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啦?”我不以为然,“我跟长恭是合法……三书六礼,明媒正娶,正式拜堂的结发夫妻。洞房、生儿育女,光明正大,有什么不能说的?”望着越来越近的西梁船只,“齐国公,咱们现在是不是顺道去你的附属国做客啊?……让我想想,江陵有什么特产……”
宇文宪摇头:“恐怕现已举世皆知,齐国神医沈兰陵现世,此刻正在我的船上。我谅梁岿不敢公然挑衅于我,但总难保有人想趁机作乱,捞些好处。未免夜长梦多,不作停留,直返长安。还请神医回舱暂作歇息,我来应对。”
这……正合我意!西梁地处北周和南陈腹中,不接北齐,又有长江天险,不论是长恭追来,还是我向齐逃跑,成功的几率都很小,太难了。从长安到邺,都比这儿方便。
只是我……还得装作遗憾的样子,悻悻而回。宇文宪正色迎了过去……
两个时辰后,沈洁的逐渐清醒,疼痛难当,呻吟不止,麻沸散的效力实在不给力啊,于是我又亲自照料她一整夜。竖日,顺利渡过西梁地界,正打算小眯一会儿的时候,楼船突然加速,全力驶向长安,想必之前都在迷惑四周潜藏的敌人。谁知道宇文宪那只笑面虎打的什么鬼主意?只是又害我吐得七荤八素。
终于,折腾了几天,当我跟沈洁一样,卧床爬不起来的时候,船儿终于驶入长安码头。
原本以为等待我的是铁链脚锆,直接打入天牢。万万没想到展现在眼前的却是……文武百官夹道欢迎,宫婢内侍跪了一地,这阵仗……让我受宠大惊。当然队伍中肯定没有宇文护!
“恭迎神医莅临!恭迎齐国公归来!”众人齐声喊道。我本该有所表示,奈何吐空的身体,连大声说话的力气都使不出来,全身酸软,站都站不稳。
训练有素的宫婢起身,伸出白嫩的双手,及时将我和沈洁接了过去。
为首两人很是眼熟,我激动颤抖道:“韦大人、杨将军,你们都还好吧?”
韦孝宽和杨坚同时跨进两步,杨坚成熟不少,韦孝宽却已两鬓花白,步入迟暮之年。所幸精神依旧矍铄,双目依旧炯炯。
“沈医生,你跟六年前一样,一点变化都没有。”杨坚发现端倪,惊讶道。
“岂止六年,这二十二年来,神医毫无变化,哪像我们这些凡夫敌不过天命!”韦孝宽感慨道,双目微微泛红。回想当年初见时,多么英姿焕发,肃肃也只是个幼童。一转间,全都改变容颜,岁月真的是把利刃,无情地让人无可奈何,也正因为如此,我的“不变”才会令许多人觊觎。
“哪有?韦大人,其实我也……大不如前了!”这是实情,多次历经生死,身躯和心灵早已被命运折磨得千疮百孔。“对了,韦大人,我有几件事急需向您请教,还望您不吝赐教……”这次不能再浪费时间,说不准下一刻又会发生什么事,所以直奔主题。
“大家都起来罢。神医连日舟车劳顿,疲累不堪,急需休倦养安,所有繁礼复褥皆免,即刻摆驾回宫!”宇文宪朗声宣布,又低声对韦孝宽和杨坚两人道:“两位大人,你们也看到此刻神医形容憔悴,不堪劳心。还是先回正阳宫调养,改日再召两位大人叙旧吧!”
“等等!”我没听错吧,正阳宫?还……进宫?“我又不是后妃,不住皇宫。韦大人,你府上不差多养两个闲人吧?!”
不待韦孝宽表态,宇文宪笑道:“皇兄有令,不得阻拦神医任何意愿。神医想住哪便住哪,不过……她……我只得送入大冢宰府了。”
“为什么?”我一惊,沈洁也瑟瑟发抖。
“您想啊,她是大冢宰的人,总不能住到别的臣子家中去吧,成何体统!一来于理不合,二来……这不是凭空让韦大人遭大冢宰忌恨,无辜害了韦大人哦……”
“你……”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宫里就不一样了,她是神医的朋友、同乡,跟随神医一同进宫晋见陛下,协助照拂皇后、各位嫔妃、皇子、公主,实乃天经地义。即便大冢宰亦不好有异议!”
“好……”任你狠,我几乎咬牙应承,“齐国公一路也劳累了,接下来就不劳烦齐国公费心了,请韦大人护送我们进宫。”
“不可!”宇文宪又笑着反对:“外臣外戚不得随意入内宫。”
“那我召见他总行了吧?”我肝火炽盛,声音不觉提高许多。
“行,行!”宇文宪强忍大笑的冲动,“不过至少需待两日。这我大周内庭的规矩,皇后所定,不信你可以问韦大人?!”
我一直认为宇文宪有意为难,谁知韦孝宽一点头,我顿时泄了气,只得道:“韦大人,一别数载,我有很多话想与您畅谈,请您务必两日后来正阳宫找我!”
根本无心欣赏北周皇宫的富丽堂皇,安顿好沈洁,天色已晚,摒退左右宫婢,第一件事就是昏天黑地地补觉……实在太累了……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地……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阿弥利哆……毗迦兰帝……阿弥利哆……毗迦兰多……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萨婆诃……
木鱼声不断,梵音缭绕……我一睁开眼,只见满殿的烟雾弥漫,以为失火,急忙跳起来去找沈洁,她也被呛得不行,正在咳嗽……
“来人,救命啊!”情况不明,我只得求救。
随即一名宫娥和内侍出现,“神医勿慌,并无走水,只是皇后亲率各位嫔妃娘娘正在举行……举行驱魔祈福大典!”
“那她们在哪儿啊?”怎么都烧到我这儿来了?
“启……启禀神医,就在……偏殿!”
什么?敢情是把我当邪魔驱赶!好嘛,皇帝没见着,先来一出宫斗!给我个下马威,该不会以为我是来跟她们抢男人的?!
“快,带我去看看!”
“诺!”
我扶着沈洁来到偏殿,看到一群衣饰华丽的年轻女子,和目测不下一百名的“高僧”诵经念佛……
最上首处,端坐一位最为华贵无比、有着异域面貌风情的年轻女子,想必就有历史上有名的突厥公主,阿史那皇后。宇文邕就是凭借这段联姻,奠定皇权。
“停,请停一下!”我大喊了两声,无人理睬。
脑袋嗡嗡直响,我随手扯下一名僧人的念珠,又打翻他的木鱼,“让你停下听见没有,都给我住口!”
还是没什么人答理,继续忙自己的事。
我看到一面巨大的佛鼓竖立,于是走过去,拿起鼓槌,“咚咚咚咚咚”敲打起来。
众人终于被我打乱步调,顿时安静下来,但个个怒目,妃嫔们更是喊着“大胆!”“放肆!”要求皇后严惩……
我放下鼓槌,微微拱身,正色恭敬道:“草民见过皇后娘娘。不知草民哪里冒犯各位娘娘,还请明示,不必如此大张声势。”
“大胆贱民,见到皇后竟不下跪,目无尊卑!”马上就有人起哄。
我淡定道:“草民乃齐国医者,为何要跪周后?是你们陛下召我前来,尊我为客,不知各位娘娘有何指教?”
“你大胆……”美人们气的脸色发白,就要发作。
阿史那皇后终于有了动静,小小年纪,举手投足间却是超越年纪的成熟和稳重。
“神医沈兰陵,久仰大名!这两日陛下与大冢宰一同前往狩猎,不在宫中,所以才未能及时召见。恰巧本宫听齐国公说起,神医一路劳顿,急需休整,所以本宫特率各位姐妹前来探望。”
“多谢皇后娘娘关怀!草民感动万分。只是这种阵仗,如此吵闹,不像慰问,倒像示威。皇后娘娘……还是直接训示赐教吧!”
阿史那一凛。
“自打你来了宫中,几位姐姐连感不适。定是宫外来了什么邪物……我从来不信世上有什么神医?想那齐国兰陵王姿容绝佳,眼高于顶,怎会看上……”一位妃嫔不屑道,众人窃笑。搞得好像一个个都见过长恭似的。
我笑道:“各位娘娘有何不妥?……是不是体温升高,饮食厌油腻,嗜睡,清晨起来有恶心欲吐的感觉?”
众人一愣,我接着道:“那要恭喜各位娘娘了,这是有喜的先兆,草民带来的可不是厄运……是喜讯,各位娘娘今早有没有让御医请过脉?”
此话一出,众人沉默,只是面上表情各异,有人欢喜有人忧,再看皇后……很复杂!我暗自好笑,其实这些症状不过是富贵闲人的通病,说白了就是吃撑了,还懒于运动,等着发胖吧。
沉默怪异地持续了一会儿,便有人起身告退:“皇后娘娘,妾身想起宫内还有急事要办,先行告退!”
“妾身忘记约了尚宫局的掌事,相商中秋夜宴之细节,先行告退。”福了福身,领人退了出去。
“妾身想起出门前,宫中还炖着燕窝,皇后娘娘……”话未说完,阿史那摆摆手。
“妾身……”
“妾身……”
“妾身……内急!”我差点没笑出声。
几乎无一例外,全都借故离开。估计下一刻,太医院就得忙疯了。
望着最后还僵坐在上位的阿史那,我好心道:“皇后娘娘也累了半晌,要不要回宫休息?只有在安静的环境里,人才能心平气和,才……易受孕!”
“放肆!”阿史那脸色一变,还未作声,身边的嬷嬷看不下去,大声斥责,很是心疼。
我淡淡一笑:“草民并无恶意,只是尽一个医生的本份,实话实说,否则……等娘娘诞下麟儿,再来找我算账也不迟。”
“你……”嬷嬷气得脸色发紫,被阿史那摆手制止。
“本宫就借神医吉言,不再叨扰神医清修,还望神医多多保重。”语气中除了固有的威仪,多了一丝无奈,还有一丝威胁。
我微微拱身,目送她出了门,急忙对还愣在原地的和尚道:“皇后都走了,你们还不撤?我可没有膳食招待啊。”
呼啦……呼啦……一群人收拾器具,浩浩荡荡离开,终于还我清静。我问沈洁累不累,沈洁摇摇头。
谁知第二天,还真传来喜讯,有两位姬妾确实诊出了喜脉,第一时间跑来向我道谢!其实后宫女人那么多,统计学也好,或然率也罢,这种结果都属正常,我一点也不惊讶。
但是……可怕的是……紧接着那些想生皇子的嫔妃陆续而来,一个接一个,从早到晚,门槛都要被踏破了。不但带着重礼,而且一个个阿谀谄媚,把我当神一样夸,与昨日之态度判若两人。说白了,就是想从我这儿套点什么生子秘方,恨不得明天就怀孕!
但这种事,即便在我的时代也很难保证一定如何如何……本着医生的良心,我将女性的排卵期规律、妇科调理以及孕前、孕中的饮食注意事项一一告之,反反复复说了一整天,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直到夜深人静之际,望着满殿的礼品,我只能庆幸沈洁不缺补身的了,一天一包,至少能炖两个月。但眼下我急需出去透透气,忙活了一整天,头昏眼花。
宫娥把我送至御花园口,我便让她在原地等待。我不想每时每刻都有人寸步不离地跟随,一点空间都没了。
其实在我看来,周国的御花园跟齐国的没有什么太大分别,一样的花团锦簇,四季常鲜。只是夜晚,万多了一份安宁和沁人心脾的幽香……不知长恭现在可好,有没有听我的,修身养性……还有他的命运,如果历史不可悖的话,我该如何改变……
突然人影闪动,我不想徒生事端,藏身山石之后。
只见其中一人竟是……宇文护?!他不是跟皇帝狩猎去了吗?难道已经回来,那旁边的是……
一个身着黑色或者深色,窄袖比较贴身衣服的年轻男子,衣着之朴素不及宇文护的百分之一,应该……只是个侍卫吧!看样子似乎惹宇文护生气了,黑衣侍卫很是敬畏,低头拱身,连连告罪。
听不清说什么……最后宇文护一拂宽袖,决然而去。
侍卫愣在原地,久久未有动作。不是正面对着我,我看不清此人面貌。正欲离去之际,却发现那侍卫突然蹲下捂着胸口,剧烈咳嗽。
想了又想,还是走过去,轻拍他的后背,“你没事吧?”
侍卫一抬头,四目相对,皆是一愣。他可能是没想到这个时候还有人出现,而我则惊讶这个侍卫长的……怎么说呢,英俊吧,跟长恭一比,十万八千里,只能说不差,浓眉大眼,英气逼人。可眉目之间让我有种说不出的似曾相识,再仔细一看,我肯定没见过他……但感觉又不同于一般的士卒……
“你……”
“我是沈兰陵!”急忙表明身份,免得被当成刺客。
“你……”
“没错,我就是齐国的神医,想必你早已听说。只是初来乍到,有些水土不服,晚上又睡不着,出来走走,没有别的意图!”
“我知道……”侍卫在喘息中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让我想起宇文宪。接着他又咳起来。
“别说话,来,先到那边坐下!”我扶着侍卫在就近的石凳上坐下。天又黑,我又不会把脉,只得说:“深呼吸,不要着急,拉长呼吸的时间,会好一点。来,跟着我的节奏,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反复多次,气息终于平稳。侍卫谢道:“有神医在,真……真可放心!”
“客气了,其实我没你们想的那么厉害!来,把舌头伸出来我看看……对着月光,让我看看舌苔。”
侍卫无言照做,其实就算看到了,一时我也很难判断根本病因。我问他:“你是着凉了,还是天生的哮症?如果是前者,明天去御药房抓副药就行了,如果是后者……那你是怎么当上侍卫的?跑两步恐怕就不行了吧?!”
侍卫愣了愣,道:“其实平日里真……真不是这样的,只是今日风大……”
“这风也叫大?!”我不信:“还没到中秋呢,就算有风,也不至于引发肺炎吧!我刚刚看到宇文护和你……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偷窃的,只不过凑巧经过……是不是他为难你,刺激你病发?”
“咳……咳……”侍卫道:“其实……是我做错事,惹恼了大冢宰,理应受到训斥责罚!”
“行了,别装了,都知道我跟宇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