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乐捏了捏她的手，点点头。
环视了屋子里一圈，见没人注意这边，千玥便轻手轻脚地朝小花厅那边退去。等到了门边，便将帘子一掀，闪身出了屋子。
出了小花厅，便是后面的园子，院子里有着许多花木掩映的小路，这个时节倒是显得空旷冷清一些。
这个时候还能听到府里一些地方传来鞭炮声，似乎隐隐约约地听得一些欢笑声。
千玥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虽然连着下了一晚的雪早就停了，路上的雪也被扫了，可是园子里姿势奇异的树枝却是直愣愣的伸着，白雪堆在上面，显得清隽又冷清。
千玥向前疾走，虽然这个时候外面的人很少，可是被人撞见了也不好。
只是没想到这严如意虽然是大家闺秀，走路的速度却不慢，千玥走了好远都没有追上。
再加上千玥从来没有去过大小姐的院子，自然路也不怎么熟，到底绕了些弯。
园子大得很，千玥走了许久，还未瞧见大小姐严如意的影子，想着怕是要赶着回去换衣服才走得快了些，自己也没必要那么急，到时候送到大小姐的院子里去也无妨。
这么想着，千玥放慢了脚步。
在瞧得见严夫人香芜院最后面的房子的屋檐的时候，千玥知道自己快要出园子了，不过这附近的景色陌生得很，自己以前没有来过。
千玥左右张望着，那竹子倒还是翠绿的，路边的树上挂着红灯笼，已经点着了，朦朦胧胧地在地上印出了一个黄圈儿。
正要拐过一个假山石，却听的前面一道尖锐的女声道：“你这贱蹄子，故意让我出丑是不是？！”
千玥一惊，急忙闪到了假山石后头，不知道这训人的是谁，在这大年节的，不管下人们犯了什么错儿，能轻饶的自然轻饶了，不会这么大声嚷嚷出来的，显得不吉利。
“小姐！你饶了奴婢吧！奴婢真不是故意的！”凄厉的女声带着哭腔哀求道。
千玥听得一凛，小姐？这府里的小姐才那么几位，都在正厅里吃着饭呢，在外头的，好像……只有大小姐吧？
想到这里，千玥不由得一愣，怎么会是大小姐？大小姐的贤名是全府上下都交口称赞的，怎么可能是她？
千玥抚了抚受了惊的心，经不住好奇的心作祟，悄悄的伸出头，睁着眼看了许久，才在稀稀疏疏的树枝后头瞧见一个樱桃红的身影，地上跪着一个水红色的身影，千玥记得大小姐严如意穿的是樱桃红缕金蝶纹玉锦袄，而她的丫头是一件水红色的比甲，上面绣着深一些的边，领子和袖子上也滚了一圈边。那水红的身影一颤一颤的，应该是在哭了。
“春华，你跟了我这么久，也是最明白我的，这件衣服好不容易使得母亲给我做了，才穿出来你就给我弄成这样，你教我如何饶了你？！”
这个时候大小姐的声音又尖又利，完全没了在正厅的时候的温柔和婉，那锐利的声音直直地刺进了人的心窝子里，千玥不由得抖了抖，把身子往后缩了一些，这个时候可不能让大小姐发现了，不然，自己的下场定然比那个春华还要惨。
可是千玥却不敢挪动一下步子，生怕一不小心弄出什声响来。
大小姐站了一会儿，春华抽泣的声音似乎也小了一些，千玥紧张得手心直冒汗，时间像静止了一半，容不得人大声出口气。
突然大小姐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春华尖叫道：“小姐！不要！”
大小姐微微一笑，道：“今儿必须的给你一些教训，不然你这小娼妇不识好歹！”
千玥惊得张大了嘴，眼睁睁地瞧着大小姐将簪子刺进了春华的背上，春华还未来得及痛呼，就被大小姐用白嫩的小手捂住了嘴，春华呜呜地叫着，眼泪顺着脸流了下来，背上也被大小姐戳了一个窟窿，慢慢的有血湮开了。
停了一会儿，大小姐猛地将簪子抽了出来，瞧那模样，倒像是长做这样的事儿一般，千玥嘴张了张，却发不出声音来，见过暴力嗜血的人，可是没见过大小姐这般看着簪子尖上的血珠子微笑的人，关键是大小姐才是一个十二岁的女娃！
簪子抽出来以后，血流的更快了，春华痛得倒在地上抽搐，大小姐淡淡地瞥了一眼，道：“可还能站起来？”
春华咬着牙点点头，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大小姐看都不看一眼，掏出自己鹅黄的帕子将簪子擦干净，然后随手丢给了春华：“擦擦你的眼泪，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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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八章 隐瞒
擦干净了簪子，大小姐却是随手将簪子往头上一插，对着狼狈不堪的春华道：“走吧！”
说罢转身朝自己的院子走去，春华颤颤巍巍地跟在后头，捂住冒血的伤口，那血流出了她的指缝，滴在灰黑色石子路上，开出了一朵一朵的血花。
千玥直愣愣地看着两个人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杂乱密集的树枝后头。
两人走远以后，千玥一屁股靠着假山石坐了下来，大口的喘着粗气。
前世看过不少血腥暴力的片子，这辈子刚来的时候也总是被柳氏打骂，可是像大小姐这般狠狠地伤了人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却没见过。
千玥攥紧了手里的帕子，这帕子今儿怕是还不回去了，自己这么去，肯定是要被怀疑了，依着大小姐那性子，自己也落不到什么好下场。而且自己已经离开太久了，被发现的可能性很大，还是赶紧回去才行。
千玥爬起来，仔细地左右瞧了瞧，见没人才闪出假山石后头。
转了一会儿，才见着正厅后面的小花厅的门，千玥松了一口气，将身上的衣服扯了扯，又摸了摸头发，觉得没什么不妥之后，才进了门。
正厅里还热闹着，不知道四少爷正说着什么俏皮话儿，逗得严老夫人大笑，其他的严府的主子也没有附和着，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抛到了一边。
千玥悄悄地回到千乐身边，千乐瞧见她回来了，低声问道：“怎么样？还回去了吗？”
千玥摇摇头道：“还没，在外头摔了一跤，倒没赶上大小姐。”这里耳目众多，不知道有谁正支着耳朵听着自己和千乐说话，所以千玥撒了一个谎。
千乐也瞧见了千玥身上的泥和枯枝败叶，帮她捡了，嘴里嗔怪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千玥傻傻笑道：“路上湿湿的，走上去不就滑了么？”
“你没受伤吧？”千乐将她的珠花扶了扶，千玥身上的凌乱的很，可见这一跤摔得厉害。
千玥摇摇头，“倒没有摔伤。只是郑嬷嬷那儿你得帮我遮掩一番才好。”
千乐道：“郑嬷嬷对你的照顾大家都知道，她肯定不会怪你的！郑嬷嬷一直在老夫人那边呆着，没注意到你出去的事儿，你放心吧！”
千玥点点头，没注意到不代表不知道，这府里多的是人通风报信，被郑嬷嬷知道自己出去了不怕，怕的是大小姐知道了。
见不时有人把目光投向这边，千乐也只得停了手，和千玥老老实实地站着，虽然不知道千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可是她身上的泥，她有些散乱的头发，还有刚进门时苍白的脸上略带的惊慌都没有逃过千乐的眼睛，千玥是个很稳重的人，千乐是知道的，摔一跤并不能让千玥如此，定然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才如此失态的。这样想着，千乐不时担忧地看一眼千玥。
千玥在一旁低着头，想起刚刚看到的事情都不时发抖，亏自己还想着被调到大小姐身边去，若是都像春华那般，自己怕是撑不到脱去奴籍的那一天，不对，大小姐恐怕永远都不会放自己自由身，知道了她的秘密的人，谁会放心地任她离开？若是自己真去了，怕是进了魔窟了。只是没想到大小姐是个那么残忍血腥之人，亏得全府上下的人都交口称赞，无不为其贤良而折服。可见大小姐小小年纪的心机之深，能够瞒了全府的人，看严老夫人对大小姐的态度，竟然连她都瞒过了，难以想象大小姐如何会演戏。若是春华说出大小姐所作所为来，怕也没人相信吧？
千乐在一旁看着千玥变幻莫名的脸，心里的疑虑和担忧更深了。
不一会儿，听得打帘子的小丫头唤道：“大小姐来了！”
众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门口，门后换了一件藕荷色刻丝妆花缎对襟袄的大小姐走了出来，千玥的头低得更深了。
大小姐严如意未语先笑，款款走到严老夫人身边，行了一个大礼才道：“孙女儿来迟了，还望祖母原谅！”
严老夫人笑道：“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快坐下来吃饭！咦，刚刚的春华呢？现在怎么又是秋实了？”
严如意眉毛都未动一下，仍旧是那副笑脸，若是千玥看见了，定然会吃惊大小姐的镇定。“刚刚春华在园子里摔了一跤，把身上给跌伤了，孙女儿只好把她留在院子，带了秋实来。”
严如意说话间，秋实已经上前给主子们见了礼。
严老夫人听了着急道：“怎么就摔了？意丫头，你没摔着吧？那管园子的谁？一定要拉下去狠狠打上几板子，再罚月钱！今儿摔的是丫头，明儿摔的是少爷小姐，后儿怕是要摔我这把老骨头了！”
严夫人急忙在一旁应是，道：“娘别担心，这个交给媳妇儿就好！娘犯不着为了几个下人在这好日子里生气！”说着眼神不善的看了严如意一眼，这样的小事都说给老夫人听，不仅扫了大家的兴，还落了自己的面子，谁知道这事儿是不是真的？
严如意恍若没看见严夫人不善的眼神，继续温温婉婉地说道：“祖母放心就是，园子里的下人自有母亲发落，今个儿好日子，孙女儿先敬祖母一杯可好？”
严老夫人听得子孙们的劝慰，稍稍觉得好了些，听得严如意这么说，便让丫头们取了果子酒来。
严夫人在一旁瞧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好不容易让自己的儿子将老夫人哄开心了，倒让这小丫头给搅了，老夫人不就是瞧着这丫头早年死了娘才怜惜得多一些么？那丫头娘不是个好货，这丫头也是个会演的，老夫人还未发现呢！
心里这么想着，严夫人脸上却笑道：“娘好兴致！意丫头也要少喝些，虽然是果子酒，不醉人，可也不能贪杯！”一副慈母的形象。
严如意看着严夫人心里冷笑，脸上却不显，温柔回应道：“母亲说的是！”
喝了酒，严老夫人让严如意回了自己的位置，又招呼一大桌子的人开始吃吃喝喝。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分享
大厅里又热闹起来，千玥抬起头来，茫然地看着那边语笑嫣然的大小姐，有些迷惑，有些害怕，她怎么可以这样？在这大年节把人伤成那样，还可以若无其事的大吃大喝，和她人你来我往？大小姐到底是不是那个大小姐？
旁边的千乐见千玥如同魔怔了一般，急忙捅了捅她道：“千玥？怎么了？还好吧？”
千玥收回目光，摇了摇头。
千玥一直这个样子到了严府主子们的年夜饭的散席。
等到年夜饭散席之后，厨房的人也没什么事儿了，不必继续跟在身边伺候，所以都回了厨房。
除了几个家生子以外，其他的人也都留在厨房准备厨房的年夜饭。像龚槐家的就回去了，春花嫂子和春柳嫂子留下来，郑嬷嬷指着她两做饭食，而桂嬷嬷自然是因为郑嬷嬷在老夫人面前得了脸面而生闷气，郑嬷嬷也不理她，看来是见惯了这样的事情的。
厨房里的人吃了饭热闹了一番之后，又各自散去。
郑嬷嬷给了几个三丫头压岁钱——倒也不小气，都是碎银子。几个丫头乐得合不拢嘴，只有千玥仍旧是一副闷闷的样子。
回了房，千乐把门一关，将千玥摁在床上道：“千玥，我也不拐弯了，你这样瞎眼的人都知道是遇上啥事了，你说出来，或许我们一起想办法能够解决呢。”
千玥看了她一眼，将帕子掏出来放在床上道：“你说这帕子咱们还还回去吗？”
千乐听得千玥有气无力的话，奇怪的紧，千玥不是贪小便宜之人，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道：“自然是要还回去的！”
千玥定定的看着她，看得千乐心里有些发毛了，又开口道：“若是还回去的同时会送了自己的命，还还不还呢？”
千乐被唬了一跳，道：“千玥，你这话怎么说的！今儿是大年三十儿呢！别乱说话！”
千玥摸了摸帕子，道：“大年三十儿又如何，大小姐在这样日子里见红都不怕呢！”
千乐听得千玥的话，觉得汗毛都竖了起来，什么叫做大小姐在这样的日子里见红都不怕？难道千玥见过大小姐？可是大小姐好好地，并没有见红啊。
千乐见千玥呆呆的，摇了摇她，道：“千玥，是不是魔怔了？可别吓我啊！”
千玥轻轻摇摇头道：“没有魔怔呢！只是有些吓到了。”
“怎么会吓到？你今儿在园子里瞧见了不干净的东西了？”千乐很是担心，今天一天自己都和千玥在一起，离开的也只有千玥去追大小姐的那一会儿，自己辗转了那么多地方，听了不少关于神仙鬼怪的事儿，都挺吓人的。
千玥瞟了一眼亮如白昼的窗外——这个时候已经子时以后了，守岁的不少人已经歇着去了，可是那些灯都还亮着，整个府里都是灯火通明的。
将自己的床整了整，千乐在一旁看着着急，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千玥将千乐拉着上了自己的床，两个人钻进被窝里，千玥决定将自己看到的告诉千乐，她不需要千乐给自己出什么主意或者怎么样，她需要有人分享自己得来的这个消息，她自己一个人没办法一下子消化掉，她急着将这样的事儿和别人说说，然后讨论讨论，只是需要要一个宣泄的窗口而已，而千乐显然是最好的人选。
千玥贴着千乐的耳朵，在黑乎乎的被窝里，用平静的语气讲述了自己在园中所看到所遇到的一切，千乐越听眼睛瞪得越大，最后是不可抑止地颤抖起来：“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玥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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