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后这些忆信不但全数落入宇文护手上,还有齐国的回复!
“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提醒周国大冢宰防范府内有人私逃。而信上的印鉴和火漆,正是来自齐国皇宫。高纬不知道沈洁,没人认识她。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那么在意她的去留!你们同为护士,专业相同,但她工作经验比你丰富,遇事应变能力比你强。你怕好不容易赶走我,又来一个新神医,凌驾你之上,索性绝了她的后路。最终,如你所愿,她们母女惨死在宇文护手上,满意了吗?你对同科的沈洁尚且如此,我敢指望你对我能有什么好心?”我把手中的书信狠狠砸了过去,“这么多年,你根本死性不改,毫无悔过,就别再演戏了!”
柳萱呆愣当场……
终于,眼角不再有湿意,神情不复谦卑脆弱。她将书信一封一封捡起,当着我面撕个粉碎!突然盈盈笑道:“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沈大夫还是这么聪慧、通透!没错,我隐忍这么久,就是为了拿回失去的一切,登上人生最高峰!……那么难得罕见的穿越都能发生,就注定了不平凡的命运。明明我们六人一起穿过来的,为什么只有我沦为最下等的贱奴,还强配给那么老的男人做填房。最后还被刺面发配为官奴,我的青春就这么毁了,比起你这个一开始就是剩女的老女人悲惨千倍万倍……不公平,我不甘心。我无时无刻不能忘记你们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
“冥顽不灵。祸福无门,唯人自招,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废话,全都是废话!我从来不信命。如果真有报应,那我做错了什么,摊上千载难逢的事故,沦落到这个落后荒蛮的地方,受尽折磨?”
这个我也不知道,但如果命运无法选择,至少我很庆幸这里有长恭。要不是那场意外,我怎么可能遇见他?!
“再怎么委屈,都不是你伤害别人的借口!”
“没错,我是要强,不甘居人后。从小我比别人努力,却因为生在贫困乡村,连走出大山都那么困难。好不容易争取到三甲医院,却要整天受你们这些大医生的颐指气使。身边全是何安妮那种不需努力便可登天的人,凭什么啊?就因为她爸是院长,就因为她一出生就在那样的家庭,不公平!……后来掉到这鬼地方,我哭过也想死过,但最后还是安慰自己,至少大家都一样了,一样一无所有,从零出发,我相信凭着自己的努力,终能出头!却没想到你们联合起来处处压制我,令我生不如死,这个仇我能忘吗?”
“你简直无可救药。就算我们不好,那沈洁呢?她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你要把她推进鬼门关?这一路走来,谁不是伤痕累累,谁比你轻松?……我早该明白有其子必有其母。看看骆婆提那样,就知道你平时是如何的言传身教!多行不义必自毙,柳萱你不会有好下场的,终将自食恶果!”
“你尽管骂吧,如今我已取得万人敬仰的地位,只待铲除胡后一党,便可成为真正的大齐之主。小皇帝性格懦弱无能,遇事总要征求我的意见,可以说现在我的命令就是大齐的圣旨。兰陵姐,我是不会让你恢复神医品级的,也永远不会有正式册封兰陵王妃,这辈子你注定只能没名没份、偷偷摸摸跟着高长恭!你已不再是我的主宰,构不成任何威胁。只要你安分守己,不问世事,我兴许还能念在往日情谊,还你与高长恭相守的心愿,否则……休怪我棒打鸳鸯,什么都做的出来!……好了,现在马上把我儿子放出来!”
看她凶狠癫狂的模样,彻底撕破脸,亮出底牌不再伪装,我反而感到轻松不少。
掸掸衣袖,我道:“不好意思,今天没这个打算!”
“什么?”柳眉倒竖,面容扭曲,“沈兰陵,我说了不再是当年任人践踏的贱奴,你若再敢不把我的话当回事,看见外面的羽林卫没有?只待我一声令下,便可血洗兰陵王府!我劝你别自寻死路!”
“呵呵呵呵……”我突然觉得很好笑,“血洗兰陵王府?我好害怕呀!隔了二十多年,你还是当初那个只会异想天开的草包,区区羽林卫就想撼动我兰陵王府?你当这儿的侍卫、府兵都是吃素的?兰陵王麾下虎贲之师,连敌国都闻风丧胆,就你一个奶妈也敢挑衅,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别怪我事先没提醒你,有种尽管放马过来试试!”
“哗啦……”“咣当……”“咚、咚……”柳萱气极,砸了厅内所有花瓶器皿,掀翻了一地的桌椅。最后她跨近,一把狠狠扯住我的胳膊。我暗自心惊,知道自己目前绝不能与之碰撞干戈,正要叫元夕进来保护,又听柳萱喊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沈兰陵,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怨不得别人。来人,先把她给我绑了!”
大门应声而破,尘土飞扬,沉寂片刻,进来的却不是内宫禁卫,而是……长恭!熟悉的风暴酝酿在眼中,我好怕他的眸色又要变化。紧接着是……高孝珩、高延宗,最后还有一个高大身影……斛律光?!无一例外,全部脸色异常阴沉。
长恭缓缓弯腰捡起一滚落脚边的瓷盏,突然扯起一抹夺人心魄的微笑,优雅却冷到骨子里,道:“陆太姬,有话好好说,抓着本王的妻子做什么?……儿郎不想要了?!”语音才落,手中的瓷盏已化做粉末随风飘散……
吓得柳萱一哆嗦,松了手。我一头扎进长恭怀中,心里还是有些后怕的。
“高长恭,你回来的正好!”柳萱回过神,立即恢复叫嚣:“你有什么权利私自扣押我儿?马上放人,否则我要你……”
“啪”一巴掌狠狠甩在柳萱脸上,惊诧之际,又是一记穿心脚将柳萱踹翻在地,口吐鲜血。施暴的是……竟然是斛律光!
斛律光无一丝怜悯,啐道:“某一生横纵沙场,从不屑打女人。你是第一个叫某破例,也算本事了得。陆太姬在陛下跟前不是一向温婉慈祥吗?原来这才是真面目,真叫某大开眼界。”
“斛律光,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我动手,陛下不会放过你的!”柳萱叫骂。
斛律光不屑一笑,命道:“押进来。”随即一个侍卫统领被推了进来,看面貌好像是……
“刘桃枝,某问你!”斛律光问地上之人:“你受何人之令,率兵前来包围兰陵王府?”
鼻青眼肿的刘桃枝,勉强撑开双目,四下搜寻,看到了柳萱,一指,“陆太姬!”
“既无虎符,又无圣旨,也无持某之军令,区区后宫老妪竟也敢调军围困皇亲重臣府邸,大兴问罪之师,简直目无纲纪,形同谋反,论罪当诛!就算某今日将尔等腰斩于此,陛下亦无话可说!”手起,一剑劈下……头盔四散,几缕青丝飘散……
“啊……”吓得柳萱、刘桃枝二人哇哇乱叫,抖成糠筛。
“此事容后一一清算,趁某未改变主意前,马上给我滚!”剑回鞘,斛律光怒喝。
柳萱捂着脸颊,阴毒地环视周遭一圈,率先起身,头也不回夺门而出。
“多谢大将军,多谢大将军!”接着刘桃枝一边谢恩,一边跌跌撞撞退了出去。
“沈兰陵,无碍吧?”斛律光问我。
我摇摇头,问:“怎么你们都来了?”
“老四府邸被皇城禁卫围缫,这么大的事,能不来吗?”高孝珩道,“恰巧斛律大将军也在,就一起赶来了。”
“禁卫军一直由某指挥掌管,忽闻调兵,竟不知何事,怎能不来查探?!看看何人胆大包天,原来是这个祸乱朝纲的老妪!”
“哎,斛律光不是我想说你,但你刚才……”我忍不住道:“要不一剑杀了他们。既然一开始就打算放他们走,何苦羞辱她?这下梁子结大了,她肯定恨死你了,一定会报复的!”
“兰陵,”长恭终于褪去冷漠开口,“斛律将军也是担心你的安危,即刻与我们一同赶来。别忘了,斛律将军始终是国丈。陛下刚刚把三年一度的封禅大典交由皇后主理,此时若由斛律将军伤了陛下乳母,你让皇后如何自处?”
“又不是什么太平盛世,还封什么禅,劳民伤财!”我小声嘀咕。
“所以此番陛下接受了皇后娘娘的建议,一切从简,不必远赴泰山之巅,就在都城西北的贺兰山举行祭祀、祭祖大典。陛下还夸赞皇后贤淑!”
斛律光开口:“自陛下登基以来,前两次的封禅皆由陆令萱那婆子打理。一个官奴出身的贱婢有何资格染指宗氏大典?这些年越发张狂,不但勾结外臣,左右朝政,竟还在后宫挤兑绾儿,觊觎皇后之位给弘德夫人,那个本是绾儿侍女的贱婢,全都一丘之貉!莫说胡后不能忍之,老夫亦欲除之而后快,奈何外臣不便干涉内宫,没想到今日她竟然胆大到擅自调兵。要不是为绾儿着想,某早就一剑要了她的命!”
我知道斛律光的门户之见一向很深,很封建,但想不到的是,在这个尚武的重男轻女时代,鲜卑人里还有这么疼爱女儿、充满父爱的将军。
我长叹一声,“既来之,则安之。留下吃个便饭吧,好久不见了,跟长恭好好聊聊!”
谁知斛律光摇摇头:“改天吧!麾下出现如此大之纰漏,大齐兵将竟然任由一个后宫婆子任意调动,门户大开。是某治军不严,贻笑大方,恐寝食难安,急需肃清整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改天再与长恭痛饮。”举步欲走。
“等等!”我想了想,决定提醒他,“你我相识多年,我把你当老朋友,听我一句劝,万事小心,切莫低估陆令萱!”
斛律光笑道:“沈兰陵,刚刚见你与陆令萱对峙,万千豪气令某赞服。怎么一转眼的功夫,竟成了小家女子一般怯懦!某征战半生,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战功彪炳,岂是区区后宫老妪能撼动半分?!且不说绾儿贵为皇后诞下皇子,他日必为太子,吾儿郎尽娶公主为妇,斛律家氏地位稳固。沈兰陵,你只管好生休息,切勿杞人忧天!”
“不是的,其实……”我欲言又止,最后道:“轻敌有什么下场你比我清楚,自古多少大人物,没栽在大是大非上,却阴沟里翻船,岂不……可惜?!你记住,远离皇宫远离陆令萱,小心刘桃枝。如果高纬单独召见,千万不能只身入凉风堂,切记切记!听见没有?!”
斛律光本想继续调笑,却见我异常肃穆紧张,不由得收起玩笑,一点头:“知道了!”
望着斛律光离去的背影,我长叹一声,再次被长恭揽入怀中,“兰陵勿忧,斛律家族根基深厚,为官经验丰富,不会有事的。”
“不是这样的……”我以只有我俩才能听到的声音呢喃:“其实皇后生的是公主,不是皇子。高纬为安斛律光的心,才故意说成皇子的。”
怀抱微僵,明显长恭很吃惊,随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我反过来安慰:“该不该提醒的我都说了,希望他真能放在心上,多加留意,只盼吉人自有天相……”哎,自求多福吧!
“四嫂!”沉默良久的高延宗终于出声,“你与那陆……令萱的故乡究竟在何处?……为何……为何你们交谈所述,令人费解,我听不懂?……什么现代……古人,还有武什么天的是谁啊?什么叫千载难逢的穿……穿什么?……”
“……”我无言以对,“这个……”
“五弟勿需深究。兰陵的故乡与齐相差甚远,非只言片语所能详述。为免有心人利用,诬她为敌国细作,以后还是少提为妙。”
“知道!”高延宗点点头,“不守就算我不提,陆令萱未必不会拿来做文章。”
“这个你放心。这么多年了,她也应该明白,多说无益。说多了,恐怪力乱神,被人当疯子,甚至妖魔化,对她没好处!”
“四嫂,银针试毒……这事真的与我无关?”很是小心紧张。
我郑重点头:“是,与你无关!六年前在吕家村,我就告诉你与你无关,不必放在心上。只可惜当时生死存亡,根本来不及解释。银针的奥秘对你们来说稀罕,但在我们那里却是常识,她跟我一样清楚。且你平时很少能接触到高湛,更别说同桌醉酒,还胡言乱语了!即使当年你年少轻狂,不小心说出此事,流传到高湛耳中的几率也很低。即便让他知道,以你素行不良,要他相信更难。所以能使高湛深信不疑,并恨极非要致我于死地的,除了这个当时身处后宫的同乡‘好姐妹’能做到,我实在猜不出还有什么人能让高湛如此信服。五弟,让你白白自责了六年,真的对不起!”
“原来如此!”高延宗如释重负,“亏我还一直当她是好人,这些年对我等关照有加,想来不过是……”
“结党营私、打探消息。抑或是看看我究竟死了没有!”
“可恨……可恼!”高延宗切齿。
“亡羊补牢未为晚矣,切记以后与之划清界限,保持距离!”我道。
“长恭,现在郑娘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这个骆婆提放在府里只会招惹祸端,还浪费米粮!”
绣云适时从外进来:“禀王、王妃,奴婢已多次询问,郑氏避而不谈,想来……想来……”
“知道了!”我摆摆手,“明儿个就派人把骆婆提丢到皇宫大门口。”
“诺!”
“且慢,等等!”高孝珩叫住元夕,有些为难道:“此事……此事有变!”
“怎么了?”我问,望着高孝珩凝重的模样,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待一行人来到地牢,见到的骆婆提,非但不再衣冠楚楚,而且……而且……血肉模糊!
“怎么回事?”虽然我也恨极了穆婆提,但兰陵王府不容许有人滥用私行,这是长恭定下的铁律。
“是老六,一时激愤,下手重了些!”高孝珩不无羞愧道。
“这样子送回去,只怕柳萱更要发狂!不行,马上传医工为他诊治,用最好的药,十日后再送回去。”真是窝囊啊!
“是!”
“高绍信人呢?”我问。无人应答,最后还是高孝珩道:“应该……又去跑到那女人身边守着了,想不到六弟竟会为那样不贞的女子倾心折腰,迷昏了头。”无不痛心。
哎!“算了,也许这也是……真爱吧!事情到了这步,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我垂头丧气拉着长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