琳,“珞琳,哥哥就把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你去和凌柱一起,把这项链砸个稀巴烂吧!”
珞琳被骥远夸奖,顿时笑容绽开:“没问题,哥哥你就放心吧!”
这边兄嫂妹三个人已经定了项链的命运,那边的努达海却有些不满了。
在听到骥远和塞雅的对话之后,努达海也突然发觉了这项链送得是何其的不合理,都怪他只想着能见骥远一面,便也没有深思。骥远骂他没有心,他此时当真是哑口无言,但凡他能稍微的再多考虑一番,便不会把这条项链送出手。
只是,无论他们这份礼物送得怎样的不合宜,他们的出发点绝对是好的,所以,他怎么可以忍受骥远他们要当着他们的面,把新月那样珍重又珍重的礼物拿去砸掉!
努达海心底有着深深的忏悔,可他还是忍不住出口制止:“不可以,你们不可以把这项链砸掉!塞雅既然不要,那么我们收回好了,这毕竟也是克善送给新月的生日礼物,你们怎么可以把它砸掉!”
努达海这话一出口,本来无视他的几个孩子都再度愤怒了。
珞琳和骥远几乎立刻就想上前指着他的鼻子骂起来,凌雁想着努达海毕竟是他们的父亲,即便他们有理,也不想看两个孩子继续忤逆父亲,便自己开口道:“努达海,我有两句话想说,不知你愿不愿听。”
凌雁一开口,骥远和珞琳便停下了,而努达海心里颇有些惊喜的转身看着凌雁,沉声道:“雁姬,你但说无妨。”
凌雁淡淡笑笑:“当初这礼物送出之时,骥远和克善都有份是没错,可礼物属于了新月,新月既然送出,就表示不再在意这送礼人的情意。何况,送出的礼物,便没有收回的道理,所以骥远也从未向新月讨回过这份礼物。而如今,新月既然将礼物送给了塞雅,如何处置,当归塞雅决定,你也断然没有要回的道理。你认为,我说的可对?”
努达海被凌雁说得无言以对,深感尴尬,顿时只想赶紧离去,只得点点头道:“既是雁姬如此说,那就随他们处置好了。我的礼物已经送出,也无其它事情,便先告辞了。”
骥远这时则冷笑看着努达海道:“不送。”
努达海尴尬的甩袖离开,在他快跨出门去之时,硕塞却突然以闲适的语气开口:“与其愤怒儿女为何不解苦心,不若想想送礼之人的居心。”
硕塞的话说得云淡风轻,听到努达海的心里,却是陡然一惊。
送礼人的居心,送礼人的居心。这项链原本是骥远所送,新月知道的是最为清楚,难道她再送还塞雅,当真是有什么居心不成?
想到此,努达海的心里顿时乱得如同一团乱麻,几乎脚步踉跄的离开了骥远府。
第八章 心随雁飞灭(一)
一路惆怅满腹的回了府,老夫人却忙于家事不在府中,努达海便径直去了望月小筑。
这一路上,他心思辗转难定,一时觉得新月那样单纯,定然不会有什么居心,一时又觉得她明知骥远曾喜欢她才送她新月项链,现在她把项链转送塞雅,无论怎样也解释不通。他这样在心里思来想去,两种判断此消彼长,及至到了望月小筑,也无法从那种思虑里抽身。
而此时心焦等在望月小筑的新月看到努达海回来,便立刻开心的迎了上去。
新月一张笑脸相迎,端的是柔情似水,努达海却仍旧板着一张脸,甚至带着一丝疑惑的观察着新月,令新月的一腔热情也骤然冷了下来。
新月顿时猜到应该是出了什么意外,一边扶着努达海进房,一边小心翼翼问道:“是出了什么事了吗,你脸色怎么这般不好?是不是骥远和珞琳他们还是不肯原谅你,又给你脸色看了吗?还是因为雁姬……”
新月揣度着努达海的脸色,猜测着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努达海一条条听着,也在暗自分析着、观察着新月的神色。新月只是这样一看他的脸色,便善解人意的猜测到了他所遇到的一切不快的事情,当真只是她“善解人意”吗?
努达海越发的迷惑了,见新月说到雁姬,说了一半却不说了,他便稍稍缓解了下神色,轻声问道:“因为雁姬什么?”
新月微微侧头看了眼努达海,见他仍旧有些阴翳,便垂下头有些伤怀道:“我知道,我从雁姬的手里把你抢来,她一定很难过很伤心,也一定不可能轻易的原谅我。现在,我也不能把你还给雁姬了,骥远和珞琳他们站在雁姬那边,恨死了我,我都能想得到,我也毫无怨言。可是,他们不应该这样恨你,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他们不该这么对你……”
新月的一番自责,若在平时,必然已经惹起努达海的阵阵心痛与怜惜,可是今日,他存了别的心思,却怎样都觉得新月的话里似乎藏着玄机。照新月这么说,是想让他认为,骥远和珞琳不原谅他,是因为雁姬的挑拨不成?还要让他认为,骥远和珞琳不原谅他,是他们的错,让他继续仇恨这兄妹俩,然后和他们的关系越闹越僵,她便会满意了?
努达海这般想着,便没有回应新月的话语,只是沉默的进了房,坐了下来。
新月说了这许多自责的话语,却没见努达海接话,心底更是惊惧不已。见努达海只沉默的进房坐下,她已顾不得自伤自怜,手忙脚乱的帮他倒了茶水,然后便楚楚可怜的站在一旁,直直得看着他,心痛得几乎要流下泪来。
努达海又想了许久,最终还是其中一种判断占了上风。他慢慢得抬起头,看着正可怜兮兮望着她的新月。
若是以前,看到新月这副柔弱动人的模样,他几乎会立刻心痛难以自持,恨不得把任何惹得她变成这副模样的人给撕裂赶走,让他们从新月眼前、从这个世界消失。就好像那次和骥远大打出手之时一样,那时骥远只不过说了新月两句,他居然登时就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他根本就无法思考无法分辨什么了。他简直无法想象,那时他的眼里,根本看不到自己的儿子,只是看到一个欺负、伤害新月的人而已,他简直恨不得把骥远生生的撕裂!
想到这里,努达海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真是太可怕了,虎毒尚且不食子,为了新月,他居然连禽兽都不如了!
努达海越想越自责,也越想越害怕,他看着新月,看着新月那楚楚可怜的模样,看着她盈盈含泪的双眸,他却越发的心寒。
新月,她一直以来,都是在用眼泪欺骗他吗?她的心机,真的深沉到可怕吗?
额娘说的对,说到底,雁姬、骥远、珞琳,他们每一个人,都从来没有对新月做过任何事,从来没有真正欺负过她,伤害过她。雁姬一直在隐忍,在退让,在顾全大局,而骥远和珞琳,也不过只是数落了新月几句而已。
可是他呢,他居然竟被新月的几滴眼泪欺瞒了过去,用怀疑、用伤害,赶走了雁姬,赶走了一双儿女。真正受到伤害的,根本就是雁姬、骥远和珞琳!
想到这里,努达海感觉自己就像是宿醉突醒,猛然发现了事实的真相。
他和新月都做了什么呢?
他在雁姬被新月和克善推倒之后,不去关心雁姬的伤势,反而因为新月的自责哭泣,误解一向大度的雁姬会陷害新月。可是事实是什么?雁姬非但没有陷害新月,还帮着他隐瞒一切。而新月呢?她真的不是故意推倒雁姬的吗?
雁姬伤心至极,隐忍至极,接受了他和新月之事,他便心花怒放将雁姬抛诸脑后,日日同找上门来的新月沉迷热恋,甚至有一日,他去雁姬房里,新月都追了过去。然后呢?他明明是想找雁姬和好,却变成和新月亲热,让雁姬彻底伤透了心,让骥远和珞琳也伤透了心。可他那时居然还没有醒悟。
后来,便是新月主动去雁姬那里求情磕头,他一时冲动,便以为新月受了欺负,指责雁姬,和骥远大打出手!
将这些事情一件一件的回想起来,努达海才发现自己做过什么,做错了什么。而这一切的发生,都和新月的眼泪脱不了干系!
新月的眼泪,简直是蒙蔽他双眼的罪魁祸首!
努达海一件件的想着,眼睛也一眨不眨的盯着新月。他只是沉思不语,脸色变幻莫测,看得新月胆颤心惊。
终于,新月忍不住开口问道:“努达海,你在想什么,你有没有事?”
努达海被新月的声音换回了神智,但是,想通了很多事情的他,此刻却觉得眼前的新月像个陌生人一样。
他细细的打量着她,声音低沉语气莫测:“新月,我有件事情要问你。你可知,骥远当初为何会送你生日礼物。”
新月愣了一下,有些莫名但仍赶紧回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