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达海和新月都看向骥远,珞琳也紧张得伸手拉拉骥远的袖子,骥远却仍然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只两眼死死的盯着努达海。
凌雁暗自在心里捏了一把汗。
骥远不说话。
努达海看着这个自己最在意最不愿意失去的儿子,犹豫了半天,语气轻松的开口说道:“骥远,你也要跟阿玛理论一番吗?”
骥远仍是不语,只是继续盯着他。
努达海又道:“你若不说话,就让开吧。”
骥远终于轻轻“哼”了一声,冷冷道:“没想到,咱们家还真是开门揖盗,养虎为患啊!亏我和珞琳当初那样热情的去望月小筑想要冲淡一切悲伤,却原来人家早就不再悲伤,而是暗度陈仓,风流快活的很啊!没想到我和珞琳竟被人利用了去,而这利用我们的,却正是我们的阿玛!”
骥远这番话一说,努达海顿时被激怒,狠狠的盯着骥远,大声道:“你对你的阿玛也该放尊重一点,什么暗度陈仓,什么风流快活,你这是什么措辞?我还是你的老子,你对你阿玛该有的尊敬到哪里去了?”
“哈哈!”骥远恨极大笑,嘲笑得看着努达海,“你如今哪里还配做我的阿玛!”
“你!“努达海大怒,被儿子当着众多下人的面如此顶撞,他怒火冲天,顿时一个巴掌抽了上去,将骥远打得连退几步。
“骥远!”“哥哥!”“努达海!”
几个惊叫声同时响起,凌雁和珞琳立刻冲上去扶住骥远,新月也连忙拉住了努达海。
好在骥远伤得不重,只嘴角有一点点血丝。但凌雁依然很生气,正要指着努达海的鼻子骂他一顿,新月却连忙挡在努达海面前,然后望着骥远说道:“对不起,骥远。我知道你对我很生气很生气,可是请你不要把对我的气,出在你阿玛身上好不好。他真的很在乎你很舍不得你,而且今日他已经很伤心很伤心了,就请你不要再伤他的心了,好吗?你一向那么宽容大量,那么真挚仁慈,你一定可以理解我们原谅我们接受我们的,对不对?就请你用你那颗宽大的心,宽恕我和你阿玛吧!”
新月的一番真挚言语一说完,骥远的目光也有所活动了。缓缓的从努达海脸上移开,又定在了新月脸上。很快,他脸上浮起了一个满是不屑的表情,冷哼一声道:“我伤了他的心?那是谁先伤了我的心?伤我心的人,我如何能原谅他?”
新月闻言,又连忙道:“是我,是我,是我伤了你的心,都是我的错,你就原谅努达海吧,他没有错,他不想伤你的心的!”
“就凭你?”骥远仿佛听到了最好听的笑话,干笑两声,瞧着新月道,“你算什么,也配让我伤心?”
此话一出,新月立刻脚步一错,伤心的摇摇晃晃起来,但她很快又点点头可怜兮兮的对骥远说:“是是是,是我自作多情了,我不配。你千万别介意,你别生气就好……”
骥远却是丝毫不理会她,直接当她不存在,又看着努达海道:“那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努达海,已经消失了,不存在了!”
说完,骥远再也不去管那二人的反应,侧身让开了道路。
努达海被骥远最后一句话震得心里一颤:这么说,骥远也决绝的背离他了吗?
想起之前没能控制住的那一巴掌,努达海不禁又有些后悔,再想同骥远说些什么,他却看也不看他走向了房间里面。努达海也想返身跟上,可一转脸便看到周围一群下人皆视他和新月为瘟疫毒害的嫌恶眼神,终于脸色变了几变,身子一晃,脚步虚浮的揽着新月黯然离开了。
第三章 衡阳雁去无留意(上)
一场闹剧终于收场了,但每个人都很疲惫。
下人们都很安静的把东西放好,甘珠和乌苏嬷嬷稍作整理,在凌雁的眼神示意下,也悄悄退出门外,关上门走了。
房间里仅剩了凌雁、珞琳和骥远。
凌雁深深的舒了口气,坐在了椅子上,等心里的惊涛骇浪渐渐平息。
珞琳瞧了瞧凌雁疲惫的表情,又瞧了瞧骥远的面如死灰,便没去打扰凌雁,而是轻轻推了推仍然站着不动骥远,轻声喊着:“哥哥,哥哥……”
骥远被珞琳小心翼翼的呼喊唤醒,终于从深深的震撼和杂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骥远这时才发现房里已经没了其它人,他的额娘正疲惫不堪的坐在椅子上揉着太阳穴,妹妹则在紧张兮兮的看着他。
瞧着珞琳亮晶晶满含担忧的眼神,想起额娘故事里那个疲惫的奔波在母亲和弟弟之间、安慰两人的巡抚女儿,骥远已经冰寒的心里终于渐渐回暖。
是了,虽然他有一个那样不负责任的阿玛,虽然他错将一腔爱意寄托在一个虚情假意的女子身上,但他还有疼他爱他的额娘和妹妹。他又怎能如额娘故事里讲的那个巡抚儿子一般,只顾自己所受打击,连累妹妹为他担心难过;又怎能如故事里一般自暴自弃,任额娘独自伤心不去照顾呢!
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他却是最后一个得知,已经很是该自我批评了,他怎能还允许自己被打击得自暴自弃?联系额娘的故事,想必家中之事额娘和妹妹知道之后,不知道已伤了多少心,还要同时为他担忧,怕他知道了会受不了打击。额娘那样用心良苦,他如何能辜负她的一番爱子之心!
他的阿玛不负责任,但他不是,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从今以后,额娘和妹妹还要靠他照顾。就算没有那个薄幸寡义的阿玛,他也要撑起这个家,让额娘和妹妹不受欺凌,让她们重新快乐起来。
想到了这里,骥远顿感身上担子沉重,一时间因努达海和新月之事造成的打击也都自他心里被抛却忘记了。他重新抖擞起精神,坚定的冲着珞琳点点头道:“珞琳,你放心,哥哥不是额娘故事里那个没用的儿子,我不会被这一点小挫折压倒的,我也早已明白新月根本不值得我为她伤心!你放心,有我在,以后绝不会让人再欺负你和额娘!相信哥哥!”
“哥哥!”珞琳听完,惊喜的都哽咽起来,她一头扑进骥远怀里,抽泣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的哥哥是最了不起的,他才不会为新月那个坏女人伤心,他绝对不会有事的!”
“当然!”骥远笑笑,轻拍着珞琳的背,目光却投向珞琳身后的凌雁。
凌雁自然听到了骥远对珞琳说的话,但她没想到骥远竟然这么快就想明白想透彻了,她简直不敢相信的看着骥远,心头也涌上一股喜极而泣忍不住落泪的冲动。
自变成雁姬以来,她最挂心的莫过于骥远和珞琳两个孩子。珞琳知道的那么早,却还是伤心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才被她疏导好。于是对努达海和新月感情更为复杂的骥远,一直让她一想起就深感棘手担忧。
筹备了那么久,却因努达海和新月的自私行为而不得不提前对骥远告知实情的她,本就对今天那个突发奇想的故事没什么信心,更没想到的是回到家竟然又被努达海和新月送了一份惊心动魄的大礼。看到那一幕的时候,她恨得恨不得直接把那两人拉出去枪毙!可是真的枪毙了又有什么用,如果骥远还是从此自暴自弃,整日酗酒赌博,好好的孩子被糟蹋了,她又去哪里伤心去?就算骥远和珞琳不是她凌雁生的,可他们现在的确是她的孩子啊,做母亲的,怎能不担心?
可是真没想到,没想到骥远因着一番对母亲和妹妹的关心,竟然真的想通了一切,这样容易的就想通了一切,凌雁真的对上天感恩不已了。
骥远看着他额娘忍不住落下泪来,连忙放开珞琳走上前去,蹲在凌雁身前,为她拭去眼泪。珞琳这时也走了过来,学着骥远蹲在凌雁的另一侧,将头埋在了凌雁怀里。
骥远仰头望着凌雁,坚定无比的说:“额娘,您不要担心,以后有儿子照顾你和妹妹。儿子现在和小舅舅长了好多见识,将来儿子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凌雁发自内心的微笑,一只手抚着骥远,一只手揽着珞琳,温柔道:“额娘相信你,骥远,额娘为你骄傲!”
珞琳也抬起道:“哥哥,我也为你骄傲!”
骥远自信的笑着:“以后我会令你们更加骄傲的!”
凌雁揽着一双儿女,心里非常的安定,既然骥远都没有事了,那还有什么能阻拦得了她离开的脚步?
母子母女三人似乎从没有比此刻更同心同意过,三个人之前遭受的是最悲惨的背叛,此刻却都全然抛掉,被浓浓的亲情包围了。
珞琳和骥远又恢复了笑容,争着给凌雁倒茶,凌雁笑意盈盈的看着,对骥远说着:“骥远,我还有个决定,已经告诉了你外公、小舅舅和珞琳,他们都很支持我,不知道你会怎样看。”
骥远不再和珞琳玩闹,认真的看着凌雁道:“额娘,你说说看。”
凌雁这时对骥远充满了信心,本来不知如何开口的事情此时毫不担心的说出来:“我想和你阿玛和离,离开这里。”
骥远愣了愣,但很快点头道:“和离也好,阿玛看来是一定要娶新月的了,额娘若是不走,以后与阿玛和新月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心里定是会极不舒服的。和离的好,和离最好!”
珞琳拍手笑:“我也是这样觉得。我现在偶尔看到阿玛和新月在一起时,心里就觉得恶心,当真比吃了苍蝇还恶心!要是还得让额娘天天看他们两个那样,真是比天天吃苍蝇还恶心啊!”
凌雁也笑笑,不过又微微蹙眉对骥远道:“如果我和你阿玛和离,可能不能带你走,毕竟你是将军府的唯一的儿子,努达海肯定不会同意的。不过珞琳我是一定要带走的,你平时可以自由出入,我想见你不难,珞琳却是不同,我不忍心丢她一个女孩子在这里以后不得相见。”
骥远倒不意外:“额娘只管带珞琳走,留她在这确实不好,岂不是要整日与阿玛生气。我的事情额娘不用担心,我马上就可以去朝廷任职了,等我以后建了功成了家,我就自己搬出去,到时再把额娘和珞琳接过去住,我们就又能在一起了!”
珞琳开心的道:“对,哥哥你最好快点给我找个嫂子,然后咱们就又能住在一起了!”
凌雁敲了敲珞琳的额头,笑着道:“到时你早嫁人了,哪还能赖在哥哥家!”
珞琳一只手捂着一边额头,不满的撅着嘴道:“我不嫁我不嫁,要是嫁个阿玛那样的怎么办。我就不嫁,我要永远和额娘在一起。”
骥远也伸手敲了一下珞琳另一边的额头:“不嫁怎么行!不过,哥哥一定会帮你挑个好点的!”
凌雁看着一双儿女恢复了活泼,心里顿时轻快不少,只是又想到一件事,不免再次担心起来:“我现在还是不放心,虽说太后现在没给新月指婚,你阿玛他们恐怕也是这样想着,想自己把这事先定下来,免得将来指了婚他们二人不能在一起。可是不论怎样,就算我和你阿玛和离,你阿玛娶新月做正室,太后恐怕还是会震怒的。”
珞琳着急道:“那哥哥和奶奶岂不是要受牵连?”
凌雁点头:“我也是这样担心……恐怕,到时只能求阿玛和表哥去向太后求情了,希望太后能网开一面才好。”
骥远倒是没有害怕,坚定道:“额娘不用为我担心,有外公和表舅舅,我一定不会有事的。表舅舅深受皇上太后信任,若是表舅舅帮我们讲话,一定会没事的。”
“表哥?”凌雁有些奇怪,她只知骥远被索额图带去多学东西,却不知道平时硕塞也都在的,所以奇怪骥远对硕塞产生的信任。
骥远以为凌雁在怀疑硕塞的威力,连忙解释:“是啊。这几日我和两位舅舅朝夕相处,与表舅舅越发亲近,便对他越是佩服不已。他不仅文武双全,文能治国,武能安邦,就连他为人处事的态度和作为,也让我敬佩不已。小舅舅说,认识表舅舅的人里,就没有一个不佩服他的,就连皇上和太后也对他称赞不已,信任不疑。所以到时有外公和表舅舅保我,额娘您就放心的跟阿玛和离吧。”
骥远既然这样说了,凌雁也就放了心。当然,主要还是因为索尼早就通过索额图跟凌雁交代过的,他能保证定能保住骥远,现在又多了承泽亲王硕塞,凌雁总算是毫无后顾之忧了。
第三章 衡阳雁去无留意(中上)
当晚,凌雁因为一日也不愿再与努达海同处于雁影阁,便和甘珠收拾了东西,搬去了珞琳那里。顺带着连和离后要带走的东西一同带去了珞琳那儿,珞琳自然也同样整理好了一切。
他们已经打算第二天便和努达海提和离之事,毕竟夜长梦多,趁老夫人没回来,这事早点办完早省心。
第二日,骥远早早得来到了珞琳住处,努达海也被甘珠叫了过来。
凌雁平静的喝着茶,见努达海到了,很平静的指着一旁的座位:“坐。”
骥远和珞琳都坐在下面,努达海环视了三人的表情,又看了一旁侍候的甘珠和几名丫鬟一眼,才郑重的走过去坐下。
昨日努达海和新月离开之后他愤怒加懊恼了许久,送新月回望月小筑的时候莽古泰也丝毫不给他好脸色看,就连以前一直对他很热情的云娃也都看也不看他一眼,一见他来就去照顾克善了。新月虽然没什么感觉,什么都没注意,但努达海都看在了眼里。一时间在凌雁房里时众人嫌恶的眼神和一路上下人看到他二人的窃窃私语一齐涌上心头,他才发觉他们二人已成了众矢之的。
回去雁影阁之后努达海就一直在惆怅,为何所有人都不能理解他们呢,他们不过是真心相爱,世人的眼光为什么就不能包容的看待他们呢,他真的想不出真爱到底错在了哪里。
就这样,一夜的沉思凭添了更多愁思,直到第二日早上甘珠来请他,说雁姬在珞琳那等他。
努达海并未被告知凌雁叫他来的事情,但此刻见到凌雁几人神色平静,心底不由得又升起一丝希望,暗想是不是他们有意和解。
努达海坐下后,甘珠便在凌雁眼神的示意下从远处的桌上拿了一张纸过来,又在凌雁示意下递给了努达海。
努达海不解的看着凌雁,凌雁则淡淡笑着说:“你看看。”凌雁现在已无一丝后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