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心地大叫了两声。高欢忍不住放大笑容,气氛顿时温暖活跃起来。
接着是孙子辈的,高澄的五个儿子,还有李祖娥抱着高殷,同时下跪道:“孙儿给祖父拜年,祝愿祖父身体康健,四季如意!”三叩首
“好,好,起来吧,去你们祖母哪里领红包。”高欢笑道,轻轻招手,“孝瓘,你过来。”
肃肃温顺地走过去,高欢伸出枯槁地手摸摸他的头,问:“玉佩可还在?”肃肃点头,从衣服里取出来,高欢道:“昭君不会怪我把此玉佩给了孝瓘吧?”
娄王妃温柔的摇头:“老爷看中此子,妾身明白。他也是妾身的亲孙儿!”
高欢微颌首:“孝瓘之才,你我皆见。但他是庶出,又无亲娘照拂,至今未开蒙,我才赠他……咳咳”
“老爷,别说了,妾身定会多加照看!”娄王妃急忙为他顺气。
“不必刻意……切不可骄纵,莫像澄儿一样……”高欢断断续续地说道。
“妾身明白!一视同仁,只管不教他人欺负了去便是!”
接着是高欢的老婆们拜年,高欢拉着娄昭君的手,不让她一同下跪行礼,可见地位超然。再接着是儿媳、堂侄辈的亲戚、亲信、旧部,好一番下来,最后才轮到我们这些“下人”。
突然,四周阴沉下来,天空好像有一大片乌云遮日,这是要下暴雨吗?
大家望着天空,“天狗食日了……”“是日蚀……”“没接到太史令通报啊?”
“不详之兆……”“既然昨日世子已经知晓,怎么今日还让王爷出来啊?”
……
议论声虽小,但还是纷纷传入耳中。
日食?全食还是偏食?我当然知道这不过是种天文现象,不过由于经、纬度还有时间的关系,我还是第一次亲身经历,而且是在古代。古人对天文了解不多,凡超乎平常的自然现象,几乎都认为不详。
眼见着就要全黑了,我突然想到一些注意事项,顾不了礼仪大声喊道:“肃肃,把眼睛闭上!”是人都会好奇,去看,但在没有任何保护措施下,太阳被遮挡和复亮一瞬间,强光最易刺伤肉眼。
我还是不放心向着肃肃所在的地方跑去,可下一瞬全黑了,伸手不见五指,我一下失去方向,不敢乱冲乱撞。隐约听见高澄嘀咕:“阿摩敦,怎么会真的天狗食日了?我不是存心诅咒父王,只是昨晚确实听见有人说一样。”
“闭嘴!”娄王妃恐慌又气急道:“快去照看你父王!”
高欢一声长叹:“先有大星坠营,今日又发生日蚀,都是来接引我的吗?死亦无憾了!”
几分钟后,大地恢复光亮,所有人调整视线,只听有人惊呼:“王爷驾薨了!”
众人惊见,高欢已气绝在轿辇上。娄王妃悲痛地扑过去大呼:“王爷!”
所有人齐跪下,失声痛哭,“父王/祖爷/堂叔/王爷……”
一时整个王府悲天恸地,哭声震天。这高欢也算人物了,拜他所赐,我一下经历了哈雷彗星撞地球、全日食两种在现代都没见过天文现象。一代枭雄病逝,卒年仅52岁,这要在我们的时代,还有的活呢。
好一会儿,高澄最先从悲伤中缓过神,擦干眼泪道:“母妃,儿臣这就赶回京城,按父王嘱托布署一切。”
娄王妃立即摆手, “不可。正月初一,你便率师回京,侯景何等老练,必能猜出你父王已……”
娄王妃强忍悲痛:“如今唯按你父王之意,暂不发丧,你先以你父王之名召侯景入京一聚,欢度新春。王府加强戒备,府内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如有违者定斩不赦。你必须在府里待过十五,方可回京。”
“是,母妃,儿臣这就去安排。二弟,你跟我来!”高澄领着高洋匆匆而去。
娄王妃又对在场所有人说道:“王爷驾薨,恐朝廷根基动摇不稳,故秘不发丧!世子已全力处理善后事宜。高家子孙理应团结,遵从王爷遗训。从此刻起,谁敢肆意出府半步,泄露王爷薨逝之讣讯者,不管主、奴、家世及官品,皆如此盘!”她一把拿起高欢给的赤金棍,重重打在一旁的茶盘上,茶盘应声而断,上面的茶壶茶杯茶器物全被砸的粉碎!
我们在战战兢兢中被谴回各自厢房。
高欢真的没活过一个月,虽然封锁消息,但这么大的事,我估计用不了几天,各国首脑人物都会收到秘报。不管怎么样,韦大人……我没骗你!
我一度以为高欢病逝后,我们就要出府,人家没理由再留这么多人在府内了。没想到情况一下变的这么复杂。
府里仍然张灯结彩,每天依旧歌舞升平,夜宴到天明,主人们的哀伤深深隐藏在强颜欢笑和浮肿的眼皮下。尤其娄昭君,短短两、三天瘦了一大圈。
高欢死后第五天,就有飞书传来,那个叫侯景的真反了,带兵投靠宇文泰了,连带所属的7州12镇也一并归了西魏。一经证实,朝野震动,这下高澄再也坐不住等到过完十五了,即刻联同高洋、斛律金父子率领大军连夜返回京都邺城。段韶的兵马留守晋阳。
看来这个侯景真的很厉害,高澄冒他父亲写的信,一眼就被识穿了。后来两军交战抓获了侯景的亲信,从他口中才得知,原来高欢和侯景以前并肩作战、亲如兄弟的时候,为了安全,设立了一个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书信暗号。高欢晚期病糊涂了,偏偏忘了告诉高澄,才招来侯景的即刻反叛。
不过高欢的老谋深算绝不在侯景之下,死前不就留好伏兵了吗?高澄到了邺城,立即重用慕容绍宗,封燕郡公,与高洋一个品级,又加封青州刺史,行三跪九叩之礼,把人家感动的稀里哗啦,拍着胸脯保证誓死效忠,随即整兵待发,声讨侯景。
这个年就在表面浮华,内里忧伤、紧张的氛围中过去了,府里的夫人、主子们每时每刻不关注每天从邺城来的消息。一过了正月,娄昭君撑不住病倒了,闭门不出,日日哀伤。
府外如何加强戒备的我不知道,但府内的守卫增加了一倍不止。我还听丫环小厮们说起有医工因想念家中生病的孩儿,想趁深夜从狗洞私出王府,一下就被段韶派驻的精兵抓到,当场就给杀了,原因问都没问。除了心惊,我也不能乱表达什么情绪,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特色。
好些天没见到肃肃,不知道他过的好不好?
我百般无聊地坐在炭盆前烤着火,被突然而来的极大敲门声吓一跳,“兰陵姐!”
我急忙打开门,柳萱一把拉着我道:“出事了!”
“何安妮有事?”
柳萱点头。
“是胎出了问题吗?”我一边挎上药箱,一边问道。
柳萱点头又摇头,搞的我莫名其妙。最后她说了一个让我震惊无比的消息:“她想跟宋医生密谋打掉肚子里的孩子,被世子妃撞个正着。他们绑了宋医生,正要发落。世子妃说宋医生是你的同乡,平时又是你为女眷诊病,要传你过去问话。”
“什么?!”我惊呆了,他们俩什么时候联系上了,“你是说……宋文扬跟何安妮幽会,还想堕胎,被世子妃当场抓住了?”
柳萱点点头。这……这也太突然了,我呐呐问道:“那胎儿现在……?”
“应该没事!还没喝,就被发现了!”
那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能不能保命的恐怕就要靠这个孩子了。
“他们怎么会这么糊涂,这个时候还敢……”我不敢置信。
“宋医生一直放不下何医生,所以才会……兰陵姐,别说了,还是赶紧过去吧。”
记得昨天晚上宋文扬还颇为轻松,我当时还奇怪他的态度,原来他们早就见过面,还计划好了吗?!
一路小跑,到了世子家眷所在的偏厅。世子妃满面怒容地端坐在中间,几房夫人分坐两旁,何安妮和宋文扬像犯人一样跪在地上。宋文扬满脸血,已经被打过了。何安妮则满面惊恐。
我下跪道:“草民见过世子妃娘娘!”
她怒道:“沈医工,你的好同乡竟敢在王府宣淫,还胆敢谋害世子的孩儿,罪无可恕!本宫记得你之前曾为他开脱奴籍,如今看来他就是个品德不端的狗贼,官府没错判了他。如今他固然死罪难逃,你亦有不可推卸的罪责。”
“敢问夫人,他们如何宣淫、谋害胎儿?”我只能先搞清楚事情的始末。
“本宫亲眼所见,他二人在房内举止亲昵,相互拉扯,似早就相熟。还要喝下这碗汤药,图谋远走高飞!”说着,示意丫环端上一碗黑乎乎的药汤。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我已派人验过,此药含有红花,份量适中,胎儿落下又不会损伤孕妇,除了精通千金妇科之人,谁能配的如此精准?”世子妃道。
“世子妃,现在胎儿是否无恙?”我问道。
世子妃道:“幸得上天僻佑,世子的孩儿无恙。燕宛如这个贱人,夫君如此宠爱她,她不知感恩,这才离开几天,就不安于室,待她生产后再行处置!来人,拉她回房,直至生产时分,不等随意踏出房门!你们这些奴才如有懈怠疏忽,全部杖毙!”
何安妮面色惨白,挣扎道:“不,娘娘,妾身知错了。娘娘饶命!我们之间是清白的。”
世子妃冷哼了一声,并未理睬。
“娘娘,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我急忙道:“您可亲眼看见此药由宋医工配制?”
“不曾,”元仲华冷哼道:“那又如何?本宫亲自查问过医正,近日他确以活血为名,领取过此药。本宫亲眼见他端药给燕氏。他二人所言,本宫皆听在耳中,难不成还能冤枉了他们吗?”
我勉强开口道,“娘娘,就算此药为宋医工所配,也不能说明宋医工心怀不轨。这红花虽有活血坠胎的作用,可同时也具有凉血解毒、解郁安神之效。燕夫人自妊娠以来身体炽热,忧郁痞闷、惊悸温毒,用红花也算对症下药,适才娘娘也说了,份量适宜,应不会伤及胎儿。宋医工的确是草民家乡有口皆碑的妇科圣手,经他手平安降临的宝宝无数,母子皆安。所以娘娘必是误会了。”这话说的我都脸红,即使在现代,这种药孕妇也是要避忌的。他们俩到底想干什么?
“呵呵,”世子妃突然怒极反笑:“沈医工这番医理,倒是闻所未闻。红花保胎?难道砒霜还能救命吗?”
我硬着头皮道:“正是。不知娘娘有没有听说过,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任何药物都是双面刃,是药三分毒,人参首乌天天补也会损伤身体。砒霜虽剧毒无比,但针对一些绝症或者带毒的顽症,反而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同样一件东西,用对了就是良药,用错了人参塞砒霜!草民先前为王爷治疗哮症,用的也不是一般疗法,就算娘娘不认同,燕夫人毕竟没有喝下损及腹中胎儿,何罪之有?”我把高欢都抬出来了。
“住口!”元仲华又发怒了:“就当本宫孤陋寡闻,错把良药当毒药。那他们的举止苟且,又当如何解释?”
“娘娘,医工诊病,难免有所接触。”
“那是母妃对你沈医工格外开恩,且沈医工本为女子,近身查看并无不妥。但凡男医工为女眷诊病,必须隔帘,即便沈医工的同乡也不懂礼仪,但燕宛如身为世子妾氏,怎么也不知避忌?”
“可能……燕夫人的情况比较特殊,隔空看不出来,必须……”望着元仲华咄咄逼人的眼光,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合理,是啊,什么病非要拉扯呢,不能等我来?
“总之,娘娘放心,宋医工既知燕夫人身份尊贵,又怎敢冒犯?必是误会。”
“为何?你如何断定?”
因为作案时间、地点不对,丫环们都在外面侯着,里面真要有什么大动静,她们不可能不知道,其她夫人住的也不远。而且何安妮毕竟有孕,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宋文扬应该比谁都清楚。但这些理由怎么能说得出口?没有切实的凭据,只怕招来更大麻烦。
“因为……因为……”我急死了。
“因为沈医工才是宋医工的良配。宋医工是受沈医工之托为我诊病,因为沈医工自知不如宋医工擅长妇科!”何安妮突然颤抖说道。
我再也没想到她在关键时刻居然会把宋文扬推给我,连宋文杨被打的像猪头一样的脸都抬了起来,双眼只能撑开一条缝,直盯何安妮!
“哦?”元仲华挑挑眉:“这么说来沈医工一开始就是费心为自己的情郎脱去奴籍?这么看来,你才是淫乱内眷的始作俑者?”
我差点吐血,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淫乱的罪名怎么扣到我头上来了。认也不是,不认也不是。
“草民……草民的确跟宋医工有婚约,”两害相权取其轻,我认了至少大家都活命,“感情甚笃,只待这次返乡就成亲!是我拜托宋医工来看燕夫人的,因为我见燕夫人的身子虚弱,胎象不稳。但我不擅长妇科,怕医不好反而损伤世子子嗣,这才请宋医工前来,没想到惹出这么大的误会。但宋医工的确心……心系草民,不会对燕夫人心存不轨?”我那个郁闷啊,这两个狗东西害死我了。
“沈医工,你可莫要信口雌黄!”元仲华不信:“你们若是情人,何故到了这个年纪还你未嫁与他?怕是早就嫌弃你,故意拖延吧?”
是啊,我跟何安妮,谁相信他会喜欢我?陈年旧事又被掀开,但性命攸关,只得说:“草民醉心医学,而且按草民家乡的习俗,草民并不算晚婚。何况各花入各眼,情人眼里出西施,就像在座各位夫人也各具风韵……”
“啪!”元仲华重重拍了桌子,怒道:“巧言令色,一派胡言。且不管你们什么关系。此人既是你招惹回来的,你就脱不了干系,来人,给我掌嘴。再行审问。”
两个丫环摁住我,一个强壮的老妇上前一步伸手就甩了我两耳光。一切发生快的我来不及反应。
我彻底懵了。两眼发昏,耳膜鸣响,这力道不输刘洪!我感到一缕带腥味的液体从嘴角滑落。是不是我的话刺中她心中的痛,她虽然为嫡妻、公主,身份尊贵,但高澄摆明不喜欢她,那么多夫人不说,连对李祖娥都比对她强。
眼见巴掌又要落下,我下意识闭上眼睛。
“住手!”一个稚嫩的声音从外面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