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谬赞了!”我无奈干扯嘴角,“妾身早就不是什么神医,先帝已经褫夺我的……”
“兰陵根本无需为此烦忧。朕不是父皇。其实当年父皇也很懊恼……朕可下旨恢复兰陵的赐封……”
“不必了!”我急忙阻止,“我的意思是陛下日理万机,实在不必为此等小事烦心。妾身在兰陵王府过得很好,朝中上下再无任何责难之声,已是陛下大恩!现下陆太姬已无大碍,民妇告退。”后退之际,又被高纬拉住衣袖。这该死的古装,麻烦!
“兰陵勿需惊慌,朕并无任何追究、责怪之意!只是多年不见,想叙叙旧而已。朕已命人,摆宴芳兰轩。兰陵可视朕为亲人,与四哥一样,留下一同用晚膳吧!”
怎么又是叙旧,我跟你有什么可叙的?当年你还只是个小屁孩。但……我该怎么婉拒圣旨呢?烦人。
“陛下,民妇……”
“启禀陛下,弘德夫人亲自前来探望陆夫人!”
“宣!”高纬大喜。
娇媚佳人领着左右侍婢款款入内,“妾身参见陛下,得知陆夫人病重,特来探望。您看,这些都是平时里夫人最爱吃的……呀,想必这位就是我大齐闻名已久的沈神医吧?妾身真是有幸……”
“快起来吧!”高纬还未开口,病榻上的柳萱倒先心疼起来:“你身子骨弱,这才病愈,倒费心来看我这个老婆子。整个后宫,也就你有孝心。来人,快拿我的金丝软凳给弘德夫人歇脚。”
“诺!”
“兰陵姐,这孩子乖巧,刚进宫时就跟我特别有缘。平日里也就只有她把我当长辈看,特别有孝心,嘘寒问暖,逢年过节,她总是第一个问候!”
“夫人哪里话?折杀妾身了!”我还没开口,弘德夫人自谦起来,“谁人不知,夫人心善,自小待陛下胜亲子,悉心照拂。陛下时常感念,令妾身深深拜服。陛下的亲人,妾身岂敢不尊?还指着多向夫人讨教,如何才能更好侍奉陛下,令陛下开怀?”说着说着,脸红了,娇羞无比,看得高纬心花怒放。
刚才不是还说什么孤苦无依,不到一会儿,就蹦出个知己!我笑笑,微微拱身,“穆夫人有礼!”
谁知一片惊讶,弘德夫人更是诧异,“神医……如何得知妾身姓氏?”
坏了,我这才暗恼自己不经意间,又犯糊涂了。“那个……弘德夫人嘛……谁人不知?!”很是牵强。却让弘德夫人满面春风,柳萱口角上扬,高纬更是开怀大笑,“兰陵不愧神医,区区小事,怎能难住她?”
我干笑两下。
柳萱又道:“陛下,你看兰陵姐都对弘德夫人赞赏有加,往后可要加多提携啊!”
我什么时候对她赞赏有加?!
“那是自然,从来娘说的都对!”高纬心情特别好,又对弘德夫人吩咐,“今日晚膳,你可要好生伺候兰陵!”
弘德夫人微微一愣,闪过一丝不悦,随即道:“妾身遵命,能与神医同度,妾身三生有幸,多谢陛下隆恩。”
我好像还没答应吧?!!
“报~!”就在此时,又有通报从外传来。又谁啊?不是把我当猩猩,都要来围观吧。
只是这次内侍很是惊慌失措,“陛下,兰陵王……兰陵王杀进来了!”
啊?所有人脸色剧变。
“放屁!”我恼怒喝斥,“兰陵王是我丈夫,他来接我回家,有何不可?什么叫杀进来?天下本无事,就你们这类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人,没事乱嚼舌根,挑拔是非!不会说话,就趁早给我闭嘴!”
☆、第 112 章
“四哥,来,朕敬你一杯。”高纬率先向长恭举杯,“还记得上次与四哥同桌共饮……已是很多年前之事了!父皇在世,亦夸赞四哥勇猛无匹。若不是靠四哥多年南征北战,我大齐江山岂能固若金汤!只是每每听闻四哥孤身入阵,以一挡百,朕……莫不揪心,着实担心四哥啊!”情深意切,一口饮尽杯中酒。
再看长恭,依旧黑着脸,余怒未消,没有回应的意思,气氛有些尴尬。长恭以为我又被困在内宫,所以刚下朝堂便直闯后宫。为免有心人作祟,我只得拉着他一同赴宴。
虽是家宴,但皇帝身边无小事,吃个便饭,都有大臣和嫔妃作陪,每人再配备侍婢、内侍若干,整个大殿就满了。
不少人见长恭冷漠以待圣恩,皆露怒意。我悄悄伸手拉拉,长恭望着我,才展温柔。我示意好歹回应一下,咱们虽不待见高纬,但也不能当众交恶,否则后患无穷,太不明智。
于是,长恭的薄唇动了动,酷酷吐出八字真言:“家事亲切,不觉遂然!”
我差点昏死过去。据史书记载,正是这句话,令得高纬动了杀机。命啊……他还是说了,而且一字不差!
果然,高纬面色剧变,阴晴不定。“别误会,千万别误会!陛下,兰陵王的意思是,他带兵出战是为了解救我,当时我身处危难,我是他妻子,自然是家事,家事!并非国家大义,陛下太抬举他了,不敢当,不敢当。”我急忙出声粉饰。
“那沈神医的意思是,陛下自作多情……表错情?……还是兰陵王心中只有神医,根本无心为国、为陛下效力?”一位年轻贵妇冷冷开口道。
“……”我被堵的说不出话来,情急之下,一心只想帮长恭化解杀机,话中确有很多漏洞。
“碰”长恭将刚举起的酒杯重重置于案上,剑眉一挑,“胡昭仪,本王说是,你待如何?何时后宫亦有闲情揣测本王心思?!”
“腾”的,胡昭仪双颊彤红,随即看到弘德夫人的一抹窃笑,恼羞成怒,“兰陵王身为大齐皇族,股肱之臣,手握重兵,若心中不向着陛下,妾身怎能不替陛下安危担忧?”
“原来昭仪娘娘是担心本王谋反!……那本王就此再向陛下请辞,卸去一切官务赏赐,返回封地,以免有人同胡昭仪一般,寝食难安!”长恭向高纬拱手,“请陛下成全,臣感激不尽。”说罢,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高纬脸色阴沉,隐忍不发。“你……”胡昭仪气极。
“住口!”一直安静的皇后出声了,颇有几分斛律光的威严:“举朝皆知兰陵王大义,为我大齐多年征战,身先士卒,绝无二心!朝堂之事、陛下与兰陵王的手足之情又岂是我等无知妇道人家可以妄议的。昭仪想是多喝了几杯,以致言语失了方寸。还请兰陵王见谅,莫与之计较。来人,送昭仪先行回宫歇息!”
“诺!”
“我不走,我没醉!”胡昭仪失了颜面,里外叫嚷:“请陛下为妾身做主。妾身一心为陛下着想,句句实话,何错之有?”
“果然喝多了,满嘴胡言,还不知错在哪里!”柳萱一旁小声凉凉道:“兰陵姐屡次身处番邦他国,终究回归大齐……都只为兰陵王……如今竟还有人质疑兰陵王的忠心,若不是喝多了,就是别有居心!昭仪娘娘,还是早些回去吧,以免再说下去,触怒陛下,恐怕连太后也保不住你!”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在这儿大放厥词?”胡昭仪彻底失了端庄仪容,骂道:“不过仗着照顾过陛下几年,还真把自己当后庭之主了?别忘了,太后娘娘才是陛下亲母,你不过就是个掖庭出来的罪臣贱婢。下作的腌臜婆子!”
“啊……”柳萱失声掩面痛哭,“陛下,老婆子早就说了,年纪大了不中用了,留在宫里只会徒惹厌恶。陛下长大了,不再需要我的照顾,但陛下心孝,非要留我在此。我本也想着兰陵姐归来时宫里有个故人照应。……可如今兰陵姐当真回来了,不过说了几句公道话,竟遭人如此中伤。老婆子哪里还有脸存活于世?!陛下,请赐三尺白绫,了断残生。”
我一阵阵头皮发麻,怎么总要扯上我!
“放……肆!”高纬切齿,恨声道:“娘、兰陵,只要有朕在,谁敢对你们不敬,就是对朕不敬。来人,将胡昭仪打入暴室,囚禁三日。”
“诺!”内侍就要动手。
“住手!我看谁敢?!”殿外传来怒斥。又一华贵妇人在簇拥下隆重登场。
众人纷纷离席见礼,“参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儿臣见过母后!”高纬亦道。
“都起来吧!”胡太后无比尊贵地轻轻说了一句,径直走到高位坐下,对柳萱鄙夷道:“不是一病不起了吗?怎么转眼功夫就在此兴风作浪,贱婢就是贱婢!”柳萱脸色惨白,暗咬银牙,不敢抬头。
老实说,时隔六年,胡氏的样貌并无太大变化,在环肥燕瘦的后宫中还是那么平庸。只是妆容比当皇后时,更加艳丽。还有袒胸露背的尺度……以她的年纪和地位来讲,偏大!眼角眉梢尽展成熟风韵,这些可都是当年在高湛身边不曾见的。谨慎、甚至卑微懦弱全然不见……看来高湛的离开对她也是种解放。不过我对这位历史上旷古烁今的妓女太后,实在没有太多好感。
“母后!”高纬不满叫道,却被胡太后瞪了一眼,厉色道:“陛下现在连我这个亲母都不放在眼里了吗?为个低贱之人竟要处罚蓉儿,蓉儿何错之有?”
“妄议朝政,离间君臣!”
“是吗?我听说的却是蓉儿为陛下直谏,陛下听信小人唆摆,内外、好坏不分。依哀家所见,该被贬入暴室的是……”看向柳萱。
柳萱哆嗦一下,急忙道:“太后恕罪,奴婢自知身份卑微,不敢放肆妄言,但今当着陛下、皇后、各位娘娘,及几位大人的面,不得不说句公道话,以免太后误会陛下,母子生嫌。刚刚昭仪娘娘也说兰陵王乃大齐皇族,不是外臣,陛下待兰陵王亲如手足,何来内外之分?胡昭仪当众质疑兰陵王忠心,就算陛下忍得,恐怕……恐怕神医也容不下!”
“哼,母子生嫌?”胡太后不屑道:“若非你整日不甘寂寞……我与陛下怎会生嫌?……神医?可是沈兰陵?”
哎,我刚要上前回话,又被柳萱代替!
“正是。奴婢是沈神医唯一的同乡姐妹,她关心前来探望。昭仪辱骂奴婢无所谓,但兰陵姐……是大齐历代先帝所推崇的圣人,胡昭仪出言不逊,陛下岂能不动气?”
果然胡太后的目光转向我和长恭,我只得硬着头皮道:“妾身见过太后,得知陆夫人身体抱病,前来探望,如今已无大碍,正要告退。”我是一分钟都不想待下去,终究还是被宫斗波及了。
胡太后对我出现,并无太多欣喜和激动,倒让我有些意外。随即明白,她也不过才三十出头,与我相差不了几岁。尤其在一个春心不死的高位女人眼中,我这种没姿色的“不老”,还入不了她的眼,根本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倒是望着长恭妩媚笑道:“多年不见,兰陵王倒是越发沉稳……健毅……既然陛下如此亲厚于你,日后可要常来宫中走动!”
呃……反胃,怎么都好这一口?!长恭则面无表面,不作回应,果然很沉稳。
“长恭,你们一回京师就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这沈兰陵不是被夺了封号品阶,怎能随意入宫?”
“她是我妻!”长恭简洁却很傲然道,言下之意,没有神医封号,兰陵王妃依旧有资格进出。我男人这么挺我,很是提气。
胡太后一愣,有些不悦,我急忙道:“太后说的是,我们这就离开!”
谁知高纬不依,“母后,当年父皇亦很后悔一时气愤之举,临终前要朕寻回神医佑我大齐。所以兰陵一直是我大齐神医,朕这就下令复其品级。”
有吗?显然胡太后不知道!
“不必了!”我道:“陛下龙恩,我心领。不过我已不是六年前的沈兰陵,受过重伤,急需静心调养,实在难负重任,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高纬一愣。“兰陵姐……”柳萱一旁暗自着急,我全当没看见。
“是呀,陛下!”胡太后附和,“我瞧沈兰陵面无华色,身体羸弱,似比六年前更不禁风雨。天下能人异士何奇多?何必强人所难?”
“正是,正是,太后所言极是。”我很赞同。看看面前两个斗争不休的女人,一个说我青春娇俏,另一个则认为我面无华色,都是各怀心思,招惹不得。
但高纬一脸凝重,被两边闹得很是不高兴。我只得道:“如果陛下执意册封,就请诏告天下,我为兰陵王妃。沈兰陵感激不尽!”事到如今,都知道我的存在,那也不再需要遮遮掩掩,躲躲藏藏了。我想要个正式的名份,光明正大地站在长恭身边。
高纬思索良久,最后有些为难道:“四哥的婚事乃先帝御赐,朕不能不顾父皇意愿……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什么从长计议,不同意拉倒呗!
“不着急,陛下慢慢考虑!”我笑道:“今日太后驾临定有要事嘱咐陛下和各位娘娘,内宫之事我等不宜打扰,就此告退!”
胡太后望着我,终于微微一点头,我大喜拉着长恭出了殿门。高纬无可奈何,更别说其他人了。
“来,快尝尝我下的青菜肉丝面!”我将热腾腾的面碗放在长恭面前,再为自己盛一碗,坐在他面前,开始大块朵颐。
“你吃呀,别光看,很好吃的!”我一边吮着面条,一边对他说,“你知不知道,宫宴根本没吃几口,饿死我了!你不在,那些点心我也不敢乱吃……”
“兰陵为何不等我回来,擅自入宫?”长恭有些埋怨责怪。我只得暂且放下筷子,擦擦嘴。好不容易找到那张被我弃之若敝的调令。
长恭看了一眼,皱眉道:“假的,既无火漆,又无尚书印。兰陵,你知不知道,以本王现在的官阶,只有圣旨才可调动?下次不能再这么轻易上当,一定要等我回来。”
我点点头,傻笑笑:“其实我也猜到多半是柳萱搞的鬼。想着正好趁此机会,做个了断,表明立场,省得天天纠缠,你看咱王府最近还有一天安宁?我无心帮她争权,以后别来烦我!”
“只可惜,陛下终究没能答应下旨封为你兰陵王妃!”
“你我之间还用在意这个虚名吗?我是你老婆,就是兰陵王妃,需要他认可吗?你说了才算!傻瓜!”我忍不住揉揉他的脸。
“对了,我听胡太后说什么不甘寂寞,柳萱是不是除了干涉朝政,还有什么其它不好,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