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扬依旧苦笑,但他右手一握拳,向我比出一个加油的手势,我也同样回之。然后精神大振,再无顾虑,拔腿朝着四郎的方向追了过去……
“等等……喂,等等我,别走啊!叫你等等……”我追了一段,发现这小子不但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越叫越走,越走越快。
我体力不济,没办法,只得佯装崴了脚,“啊……”大叫一声,随即蹲下。
果然,四郎脚步骤停,犹豫着要不要回头看我。我见机不可失,一下起身跑过去,窜上他的后背,紧紧搂住他,“哈哈,这下跑不掉了吧?!”
四郎有些无奈,却依旧对我百般容忍:“兰陵,你属猴的吗?”
我有些无赖地不肯松手,“错了,我属羊,一只温驯的小绵羊,咩……咩……”说着忍不住亲了一下他的长发。
四郎忍俊不住微微扯起嘴角,但声音依旧漠落:“兰陵就会欺我!”
“谁说的!我真的属羊!我最喜欢的人就是你,你说从小我有骗过你什么吗?”
四郎显然一怔,随即道:“……你说过不离开,结果……”
“这个是意外,天要如此安排,非我所能控制的。再说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吗?”支持不住,我从他的背后滑下,转到他面前,望着倾世的容颜,拉起他的手,问道:“你不是来找我的吗?为什么一句不说又走了?”
四郎的美眸充满了无法言状的悲伤和痛苦,语气却依旧温柔淡漠:“我不想打扰兰陵……”
“是不是这样?”我惦起脚尖,抬高双臂,有些费劲地抱住他,以行动直接打断他的臆测:“是不是看到我这样抱了宋文扬,就认定我喜欢他?”
四郎错愕,点头又摇头:“……从前何安妮也说过你对他……”
“有好感?”我直接说下去:“没错,很久以前我是对宋文扬有所期待。客观来讲他的条件不错,我也到了适婚年龄,想嫁人也是很自然的事情。但那只是好感,没有后来,后来他有了何安妮,我遇见了你,一切都不同了。在我的家乡,这种朋友式的拥抱很平常,说明不了什么,更代表不了爱情,只是朋友间一种善意的问候表达!……那你知道我为什么突然那样抱他吗?”
四郎目光深邃,一如既往安静听我说话。
“一来他的确是我同乡,目前屈指可数的同乡。二来他陪我坚守洛阳,患难与共,我若不懂感恩就太没良心了。但最重要的是,就在刚刚,他让我看清了自己的心意,理清了一直以来对你混乱的情绪,我感激他。因为他让我知道我最爱的人是谁!”
四郎顿时紧张起来,一眨不眨望着我。我微微一笑,卖起了关子,“你先告诉我,你什么开始喜欢我的?我说的是哪种想要娶我的爱!”
四郎美眸微缩,还是回答我的问题:“第一次遇见兰陵的时候!起初我也有些害怕,你出现的太突然,行事太过诡异陌生,但很快我就发现你对我是真心好,舍命救我,还……为我打了何安妮一巴掌!年幼之时,我不懂什么是情爱,自小也没有娘亲照顾,不知道舔舐之情应该如何?我只知道此生不想与兰陵分开。吕家村与兰陵拜堂,是我一生从未有过的开心。可惜后来兰陵掉下悬崖,我伤心欲绝。这些年来,思念非但没有一丝减退,反而与日俱增。皇族身边的确不乏品貌皆佳的女子,兄长们也曾刻意安排……但我总会拿她们与兰陵相比……便没了再看第二眼的兴致。我想兰陵,我想兰陵回来做我妻子。从前年幼,我保护不了兰陵。所以我刻苦习武,现在我长大了,就是想保护你一辈子。这是……兰陵要的爱吗?”
泪水再次浸袭眼眶,我直点头,忍着鼻头泛酸哽咽道:“是的没错!每个女人都渴望这样执着的爱恋,我也不例外。所以我回来了,就是受到你的感召。四郎,你想听听我的心意吗?”
他很紧张但还是点点头。我抹了抹眼睛,“从前我喜欢你,是真心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疼爱,或者还有什么别的情愫我说不清,毕竟我没有嫁过人,没有为人母的经验。但当时你我岁数相差那么大,我不可能把你当爱人!尤其你受过那种伤害,我更怕触及那方面的误会。我真是一心一意想把你带大,让你像正常人一样经历平常人该有的一切。”
四郎点头表示理解,目光却是依旧挡不住的失望。
“但是这次重逢……”我接着道:“……你小子故意的吧?故意隐瞒了真实的身分,等我无可救药地爱上你后,你才揭穿肃肃的身分。你知不知道,这让我一度很矛盾,很痛苦?一个是年幼的肃肃,一个是完美的四郎,两个人突然变成一个了!我没有心理准备,一下要把从前和现在拼凑一起,两种感情难以转换融合……所以我选择了逃避!一方面我告诉自己你是肃肃,我只能爱护你,一方面却克制不了妒嫉,看不得你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就想霸占你!所有人都看出我对你的情意,偏偏我自己不能面对,闭上眼睛堵上耳朵不愿真正聆听你的心声。自欺欺人把你推给别人,以爱的名义不断伤害你,同时也在伤害自己!”
四郎呆愣,美眸中闪现不敢置疑的惊喜,僵在当场。
“没错,我最爱的男人就是你!就算你是肃肃又如何,你又不是我生的。你已经长大了,只要你愿意,就不违返伦常,我就要跟你在一起!”我一鼓作气说完,脸上早已一片彤红。这种事情本该男人做的,怎么又成了我主动,哎,天生女汉子的命啊!
“兰陵……”四郎低呼,激动、惊喜、不敢相信所有情绪都闪烁在双眸中,盈盈欲滴,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喂!”我臊着脸,“我一个女人都表白了,你这是什么表情,见鬼了吗?你不是喜欢我吗?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欣喜若狂地抱我吗?不喜欢……我就走了哦!你可别后……”
话未说完,我已被狠狠拉入怀中,紧紧拥抱,恨不得嵌到身体里一样。
“兰陵……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四郎的语气很惶恐,“我多怕这只是一场梦,我等了这么多年的幻觉!”
一句话包含了多少绝望孤独的等待,我的心也跟着痛起来,现在的我已能彻底明白他的苦。
我伸手也同样将他紧紧抱住,“不是梦,是真的。我穿越千年,只为你而来!只是我认清的太晚了,让你伤心。你是肃肃也是四郎,从今以后我……也叫你长恭,好不好?”
“好……好……太好了!……”长恭激动地无复以加,只能反得不停地说好。
我们在拥抱中抚慰曾受伤的心灵,良久,良久……
“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我适时提醒,“你知道的,按我家的习俗,一夫一妻,我可不能容忍其她女子分享我的丈夫!你要是娶了我,别不能再有其她女人!否则……我就跟你分手!解除婚姻关系,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绝不会有那么一天的!”长恭无比郑重的承诺,让我心一暖。但想了想还是得把丑话说在面前,正如宋文扬所说,我是自卑心作祟。
“你太优秀,而我太平凡,长得不怎么样,性格还粗鲁,年纪又大,我真怕有一天你会厌倦。长恭,我最痛恨背叛,如果有一天,你不再喜欢我,爱上别人了,一定要告诉我,我给你自由,千万不要欺骗我,我会恨你的!”
“兰陵,我若能轻易将你忘怀,何至今日未娶。十六的思念,若稍有减退,早已妻妾成群!”
顿时心花怒放啊!哈哈,哈哈……但,
“……那我就不明白了……郑娘……你是怎么打算的?”妒火又有冒起的迹象,“我信你十六年不娶是为等我。可我来了,你却当着我的面承认她是你王妃,不但让她一家住在你府上,还让元梦保护她,怎么,怕我伤害你宝贝?你到底什么意思?”
“兰陵莫恼!”长恭笑了,我已彻底承认当日的行为纯粹出于嫉妒,他很是心安……也很受用,“我对郑氏从无半分情意,只是……兰陵可知,郑氏会武?”
什么?郑娘会武功?至少外表端庄,宽衣长袖,动起手来,不怕把自己绊死啊?我有点不敢相信。
长恭轻轻摇头:“兰陵有所不知。我朝继承先魏,鲜卑为尊,胡风盛行。大家女子不似江南柔弱,很多高门大户,从小便请名师教导子女拳脚防身。我朝女子虽不用上阵杀敌,但不乏巾帼之辈,那郑氏的武艺在士族闺秀中算得上佼佼。只是平时掩饰的好,兰陵看不出来罢了。”
那真是一点没看出来。
长恭继续道:“当年我一时不慎,随口应允了这门婚事。事后,很是后悔,曾多次婉转退婚。郑氏皆回避拒之,还多番催婚。拖了几年,郑氏早已对我心存不满,按捺不住。因为郑翁嫡出的兄长继承家业后,对他们不仁,逼至穷境,他们希望藉由我的皇族身分,重夺家业。我自是厌恶非常,不想沦为他们争产的工具。刚巧那时,你与他们一同来到兰陵王府。随后……你济弱扶贫,建立兰苑,除恶道,掌括和士开,举朝侧目,锋芒太露,早已招致和士开一党的记恨,欲除之而后快。兰陵可能不知,那段日子有多少杀手刺客埋伏在王府四周?!”
我微愣,这些事还真不知道。
“但我兰陵王府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更何况只要有我在,岂会让他们得逞伤害你半分?和士开见此计不成,便转而利用郑氏离间我们,他们私下早有联系。和士开既知陛下……想将你留在身边,也知你我情意深厚。所以一面敦促陛下赐婚,断绝你我关系,一面挑唆郑氏污你清誉,非要让你落得个心肠歹毒、欺世盗名的大罪。那日郑娘当众撞柱以明心志,便是和士开所授之计,以郑娘的身手,根本不会有性命之忧!”
那就怪不得那日长恭不准我去救治,恍然大悟。我还以为他怕我再伤害他的心肝宝贝呢,原来他要保护的是我,真是天大的误会!
但回想郑娘的伤情,也不完全像假的,“长恭,以我的专业经验来看,那日郑娘的头部确实伤得很重,差一点就要脑浆迸裂,当场毙命,这功夫再好恐怕也难……”
“那又如何?”长恭冷笑:“既然她一心求死,也怨不得别人。戏过了,火候没掌握好,只能怪她不走运。我不能让她污了兰陵的手,毁兰陵半分清誉!”
想当年院里为了不相干的事要我背黑锅,而郑娘的事多少跟我吃醋有关,长恭却怕我受到伤害,如此维护,真是天壤之别。
但是,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我又心惊,我紧紧拉着她的手道:“郑娘与和士开同流合污居心不良,固然死不足惜。可我更不希望看到你因此……被这个世道变得如此冷漠,不拿人命当回事。我的肃肃是最善良的,受了再多苦都不会算计别人,你千万别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蒙蔽了自己的善心!”
长恭一愣,还是点头,“只要有兰陵,其它什么我都可以不计较!兰陵曾劝我一同离开,我没同意,我知道你很伤心,可是后来你又跟我说要同生共死。我才意识到,陛下对我们兄弟的猜忌防备很可能会连累兰陵。且敌人在暗,兰陵在明,我怕防不胜防,只得暂时表面疏远兰陵,故意亲近郑氏,让和士开的党羽放松警惕。”
怪不得会发生王府门前争风那一幕。
“我让元梦跟着她,名曰保护,其实也是监视她的行动,防止她对兰陵暗下毒手。但……这也终非长久之计,所以我请战突厥,希望以战功换取退婚,换取一方安宁!没想到兰陵当朝竟宁愿我娶她人,也不想我出征,我知兰陵心意……但兰陵可曾知我用意,可知我的矛盾痛苦?我将元夕留下保护你,前阵拼力厮杀。没想到,待我凯旋之日,已不见兰陵踪影!大哥也……”
所有事都大白了,我紧紧抱着长恭道:“对不起,高孝瑜的事情……多少受我连累,你怪我我亦无话可说。”
长恭摇头:“大哥不怪你,这是陛下多年的心结!”淡淡一句,不想多谈。
“从今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跟我说清楚,不要独自承担。就好比刚才你看到我和宋文扬在一起,如果不及时澄清,你不难受吗?”
长恭感喟:“当时兰陵不肯要我,还一心把我往外推,安排那些相亲让我不胜其烦……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说这些,不知如何开口……”
“对不起,对不起,以前是我不好,以后不会再迷糊了!但你千万要记得,你我之间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要正面解决,直接说出来,不能迂回!你我虽然情意深厚,但毕竟多年不见,不是对方肚子里的蛔虫,不说谁知道你的感觉。假手于第三者,不但容易让误会加深,还会让旁人利用钻了空子。感情就是二人世界,容不下第三者,如果你早说了原来你是这样对郑娘的打算,我怎么会怀疑猜忌,我们何至于相互折磨成这样?那再比如……下次如果你再看到我跟宋文扬那样的话,你不能掉头就走,躲起来误会伤心谁心疼你啊!你应该直接站出来大骂:你们这对狗男女,怎么敢背着我动手动脚?沈兰陵,你怎么可以如此践踏我的深情?对,就这样……误会就可以第一时间消除!”
长恭望着我,终于忍俊不住,低低笑出了声。随即郑重点头。
我也郑重道:“从今往后,我也尽量考虑你的感受,不做让你不开心的事……但你也要让我安心……这次你只身入阵,我有多担心你知道吗?一夜之间,白头发都出来好几根,你看,你看!”
”
长恭笑了,随即掀起衣服一角,露出一块熟悉的布料,那是……
“兰陵赠我的‘软猥甲’一直穿在身上,寸步不离!”
“真的有用,能帮到你吗?”我惊喜。
“至今尚无人近身验证!”神态颇为自负,“但这是兰陵所赠,如见兰陵一般,所以片刻未曾离身!”
我很感动,但嘴上嗔道:“你就轻敌吧,多危险知道不?这手臂上的伤哪儿来的?有没有上药?”我心疼地查看他的伤势,可惜这件防刺服只是背心款的。
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摸出玉佩,“头低下来一点!”我重新将玉佩亲手给他挂上:“这是我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