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后把今天的贺礼加倍补上。
大家吃的津津有味,欢乐的情绪四处飘散。原本打算用过午餐,就回来,谁知主人家一定要留我们到晚上,吃了晚宴再走。
既然没有急症,索性便答应了。顺便看看四周风景,来了这么久,还没仔细游览过。
如果不是天寒地冻,我真想躺在这虽已枯黄但依旧一望无际的草地上。村里的孩子玩成一团,肃肃也被拉了过去,我远远地看着,时不时给他一个鼓励的目光。
柳萱凑到我跟前,说:“兰陵姐,有没有发现肃肃就算不说话,在人群里也很出挑。”
我笑笑:“他父母把他生的太漂亮了。”
“不是,或者说不完全是,”何安妮难得加入与我的聊天:“沈兰陵,难道你没发现他的气质很特别,根本不像农村的孩子。虽然内向腼腆,可举手投足之间自然流露一种贵气,这恐怕是从出娘胎就养成的,这么小的娃娃,后天培养不了这么彻底。”
“是吗?”我自己出身草根,没研究过上流社会的人举止。不管怎么样,我觉得肃肃真的很好,心好就够了。
“还有那个小雨,”柳萱也有同感,“别看他比肃肃粗鲁顽劣,但气质也跟这里的孩子不一样。你看他们喝水的样子都不同。你说肃肃跟小雨究竟从哪里来的?一点不像乡下孩子。”
这谁知道他们自己不愿说,说明即便从前的条件多么优渥,都没能让他们感到开心幸福。只是他们表现的方式不同,天性使然吧。
热情的村民拿了两坛酒过来。我们急忙推辞,工作习惯,很少饮酒。
这次拿酒过来的居然是吕胜的父亲,头发有些花白,比吕胜多了几许沧桑,就已经是当爷爷的人了,恐怕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四世同堂。他是吕梁村的村长,不过所有事务早就交给吕胜一并打理了。
长年的劳作让他的身板特别结实:“沈医生,这是喜酒,一定要喝。我们世代在这里生活耕种。几乎每年都要因为时疫送不少人上路,有老有少。本以为这次至少要赔上大半村人的性命,没想到,老天送来你们三位活神仙,不但治愈了病人,还让我们村毫发无损。这真的是上天恩赐的神迹。”
不少人附和。我觉得太夸张了,急忙谦虚道:“哪里哪里,其实本来就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瘟疫或者传染病。只要对症下药,不算什么疑难杂症。不过你们这里条件的确过于简陋,还有很多不利健康的习惯,一定要改善。”
吕老爹急忙称是,“沈大夫你们一定要在这里多住些日子,等孙媳妇生了娃喝了满月酒再走。”
那得等多久?我笑笑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五向我们跑来,对着吕老汉称“老爹”。我也是不久前才反应过来,这里的人都称爸爸叫爷,而称爷爷为爹。怪不得在山上的时候,小五总是说爷这样爷那样,当时还以为村里的壮丁都出去打工,只留老年人呢。
小五说:“茂叔他们回来了。”
吕老爹笑着我对我们说:“沈医生,一起去看看。为了庆贺娃儿娶亲,村里不少人去山里打野味。吕茂他们可是高手,肯定猎了不少畜生,给大伙分分,皮毛剥了还能给娃娃们做袄子。”
不会这么血腥吧。我还来不及推辞,何安妮说道:“沈医生,你代表我们留下跟乡亲们好好联谊吧。祠堂那里我们出来半天了,总要有人回去看看,柳护士跟我一起回去吧。”
本来柳萱还想留下凑凑热闹,听到何安妮的话,只得一并回去。
众乡亲兴致高涨,我也不想扫了兴致,牵着肃肃跟在后面。这里生活简朴,很少有事让他们这么兴奋。
跟着人群来到市口,听人说才知道那是吕茂家的后院。
数十只狼、兔还有鸟类的尸体铺在地上,血腥味迎面而来,却更让村民们兴奋不己。
吕茂是个三十左右的精壮汉子,除了一贯的民族风打扮,他还脱掉一边袖子,露出半个身子来,一点不怕冷。
嗓门也大:“各位乡亲,今天是保长家的大喜日子,这猎来的东西就是咱给他的贺礼。晚上炖了,请所有乡亲吃顿美味。皮剥了交给女人们,洗干净缝袍子,俺家小子留一件。”
说着大笑出声。
大家也都拍手称好。吕老爹表示感谢。村里几个壮汉举步开始把猎物向外搬。尸体大的,两人一组。
平时我很少经过菜场的屠宰摊,我也不想让肃肃看到这种画面。刚想走开,突然听到“吱吱吱”的叫声传来。我扫了一圈,没看到什么在叫。
突然有人惊叹,“这里还有几只小崽子。”
掀开一只狼的身体,露出三只小狼崽,看样子还没断奶,嗷嗷待哺。围着母狼的身体爬来爬去。
吕茂带着几分得意道:“要不是护着崽子,俺还猎不中这畜生呢。过往害了咱们多少娃,如今自己的崽子也落到我们手上了。咱们有仇报仇。”
吕茂示意另一个壮年从后面又提出一个笼子,里面两只雪白的小兽,乍一看我以为是小狗,长的很像摩萨耶宝宝,可仔细一辨,这应该是纯种的白狐啊!毛色雪亮,无一丝杂色。这品种至少是国家三级以上保护动物,怎么能随便捕猎!
只听吕茂道:“今天真是大吉大利,老天爷关照,让俺还找到这对畜生,母狐不在,否则一起抓了。这么漂亮的毛色,咱寻思着给新娘子做个领襟,吕大叔您还满意侄儿这礼啊?”
吕老汉真点点头,笑容满脸。
“至于剩下的毛皮,给咱们村最漂亮的小五也做个襟子吧。小五收了叔的礼,明年可要嫁给咱家吕平做新娘啊。”
众人一片嘻笑,小五的脸一下子腾红,跺着脚走开了。
“等一下,这些小动物不能杀!”
☆、第 10 章
“沈医生,为什么不能杀?”大家对我相当尊重,听到我的话都停下来,证明这段日子我在这里混的不算太差。
我不养宠物,也没有宗教信仰,学习工作期间也不止一次参加解剖,从最初的不适应到适应我从来没仔细想过自己是不是个冷血的人。
也许这些幼崽长大后很凶残,但如今稚嫩的目光让我不期然想到了肃肃。我发现我不能忍受看到这些小动物在我面前丧失性命,仅仅是为了口腹之欲,或者贪图他们的皮毛。
“野兽吃人,人杀野兽,都是为了生存,没有谁对谁不对?这是自然界的法则。”我说出我的想法:“如今我们已经猎到了想要的。就放过这些还没成年的吧?人有孩子,动物也有,哪个当娘的忍心孩子受伤,危急时刻谁不舍命相救?母狼若不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怎么会逃脱不了?畜生尚且如此?我们为什么不能宽容一点呢?”
有人说:“前几年,吕祥家的媳妇跟娃就是被狼拖走的,可没见它们对我们仁慈。”
“人饿极的时候眼中也只有食物,何况动物。但它们也有灵性也有母性,这是大自然天生的本能,不能抹杀。各位想想如果有人当着你们的面伤害你们孩子,会是什么心情?如果今天我们也没吃的了,走投无路,我不会阻止你们。可我们有粮食,也打到猎物了,为什么不能放过这些幼崽?它们没有伤害过我们。”我苦口婆心。
“它们现在没吃过人,是因为还小。如果今天不杀了,放回去后患无穷。长大了,肯定不会对我们讲仁慈!”
“不会的,只要我们放了它们,它们知道感恩的。会知道弱肉强食是生存法则。但不可能随便伤害人。它们会知道的。我们不能随便杀戮。”
众人迟疑,我知道一时很难改变他们的想法,只得换个策略,
“就是因为它们知道这个法则,所以每年人兽互有损伤,但一直还算平衡。一旦我们屠杀幼崽,恐怕会引起狼群乃至整个兽群的疯狂报复。山里有多少野兽谁也不清楚,但吕家村就这么多人了。你们能抵挡几只啊?那些老弱妇孺怎么办?凡事不能做太绝,给别人留条生路,同时也为自己留有一丝生机。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信不信随你们。如果你们坚持屠杀幼崽,我们会尽快离开吕家村。我不想遭到狼群报复,被撕成碎片。”我故意加重了尾音,不少人抖了抖。
我带着肃肃正要向外走,突然听到有人说:“神医的话很有道理,我相信,还是放了吧,不差这几个小畜生,没几两肉吃也吃不饱,如果招来后患就不值了。”
“俺也听说狼群复仇的事,这畜生可灵了!”
“是啊,神医不能走,俺媳妇下月要生了,可惜胎位不稳,最后又咳嗽,还指着神医照看呢!”
我又不是妇产科的,生孩子没经验,还有我算什么神医啊,强装淡然道:“既然这样,先把这些小动物送到祠堂吧,找天放回去。”
大家抬的抬,搬的搬,各行其道,一群人浩浩荡荡又回到喜宴处,忙活开来。
望着眼前的一切,心底的那股绝望突然又升起,这一切跟我的生活找不到一点相似之处,好像完全两个世界,我还能回去吗?一阵寒意,我一把拿过桌上的杯子,也不管里面装了什么,一饮而尽。
强烈的辛酸呛辣涌上脑门,我不停咳嗽,眼泪鼻涕全出来,气不顺差点背过去。
肃肃小手不停拍我,好不容易平复过来,早已满脸彤红。肃肃好奇想尝试,我阻止道:“不行,不想变白痴的话,18岁前都不要喝酒。”
这是什么酒,辛辣酸涩,酒味也怪怪的。旁边有人乐呵呵对我说:“沈医生,不错吧。这是保长家自酿的高粱酒,比不得士族喝的汾酒,却是村里酿的最好的,色香味足。来,再喝一杯。”
我急忙摇头。又是士族,到底是这什么民族,归哪里政府管。
我觉得烦闷,缓缓向外走去透气。任月光如泻洒在身上。
我问肃肃:“你知不知道其实兰陵也是美酒?”肃肃望着我,我笑着摸摸他的小脸席地而坐,许是酒劲上来了,让我感觉不到冷。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开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我喃喃道,像是说给肃肃听,更像自言自语:“不知道喝了兰陵酒,是不是就不那么想回去了?肃肃你知道兰陵酒吗?”
小脑袋摇摇。我索性向后倒去,压倒一片湿漉漉还带着积雪的芦苇上也不觉得冷,放肆地吸了口气。
“山东最南的地方,有个县城靠近我们江苏最北的徐州,叫苍山县,在苍山县里有个小镇,叫兰陵。那里盛产一种美酒,有着千年的历史和传承,就叫兰陵美酒。酒色呈琥珀光泽,晶莹明澈,浓郁袭人,酒质纯正甘冽。喝过的人都难以忘怀,甚至让人流连忘返,忘了家在哪里。”
肃肃听故事入了迷,我不禁笑道:“你想也是白想,不到18岁,我不会让你喝酒。不管什么酒,过量都会伤害身体,影响智力,所以18岁前,什么酒都不能碰。听到了吗?”
朦胧中,好像看到肃肃点点头。我又继续喃喃道:“其实我喝过兰陵酒,不是想像中那么美味。肃肃你知不知道我的名字是怎么来的?我的父亲钟爱兰陵酒,所以我叫沈兰陵。可惜他走了,走了,再也不回来了。肃肃,你原来叫什么名字啊。跟酒有关系吗?”
说道最后,我竟迷糊起来睡了过去。
被冷风惊醒的时候,已夜深,酒宴早散了,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肃肃坐在一旁无言地陪着我,手里玩着杂草。
我大惊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拉着肃肃奔回祠堂,虽然村庄不是山里,可夜里连路灯都没有,着实吓人。
宿在祠堂的人都睡下了,我小心回到房里,检查肃肃并没有什么不妥,,才安心倒下。
结果,第二天病的那个是我。着凉感冒了,声音也嘶哑起来。
药品短缺,我凭着自身的抗体捂了三天,又发了一身汗,总算好多了。
吕胜来到祠堂找我:“沈医生,今天可以放生了吗?这两天一到晚上,四周全是狼嚎,幸好听你的话,留住那些小畜生的性命,否则真出大乱子了。”
我点点头,费力道:“跟我来。”
被抓来的时候小白狐胳膊被弄伤,经过几天的包扎上药,已经开始收口。这三天除了疗伤,我也希望驱散减轻它们身上太多的人味,通常刚出生不久的兽类,如果沾染了不属于族群的味道,会被遗弃甚至伤害。
我生病这些天,肃肃不肯离开半步,怕他传染,只好让他帮我看着小狐,分散一点注意力。
小动物放在屋后,我们遇见了迎面而来的小五,这些日子她倒是经常来找肃肃一起照顾小动物。
只见她眼睛红红,好像哭过似的,我忙问:“怎么了?”
小五说:“小雨太坏了,拉着小狐狸的四肢拖来拖去,小狐狸疼的直叫。肃肃不让,跟小雨打起来了。”
我精神一震,这小子会打架了!
到了后院,只见肃肃紧紧把受伤的小白狐抱在怀里,小雨不停追打,肃肃转来转去躲避。这哪儿是打架,根本就是挨打。我忍不住叹口气。
吕胜大喝一声:“干什么呢?”小雨充耳不闻继续追打。
吕胜上前一把抓住他,道:“再闹就把你关起来。”
小雨站到一边,眼中却是明显的不屑。
听到我们的声音,肃肃才从怀里抬起头,纯净的脸庞与怀里的白狐相映,一时竟让吕胜也出了神。
吕胜不禁问道:“沈大夫,这孩子是不是山灵啊。”我失笑,不过想起当初,我何尝不认为他是狐仙。如今怀里抱着的是他的同族?所以在他怀里才这么乖巧,呵呵。
我轻轻咳了一声,肃肃抱着小狐跑到我身边,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它没事,兰陵让我看护它,它没事。”
他把我的话当圣旨了,我让他看护小狐是怕感冒传染给他,没想到他真的不让人碰小狐狸。好孩子啊!柔软充满了我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