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塞点了点头,沉思片刻,又带着一丝怅然之意道:“还记得小时候,你、我和索额图三人常去的那片林子吗?”
凌雁愣了愣,答:“记得啊,怎么了?”
硕塞回了神,笑了笑:“没什么。只是觉得岁月不饶人,如今20多年都过去了。”
凌雁一边笑着点头,一边拼命在记忆里搜索,看是不是遗漏了什么关于硕塞的记忆,待确定那时除了骑马散心,顺便照顾还不懂事的小索额图,的确没什么其它事情之后,她才终于松了口气。
看硕塞那怅然的样子,凌雁还以为硕塞和雁姬曾经两小无猜的兄妹情有过什么异变,也许那林子便是重要场地,现在看来,承泽亲王是真的在感叹岁月无情。再联想到六年前硕塞唯一的福晋去世,他至今未再娶,凌雁对硕塞的好感又噌噌的连涨两分。难得一见的痴情男子啊!
骥远几人很快便回来了,还没等凌雁提议,骥远和索额图便先提出下午去郊外骑马,凌雁和硕塞自然爽快答应,珞琳见大家都同意,便也点头同意了。
午饭后,几个人都换上了骑马装,一路直奔郊外。
这一天天气很好,刚入秋的季节,天高气爽。和风习习中,凌雁领略着从没有过的策马奔腾的快感,驰骋在她曾经很熟悉的北京城外,心里又有种别样的感受。
自来了古代,她的日子就一直浸染在雁姬的生活中,简直要忘记凌雁是谁了。而此时虽然目光所及处全是荒草漫野,山林稀落,她的脑海里却浮现出三百多年后这里高速公路四通八达的景象,总算有些慰藉。
几人骑马的地点是在硕塞的圈地,除了珞琳之外,大家兴致都很不错,骥远尤其兴奋,因为索额图把皓儿让给了他骑。
皓儿漫步闲庭般迈着步子,其它几人的马却撒开了蹄子奔腾才追得上。
硕塞瞧着皓儿点头夸赞道:“果然是匹好马!”
索额图自豪的笑笑:“总算找得一匹好马,以后不用每次出来骑马都从表哥的马里挑了,下次定要让皓儿和承泽亲王府的八骏一较高下!”
硕塞喜爱养马,其中有八匹最为神勇,被硕塞笑称为八骏,索额图一直很是羡慕。
硕塞笑:“我早说要送你四匹,是你不要。”
索额图仿似很有气节道:“你那八骏也是许多年才凑齐的,我岂是夺人所好的那种人。”
硕塞自然明白索额图的意思,笑笑不语。
一旁的骥远仍然在兴奋中,嚷嚷道:“舅舅的八骏真的那么厉害吗?我是没有见过,不过我阿玛也有匹好马,叫碌儿,我瞧着定是不比皓儿差的。不过我阿玛太宝贝碌儿了,从来不让我和珞琳骑。”
硕塞接了句:“是努达海那匹战马吧?我是见过的,的确不错。”
“那当然!”骥远见硕塞也赞同他阿玛的碌儿是匹好马,更加兴奋,“要是小舅舅能将皓儿借我几天就好了。”
索额图道:“怎么,骥远,难道你想骑着皓儿去和你阿玛赛一场?”
“当然不是。”骥远很快否认。
索额图好奇问道:“那你要借皓儿干什么?”
骥远这时又有些羞涩,顿了一下,才又兴奋回答:“我阿玛早把碌儿给新月骑了,我是要骑着皓儿和新月比赛。”
索额图听了不信,不假思索笑道:“骥远,你可别想骗我的皓儿,你刚才还说你阿玛宝贝碌儿,连你和珞琳都不让骑,又怎么会送给别人?”
骥远丝毫不以为意道:“那有什么不可能,新月是和硕格格,阿玛待她自然是与我们不一样的。”
凌雁暗自摇摇头,心里叹道,骥远这孩子,也把努达海想得太坦荡了。
一直沉默的珞琳闻言,则冷哼一声,开口道:“哼,他待新月自然与待咱们不一样!”
第八章 鸿雁不堪愁里听(上)
珞琳不冷不热的一句话丢出来,听到的四个人都定住了。
这时凌雁几乎可以确定,珞琳肯定是知道了,难怪这一路上自己和骥远怎么逗她都不开心。可她究竟怎么会知道的,凌雁百思不得其解。
硕塞和索额图不解状况,但又从珞琳的话里深觉不是那么简单,只是他们也不好说什么。而凌雁一时过于惊诧,没反应过来,也不知说什么好。
倒是始终糊里糊涂的骥远,拉下脸训斥起珞琳:“珞琳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儿,上次我们出去骑马,你就吃醋怪阿玛把碌儿给了新月,非要跟新月赛马,害得新月差点摔伤。我原以为你是无心的呢,没想到你竟然现在还耿耿于怀,难道你就那么嫉妒阿玛对新月好吗?你的宽容你的胸襟到哪里去了!”
“我不宽容我没有胸襟?我嫉妒吃醋,我不是无心?骥远你行,你真行啊!”珞琳彻底被骥远的指责激怒了,也不管就在身边的索额图和硕塞,一双大眼睛瞪着骥远道,“阿玛和新月不知道也就罢了,难道你还可以假装不知道,那时叫新月出来骑马首先是因为想要新月开心点,可我也何尝不是在为你制造和新月相处的机会?现在你却这样说我!”
骥远训斥珞琳,是因为珞琳那句话里带着浓浓的恨意,听到的人自然都感觉得出。当时大家都不说话,骥远又实在想不通珞琳怎么会那样说阿玛和新月,才口不择言。但此时听珞琳生气辩解,也自知说错了话,惹恼了珞琳,便连忙道歉:“好了珞琳,是我不对,你别生气了,我给你道歉还不行吗?”
珞琳犹未解气,但凌雁轻轻咳了一声,看了珞琳一眼,先开了口:“骥远,这件事确实是你不对,不过珞琳说的虽然没错,但态度也有不对。你们俩也别再吵了,要让两位舅舅看笑话了。”
珞琳撅了撅嘴,强忍住了到口的话,终是没再发火。但她还是瞪了骥远一眼,说了一句:“新月有什么好?”
骥远还是有些不解:“珞琳你不是也很喜欢新月么,今天这是怎么了?”
珞琳不再说话,索额图则接话道:“什么叫也,莫非骥远也喜欢?”
骥远听到索额图在打趣他,抓了抓头,不好意思笑道:“小舅舅别取笑我了。”
索额图似还想问,凌雁皱了皱眉,正想打断,硕塞却很适时的开了口:“好了,别说这些了。骥远不是要比赛么,不如你骑着皓儿,与我和索额图比试一场如果?”
骥远自幼习武,骨子也流淌着武将的血液,经硕塞一说,便跃跃欲试:“比赛自然是好的,只是两位舅舅也不要小瞧我,我不骑皓儿和你们比试,不然就算我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好!”硕塞赞道,“果然是将军之后。”
言罢骥远已翻身下马,牵着皓儿走到珞琳面前:“珞琳,不要生气了,我把皓儿给你骑,它可比碌儿还听话,你就快高兴起来吧!”
骥远之前说了令珞琳伤心的话,但他也是快言快语,无心之过。骥远从小对妹妹就很疼爱,不然也不会从上午起就不停逗她开心。珞琳见骥远这样哄她,也不好再板着脸,轻轻扯了个笑脸,和骥远交换了马匹。
三人策马扬鞭而去,只剩凌雁和珞琳立于原地遥望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
直到什么也看不到了,凌雁翻身下马,温和的望着珞琳:“珞琳,我们去那片枫林走走吧。”
珞琳没有反对,点点头,牵着皓儿跟上凌雁的脚步。
凌雁还在思考怎么开口,没想到珞琳却先开了口:“额娘,为什么阻止我告诉骥远?”
凌雁叹了口气:“珞琳,你都知道啦?”
珞琳停下脚步侧首瞧着凌雁,点点头:“是,额娘,我都知道了。”
凌雁见珞琳这样肯定的承认,不由得愣了下:“你怎么会知道的呢?”
珞琳紧锁峨眉盯着凌雁,哽咽道:“昨天你和阿玛说的话,我在窗外全都听到了。额娘,为什么,这都是为什么呢?我们全家这样一片赤诚来待新月,对她尽心尽力,可她却全是虚情假意!她都已经让哥哥对她死心塌地了,为什么还要去勾引阿玛呢?我好恨她,好恨好恨她啊!”珞琳说着说着,眼泪已经不停的落下来了。
“珞琳!”凌雁被珞琳强烈的伤感影响得自己也肝肠寸断了,想到全心保护的单纯女儿还是受了伤害,凌雁鼻子一酸就忍不住掉下泪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忍住眼泪上前一步,将珞琳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不要去恨新月,不要恨任何人,恨只会让你难过,让你伤心,让你变得不像你。额娘不要一个满是恨意的珞琳,额娘要以前那个活泼可爱的珞琳。”
珞琳将头轻轻搭在凌雁肩上,抽泣着:“额娘说得容易,可是怎么能够做的到。我不像额娘那样宽容仁慈,我不行,我就是恨新月,恨她欺骗我的友情,恨她抢走额娘的丈夫,恨她抢走我的阿玛,恨她让哥哥魂不守舍!我就是恨她,呜呜呜……”
凌雁轻轻拍着珞琳的背,任珞琳诉说着心中的抑郁。事到如今,珞琳已然得知事实,只有让她发泄出来,才能好好的劝慰疏导她。珞琳不像凌雁,凌雁本不是雁姬,对努达海和新月都没有任何情意,所以面对背叛可以保持冷静淡定。但珞琳不同,这两个背叛她的是她至亲至信的人,她又过于年轻没什么经历,一旦受了伤害,不好好疏导,很容易产生不好的后果。
珞琳断断续续的述说的心中的不满,凌雁不时的开导她两句,但心中的愤怒却也渐渐聚积起来,也许真的是母女连心、血脉相连,珞琳的愤怒就好像一点一滴的渗透到了凌雁的心里。
是啊,就如珞琳所说,新月从来都没在意过珞琳的友情,没有在意骥远的一番心意,更加没有在意雁姬一家人全心全意待她的情谊,所以仍然“情不自禁”的爱上了努达海,诱惑努达海,抢走了努达海。她口口声声说不要求努达海给她承诺,可是当凌雁出现时,她却抢先一步对凌雁承认自己和努达海相爱,并且“勇敢”的请求凌雁允许她爱努达海。
她的爱“情不自禁”,难道真的就那么“不自禁”?若她真把珞琳当朋友,有一分在意珞琳的感受,或者她有一分对雁姬一家照顾她与她弟弟的感恩之情,她不应该“自禁”不了!
她只是太自私!
珞琳仍旧哭哭啼啼的数落着新月,就连凌雁也几乎沉入了她滔天的恨意里,泪流满面。母女两人就这样相拥立在枫林里,互相安慰。一旁站立的两匹骏马无聊的打着响鼻,间或几枚红叶飘落,情景无比的萧瑟。
珞琳发泄完了,又大哭了一场,情绪才渐渐冷静下来。
擦干了眼泪,珞琳从凌雁怀里挣脱出来,蹙着眉认真的质问凌雁:“额娘,你为什么要接受新月,为什么要和阿玛断绝情意?新月她就是一个侵略者,是一个掠夺者,是一个恩将仇报、破坏我们家庭的罪魁祸首,你不把她赶走,却要拱手迎她进来,任由她抢走阿玛全部的爱,还对我们笑得那么得意。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凌雁轻叹一口气,仿佛在问自己一般。
“什么,你打算接受那个什么新月,还把她迎进家门!”这时,一个男子的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紧跟着踩踏落叶的沙沙声,一个蓝色身影自枫林外围走了进来。
第八章 鸿雁不堪愁里听(下)
“小舅舅!”珞琳叫了一声。
来人正是索额图,他牵着马径直走到凌雁和珞琳身旁,沉声道:“姐姐,你不能这么做!”
凌雁微微转身,看着走上前来的索额图,问:“不能怎么做?”
索额图急道:“当然是不能白白便宜了那个新月,她欺骗了你们一家人的感情,这种人,怎能还把她迎进家门?”
“对!小舅舅说的对!”有人帮着说话,珞琳也连忙响应。
凌雁轻轻摇摇头,云淡风轻的一笑,只认真的看着珞琳道:“珞琳,那天额娘和你阿玛说的话你也都听到了,自然知道我对你阿玛已无情意,他娶不娶新月,和我无关。其实若不是担心你和骥远过早的知道这件事情,会接受不了,额娘早就要求和你阿玛和离了。”
珞琳瞪大了眼,喃喃道:“和离?额娘,你不要我和哥哥了吗?”
索额图也似有不解的看着凌雁。
凌雁笑笑,解释道:“珞琳,额娘当然不会不要你,不然昨天也不会不和你阿玛提这件事。额娘想问问你,如果额娘和你阿玛和离了,你愿意和额娘在一起吗?”
“我……”珞琳有些不能接受突如其来的选择,犹豫道,“我自然愿意和额娘一起,可是骥远、阿玛,还有奶奶……”
凌雁笑笑,伸手握住珞琳的手:“珞琳,额娘不会逼你,这件事一时也办不到,你还有很长时间可以选择,额娘只是先给你说,好让你也有所准备。而且,就算以后你和额娘在一起,也可以回去看你阿玛和奶奶。再说,你早晚也要嫁人,额娘想让你跟我一起,是希望在你嫁人前,能有多在一起的时间……”
“额娘!”珞琳眼睛湿润,扑到凌雁怀里,“额娘,不论你跟不跟阿玛和离,我都要和你在一起。阿玛他眼里只有新月,还为了新月吼我,根本就不在乎我了。我要不和你一起,以后新月当了阿玛的老婆,肯定会欺负我的!”
“姐姐,”索额图剑眉一挑,问凌雁,“你当真要与努达海和离?”
凌雁拍拍珞琳的背,珞琳乖巧的离开她怀里站到了旁边。然后凌雁对索额图道:“没错,我已经决定了。而且,阿玛也同意了。”
索额图点点头:“原来阿玛也知道了,我早该猜到你应该和阿玛商量过了。只是姐姐,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何一定要与努达海和离,若是看不惯新月进门,我们就让表哥跟太后说,赶紧把她指给别人好了,谅他们二人也不敢抗旨。”
凌雁笑:“你自小跟着我,当知道我的性格,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努达海爱上新月,我便也斩断与他的情分。可他还为了新月谁都不顾了,尤其是骥远和珞琳,这才是我真正要离开他的原因。”
索额图问:“此话怎讲?”
“新月是和硕格格,年芳17。努达海则已年过四十,又有妻室。这样的二人根本就不可能在一起,可努达海还为她痴迷。现在他能为了让我承诺接受新月而与我翻脸